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于陳心羽的美夢
……因為媽媽是雷女乃女乃的干女兒,所以我小時候經常到雷宅去玩。
雷天宇是聰明的、優秀的、高不可攀有距離感的。而大我一歲的天帆,才是會陪我玩的那個。
天帆會帶著我沖到池塘里抓蝌枓、用泥土做土丸子、在牆上畫水潰畫,他的玩法和我認識的孩子全都不一樣。可我喜歡他,每次一到雷宅就要巴著他。大家都笑著叫他把我娶回家,可我媽媽連這種玩笑話都听不得,每每對我耳提面命,如果要嫁,也要嫁給雷天宇,因為雷女乃女乃說過,繼承雷家的人會是雷天宇。
我沒把這事放在心里,畢竟對于沒談過戀愛的我來說,暗戀天帆是我最快樂的事。
這樣的快樂持續了許久,直到天帆在爺爺、女乃女乃的支持下出國讀書,成為有名的琉璃藝術家。而我媽媽後來得了癌癥,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嫁給雷天宇,因為他不但能幫媽媽奪回她在董事會的席次及勢力,更是一個不會被我二媽、三媽踩到頭上的男人。
我媽半輩子都在二房及三房的斗爭下過日子,她總覺得我沒有二媽生的孩子嘴巴甜、討喜,也沒有她們的長袖善舞及吸引人的艷麗。我唯一能讓我媽揚眉吐氣的,無非就是嫁一個好男人。
因此,當媽媽向雷女乃女乃提起婚事時,我縱有千般不願,也只能點頭。畢竟,做個孝凡的女兒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即便雷天宇已經跟我表明,他早有了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但他為了報答雷家的收養恩情,還是會點頭跟我結婚。
訂婚前一個月,天帆回國了一趟。還是一樣不羈的長發、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我知道他對我沒什麼特殊情感,因為我在他眼里是一個很無趣的人,而他向來是怕無聊的,這事我懂。
然而,這並不妨礙我喜歡他,也不妨礙我在他某回宴會上喝醉時,溜到他房里偷吻了他的唇。
他喝得很醉,醉到把我當成其他女人,和我發生了關系。
我很開心,覺得這輩子也不算枉然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就在我和雷天宇訂婚之際,我竟發現自己懷孕了。
當時,我滿心擔憂,卻也快樂到只差沒飛上天。
我怯怯地告訴了雷天宇這個消息,他沒什麼反應,只是用他一貫的鎮定要我好好把孩子生下來,或者還帶著幾分難得的喜悅吧。畢竟我搋明有了孩予後,會更加不干涉他的感情。
有了孩子之後,我想我該是全世界最開心的人。雖然……雖然孩子後來還是沒能留住,但我曾經擁有過天帆的一部分,這樣也就足夠了。
只是,媽媽過世之後,我總不免偷偷地作著「我可以和天帆在一起」的美夢。雖然,我明知如果他也喜歡我的話,那才真的是美夢一場啊……
陳心羽離開之後發生的事,辛曉白因為還在震驚當中,所以完全就是憑著本能行事一她開門讓家庭醫生進來,依照醫生的指示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在雷天宇身邊跟前跟後,倒水伺候。
雷天宇始終沒與她對上眼,也沒跟她說話,當她不存在似的。
醫生給他吊了點滴,讓他服了藥,再吩咐辛曉白熬些粥或有營養的東西給他。辛曉白像個盡責的管家似的頻頻點頭,好像照顧雷天宇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任務一般。
送醫生離開之後,辛曉白站在他的房門,望著床邊放著點滴架、正蹙眉閉著眼像是睡著的雷天宇。他離婚了他離婚了他離婚了……那她應該要跟他說,他們有個孩子嗎?
