紀薇爾坐在驢車上,看著前方駕車的吉祥壬。
他正開心地唱著歌,五音不全,嗓門卻奇大無比,加上他的氣韻又極驚人,嚇得幾只出來透透早春空氣的鳥兒,從樹林里狂飛而出。
紀薇爾低笑出聲,也跟著哼起了流行歌曲。
此時,春暖花好,樹枝上也已冒出一片女敕芽新綠,早已不若他們七日前離開王家村時的冰寒。
紀薇爾記得,往常她在台灣的冬季時,總要因為畏寒而染上幾場靶冒的,她萬萬沒想到她人在古代,身體狀況卻遠比之前還來得好。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呵。紀薇爾望著他左搖右晃的身影,竟舍下得挪開視線了。
吉祥壬將她照顧得很好,每天總不忘用輕裘、斗篷,將她全身裹得暖烘烘。而她長久以來的手腳冰冷、體質虛弱,也在他每日的養生茶飲、養生食膳的照料下,改善了許多。
他甚至在她還沒開口表達仍想要找到紀法子之前,便已主動告訴她,他要幫她找到紀法子--因為他想找紀法子商量,看看有何方式能讓她的家人知道她在唐朝過得很好。
有這樣貼心的伴侶,她夫復何求呢?紀薇爾握緊拳頭,回到現代的念頭再一次動搖了起來。她的拳頭因為過分用力,劇烈顫抖著,然則她的心卻依然沒有堅定的答案。
「嘴巴張開。」紀薇爾驀然趴上他的後背,喂了他一顆蜜棗,藉此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吉祥壬含著蜜棗,在她臉上偷了個香。「很甜。」
「長安到了嗎?」她問,不想讓他發現她眼里的混亂情緒。
「坐得不耐煩了嗎?」他挑眉問,拉了下手里的韁繩,讓慢吞吞的驢子跑快一些。
「我坐車坐到腰酸、痛。」紀薇爾大剌剌地說,早就把含蓄拋到九霄雲外了。
反正,他現在已經知道她的背景,她只要做原來的她就可以了。
「快到了。」吉祥壬說完這句話,卻自個兒先笑了出來,換來她一記粉拳。「我這回沒誆妳。前面轉個彎後就是西市了,天下珍奇之貨盡于其間,保證熱鬧得讓妳目瞪口呆。西市前有間『福壽酒樓』,是紀法子最常去的地方。」
紀薇爾勉強一笑,心中暗暗祈禱別讓他們這麼快就找到紀法子。
再給他們一點時間吧!也許會有奇跡出現,也許她和吉祥壬可以不必分開……
「下來吧。」到了休息的客棧,吉祥壬把驢車交給客棧的小二,拉著紀薇爾的手走上了街道。
「哇--好熱鬧!有好多店!好多人啊!」紀薇爾望著眼前的繁華街景,精神立刻為之一振。
她覺得自己彷佛走進了古裝連續劇的布景里。
太平樓、春風樓等諸多大型餐館羅列于街道二側,人潮洶涌自是不在話下。巷弄里的紙扇行、衣絹行、米行、桌凳行等商行亦是人聲鼎沸,更遑論街上賣餅、雜貨、為人修帽子補冠的小販簡直多到讓人目不暇給。看著看著,紀薇爾的嘴巴愈張愈大、愈張愈大。
「妳不是說妳住在一個很熱鬧的城市嗎?怎麼妳現在看起來卻像是鄉巴佬進城?」他笑嘻嘻地拉著她的手,買了塊胡麻餅與她分食。
「那是以前啊!我這幾個月已經習慣路上沒有路燈、晚上沒有電視的生活了。現在只要有人跳起來射個飛鏢、表演一下雜耍,我就覺得熱鬧到不行了。」紀薇爾咽下口中炸得酥脆的胡麻餅,愛嬌地扯扯他的手臂,要他再喂一口。
「沒有了那些路燈、電視,對妳有很大的影響嗎?」吉祥壬停下腳步,一邊喂她,一邊認真地凝視著她。
「好像也沒什麼大影響,早睡早起也還滿習慣的。」她老實地回答,卻不希望他再追問下去,于是,她拽著他的手臂,撒嬌地問道︰「我一直想問你,我在燭光下看起來會不會臉色發青啊?」
「妳在燭光下當然是絕色,我以為我每天晚上都表達得很清楚了。」吉祥壬眉一挑,用他含笑的眼神提醒著她,他對那些夜晚的纏綿有多麼印象深刻。
紀薇爾紅了臉,伸手去掐他的臉皮,硬是要把他的臉皮弄得和她一樣紅通通。
她從不以為自己是個貪歡的女人,可他就是有法子每晚勾引得她貪戀與他融為一體的感覺,真丟臉哪……
紀薇爾嬌瞋他一眼,完全不知道她的柔媚神態看在他眼里,竟帶著幾分新嫁娘的半羞半怯哪!
