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被陷害的。」花明子急聲說道,跪著的雙膝不由自主地往前爬了幾步。
「可有證據?」
「有!」花明子連忙將她這些日子以來所搜集的證據,一古腦兒全說了出口,急到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黑行健听完後,眉也不抬一下地說道︰「你們都听見了,還不快去把事情查清楚。」
「是。」門外傳來回復聲。
「多謝皇上!」花明子又用力磕了三個頭。
「起身去做那道‘情終不悔’吧。」黑行健說。
「是。」花明子起身,但跪到發麻的雙膝不由她作主,雙腿一軟,整個人又落回了地上。
她背上冒出一陣冷汗,用手撐著想起身,偏偏身子仍是虛弱,手掌一個不小心沒撐好,一陣晃動之後,再次摔倒在地。
花明子臉色發白,根本不敢去看皇上,只是強迫自己慢慢地起身。
「請皇上恕罪,民女並非故意不敬……」花明子雙腿打顫,聲音顫抖地說道。
「朕與他初次相見,他遠遠地跪在門邊,等著我品嘗菜色完畢。可他身子原就不好,待到我喚他上前晉見時,他想起身,卻起不了,勉強起身卻又跌落在地,一連摔了幾次……」黑行健看著她,可目光卻茫然,語調淒然。
花明子松了口氣,很快地看了皇上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梅兄有次跟我對坐品茗,梅兄沒坐多久,腳便麻了。他笑著說,他以前喝茶喝到腳麻時,總是勞煩了人背他下榻。」
「是啊,大夫說他氣血不足,久坐久站都不適合……」所以,四下無人時總由他抱著。
花明子見皇上一臉思慕神情,卻不敢多瞧或多問,再度行了個禮後,說道︰「民女先出去準備食材了。」
「且慢。」黑行健說。
花明子看向皇上,只見他滿眼復雜情緒地看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嚇出了一身冷汗。
「拿去。」黑行健將白玉鐲遞到她面前。
花明子搖頭,不敢伸手去接。
「那是他留給你的東西,朕不想他在天上還怨朕。」黑行健說。
花明子蹙了下眉,卻還是接過了白玉鐲,然後恭敬地行了個禮。
「謝皇上。」
花明子將白玉鐲戴回腕上,心情忐忑地走出房間,卻不敢再多問一句她心里最記掛之事——應炎隆如今可好?
因為她與梅兄的交情,皇上對她已有幾分的另眼相待,而她能說的都已說了,也不好再多言,若是犯得君怒,那麼對應炎隆包加不利。況且,皇上願意派人去調查,那麼應炎隆就有機會可以平反。
花明子加快了腳步往灶房而去,在心里向老天祈求——
讓皇上能夠盡快調查出真相、讓應炎隆能夠盡快平安回來,就算是要折她的壽,讓她只剩幾天好活,她亦心甘情願啊。
***
「應當家,起來。」
應炎隆在昏沉間被人喚醒;他驚醒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急忙蜷縮著身體,因為早已被刑罰得草木皆兵。
「應當家,是我。」
應炎隆驀地睜開眼,看見禁衛軍的紀副將就站在他面前。
他看紀副將臉色不甚嚴峻,又听見對方喚他應當家,猜想情況或者不至于太糟,也許是皇上終于願意見他了。
應炎隆想扶著牆壁起身,可十日以來所食不多,加上被刑求的身子無比虛弱,竟是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紀副將與另一名禁衛軍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起了他。
「您稍忍耐一下。」紀副將用一塊黑布蒙上應炎隆的眼,再將他扶上軟轎。
「請勿擅自取下,以免有性命之危。」
應炎隆點頭,感覺軟轎開始往前走。
軟轎走得飛快,宮牢里帶著沼氣的風拂過應炎隆的臉龐。
他听見了機關開合的聲音,卻沒感覺到太多光影變化,只是覺得所呼吸的氣味開始愈來愈潮濕。
應炎隆想他還是在宮牢里,只是進了不為人知的秘道,而且還走了好一會兒,表示這秘道比想象中還寬敞且長。「請下轎。」紀副將說。
應炎隆被扶下了轎,解開了眼上的黑布。
應炎隆眨著眼還在適應光線,便看見眼前身著墨藍雙色紋長袍的皇帝正端坐在一把寬正大椅里。
「拜見皇上。」應炎隆雙膝旋即落地。
「起身吧。」黑行健看著身形、面龐已經削瘦泰半的應炎隆,漠然地說道︰「賜坐。」
「謝皇上。」應炎隆被紀副將扶上座椅之後,隨著皇上的視線看去——眼前有一片三人寬度的明亮石壁,其上正映著一套桌椅床榻。
應炎隆皺了下眉,因為這屋內明明只有二椅一桌啊。
「我們現在坐在一式二門的乾坤雙房里。這間是‘坤房’。隔壁的‘乾房’里面布滿了回音石以及明鏡石壁,能夠將聲音及里頭情況投射到‘坤房’,但‘乾房’內之人卻完全不知道‘坤房’的存在,也听不到我們說話。」黑行健說。
應炎隆點頭,並沒有接話。他不知道皇上帶他到這里的用意,且皇上沒有先問他問題,他也不敢妄自喊冤,只能等待著……
黑行健看著石壁上那間他曾囚禁過梅以文一個月的「乾房」——那時他日日在「坤房」守著,只為了觀看梅以文的一舉一動。因為那時梅以文已發了毒誓,說只要再見他一面,就要自殺。
他曾經因為忍不住思念、不守約定而出現在梅以文面前,結果梅以文咬舌試圖自盡,嚇得他再也不敢現身。後來,是他見梅以文被囚于這房內,精神開始渙散,且開始絕食,這才同意梅以文的請命,讓人將之送到傾城山莊。
應炎隆靶覺到皇上變得沉重的呼息聲,卻不能多問什麼,只是坐直身子定定看著石壁上映出的「乾房」——
乾房那端,有人推門而入。
是花明子!
