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郎 第6章(1)

書名︰魅郎|作者︰余宛宛|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話說喜鵲那天雖然是再次昏了過去,然則她畢竟年輕體力好,休息了幾日之後,便又生龍活虎了起來,還等不到東方荷他們離開,她就已經跟著獨孤蘭君再度啟程爬上巫山了。

她當然想和東方姊姊多相處一些時日,可她師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加上就連她這麼遲鈍的人都看出來夏侯昌看著師父的神情,明顯帶著殺氣。她可不想師父被暗殺啊!

雖然夏侯昌大病初愈,她現在只要用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打敗他,但是他看起來城府那麼深,誰知道會不會用什麼法子暗算她師父。

況且,她老覺得師父最近情況不怎麼對勁。

有幾次,她半夜醒來,看見因為不用白天趕巫山山路,而恢復了白日睡覺、夜里清醒的師父一個人在樹洞間打坐,她總要起雞皮疙瘩。

因為師父的周遭總有股灰色黯光圍繞著,像是想趁他不注意之時,就要把他整個人都吸進去一樣。更可怕的是,她每回醒來時,總會看見一些灰魂在她師父的肩胛骨間盤桓著。

她知道師父會收魂,可一想到這荒郊野外,竟然有這麼多的魂在一旁飄過來又飄過去,她就嚇到四肢無力。于是,不待獨孤蘭君開口說要回巫咸國,她就主動向東方姊姊告別了。

兩人重入巫山,因為之前已經有了他們走過的痕跡,一開始行進的速度是快的。

白天趕路的喜鵲,毫無大病一場的疲態,每天精神百倍,笑嘻嘻地說著話。

「師父,這座山其實也沒有很難爬啊,明天應該就到了吧。」喜鵲回頭看著師父。

「你如果不要帶著那一堆食物,我們會走得更快。」他涼涼看她一眼。

「那是東方姊姊怕我餓著了,要人給我準備的,我總不能辜負她的心意吧,而且我已經吃了一半了。」喜鵲緊摟著包袱,一副食物在人在,食物亡人亡的激動模樣。「師父你每天都吃那麼少,怎麼有體力爬山呢?」

「我攝魂。」

「哇!師父果然不一樣。」喜鵲當他開玩笑,一臉崇拜地看著他。「師父,魂好吃嗎?是什麼味道?吃起來像肉還是像菜?酸的苦的還是甜的?」

獨孤蘭君瞥了她一眼,沒有澄清他說的是實話。

這回傳了內息給夏侯昌及她,他內力大減,即便是夜不入眠,也沒有法子阻擋那些多年累積在體內的魂體出來吸引流落在外的孤魂。

他知道總有一天,當體內的魂體強大于他的靈力時,他會沒法子控制自己,所以至今仍不停地打坐、養息,以期那日能晚一點到來。

「師父,你干麼又不說話了?我是好心幫你提神耶。我知道你最近夜里其實都睡不好,因為你最近臉色發白,虛到都快變鬼了。」她上下打量著他,忍不住朝他懷里塞了塊大餅。「吃吃吃,多吃一點就不會這麼虛了。」

獨孤蘭君咬了兩口大餅,又把食物塞回她手里。

「吃太少了。」喜鵲不滿意地撕了□餅,放到他嘴邊。

他看著她一臉的期待,張口又吃下了那口餅。

她見他很合作,于是繼續撕著餅,哄孩子似地說道︰「再來一點。」

于是,一塊大餅就這麼不知不覺地被他吃掉泰半。

「咱們就要進入巫咸國了,不如師父你給我說說巫咸國的事吧?不然我進到里頭給你惹麻煩,你不是很倒霉嗎?」喜鵲說。

「巫咸國人民講究階級,最下層的人是‘祭族’,應當有十萬余人。中層之人是為‘巫族’,約莫千人,分別由駐守東西南北的四位巫師統領,而這四名巫師則由‘祭師’所統領。」他說。