「娘子,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吉祥壬俊眸炯炯地望著她,笑咧出一口白牙。
她一怔,頓時冒出無數冷汗。
「干麼那麼急?你怕我跑掉不成?」她故意伸手打他的肩膀,好掩飾不安。
「我怎麼可能不怕?我最怕妳哪天心血來潮,又想回到台灣了啊!」吉祥壬嘟著嘴,臉頰偎上她的肩膀,也撒起嬌來了。「妳要真回去那兒了,我上哪兒去找人啊?不過,更要緊的是,我們如果下快點成親,萬一妳懷孕了,那可如何是好?」
「懷孕!」紀薇爾睜大眼瞪著他,全身如遭雷擊,動彈不得。
「妳難道沒想到這一點?傻娘子!」他好笑地揉揉她的臉頰,眼里盡是寵溺。
「我是真的沒想到。」紀薇爾喃喃自語著,感覺她的世界再度被顛倒了一回。
她是糊涂蛋,怎麼可以忘記懷孕這麼重要的事情呢?
她當然願意有他的孩子,但,她那時還舍得回到現代嗎?紀薇爾抬頭凝視著他,心里泉涌而上的不舍與愛意,讓她紅了眼眶。
「放心吧,妳若真的懷孕了,我開心都來不及,不會把妳一腳踢開的啦!」吉祥壬見她皺著眉頭,連忙摟住她的肩,輕聲安慰。
「吉祥壬……」她扯著他的手臂,「我愛你。」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所以她更急著讓他知道她的心情。
「啥?」吉祥壬臉頰抽搐了二下,認為他一定是耳背听錯了。
「我說,我愛你!」她扯開嗓門又說了一次。
這回,吉祥壬听見了,路人甲乙丙也都听見了。
路人們全都佇立在一旁,睜大雙眼、臉帶笑意地盯著公然示愛的俏姑娘,當然,也不忘看看那位公子的反應。
吉祥壬天生俊美,早就很習慣被人盯著瞧了,可這回紅著臉的他,卻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妳、妳、妳給我閉嘴啦!」吉祥壬哇哇大叫地拉著她,飛快跑到一條沒人的巷弄里。
「我不介意我愛你的事讓大家知道啊!」她不是不會害羞,可她愛他的心情現在如果下大聲說出來的話,她會憋壞的。
反正,這里又沒人認識她,不用怕被熟人取笑。
「可我希望妳這話是在私底下,偷偷說給我一人听哪!」吉祥壬雙手扠腰,鼓著頰,跺著腳,忿忿不平地計較著。「干麼讓別人听到,白白便宜了別人!一
「你臉紅了喔?」紀薇爾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模他的臉頰。
「對啦,我這種古人是很害羞的!」吉祥壬抓下她的手,又叫又跳地揉著耳朵,卻是愈揉愈紅。
他好可愛!紀薇爾大笑著跳起身,勾著他的頸子,看著他的眼,大聲地說了一連串︰「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吉祥壬被她示愛之聲震得耳聾,卻笑咧了嘴,張開雙臂將她緊摟入懷里。
他的心愛人兒愛他愛得這般露骨,他除了笑還能做些什麼呢?