應炎隆身子驀地一震,一顆心提到了胸口,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眼眶發熱地緊緊盯著她——
她讓紀副將拖著昏迷中的羅繼才進門,並將之推到牆邊,用鎖鏈鎖扣著。
「看你的女人怎麼替你洗清罪名吧。」黑行健說。
「多謝聖上。」應炎隆心中激動,勉強彎身行禮後,便一瞬不瞬地看著石壁上的花明子對紀副將道謝。
紀副將退出之後,花明子搬了把椅子,雙臂交握地坐在羅繼才面前。
應炎隆看著她清瘦、幾乎見骨的臉龐,心里不舍?,只是瞧著她雙臂交握胸前,凶悍地瞪著羅繼才的神色,倒也寬心她還不錯的精神。
「羅繼才,你也該醒了吧!」花明子一腳踢上羅繼才的肚月復。
那腳踢得著實有力,配著羅繼才的慘叫聲,听來頗是驚心動魄。
「啊!痛啊!痛死我了!」羅繼才睜大眼,大吼大叫著。
應炎隆挑了下眉,唇角上揚,真恨不得也踩上一腳。
黑行健看著花明子的舉動,想著梅以文真的想變成她這樣強悍的女子嗎?不過,如果是梅以文雙手扠腰對他叫囂,他也只會覺得梅以文看來生氣勃勃吧。如果梅以文還活著的話,坐在他身邊陪他看花明子教訓羅繼才的話,不知有多好……黑行健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只是看著花明子一腳踩上羅繼才的下月復。
羅繼才慘叫不絕,卷曲著身子。「你別再踢了!我要死了!」
「死?誰說要那樣便宜你了。」花明子冷笑一聲,再度一腳招呼在羅繼才腰側——她之前已經請教過紀副將了,務期每一腳都要招呼在羅繼才最脆弱的部位。
羅繼才痛到呼天喊地,淚水鼻涕糊了一臉。
「再喊一聲痛,就把你倒吊在火盆下慢慢地燒!你知道這種死法嗎?聞著自己的肉味、慢慢痛死是什麼感覺,要不要試一試?據說要將近一天才能死成,有人死了兩天還死不了……」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羅繼才倒抽一口氣,全身發抖,不停地搖頭。
「不說話嗎?那只好讓你看看這個了。」花明子掀開床上薄被,露出一個人——一個一動不動、臉色慘白的女子。
羅繼才看著那個女子,全身顫抖了起來。
「你你你你殺了許嬪!」
「你慫恿許嬪控訴應炎隆非禮于她。現在她成這副德性了,你若不吐實,也就是這個下場。」花明子冷冷說道。
羅繼才瞪著許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牙齒不停地打顫。
「你……這……這里是哪里?你想做什麼?」他記得自己出門上了轎,然後就人事不省了。
「這是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不說出自己陷害應炎隆的經過,你就等著被我凌遲至死。」花明子取出一條長鞭,往空中一甩。
皮鞭劃破空氣的尖嘯聲,讓羅繼才頓時臉色發白。
「我……真不知道應炎隆怎麼了。他怎麼了?」羅繼才故作驚訝地說道。
「還演?」花明子長鞭抽去,狠狠打中羅繼才的手臂。
羅繼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痛到整張臉都扭曲了。
花明子沒法子對他感到一分同情,因為應炎隆如今的生死未卜都是因為他!
