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人住的房子大抵就是這副樣子吧!賀靜在心中忖道。
處在水泥叢林的現代,這樣一戶佔地寬闊的宅院實在讓人忍不住想揉揉自己的眼楮,看看自己的視力是不是有問題。
自己這一路走來,經過了大廳及會客室,卻未曾看到任何現代化的設施沒一有電風扇、沒有冷氣、沒有電視。
賀靜經過一處裝點著小橋流水的回廊,輕揉撫模著那質樸的木制欄桿一自己好像進人了一個完全跟這個世代隔絕的書香世家!
走下回廊,賀靜睜大雙眼盯著走道兩邊的花花草草好豐富的植物品種啊!
「那地方很久沒整理了,原來的園丁已經退休很長一段時間了。」帶領賀靜人門的趙媽笑著說了一句。
賀靜不發一語地走到白石小徑邊,彎身拔掉那些遮住虎尾蘭的諸多雜草後,這才拂掉手上的泥土,安靜地跟在趙媽身邊繼續往前走。
趙媽偷瞄了一眼,還是沒弄清楚這個細瘦的年輕人來這里做什麼?應微園丁嘛……他那雙細皮女敕肉的手看來又不曾做過粗活。
「我們這屋子挺大,你可得小心別迷廠路。」趙媽好心地對他說道。這年頭的男孩子怎麼都長的比女孩子還好看?
賀靜點頭,仰頭在天並中看到了蔚藍的天空——多久沒有這樣的好興致了呢?
隨趙媽走近了起居室,仍然沒有看到任何電器用品的賀靜,開始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在這里,沒有人會認得賀靜!
「少爺下午的時候多半都待在起居室里,我去問問他現在有沒有空見你。」趙媽和氣地說道。有著一張圓善的臉龐的她,看來就像個好媽媽。
賀靜站在起居室外,腳步卻不自覺地走到池塘邊,感動地撫模著植物——
池塘里袖珍睡蓮的水位如果能夠加高一些,會生長的更好,
「他現在正在忙,請你十分鐘後再自個開門進去。」趙媽喊著沉思中的賀靜。
賀靜看了下手上的表——十點二十分再進去就對了。朝趙媽點點頭後,賀靜又繼續蹲在池塘邊研究著植物。
這個孩子,也許真的是個園丁吧!趙媽看著他的舉動忖道,隨即忙著準備午餐去喂飽少爺的巨胃。
賀靜用手輕撫著深綠且瓖著銀紋的玉龍草,感動開始滲入體內。將臉偎到了地面上,絲毫未在意白色寬松的襯衫上已沾染了泥土。
有整整兩年的時間,自己只能在圖鑒上看到這些生命啊!
求好心切的父親為了不讓唯一的孩子在學習上分心,讓人挖掘起家中所有的園藝植物。就連園藝書本也僅留下一本母親的舊書……
「呱!」
一聲蛙嗚讓賀靜驚訝地抬起了頭——
一只不畏生的青蛙,咚地跳到了賀靜一步之外,傻楞楞地看著這個陌生客。
賀靜回應了一個微笑,青蛙「撲地」一聲跳回了池塘。「呱。」
生活原來可以有這樣的雅興——池塘、流水、蛙嗚都天然的讓人神往。如果再有一方竹林,這個地方簡直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世界。
閉上眼楮,讓灼熱的太陽直射上白女敕的鼻尖。不是太在乎這樣的酷熱,畢竟能夠坐在這里享受陽光也是一種快樂!
一陣帶著熱意的輕風吹拂過臉龐,賀靜微笑了起來這是一種屬于夏天的感覺呢。
賀靜伸手撥弄池里的水,卻在花草的拂動聲中隱約听聞了竹葉窣窣聲。
好奇地起身,沿著小鵝卵石步道,繞到了起居室的右側——
一大片的竹林敞然地挑戰著賀靜的視線,那蓬勃的碧綠甚至讓賀靜無法睜開眼楮。
一定要留在這里!
她從小就喜歡竹子,莫名的喜歡!
案親認為竹子蕭瑟異常,像過氣不得志的窮酸文人,因此家中是絕不許種植竹子的。然而自己卻以為竹子有意思極了——那種獨立生長的傲然特質,任誰都要衷心向往的。
賀靜漫步于竹林間,猜想著這家主人可能會有的模樣……啊!
猛然舉起腕表一看不好,已經十點三十分了!
快步走回被起居室的門口,敲了兩下門後,賀靜逕自打開了門——
一陣涼氣朝臉頰撲來,賀靜則震驚地定在原地動彈不得。這樣的場景不該存在現實里!