「我也想找地方好好愛妳……」吉祥壬低頭吮著她的耳朵,溫熱呼吸灼燒著她的耳。
「!」她瞋他一眼,用手肘撞他,身子卻還是膩在他懷里。「喂,那邊的巷弄里還有人呢!」
「哪里有人?」吉祥壬的目光隨意地瞥向另一條巷弄,但見另一條巷弄里,正擺著一個小小命相攤,命相攤的招牌上寫著︰不準,免錢。
那二撇胡子看起來很眼熟……吉祥壬瞇起眼,再細瞧了一下。
那個門可羅雀的命相師應該不是料事如神的祖師爺吧?紀薇爾在心里忖道,仍然懶洋洋地偎在吉祥壬懷里。
「紀法子,你怎麼在這里?」吉祥壬大叫出聲。
紀法子!紀薇爾聞言,馬上從吉祥壬懷里躍開,用他還來不及阻止的速度沖過小巷,直奔到她的「祖師爺」面前。
「你你你……你是紀法子!」紀薇爾顫抖地指著紀法子的臉,不能置信地大聲叫道。
「在下正是。」紀法子點頭應道。
紀薇爾雙臂一張,上前用力抱住了紀法子。
「放開她!放開她!」
吉祥壬看到紀薇爾居然抱紀法子抱得那麼熱絡起勁,他馬上飛身跳出,將她搶回懷里。吉祥壬的身影快得像一陣風,紀薇爾眨著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狀況,她的臉就已經被壓入吉祥壬胸前,像根被他藏在衣衫里的糖葫蘆般見不到天日了。
「吉祥壬,你什麼時候才願意教我輕功?」紀法子看到吉祥壬又露了一手,忍不住要求道。
「我腦子有病才會教你這登徒子輕功!」吉祥壬瞪紀法子一眼,摟著紀薇爾又是一陣躍身快旋。
下一刻,他們與紀法子之間,已經?隔十來步的距離了。
「是她先來抱我的耶,我連手都沒有舉起來呢!」紀法子雙手背在身後,瓜皮帽下的濃眉皺成一團。
「妳這亂抱人的習慣可得改一改。」吉祥壬低頭對紀薇爾說道。
「我在家時,都是這樣和家人抱來抱去的啊!」紀薇爾無辜地吐吐舌頭,忍不住抬頭想看她的祖師爺。
吉祥壬板住她的臉,不許她偷看。
「妳以後只準抱我!」吉祥壬大聲宣告。
「你很惡劣耶。」紀薇爾戳了下他的肩膀,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仍是一臉介意,她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吻,安撫道︰「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這可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喔。」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紀法子驚呼,雙手摀目,卻由指縫偷看一切。
「你看不下去就滾開啊!」吉祥壬睨了紀法子一眼,得意洋洋地道。
「喂,讓我過去師祖爺那邊啦。」紀薇爾用手肘撞了下吉祥壬。
「妳干麼叫我祖師爺?」紀法子覺得奇怪地問。
「因為你就是我的祖師爺。」紀薇爾大聲說完後,扯著吉祥壬的手臂,快步走向紀法子。
突地,她的步伐停頓了下,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她急什麼呢?遇見祖師爺,就代表她離回家的路不遠了啊!紀薇爾低頭將吉祥壬的手握得又緊又牢。
她當初怎麼會傻到以為她可以牙關一咬,就頭也不回地返回現代呢?她現在就已經想哭了啊!紀薇爾咬住唇,拚命地深呼吸。
「找到妳的祖師爺了,干麼不開心呢?」吉祥壬親吻了下她的發,輕聲說道。