「你讓許嬪趁著皇上出城時誣陷應炎隆,好讓羅貴妃的人馬趁機對應炎隆嚴刑逼供,此事是否屬實?」她大聲質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干麼誣陷應炎隆?你……你綁了我,貴妃、我爹,還有皇上不會饒過你的……」
「你知道應炎隆與我即將成親,怕他會因為我被你殺傷一事而報復于你,
情急之下,就找了與你有關系的許嬪,告訴她若不舉發應炎隆,你就要說她意圖勾引你……」
「你胡說八道!」羅繼才左右張望著,像是生怕這番話被人听見。「要我找許嬪身邊的人過來對質嗎?」
羅繼才看著她,唇角忽而勾起一抹笑。他當初一察覺到應炎隆的恨意,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而他既然有法子誣陷應炎隆,現在也一定能夠月兌身的。
「花當家既能這樣誣陷我,自然也能這樣威脅許嬪身邊的人。依我看來,你不過是因為應炎隆對許嬪的事露了餡,所以才抓我過來想泄忿。只是,你居然還殺了許嬪,行徑著實太過囂張,要是皇上知道了,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咱們這個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啊!」
一記長鞭甩到羅繼才臉上,割出一道血痕。
羅繼才嚎叫一聲,看著手執長粳的花明子站到他面前冷笑道︰「憑你也敢議論皇上。我倒是想知道,要是皇上知道你在京城變賣皇家物品,會有什麼反應。」
「我沒有!」羅繼才聞言,臉色頓時一陣青白。
「我們找人追查過了,買了你那些皇家對象的商人,已經指證了你的人,
而你的人又指證了你。」花明子冷笑道︰「沒有人願意承擔私賣皇物的死罪。你只能自己擔了。」
「你嚴刑逼供,他們怕了才說謊的。」羅繼才雙唇顫抖地說。
「是嗎?一個、兩個,三四五個都是活證,你說皇上會相信誰?」
「我……我那只是一時胡涂。你若是把我交給皇上,你私擄我動刑,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我們打個商量……」
「我死路一條又如何?拜你當時刺傷我之賜,我如今只剩兩年好活,我就算不要命,也要你得到報應。」
花明子的長鞭再度揮出,打得羅繼才滿地打滾,渾然不知待在「坤房」的應炎隆已經紅了眼眶——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只剩兩年壽命的?
黑行健看向應炎隆痛心疾首的神情,想起自己連梅以文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痛啊!」羅繼才被連打多次之後,聲音漸漸衰弱。
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知道自己的大膽猜測其實接近真相了——當她追查到羅仁與九王爺來往甚密時,謀逆是她第一個人腦海的念頭。
「說!羅家是不是要謀逆!」她沉聲一喝。
「沒……有……全是……你……胡說……」羅繼才的話已經抖到無法听清楚了。
「誰胡說?」花明子拿起長鞭往羅繼才臉上揮去,在他尖叫之時,再加上一鞭。「你再不說實話,我就讓你知道這鞭子這樣一鞭一鞭地打,也能打死人的。」
羅繼才被打得抱頭大叫︰「我說我說!一切都是許嬪計劃的!她說皇上對梅以文痴迷,一輩子生不出皇子,她不要老死宮中,要我們去找九王爺——」
「把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你倒是能手。」花明子收了鞭,往後倚著石壁,以恢復體力。
「我們羅家原本就被冤枉,一切都是許嬪——」
「是嗎?那我們來听听許嬪怎麼說吧。」
羅繼才目瞪口呆地看著花明子緩緩走向榻邊,往許嬪嘴里放了一九丹藥,不消一會兒,原本一動也不動的許嬪居然醒了過來。
花明子對她說了羅繼才剛說的話,許嬪睜大眼,怒瞪著羅繼才。
「若不是我遭你玷污、被你威脅,你當我會鋌而走險與你下這步棋嗎!我在羅貴妃那里賞花時不過是喝了杯你敬的酒,竟就亂了性將你當成了皇上。你對我下藥,你禽獸不如……」許嬪走到羅繼才面前,狠狠地瞪著他。
「我勒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羅繼才用盡力氣抓住許嬪,雙手勒住她脖子,手臂上的鐵鏈叮叮作響。
「放手!」花明子執起長鞭就往羅繼才身上招呼。
羅繼才沒松手,只是發狠地想勒死許嬪——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他說過……九王爺家……有謀反路線圖……他們還想擄梅以文威脅皇上……」許嬪被勒得眼突出,從嘴里吐出話來。
「坤房」里的黑行健霍然起身,威厲臉孔閃過濃濃殺氣。「出手。」
黑行健聲未落,花明子背後立即竄人了兩個護衛。護衛們上前制住羅繼才,許嬪則是昏死了過去。
「你們是誰?!我要向皇上申冤啊!」羅繼才拚命掙扎,大喊大叫道。
「申什麼冤?」黑行健繞過秘徑,出現在門口。
羅繼才看著皇上,嚇傻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把他押入冰牢,朕要親審。」
羅繼才一听是冰牢,嚇得雙眼翻白,竟就昏死了過去。
冰牢里的酷寒會讓峻刑更加痛苦,而冰牢里的冷卻也會使得傷口惡化沒那麼容易。先前一名叛臣人了冰牢,听說足足半年才被折磨死。出來時,沒人認出那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