一扇絹制的花鳥屏風立在一張雕著中式吉祥圖案的長桌旁,長桌上正以香爐燃起了裊裊的檀香。而在裊裊的檀香白霧間,一名結著長辯的男人穿了一襲白色織紋長袍,正那著毛筆在宣紙上揮毫。
男人像畫卷中走出來的人物,他的五宮古典而清麗、狹長的眼哞致向上勾起,清澈如水晶。
一個在世間生活的男入,不該有這樣無憂無慮的雙眼。
是夢嗎?賀靜一瞬也不瞬地盯著男人的眼楮……
左浩然寫完最後一個字,滿意地看著勻稱的墨汁被宣紙吸收而入。
不錯!既剛勁挺拔也夠氣勢磅礡!他細細地品味了一番後,將筆擱上了架子。
一抬頭,左浩然才看見了那雙凝照著他的深黑眼瞳。
「你是誰?」他奇怪地問道。這位小弟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是來應微的。」賀靜局促地動了下嘴角。自己並不是扭捏的人,只是不習慣讓人捉到自己在打量別人罷了。
「應微?」
左浩然眨了兩下眼楮,這才想起趙媽剛才說的事。他好奇地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身著牛仔褲,外貌一如十五歲少年的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滿十八歲了嗎?」
這小孩太年輕了,連聲音都還未轉變為成熟的男聲呢!
「我叫賀靜。今年二十一歲。我可以拿身分證給你看!
「不用了。」左浩然不以為意地一揮手。賀靜,挺簡潔有力的名字。二十一歲不是應該在讀書嗎?」
「沒有必要再讀了。」研究所都已經畢業了,也不想再听父親的意思再去拿一個一點趣味都沒有的企管博士。
「你感冒了嗎?」左浩然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賀靜的聲音听起來怪怪的。
「已經快痊愈了,只是聲音還有些沙啞。」賀靜回答道。為了在休假前處理好所有事。這些時日一直沒空好好休息。
「帶履歷表過來了嗎?」左浩然問。
「沒有。我經過這里,恰好看到門口的徵人啟事。」
「你還真隨性。」左浩然的目光看著賀靜肩上的那一塊泥土。
賀靜隨著對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肩上,抿著唇說公︰
「剛才看池塘邊的玉龍草長的很好,忍不住去看看他們。」
「玉龍草?」
左浩然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若有所思地看著賀靜。這孩子還挺有幾下子的嘛!
「你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能做什麼?」左浩然看著孩子細致的骨架直言。
「我自認可以做好這份工作。」賀靜自信地說道。在母親還沒生病前,家里的花園就是她們的天地啊,
「你難道不知道希望與現實是兩碼子事嗎?」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了。」賀靜低下頭,低聲說道。
左浩然不解地看著賀靜年輕的臉上泛過一陣憂愁,不覺地同情起他來——八成是家里的環境,讓這孩子提早接觸了社會吧。
他雖然不明白這個少年前來求職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但是少年身上有些特質讓人不想直接把他推出家門。
「我想留在這里。」賀靜輕咳兩聲後說道,對于開口求人有些窘怯。
「為什麼想留在這里?這里不是避難所,我說沒義務一定要留你。」左浩然交插著雙臂看著他。
「我真的很喜歡這里的環境。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你可以先給我一段試用期。」賀靜積極地說道。
「好吧!我相信你。」左浩然仰了個懶腰,決定把這件事告一個段落。園丁嘛,只要記得澆水就應該沒問題了!
賀靜訝異地看著他、不敢實信自己居然輕易就得到了這份工作。
「你一路走進來,應該可以知道我們家的庭院有多大。我只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別把不該拔的花草全給弄死了!」左浩然說。
「我現在就去工作。」賀靜認真地點著頭,眉眼之間瞬間發亮了。
「等一下,我忘了跟你談薪水。」左浩然大聲喊住要離去的賀靜。
「我不要薪水,我只要求膳宿。」站在門邊的賀靜徐緩地說出自己的要求。
「隨便你。」他反正沒興趣過問別人的隱私。「我讓趙媽帶你去住竹林里的小屋吧。原本是我冬天寫字的地方。你不介意住在竹林邊吧?」
「不介意。」賀靜的臉上寫滿了雀躍之情。多好的福利啊!