「什麼我是她的祖師爺?她腦子沒問題吧?」紀法子問吉祥壬,習慣性地伸手去模二撇小胡子。
「她是你紀家一千五百年後的曾曾曾……孫女。」吉祥壬攬著紀薇爾走到紀法子面前,很認真地盯著紀法子瞧,卻瞧不出這二人一丁半點的相似。
「一千五百年後!我听你在胡扯瞎說!」紀法子嗤之以鼻地哼了二聲,不過,這姑娘的面相瞧來確實有些非「常人」!「說一下妳的出生時辰。」
紀薇爾柔聲說出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紀法子當場掐指一算。
「姑娘當真是個無命的未來之人。」紀法子看著她,臉色大變。「且妳命格極陰,命相挺怪,死劫中偏偏有活數。不過,我還是沒法子相信什麼妳來自一千五百年後的怪話。」
「我有證據!」紀薇爾立刻卸下斗篷,就要挽起袖子。
「妳做什麼?不許讓這登徒子看到妳的手臂。」吉祥壬趕忙拉下她卷了一半的袖子。
「拜托,我也不想看好不好!我那口子潑辣得緊。」紀法子蒙住眼楮,再度從指縫里偷看。
吉祥壬輕拍了下紀薇爾的頭,說道︰「妳急什麼?我不會讓他跑掉的!妳可以慢慢形容給他听啊!」
「給他看看手臂又不會少一塊肉。」紀薇爾瞪了吉祥壬一眼,仍然把袖子挽了起來。「師祖爺,我手臂上畫有一道『天符』。我姑婆說,此符咒于生者身上是為朱色,于死者身上則會轉為墨黑。那是你寫在『法書』里的一道符咒,你還記得嗎?」
「妳怎麼會知道天符?!妳怎麼會知道法書?那本書,我才寫了幾頁!」紀法子臉色大變。
「笨蛋,就跟你說她是你的曾曾曾……孫女嘛。」吉祥壬隨手拿過紀法子命柑攤前的木椅,拉著紀薇爾坐下。
「法書一直到一千五百年後,都還是我們紀家人的傳家寶。而且紀家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者。」紀薇爾補充說明。
「沒錯、沒錯。我們紀家確實每一代都會出現一個異能之人。」紀法子瞪著紀薇爾,嘴巴大張,完全沒法子閉攏。「天啊,那妳怎麼會來到這里?莫非跟天魔……」
「天魔陰時。」紀薇爾和吉祥壬異口同聲。
紀薇爾抬頭看著吉祥壬,因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而心痛了。她用手掐住自己的手臂,不敢流淚表露她的心思。
「妳在天魔陰時發生了什麼事?妳這種命格的人,在那種時刻如果沒發狂,就是命喪黃泉了。」紀法子猛搖著頭,覺得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紀薇爾簡短地將她落難的過程說了一下。
吉祥壬低頭看著紀薇爾,用力攬住她的肩頭,讓二人之間再無一點縫隙。
老天爺給他的是什麼樣的緣分啊!他不信鬼神之說,可自從她到了他身邊之後,他卻不得不承認,神秘的力量是常人無法掌握的。
「掉進河里?那妳怎麼可能還活著?」紀法子皺起眉頭,喃喃低語,「妖魔最喜這種極陰命格之人啊!」
「你再說一次這樣的話,我就揍到你跟我一樣姓吉。」吉祥壬用凶狠的目光瞪著他。最討厭听到這種話,好像她隨時都有可能會消失一樣。
「你怎麼可以凶祖師爺呢?」紀薇爾拉著吉祥壬的手臂,用眼神命令他要有禮貌。
「叫我祖師爺。」紀法子總算找到可以反制吉祥壬的機會,焉能放過。
「要不要我告訴你家那只母老虎,你隱姓埋名躲在陰暗角落擺攤替人論命啊?」吉祥壬咧嘴一笑,俊眸里盡是調皮之意。
「千萬不要--」紀法子聞言,臉色大變,雙手高舉求饒,他轉而看著紀薇爾,一本正經地道︰「好了,我們回到方才的話題。妳掉到河里,就算是妳手上的天符保住了妳的命,可妳怎麼就正巧到了唐朝呢?」