她皺著眉,卻不敢開口。
她知道爺爺是站在她這邊的,可雷天宇是站在被收養者的立場面對雷家。然後,她也仍然沒有進入大家族的打算,她怕麻煩、也不想被找麻煩啊。
可她這樣對雷天宇、對雷鳴公平嗎?辛曉白不禁問自己。
辛曉白走到離他房間最遠的廚房打電話給保母陳姨,準備跟她說自己會晚點回家。只是,陳姨電話才接起來,她就听到鳴鳴驚天動地的哭聲。
辛曉白請陳姨把電話拿給鳴鳴。
「寶貝,怎麼了?怎麼哭得這麼可憐?」她用哄人的語氣說道。
「媽媽媽媽……!電話那頭,還不會說心事的鳴鳴仍然哭喊著。
辛曉白听得一陣舍不得,因為她就是對兒子特別心軟。況且,以前在東部的時候,她一下班就會專心陪伴他,現在他不但要適應新環境,還要習慣因為照顧雷爺爺及雷天宇而經常晚歸的媽媽。
「寶貝乖,媽媽再一下就回去陪你了,媽媽愛你喔……」辛曉白心疼地說道。
「媽媽陪媽媽陪……」他說。
「沒事,他哭累就睡了,你快去工作吧。」陳姨在電話那頭說道,而鳴鳴喊著「媽媽媽媽……」的哭聲成了背景音。
辛曉白切斷通話,望著手機桌面上鳴鳴的照片,用力親了一下,心疼地說「媽媽很快就回去了。」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雷天宇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她驀回頭——他正推著點滴架站在廚房門口。
「回去。」雷天宇命令地說。
辛曉白看著他嚴厲眼神還有干涸月兌皮的雙唇,她把手機放在流理台上,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他手邊。
「回去。」他臉色嚴厲地看著她。
「听見了,你先喝水吧,總不能老是靠點滴補充水分,還是要養成多喝水的習慣。」她說。
他接過水杯,仰頭將水一飲而盡,把水杯往旁邊一擺。
「你可以回去了。」
即便已經听過這樣冷漠的聲音無數次,雷天宇還是成功地讓辛曉白覺得自己很不受歡迎。
「我有事要問你,問完就走。」幸好,她臉皮夠厚。
雷天宇漠然黑眸定定看著她,冷薄雙唇迸出話來——「我離婚不是因為你。我答完了。」辛曉白看著他,幾乎要為他們之間的好默契鼓起掌來。
「謝謝你詳細的解釋,我現在己經完全沒有內疚感了。」她翻了個白眼,嘲諷地說「你可以走了,不用再來了,你……」雷天宇的下顎緊了一緊,凜聲說道︰「你的孩子還小,需要你陪。」
「明白。」她心里激動萬分,卻裝鎮定地回望著他的視線。「我只照顧爺爺到下下個星期,就會回東部了。」雷天宇雙唇一抿,但他面無表情地點頭,推著點滴架慢慢地走回他的房間。
他原本還貪著她平時叮嚀幾句的溫柔,卻在方才她的通話中,赫然想起她家里還有等著她回去呵護的孩子和——丈夫。
辛曉白望著他的背影,知道她這一走,除非再有任何意外,否則他與鳴鳴應該是不會再有機會踫面了。所以,她一時之間竟舍不得走得太快了。
「你女乃女乃知道你離婚了嗎?」她對著他的背影問道。
「不知道,我跟心羽準備瞞到我再婚或者她再婚為止。」他腳步未停地說。
「你有再婚的對象了?」她咽了一口口水,咽下嘴里的不是滋味。
「沒有。但依照雨田集團的規模,要找再婚的對象不難。」
「別管事業了,你要為自己的幸福多打算一點。」辛曉白不自覺地往前走了一步。
「把家業打理好,對得起我原生家庭的交代,對得起雷家的栽培,就是我的打算。」他冷冷地說道,緩緩地走回房里。
「爺爺是希望你快樂。」她趕上前幾步,直接站到了他的房間門口。
雷天宇坐在床沿,肩背挺直地幾乎有九十度,下巴高傲地昂起看著她。
「那不關你的事。人不快樂,死不了。」他的聲音銳利如刀,刮得她一陣心痛。她心頭一酸,眼淚都快掉下來。
「回去。」他說。
「我幫你熱好湯後,就回去……」她真的想為他做些什麼。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回到你的丈夫和孩子身邊。」他大喝一聲。「我炖完……」
「回去!」雷天宇抓起枕頭往她的方向一扔,而她錯愕到甚至沒法子閃躲。
那枕頭砸在她的胸口,讓她往後退了一步。
辛曉白看著他此時沒有防備的黑眸,他的眼里有那麼多的悲痛和不舍——他是她認識最不自由的人啊。
雷天宇從她的臉上看到自己此時的真情流露,他驀地沉下臉,一語不發地背過身。
辛曉白後退,飛也似的往外跑去。
再不走,她會慫恿這個男人跟她一起離群索居。或者,她會不顧一切地陪在他身邊,不管他對家族或是雷老夫人有什麼承諾,至少他會過得快樂一些。
可是,無論是哪個結果,听起來都有很多責任要扛。她現在腦子亂烘烘,需要回家好好想一想,她有沒有能力面對這一切。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
走為上策。
辛曉白逃了多久?
答案是十分鐘。因為她才跳上計程車沒多久,就發現手機忘了帶。手機沒帶不是大事,但乒機里有鳴鳴的照片就是會出人命的大事。
辛曉白請計程車司機調頭,付了車錢後,她再度沖過那些穿著打扮都比她來得稱頭的接待處服務人員,沖入電梯。
出了電梯,她拿出鑰匙,打開大門
雷天宇正站在客廳,手里拿著她的手機,一臉冰霜地瞪著她。
辛曉白一時竟分不出她是擔心到在發抖,還是她的手此時是真的在顫抖。
「你兒子打電話找你。」雷天宇說。
辛曉白的身子驀地一震,嚇出了一背冷汗。
「謝謝。」辛曉白干笑著,伸手想拿回手機。
雷天宇把手機放進他的口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前一拖。
「說!你兒子為什麼長得那麼像我!」他噴火眼眸直逼到她面前,那聲咆哮吼得她耳膜隱隱震動。
辛曉白第一百次後悔,不該把兒子的照片設成桌面及陳姨的來電顯示。可心里其實又有那麼一丁點的如釋重負——他知道真相了,她不用想辦法解釋了。
「說!」他目訾盡裂地瞪著她。
她被瞪得頭皮發麻,只好先撫著他的手臂,試圖想緩和他的怒氣。
「先坐下,你還打著點滴。」她輕聲說道。
雷天宇瞪著她,驀地低頭一把扯下針頭,把點滴架往旁邊一推。
「你找死嗎?以為自己在演連續劇嗎?」辛曉白火了,一掌啪地打向他沒打針的手「找死的是你!」雷天宇把她直接壓到沙發里,恨不得掐死這個小家伙。她居然生了他的兒子,卻一點都不露口風,還嫁給了別人!