「那就趕快去找趙媽吧!順便叫趙媽送些吃的過來,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左浩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一臉的痛苦。
「餓?」賀靜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雇主,總覺得這人該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是啊!我想吃炸雞,喝可樂。再不然來塊被薩應該也不錯。
賀靜聞言笑了。終于證實這個長辮子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現代人!
☆☆
深夜時分,被肚子里的饞蟲叫醒的左浩然,起身至外覓食。
「你們……」
猛地,一陣模糊的說話聲,引起了左浩然的注意。他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書中的鬼魁當真決定要現身了嗎?他還以為現在的鬼魁早已不時興住在竹林之間了,他們可能比較喜歡住在飯店里。
好奇心濃重的左浩然慢慢地走近話音的來源,然後——
大失所望地垂下了肩。
聊齋中的女鬼,沒有一個會留著那麼短頭發,而且還一地坐在泥濘之中對著花發呆。
「你在干麼?」左浩然以奇怪的目光看者賀靜。月光之中,這孩子清雅的臉上別有一種冷然之美。
賀靜一驚,回頭見到他時,全身寒毛早已直立。
懊有人告訴左浩然——別在半夜穿著一身白衣及披著一頭長發嚇人!
「我在看花。」賀靜說道。
「在半夜兩點半看花?」左浩然一副看到怪物的表情。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個孩子第一天就有怪異之舉難保不會在混熟了之後,把左家的家當洗劫一空。
「我只在于本上看過曇花,所以想趁夜里看清楚它生長的樣子,也許可以看到它開花也說不定。」賀靜指著這幾盆被種植在竹林邊緣的白色花朵說道。
「你真的很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嘛!」左浩然把長發撥多肩後。瞄了花一眼。
「嗯。」賀靜點點頭,沒有再接話。
「咕嚕!」
賀靜左右張望著,觀察著是否有其它新品種的花卉要開放。
「咕嚕!」又是一聲。
左浩然看著賀靜小心偵測的表情,爽朗地大笑了起來。
「不用找了,那是我肚子餓的聲音。」
「肚子餓?」賀靜奇怪地看著手上的表。趙媽不是十一點才送過消夜給他嗎?
「我很容易肚子餓,尤其一工作起來,食物消耗的特別快!一天吃六頓賴正常的。你有沒有帶什麼東西出來吃?」他充滿期待地問道。
‘沒句……你的工作是什麼?」賀靜唐突地問。穿著中式長抱在家中寫書法的人在台灣想來並不多見,他該不會是什麼文學大師吧!
「我教書法。寫書法。」左浩然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樣。
「就這樣?你的家人不反對嗎?」那听起來似乎過分輕松。
「我又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們干麼反對,何況我還頗有文名哩!」左浩然撫著肚子有氣無力地說道;「對了,房間里還缺什麼就跟趙媽說吧。小屋子里有個小梳理台,你可以自行使用。
「我知道,趙媽都已經整頓好了。」
「你腳邊放的另一杯東西是什麼?」看到所有食物都很樂意嘗試的左浩然精神一來,大聲地問道。」是我自己弄的檸檬綠茶。」
「我可以喝一口嗎?」在月色之下,那杯飄著冰塊的茶水看起來很是吸引人。
「可以。」賀靜把透明水杯拿到他手里。
左浩然仰頭喝一小口,又小心翼翼地灌了一大口,然後雙眼大睜地指著賀靜的臉叫嚷道︰
「你你你——」
「怎麼了了?」味道很可怕嗎?這是媽媽教給自己的配方,從沒讓別人喝過。
「你一定要告訴我這東西怎麼做的!太好喝了!我這輩子沒喝過這麼好喝的茶。」左浩然一臉遇見神仙的驚喜表情,整個人立刻諂媚地站到賀靜身邊。
「你—一好貪吃。」話就這麼自然蹦出口。
左浩然一楞,抓抓自己的頭,狀似不解。
「怎麼從來沒有人這樣告訴過我呢?」
「大家不好意思說吧。」賀靜望著這個看似仙風道骨的男人,還是無法將他的奇特行為舉止和堂堂外貌聯想在一起。
「人的嘴巴就是用來品嘗美味的,你不介意把這懷茶讓給我喝吧。」把杯子握的很緊的他,很本沒有放手的打算。
「你真的覺得這個茶好喝嗎?」賀靜仍有些疑惑。
「人間美味!」
左浩然眯著眼,一臉陶醉地捧著茶,轉身走人夜色之中。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鏡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左浩殷吟唱的聲音飄散在夜里。「啊——這檸檬綠茶真好喝!」
賀靜錯愕地看著他的背影。那首古詩詞真的是這樣念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