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小姐,謝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
雜志記者起身和華寧寧握手道別。
「謝謝你。」華寧寧禮貌性地微笑,目送記者離去。
唇邊的笑來得快,去得也急。當她一側臉看向咖啡廳的落地大窗時,又是一幅漠然的神色。
懶得與人交際,卻無法推掉所有的訪問。她喜愛舞蹈,但舞蹈需要群眾。表演藝術該走向大眾,也需要大眾購票支持。
沒有名氣的舞者吸引不了大多人欣賞。
所幸,她的經紀人會安排這些人際應酬,她只需配合性地露臉參加即可。
華寧寧啜了一口茶,杯緣卻踫疼了她受傷的唇瓣──一處被激情吮傷的傷口。
瓷杯落回桌上,平靜的修眉娟眸漾上一層慍色。
前夜莫名被奪去了吻,海盜強硬的擁抱讓人推不開。
唇舌的親密糾纏讓她幾乎窒息,她竟有些害怕那個男人堂而皇之的霸氣,更害怕自己在掙月兌不了的情況下遭人強暴。
第一次知道男人與女人力氣相差的懸殊。
懊慶幸海盜只是興之所至嗎?
在她極力的拳腳抗拒全被他熟練地架開,而她正打算不顧一切地放聲大叫時,海盜卻松了手,對著她的唇低語︰
「再見。」
當然,她沒有讓兩人「再」見。她不打算再出席「面具之舞」。海盜男人的舉動感覺讓她作惡。她討厭太多的情緒反應,舞蹈中的激切情感足夠她筋疲力竭了。
「華小姐。」清亮的男聲打斷她的凝思。
「辜先生。」華寧寧有些訝異地看著「面具之舞」的召集人──辜方文,站在她面前。
「可以坐下嗎?」白淨的臉龐,一百七的中等身材,辜方文的好看在于一種陰柔的美。
華寧寧「只能」點頭。誰要此人正贊助龍院長舞團的金主呢。
「你昨晚沒參加‘面具之舞’。」辜方文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打量著她的冷淡。
華寧寧不是個喜歡笑的女人。
「少了我一人,還有其他四十九位女士。」近乎透明的縴縴十指放在桌上,華寧寧沒有太多不安。
「我希望你出現。」年輕的臉龐有一股習慣下令的威儀。
「我前天出席過。」
「原則上我希望你五天都能蒞臨。」辜方文拿起水杯敬她。
「這是威脅?」
「算是協議好了。龍貞婉女士的舞蹈團恰好由我贊助,就當你替龍院長還人情好了。你一天沒來,我就刪一百萬經費。昨天你已經幫龍院長花了一百萬了,」辜方文以指節輕敲著桌面,發出單調的扣扣聲,
「我沒義務用我的身體去籌措經費。」她排斥地挺直背脊。
「我對你的身體沒興趣,我只要求你出席。你愈是不讓雜志拍些生活照!你那些舞姿美麗的劇照就更讓人遐想。不少企業少主是沖著你華寧寧來的,一場成功的宴會需要賓主盡歡,只要交情建立了,我和他們談生意就不難了。」辜方文支肘于桌面,臉孔看似年輕單純,眼神則是深沉。
「我會拒絕他們進一步的要求。」她生硬地說。
她不是棋子,卻跳不開下棋人的擺布。她不可能為了自己而讓龍院長三個月後的公演去了贊助經費。她不想欠院長人情債,即使院長不會向她討這筆恩情。
「我說過我只要求你出席,至于你身上的溫度是否會把人凍傷,那就不關我的事了。」他說。
華寧寧頭一偏,又看向窗外,沉靜的神情一如水晶雕像,神秘而炫目。
「我介紹個朋友讓你認識。也許你們前天曾踫過面。」辜方文朝門口一位西裝筆挺的男人揮手打招呼。
「很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一步。」華寧寧站起身。
她不想和不相干的人進行無意義的寒暄。
可惜,她離開的動作不夠迅捷,她推開座椅時,正好與來人對上照面。
海盜!她停止所有動作。
「龔允中,這是華寧寧。」辜方文站起身,他並不高的身量正巧烘托出龔允中的修長。
「華小姐,你好。」龔允中客套地伸出手,儒雅的眉眼間有一絲打量。好眼熟的臉孔!