辛曉白蜷曲在沙發角落,看著他豺狼虎豹似的逼上前來,那想撕裂人的眼神看得她頻頻發抖。
「他是不是我兒子?」他大吼出聲。
「是!」她嚇得睜大眼,大聲說道。
雷天宇臉上閃過不可思議、喜悅、憤怒等種種表情,最終將手掌掐入她的肩膀里,抓著她狠狠地瞪著。
她被他噬人眼神嚇到伸手蒙住自己的臉,求饒的說︰「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要讓你帶著我的兒子去嫁給別人?你為什麼不找我解決?我就那麼不值得你信任嗎?如果不是爺爺正好找到你,我連我有個兒子都不知道!我在附近的公園里見過他,早該知道他跟我有血緣關系的!」雷天宇氣到沒法子控制音量,吼到整間屋子都是回她听著他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激動,忍不住從指縫間偷看著他——他全身都在顫抖。
「對不起!」她驀地把自己投入他的懷里,雙手牢牢地抱住他。
他身子一震,卻很快地把她推在一臂之外,緊盯著她的臉命令地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你的問題那麼多,我哪記得住。」她咕噥道,這時倒是裝乖地在他眼皮底下坐好「還敢貧嘴!你——」辛曉白睜大眼,在他張口預備對她再次咆哮的前一秒,快口說道︰「他叫鳴鳴,今年一歲兩個月,比一般孩子會說話。長得像你,可隻果臉像我。整天笑嘻嘻的,好可愛。」
「然後,你讓一個跟他毫無血緣關系的人變成他的爸爸。」辛曉白看他咬牙切齒,一副想掐死她的樣子,連忙舉高雙手扮無辜。
「我沒結婚。真的!不然你可以看我的身分證!而且我也沒什麼未婚夫,可比某人當時坦白多了。對不起……」
「對不起個頭!你這個騙子!」他愈說愈氣,火山爆發一樣的咆哮出聲。
辛曉白驚跳一下,用力地捂住耳朵。這個平時說話最多只有攝氏五度的男人竟不顧一切的咆哮著,就知道他真的氣到快要發瘋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解釋!」
辛曉白的下顎被他抬起,她的眼被迫對上他還在噴熔漿的眼陣。
看他還是一副想跟她決一死戰的模樣,她討好地扯扯他的袖子,見他還是無動于衷,她旋即雙唇一癟,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先嘆了口氣才又說道︰「你以為我想這樣嗎?我懷孕時你已經結婚了,總不能要我去破壞你的家庭吧。」雷天宇仍然板著臉,臉頰也依然因為過分用力而拉出兩條嚴肅的凹陷線條,可盯著她的眼神卻已經開始慢慢地降溫了。
「你何時知道自己懷孕的?」他問。
「寫紙條跟你說「沒中獎」之後。」她低頭絞著雙手說道,很確定自己听到他磨牙的聲音。
「你和江文凱現在的關系?」
她心里大喊不妙,于是特意抬頭用鎮定表情說道︰「他是我的老板。我請他假裝我的先生,好騙過你們。」
「你倒是很厲害,舉凡老板都和你關系匪淺。」他眯了下眼,皮笑肉不笑地說。
「此言差矣,我只和你有關系。」辛曉白急忙抱著他的手臂,陪著笑臉說道。
「那江文凱怎麼會願意當你的擋箭牌,還演得那麼興致盎然。他喜歡你!」
「他對我就像哥哥一樣,只能說他演技好啊。」辛曉白見他又瞪來一眼,她立刻滿臉乖巧地把頭挨到他肩上說道?
「況且,要不是他賞工作,我怎麼會和李伯伯遇到,怎麼會再跟爺爺踫面,又怎麼會遇到你呢?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啊。」
「還敢狡辯。」他捏了下她的腮幫子,見她哇哇大叫,這才滿意地松開手。
「立刻辭掉工作,把我兒子帶回來。」
「這樣不好吧。」她月兌口說道。
「為什麼?」他瞪她,肩膀又緊繃了起來。
她伸手與他十指交握,輕聲說道︰「我們之間的問題並沒有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