紀薇爾搖頭,甚是不解。
「啊!」紀法子猛跳起身,興奮地指著紀薇爾的鼻子大叫︰「天魔陰時那日,我在河邊設壇施法,想普渡被禁錮在河底的陰魂,八成是我在施法時,妳正巧跌入河里,軀體遂隨著魂魄,一並被我普渡到了這里。妳原本該被水沖到我的法壇邊,但我家娘子那時壞了我的壇,所以妳才會漂流到下游……」
「你的意思是,就是因為你在天魔陰時普渡陰魂,所以我才會到唐朝?」
紀薇爾跳起身,睜大眼瞪著紀法子,表情緊繃,握緊拳頭,一副要找祖師爺算帳的模樣。
「且慢,是我救了妳耶!要不是妳手上的天符,妳一落入河里,就該魂飛魄散的。」紀法子機靈地後退三大步--他家母老虎要發威前,就是這種雙眼發亮、拳頭緊握的姿態。
「別動怒,如果不是他施了法,妳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吉祥壬拉著紀薇爾的手,按捺住激動的她。
紀法子這法施得真好啊!吉祥壬在心中暗忖。
「對對對!是我的設壇作法引妳到了這里,否則妳早一命嗚呼了。」紀法子愈說愈興奮,滔滔不絕了起來,「這便代表了時間、山河都有靈性,且有共通性,是故妳才會從他處時空來到這里。」
「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用同樣的法子回去嗎?」紀薇爾沒思考便月兌口問。
「妳不是不回去了嗎?」吉祥壬掃住她的下顎,緊盯住她的雙眼。
紀薇爾胸間一窒,呼吸也跟著僵滯。
「我、我只是問一下……」她含糊地說。
「妳連想的念頭都不該有!」吉祥壬猛然將她推到一臂之外,暴跳如雷地對著她大吼大叫。
他又氣又怒,俊美容顏也變得異常嚴厲。
紀薇爾扁著嘴,心里難受,想安慰他,可她此時連自己的心都安撫不了啊!委屈的淚水在她眼眶打著轉。
吉祥壬瞪著她,別過身,拳頭狂亂地落在牆面上,心情激動地咆哮︰「哭什麼哭!要哭大家一起來哭好了!」
「兄弟啊,人家的家在那邊,你要人家不回去,也未免太強人所難。」紀法子忍不住幫紀薇爾說話。因為她是他的曾曾曾……孫女嘛。
「她答應過我不回去了。」吉祥壬並未馬上回頭責難她,他正試著慢慢平復內心的激動。
紀薇爾低下頭,不敢回話。
「你威脅她,對不對?」紀法子一副要替紀薇爾爭口氣的模樣。
「他沒有。他對我很好很好。」紀薇爾看著吉祥壬痛苦的背影,嗄聲道。
她沒有真的不想回去,她還是好想、好想回到台灣哪,可她也舍不得他啊!
舍不得這情分、舍不得他一個人在這里孤單難受、舍不得他因為被她欺騙而憤怒……她該被千刀萬剮的,因為她欺騙了吉祥壬這麼一個至情至性的單純男人哪!
「妳抬起頭,看著我的眼楮對我說,妳不會回去!」吉祥壬突而轉過身,哇哇大叫跳到紀薇爾面前,在她錯愕時捧住她的臉,盯著她的眼楮,不讓她逃避。
「我……」紀薇爾面對他蘊含沉痛的深眸,怎麼樣也擠不出違心之論。
「說啊!」吉祥壬氣得跳上又跳下,眼眸亮得幾乎燃燒起來。
「吉祥壬啊,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你以為她想回去便可以回去嗎?天魔陰時百年一次,至多二回,有些人終其一生都踫不到一次。」紀法子看出她的為難,開口為她解危。
「幸好!幸好!」吉祥壬猛拍胸脯,立刻咧嘴笑開,好似天下就此太平。
她真的回不去了嗎?紀薇爾側身看著紀法子深不可測的表情,她的心頭驀地一涼一沉,呼吸激切。
她瞪著吉祥壬,正常人都知道這時候不該表現得太快樂吧?他至少應該先為她回不了家的處境哀悼個一分鐘吧?