華寧寧將手放到他掌中數秒,隨即抽回了手。她安慰自己──他不是海盜。
報允中只是個和海盜體型相仿的男人而已。她迎上他溫文的眼,再次斥責自己的心慌意亂。
前日那麼深的夜,她卻能輕易地從海盜眼中看見玩世不恭;而眼前龔允中正派的專業形象根本和那個男人迥異非常。
「華小姐本人比文化會刊上的照片還高雅。」龔允中乍然想起一篇報導。怪不得他覺得她的臉似曾相識,他在雜志上看過她跳舞的劇照。
美麗的女人總讓人印象深刻。
「謝謝。」華寧寧輕抿了下嘴角。原來這麼多人看那本文化會刊。
「第一次參加‘面具之舞’有沒有什麼建議給我?」辜方文轉向龔允中問道︰「發了一年的帖,你前天才願意大駕光臨,真是讓人意外。」
「剛結束一件官司,所以有空過去見識一下。氣氛餐點都讓人贊賞,一群人戴著面具穿梭,這個主意也滿有意思的。在不知道誰是誰的情況下,聊起話來比較沒負擔。」龔允中始終以一種不疾不徐的口吻敘述著,平穩的聲調讓人听來十分舒適。
「找到你的另一半了嗎?」
「沒那麼幸運。」龔允中看著辜方文干淨的臉孔。這人和關正杰真是一明一暗的組合嗎?
「失禮了,我先走了。」華寧寧開口的同時,腳步已向前跨了一步。
何必無趣地站在這里。
報允中回過頭,「再見」兩字卻卡在喉中。原來他覺得華寧寧眼熟不是由于看了雜志,而是因為──
華寧寧像伊稜!
他打量著她側臉的輪廓──小巧挺直的鼻梁、秀麗細致的柳眉及美麗的尖巧下顎。華寧寧像伊稜?五成的相像度。
他盯著華寧寧的背影沉思著。
「龔律師,你怎麼那樣盯著人?你和華寧寧不是素不相識嗎?」辜方文打破沈靜。
「沒錯,我們是不認識。只是,她讓我想起一位朋友。」龔允中的笑有些勉強。
奔方文注視著龔允中眼中一閃而逝的落寞。有傷心往事的男人大多,這種會為情傷神的男人,該是溫柔的吧?至少,至少龔允中看起來有顆心,不像那個人啊……
報允中喝完手中的威士忌,透過面具尋找著他的目標──嚴少強,
也許他只要先找到華寧寧,就會找到嚴少強了。他倚著吧台玩笑式地想著。
嚴少強喜歡長發女子早已不是什麼新聞了。這位自認為有文化素養的大少爺,喜歡附庸風雅地舉辦一些藝文活動。嚴少強的氣質提升了多少尚待評斷,不過,嚴氏公司的收支不平衡卻是鐵的事實,
奔方文邀請華寧寧,是為投嚴少強所好?
或許不只嚴少強,華寧寧那種冰山美人的神態,會引起多數男人的狩獵天性。
「先生,需要再來一杯嗎?」酒保親切地問。
「麻煩你,」遞過空杯,接下他今晚的第三杯酒,他懷疑自己想把自己灌醉。
唯有喝醉,才能解釋一些不合理現象。
一連幾天來到「面具之舞」,他沒有為盧凱立探得什麼消息,卻差點把自己弄成精神崩潰。早晨醒來,任憑他用了多大力氣回想,總有些記憶是怕回想不起來的。
昨夜他的襯衫有女人的香水味,然而他不記得曾經擁過哪個女子入懷。
報允中又喝了一口酒,酒精的熱氣讓他扯開了襯衫的鈕扣。
「嗨,還記得我嗎?」嬌滴滴的女聲偎近了他。
「你是哪位?」龔允中盯著女人涂成朱紅的薄唇,她的唇型像伊稜。
他狠狠地甩了下頭,不明白為什麼近日踫見的女子都會讓他想到伊稜。
「昨天在涼亭的事,你這麼快就忘了嗎?」女人依戀的手指劃過他的頸,甜膩的花香味隨之沾上龔允中的衣袖。
「昨晚──我們──」龔允中僵直身體!這種味道就是他襯衫上的香味!
他到底做了什麼?
「你今天載了半罩的面具,還穿得這麼規矩,我差點認不出來。要不是──」女人笑得嫵媚。他解開衣扣時,她才敢確認,因為全場只有他敢做這種不羈的打扮。「要不是記憶猶新,我還不敢確定就是你呢。你今天看起來好乖乖牌喔。」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他不相信自己會不記得曾經共度一宿的女人。他更不認為自己會隨便與人發生一夜。
那股香味一定是他不小心沾上的。
「可是你和他──」女人眨眨眼,顯然有些迷惑。體格很像啊!雖然昨晚那人的說話聲音比較低沉。
「我想這其中真的有些誤會。」收拾了心頭的慌,龔允中再度掛出平素安撫人心的笑容。
「是……嗎?」她懷疑地說。也許只是很像吧?眼前這個男人少了份邪氣,多了份溫柔的居家特質。昨夜的那人不會這麼禮貌……。女子打了個興奮的哆嗦,那人的壞是種會讓人上癮的毒啊!