「祭師和巫師有什麼差別?」

「害死的人命數量便是祭師與巫師的差別。」他冷冷地說道。

喜鵲干笑了兩聲,對于這種人命話題,總覺得不怎麼舒服。「師父,你真的很愛開玩笑喔。按照你這種說法,這個國家的祭師,不就是殺人最多的人嗎?」

「我從不開玩笑。」

喜鵲怔住,圓潤小嘴一時沒法子合攏,只能傻傻地看著他往前走進逐漸昏暗的暮色里,好一會兒才想到要拔腿跟上去。

獨孤蘭君找到一個還算隱密的山洞,準備今晚就夜宿在這里。

喜鵲悄悄地挨了過來,拉住他的袖子,小聲地問道︰「巫咸國那麼可怕,你會在那里待很久嗎?」

獨孤蘭君沒說話,扯回衣袖,逕自在山洞里披好了斗篷,躺了下來。

喜鵲沒等他招呼,自顧自地躺到了他身邊。反正,她不管怎麼睡,每回醒來都會滾到師父身邊,干脆直接睡他身邊,省得還要滾。

她在他身邊躺好,側著身子面對他,眼巴巴地等他回答她的問題。

「先看看我娘的情況如何吧。」他看著山洞上方,啞聲說道。

「你爹娘是什麼樣的人?」她抱著他的手臂問道。

「我爹就是祭師。」

「什麼!就是那個殺……」最多人的那個祭師。

喜鵲努力吞下話,再度後悔起自己的多嘴。瞧瞧師父此時不但抿著唇,還皺著眉,一臉不開心的樣子,她只好絞盡腦汁想盡一切要安慰人的話,可她想了半天,最多也只能囁嚅兩聲說道︰「那個那個……你爹是你爹,你又不是他,你不會殺那麼多人的。」

「你以為這些年來羅艷登基為鳳皇之後東羅羅國的災難、北荻國的入侵都是因為什麼?那全都是夏侯昌的復仇手段。而夏侯昌之所以走到這一步,也是因為我當年的一念之差。」他漠然地說道。

「才不是!」喜鵲立刻扯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搖晃著。「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你就不會那樣做了,不是嗎?」

「也許。但事情終究是發生了。」他閉上眼,不願再提。

若非悔恨不已,他怎會放逐自己到海牢,因為那里苦難最甚,而他是最該受苦之人。

「你那時一定很喜歡很喜歡羅盈,對不對?」喜鵲問道。

「那時候的我,只有她。」他說。

喜鵲望著他像是白玉雕出來的側臉,她驀地一陣心酸。

「現在你有我了。」喜鵲將臉頰貼著他的手臂,聲音軟軟地說道。

獨孤蘭君心頭一震,原本平躺的他慢慢地側身面對著她,黑幽幽眼神緊盯著她。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師父啊,我這徒弟很好用喔,種田扛物都沒問題。」她眯著眼笑得傻呼呼的。

原來,她的意思是這樣。獨孤蘭君看著她軟女敕的雙頰,有種想傾身咬她一口的沖動。她的臉、她的唇,她的一切看起來都柔軟得不可思議。

「師……父……」喜鵲眼巴巴看著他逼近,感覺雙唇開始發癢。

她屏住氣息,咬住雙唇,眼楮瞪得圓滾滾的。

「睡覺。」獨孤蘭君驀地用手遮住她那雙清朗的陣子。

「好。」喜鵲點頭,閉著眼一手搗著仍然狂跳不已的心髒,教訓似地說道︰「師父啊,你長得這麼美,以後不要隨便離別人的臉那麼近。不然,以後什麼閑雜人等都喜歡上你,追著你跑,你會很麻煩的。」

獨孤蘭君側過身,不去看她一張一合的紅唇。

「睡。」他命令道。

「師父。」

「又有什麼事?」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像她爹。

「沒事,只是想叫一下你。」喜鵲的手鑽入他的手掌間,與他十指交握。

獨孤蘭君的胸口一窒,不自覺地又抬眼看向她。

丙然,她才躺平之後沒多久,呼吸才平穩,便雙唇微張,一臉放松地睡了。

這傻丫頭,怎麼總這麼無憂無慮,無憂無慮到連身邊的人也要隨之放松了。「唔。」她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咕噥,然後側身松開了他的手。

獨孤蘭君立刻反手緊握住她手,然後將她的身子納入懷里,臉頰輕貼著她的頭頂。

他不該踫她,不該帶她回巫咸國的,因為他此次回巫咸國其實有著為了他娘而不惜一死的決心。可他一看到她的病弱模樣,一看到她那麼想跟著他的決心,他怎麼有法子拋下她一走了之?

他畢竟是人,而人是自私的,他只是想擁有一些溫暖啊。

走開!