可這個吉祥壬非常不識相地手舞足蹈,完全沒掩飾他的愉悅。
「我回不了家了,你還笑!」紀薇爾眼眶紅了、鼻子紅了,瞪著他的眼冒出怒火。
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當然也沒忘記把她的拳頭捶到他身上。她的心好亂,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啦!
吉祥壬非常堅定地站在原地,任由紀薇爾發泄怒氣。
他手掌拍撫著她的後背,嘴角已經笑咧到嘴巴二側。他是真的很高興她回不了家啊,總不能要他假惺惺地跟著她哭泣吧?
「我不要待在這里!我不知道我待在這里能做什麼?我又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我待在這里就像一個廢物!」她捶他、擰他,用腳踩他,累得自己氣喘吁吁。
一旁的紀法子看得目瞪口呆,他現在才知道除了他家的母老虎之外,還有更凶悍的姑娘存在。
「我也不會刺繡、煮飯、做家事啊!可我也不是廢物啊!」吉祥壬心疼她的淚水,拚命地安撫她。「妳不是說妳很會按摩、很會美容嗎?」
「美容、按摩在這里又不能當飯吃!」她鼻音甚重地道。
「我就是妳的飯碗啊!」吉祥壬大拍胸脯保證。
「女人不該依靠男人。」她雙手扠腰,一邊掉眼淚一邊大聲宣告。
「女人依靠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紀法子吶吶地問了一句,得到紀薇爾一個白眼。「反正妳就跟著吉祥壬游山玩水、吃香喝辣,花光他的銀子,這不就得了?」
「沒問題。」吉祥壬對著她猛點頭猛笑,「游山玩水、吃香喝辣、把銀子花光,正好是我的專長。」
「可那不是我想過的日子。」紀薇爾無力地倚著他,有一堆事要思考,可她卻擠不出一點力氣來想。
真的回不去了嗎?
「不然,咱們倆生一窩孩子,如何?」吉祥壬好心地建議,眼里閃著期待的光芒。「我對小蘿卜頭沒興趣,不過如果是妳生的,倒是可以考慮養幾個來玩玩。」
紀薇爾一听,心頭竄過一陣茫然。她連現在的處境都想不出因應之道,要她如何進入懷孕生子的階段啊!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巷外突傳來一聲聲叫賣聲。
吉祥壬興奮地睜大眼,咻地往前直奔。
「啊!」吉祥壬奔馳了幾步之後轉過身,抓著頭發,涎著笑臉慢慢踱步走回紀薇爾身邊。「這個……這個……叫賣的這家包子很好吃,我去買來給妳吃。」她吃完之後,心情一定會變好的。
「我肚子不餓。」紀薇爾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打算讓他拿她當貪吃的借口。
「包子、饅頭!包子、饅頭!」
「現在不餓,待會兒總會餓嘛。」吉祥壬的目光又飄向巷口。
「你想吃的話就去買吧!」紀薇爾嘆了口氣,已經很習慣他的貪吃了。
吉祥壬眼楮一亮,朝紀薇爾投以燦然一笑,飛也似地朝巷口奔去。
紀法子見狀,只笑著搖了搖頭。
「妳打算要為他久居在此了嗎?」紀法子問紀薇爾。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紀薇爾回頭看著她祖師爺,嘴角的笑無奈地顫抖著。「我一直以為祖師爺會有法子,幫我回到台灣的。」
「天象確實由不得我。不過,我掐指算過,一個半月之後,應當還有一次天魔陰時。」紀法子朝她靠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說。
紀薇爾驀然抬頭,掐緊拳頭,覺得一陣暈眩,她無力地彎,頭昏眼花地瞪著地上。
「可你剛才不是說天魔陰時百年最多二回嗎?」紀薇爾必須互握著雙手,才有法子不讓自己顫抖。