「我弄錯了。」女人做出決定,迅速離開,去尋找她的壞情人。
報允中將酒一飲而盡,入口的辛辣沖淡了幾分不安。他伸手揉著脹痛的兩鬢,試著呼吸一口夜里的清冷。
正打算納入足夠的空氣時,他的目光卻掃射到右前方一個縴縴人影。
華寧寧。
見鬼!他在心里詛咒了聲,就著吧台的旋轉高腳椅轉了個方向,背對著她。
難道他的潛意識里深愛著伊稜?否則他何必努力地在每個女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劇烈的頭疼讓他丟開了形象,他俯身趴在吧台上的桌面。
他身後的華寧寧正踩著不疾不徐的腳步穿越供應餐點的長桌。步伐縱然優雅,不過下顎的線條卻已然從漠然轉成冰凍。
別來理我!是她黑衣長衫下散發的訊息。華寧寧以冰冷的指尖踫觸著微微抽疼的前額。發髻盤得太緊了,頭皮僵得非常不舒服。
她愛長發垂下的自然輕便,卻討厭那些戀發癖男子的追逐,所以她的頭發只有在她獨自一人時才能和她的肩膀親密依偎。
她該剪掉這頭長發的,太長的發是舞者的負擔。但,始終動不了手,從她十歲父母雙亡被送到育幼院後,她的長發就一直跟著她。
頭發是她最親近的東西。
華寧寧快步走過一個一臉急欲與她交談的男子。如果不是辜方文,她不必在這里像個待價而沽的女人。
經過吧台,一個趴在桌面的背影讓她放慢了腳步。
是龔允中吧?她注意到方才當她向這里走來時,他蓄意別過了身子,避免與她打照面。
他看起來有些痛苦,那他干麼來參加這種無意義的社交應酬?
華寧寧在他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為什麼有些在意他?因為他曾讓地想起那個海盜嗎?
報允中的背影才動了下,她立刻轉身離開。
她站在這里做什麼?找男人搭訕嗎?
腳跟轉了個方向,走入微暗的小徑;她想躲到湖邊,就當是無聲反抗辜方文好了。
她在心中冷笑自己的怯懦。別人說什麼她清靈不解世事,殊不知她只是一直消極地活在世界上。就連一個月前,她唯一的朋友羅莎因過度使用毒品而死于舞蹈練習室時,她也只是整整兩天不發一語地坐在羅莎常坐的那張椅子上,沒有去安慰羅莎的家人、沒有協助警方回想羅莎可能在何時何處取得毒品。
她就是這樣消極的活著。生來是一個人,也該一個人走完人生。舞蹈是她的全部,除了舞蹈,她什麼都不需要。
然而心里為什麼總覺得不舒坦?自從羅莎走後,心就彷若懸空了一樣──
華寧寧緩緩地走至湖邊︰她彎身鑽入一處與人一般高的樹叢之後,確定四周無任何窺伺的人影後,將高跟鞋丟棄在草皮上。
她想跳舞,為逝去的羅莎而舞。
便在胸口的那種窒息感是愧疚吧?如果她對羅莎多關心、多付出一些,羅莎也許就不會被毒品所書。
手臂微舉,她的腳尖已讓身軀旋轉了好幾圈。未穿舞鞋的腳趾劇烈地疼痛著,她卻歡迎這種錐心的痛苦。沒有任何章法,她不斷地用腳尖持續旋轉著,不在乎手與腳的角度是否美妙,她自虐一樣地壓迫自己的雙腳。
「這麼痛苦的舞,別跳了。」醇厚的男聲侵入她的獨處空間。
一個失神,她的身子撞上了樹叢,岔出的枝椏在手臂上劃了道口子,她紛亂的呼吸聲在晚風之中清晰可聞。
華寧寧扶著手臂,胸口因為劇烈運動而快速地起伏。
海盜!
「頭發亂了。」海盜走到她身旁,挑起她頰邊的一絲長發,白麝香的氣味飄在她的鼻間,竟是連她的呼吸都欲侵佔!
「偷窺是失禮的行為。」她拉長了呼吸頻率,開始感覺到腳尖熱辣的疼痛。
「我道歉。」海盜行了一個華麗的宮廷禮,手卻在下一刻間抽出她的發簪,打亂那一頭長發。
「美麗該表現出來。」他逾矩的手攬住她的腰間,凝視著她雲鬢飄散時的另一種風情。
震驚過後,他的放肆開始讓人不悅。柳眉微蹙,華寧寧冷冷地說道︰
「放開。」
「你不覺得這樣的對話很多余嗎?我會不會放手,你心里有數。」海盜的唇欺上她的頸間。見她打了個哆嗦,他低笑道︰
「原來公主的脖子是她的敏感地帶。」
「你有什麼企圖?」她抬起下顎,兩道鑽石般冷硬的目光瞪上他面罩下發亮的雙瞳。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
海盜男人毫不修飾的回答,讓華寧寧的指甲陷入掌心。
他憑什麼以為他可以隨意對女人進行身體或口頭上的侮辱?!