獨孤蘭君感覺有股力量在他丹田之處盤桓著,他的四肢漸漸被一層冰冷團團圍住。他的眼皮如鉛般沉重,重到他甚至沒有法子醒來。

他想移動內息和體內的魂體對戰,可他的內息如今能支撐的力量卻很薄弱。那團冰冷驀地襲上他的胸口,凍住他心輪、鎖住他的喉輪,忽而直沖而上他的頂輪。

獨孤蘭君驀地睜開眼。

那眼色凜寒如雪,如利刃上之銳光,沒有一絲人的情緒。

他一回頭,正巧與山洞入口處一頭吸嗅到人味而前來覓食的山狼相對。

獨孤蘭君倏地起身,身子一個躍出,在山狼飛撲上前時,他驀地擒住山狼的咽喉。

 啦一聲,山狼的脖子一歪,連吭都沒吭便死了。一抹灰魂從山狼身上被攝入他的背胛之間。

獨孤蘭君的唇一揚,眼眸閃過一抹讓人膽寒的笑意。

他單手將山狼往山壁上一甩,山狼的尸體咚地落下。

獨孤蘭君黑眸里閃著冷光,瞪著躺在地上的女人。

他伸手探向她的頸子,那溫熱的脈動讓他興奮地紅了眼。人緩緩地死去,那掙扎的苦愈甚,能取得的恐懼力量便愈強。

「師父,你的手好冷。」喜鵲皺著眉,伸手模著喉嚨上的手。

「他」見她清醒,眼里殺氣更甚,雙手同時施了力氣。

「師父!」喜鵲痛苦的睜大眼,對上那雙閃著殘忍殺意的眼眸。

「他」勾唇冷笑著,再度施力于指間。

喜鵲被勒得臉色發紫,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可她瞪著那抹笑意,後背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

「你不是我師父!還我師父來!」喜鵲拳打腳踢無效,又急又痛,眼淚一逕地往下掉。「師父,你快點醒來,我是喜鵲啊!」

「他」的身子驀然一震,手勁竟微松了下。

喜鵲見狀,立刻把握說話機會,啞著聲音說道︰「師父,你知道是我,你勒著我的脖子,要我怎麼說話?你最愛听我說話了,對吧。」

「他」臉上冷笑褪去,狠狠地瞪著她,胸膛因為氣息粗重而不住喘息著,好似有人正在他體內掙扎著,可「他」的手仍然緊掐在她的頸間。

喜鵲見他只是動搖,生怕師父還沒回神,她就先被掐死了。

「我告訴你,我如果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師父最疼我,鐵定會讓你很好看……師父,你快出來救我啊!」喜鵲大叫一聲,一腳踹向他的「重要部位」。東方姊姊曾經教過她,若有急難要月兌身時,這招最好用。

「他」沒預料到她竟有這一擊,整個人痛到彎在地上蜷成一團。

「可憐喔,現在知道有肉身也是麻煩喔。」喜鵲同情地看了師父一眼,連忙趁此機會沖出山洞,腳下未停地朝著大樹奔去。

她現在保命為先,否則她如果死了,師父會因此內疚一輩子的。

喜鵲抱住眼前所見最高的樹干,猴子般俐落地手抓腳蹬,三兩下就攀上一層屋子高度。

她回頭一看,「他」正從山洞里一拐一拐朝著她而來。她倒抽一口氣,連忙又往上爬了幾寸。

「你給我下來!」他站在樹下,低吼一聲。

喜鵲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張臉,大聲問道︰「你是誰?」

「我是你師父。」

「騙人!」喜鵲瞪他一眼,還抓了兩片葉子扔他。「我師父才不會說他是我師父。」

獨孤蘭君抿緊唇,冷瞥她一眼,冷冰冰地說道︰「你就在樹上待一輩子好了。」

「師父!」喜鵲大叫一聲,立刻抱著樹干從樹上滑下來,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往獨狐蘭君沖去。

「你——」獨孤蘭君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就已經沖進他的懷里。「師父!」喜鵲緊緊地抱他,這時候才開始知道要害怕,哇哇大叫了起來。

「剛才有個家伙佔用了你的身體,‘他’還想殺我!好恐怖好恐怖!」

獨孤蘭君的身軀在顫抖、雙唇哆嗦著,臉色比她還要慘白。可他抱著溫暖的她,用力呼吸著她的味道,感覺著她的氣息,體內的寒氣也就隨之漸漸地褪去。他要牢牢記住,每次一抱住她,就要想起他身為人的部分。

「現在你知道我不愛在夜里入睡的原因了,因為體內那個由諸多魂體積集而成的‘我’,曾經殺人無數。」他低聲說道。

喜鵲連打了幾個哆嗦,卻還是緊緊地抱著他不放。

獨孤蘭君心窩一暖,也不願意再說起往事了,只怕她真的恐懼他。

因為有回在海牢之上,他不堪疲累地在夜里睡著了。醒來時,他所在的那座牢里除了他之外,全成了尸體。

他什麼事都不記得,只有地上殘破的尸體、被貫胸的血洞,和他滿是鮮血的身體及布滿腥羶血肉的手腕,證明他做過什麼。

所以,他才被送到奴隸拍賣場,因為他邪惡到甚至沒人敢殺他。

「‘他’以前不是還要從你身體爬出來嗎?現在怎麼可以直接變成你?」喜鵲邊發抖邊說道。

「因為‘他’現在的氣力遠勝于我,可以控制我的身體了。」他說。

她聞言身子顫抖得更厲害,可雙臂卻沒有半刻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