「吉祥壬對妳那麼執著,我不那樣說,妳能月兌得了身嗎?無論如何,妳總是我的子孫,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到了這里,所以,如果妳想回去的話,記得再來找我。我這段時間會住在附近的『喜來客棧』。」紀法子表情凝重地說,不時地望向巷口,以防吉祥壬突然出現。
「謝謝……」紀薇爾看著她的祖師爺,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
泵婆說過,祖師爺是他們歷代先人中功力最強的一位,預測星象從未出過差錯。所以,祖師爺若說一個半月後會有天魔陰時,一定就會有。
那,她和吉祥壬只剩下四十多天可以相依偎了……紀薇爾緊咬住唇,用手揉著疼痛的太陽穴。
「妳自個兒考慮清楚吧。」紀法子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
「快來吃熱包子!」吉祥壬抱著一包直冒煙的包子,從巷口沖了進來。「死紀法子,你干麼又亂踫她?」
吉祥壬睜大了眼,話未落,他已經像只猴子蹦蹦跳跳到紀薇爾身邊,不爽地打落紀法子擱在她肩上的手。
「我是她的祖師爺,你好歹也客氣一點。」紀法子捧著他差點被打腫的手,哀聲大叫。
「你再亂打祖師爺,我就打你!」紀薇爾威嚇吉祥壬。
吉祥壬充耳未聞,拉開油紙,笑瞇瞇地拿出一顆包子,撕開白細面皮讓熱氣透出來。
「這包子很燙,我幫妳吹涼喔。」吉祥壬諂媚地獻上一口包子皮。「等妳吃完這包子啊,包準妳心情就變好了。」
紀法子看著吉祥壬替紀薇爾吃掉她顯然不吃的肉餡,把包子皮遞到紀薇爾嘴邊。
天啊,這是那個凡事以吃為優先的吉祥壬嗎?紀薇爾一定不知道那家包子最著名的便是他們的白細外皮吧!沒想到這吉祥壬居然可以為了紀薇爾,自己拚命咽著口水,忍著不吃哪!
「祖師爺先離開了……」紀法子低聲說道,總覺得對吉祥壬很不忍心?
「祖師爺再見。」紀薇爾嘴里咬著香甜Q女敕的包子皮,含糊不清地道。
「紀法子,大恩不言謝。將來你渾身上不若有別人醫不好的病痛時,我包管你藥到病除。」吉祥壬昂起下顎,表情驕傲無比,手里還拿著一顆未吃完的包子揮舞著。
「呸呸呸呸!」紀法子唾他一口,長袍一揮,轉身走人。
「啊!我們忘了問紀法子,有沒有法子可以讓妳的家人知道妳在這里很好?」吉祥壬嘴里含著包子肉餡,又要往前沖,「紀法……」
「別叫了。」紀薇爾拉住他的手臂,不讓他離開。「以後總還是會遇到他的。」
如果她能回家的話,也不需要問那些了……紀薇爾頹下肩,感覺自己扶在他手臂上的掌心正微微地沁著冷汗。
吉祥壬低頭看著她臉上的惆然,心疼地將她緊摟人懷,恨不得自己能全部承受她的難過。
「別難過了,妳還有我啊。我會比妳的家人對妳更好上千百倍的。」吉祥壬在她耳邊低語。
紀薇爾抬頭看著他滿是愛憐的表情,心,更加紛亂了。
老天是在折磨她嗎?她在現代沒遇到讓她想傾心相守的人,卻在時空錯亂時遇到了吉祥壬。回去與不回去之間,交錯著千百萬種復雜的情緒啊!
「不許再淚眼汪汪了,我要妳接下來的日子都快快樂樂的。」他吻去她眼角那顆來不及滑落的晶瑩淚水。
「我會很快樂的。」紀薇爾抱緊他的腰,對他硬擠出一個笑容。
「走吧!我們先回客棧休息一下。晚一點再讓名聞遐邇、大名鼎鼎的賽華佗吉祥壬,帶妳走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吧!」吉祥壬牢牢握住她的手,大跨步往前走。
紀薇爾凝望著他的側臉,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距離下一次的天魔陰時還有一些時間,就讓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她現在什麼也不能想,什麼也不敢想哪!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彼此擁有更多美好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