「你可以去找那些對你感興趣的女人。」她側開臉,不想理會他,有了上次被侵犯的經驗,她多少有了些應付的底。
這里畢竟是公開場合,就算是海盜,也不能為所欲為。
「我只要你。」口氣挑逗。
「我不要你。」她的回話一逕冷淡且帶些不耐煩。「請離開,否則我將告訴辜方文你的逾炬行為。」
「想拿對付王威銘的手段來對付我嗎?」海盜己身向前,攬住她的腰,硬是將她胸前的柔軟欺壓在他胸膛上。
華寧寧一抬腿,反射動作地想踢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我欣賞有精神的女人?」他的大腿強行分開她天鵝絨下的雙腿,讓她的反抗全化成空氣。
她冷凝著眼,看出海盜眼眸中的掠奪光彩。輕薄雙唇一啟,她清楚地喊著︰「來人──啊──」
才說了兩字,唇瓣卻已淪陷在他霸道的吮吻之中,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掀開她的面罩!
華寧寧推拒他身軀的雙手,被他單手束縛住。力氣強抵不過海盜,于是她放棄了掙扎,任由他火熱的舌糾纏入她的口中。沒有任何反應,只覺他的吻讓她作惡,她討厭這種被踫觸的感覺。
華寧寧睜著眼,任他的絲絨面罩拂過她未覆面員的下半部臉頰。
忽而,她被扣住的雙手放松了手心,指尖誘惑地滑動過他的手腕,雙唇間溢出輕聲的嚶嚀。
天鵝湖舞劇中誘惑王子的假公主,是邪惡巫師的化身,但是王子卻依然無法抗拒……
隨著她的改變,更激情的吻襲向她的唇間,華寧寧被釋放的雙手,攀上海盜的胸口、撫上他結實的身軀。
反被動為主動地,她熱烈地投入兩人的吮吻,挑逗他的舌尖更深入她的唇間。
在海盜的雙手盈握住她胸口的雪白時,華寧寧被海盜制伏住的雙腿,彷若不堪激情地不斷蠕動,終至將兩人的姿勢做了個翻轉。
黑色削肩的洋裝凌駕敞領襯衫的上方,一雙細白的皓腕捧住了海盜的臉龐。
所有的意外全發生在一瞬間。
「你!」海盜猛然推開她的肩,吃疼地嘗到口中的血腥味。他憤怒的手伸至腦後系住幾乎被她扯下的面罩,高瘦的身軀在被她一腳踹中「致命部位」時,只能以倒抽冷氣來維持最後的形象。
女人!他系緊了面罩,握住自己的雙手不去踫觸那痛得要命的男性器官。一雙闃黑的眼神盯著前方沐在月光下的華寧寧。
依然挺直背脊,精致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我這算咎由自取嗎?親愛的公主。」出乎她意外的,他挑起了一道笑,仍舊朝她跨了一步。
「那是正當防衛。」這人為什麼還不離開?華寧寧蓄意忽略他漸近的身影,只是將自己安置到堤岸的白石階上。
夜風拂過水面,飄起幾圈漣漪。
這男人的厚顏無恥也任地少見!
「我該落荒而逃嗎?親愛的公主。」屬于海盜的氣息侵入她的鼻端。
華寧寧抿住唇,半句話都不願說。她後悔自己為什麼不馬上離去!
「一點都不想听听我為什麼一再找上你的理由?」海盜挑起她的發梢到唇邊一吻,卻落得她回手反拍的回應。
「說完後,請你立即離開。也麻煩你不要再出現任何不合禮的舉動。」
「沒問題。只要我說完理由之後,你肯答應我的要求,我保證盡量克制我自己,」若自制力當真失控,他也無能為力。
海盜挑起眉,修長的手指將覆在額間的發撥離眼楮,好讓他更仔細地看清楚她的每一個表情。
「我不接受任何無理的要求。」她說道。
「我的要求合情合理,你只需撇開你的驕傲,冒個小小的險。」
「什麼要求?」繞著問題打轉,既拖泥又帶水,她並不想跟這個男人相處太久。
「我要你幫我……。」
海盜的低語吹拂在她的耳畔。
而華寧寧半罩面具下的縴柔下顎,拉緊成青白的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