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青提著一個青布碎花小包,站在綠竹屋前逐一向大家告別。
「記住,與你有緣的鼎有著與你身上相同的青光。你感應鼎的能力最強之時,是在太陽乍升的那一刻,記住我的話。」白芙蓉交代著。
「記住了。」範青青乖乖地點了頭。
「你這個笨蛋小心點!沒事不用替別人療傷——別人死了是他家的事,你一口氣喘不過來,嗚呼哀哉了,就是我的事!人間不是列姑射山,連野狗都會咬人的!你自個兒看著辦!」沙紅羅吼了一聲,啪地甩上了門板。
「謝謝你的關心,替我向秋楓兒問好。」範青青對著門板說道。
「我們送你一程。」楚冰和杜雲鵬走到她身邊範青青曾救過他們夫妻倆。
「楚冰,你看起來愈來愈不一樣了。」範青青認真地研究著楚冰的五官。
「是嗎?」楚冰淡淡地說道。
「是。」回答的人是杜雲鵬,他的大掌包裹住妻子如今已不再冰冷的手。
「你看起來像個很溫柔的娘子。」範青青說出了結論。從前的楚冰像冰雕出來的美麗人兒,現在的楚冰看起來則像個……像個正常人。
「溫柔倒未必,但我是他的妻。」楚冰抬眸對杜雲鵬淡淡一笑。
「對,一輩子都是。」杜雲鵬宣示地說道,把她抱得更緊了。
範青青望著他們,知道杜雲鵬有多珍惜楚冰——雖然白芙蓉一再保證,當楚冰再度被移形回到幽都後,她可以再將楚冰移形到人間。但是,有誰能說得準明天的事?
她在池塘邊和石洛君說話,不就莫名被送到了這個地方嗎?淺淺的憂愁躍上範青青的小臉,那愁苦和她嬌稚的神情是不甚協調的。
「爹娘和洛君大哥一定很擔心我。」她月兌口說道。
「洛君是你的什麼人?」杜雲鵬隨口問道。
「我們明年要成親了。」範青青小聲地說道。
「你還是可以回去成親的,只是時間問題罷了。」楚冰說道。
「愛上一個人,是什麼感覺?」範青青好奇地問道。
「你不是快要成親了嗎?」杜雲鵬端正而好看的臉龐上有些不解。
「可是,我看到洛君大哥不會像你們兩個這麼……這麼親親愛愛……」範青青看著他們互擁的姿態,突如其來地,她的臉辣紅了一片——
那個受傷的壞人,才會那麼對她。
「你想到他會臉紅,那就沒錯了。」杜雲鵬篤定地說道,寵愛地摟著妻子的要。
「可是——」範青青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自己想到的人其實不是石洛君。
「當你開始思念、在意一個人,當這種思念、在意,變成你腦中無法控制的想法時,你會懂的。」楚冰沉靜地說道。
範青青點頭,卻還是不太懂——是想念嗎?像她想爹娘、洛君大哥嗎?
「快出發吧,天暗了總不好趕路。」楚冰加快了腳步。
「可別迷路嘍。」杜雲鵬戲謔地看著因為迷路而撞入自己生命的妻子。
「我不會迷路,雲鵬大哥畫的地圖好清楚。」範青青甜甜一笑。
「如果銀兩不夠,就把我給你的那些畫卷拿去賣掉,那可值得上你一整年的旅費。」杜雲鵬說道。可不是他自夸,他的畫作可是連皇帝老爺都要高價收購的。
「杜大哥,你真是個好人。」範青青誠懇地說道。
「這里可不是你住的那個列姑射山,人心也並非都是良善的,你可得記住你前些天得到的教訓。」杜雲鵬諄諄告誡著。
「嗯,我知道了。不知道他的傷好一點了嗎?」範青青擔憂地說道。
楚冰和社雲鵬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眉頭都皺到了一塊。範青青此行無虞吧?
「記住,不要隨便相信他人。」杜雲鵬又重復了一次。
「好。」範青青的小臉很認真地點了兩下。她當然不會相信壞人啊。「我走了。」
揮揮手後,她哼著小曲,笑咪咪地走入林間。開心上路的她,完全沒注意到身後擔心的目光,逕自逍遙自在地和禽蟲鳥獸們打著招呼。
範青青開始覺得人間的事物其實挺美的。雖然花草沒有列姑射山的香,但是也開得欣欣向榮,鳥叫聲雖然沒有列姑射山的婉轉悅耳,但是小鳥們也唱得很認真。而且小動物都會跑來她旁邊看看她哩。
範青青彎身模了模小免子,嘻嘻一笑。
哪有狗會亂咬人?一定是沙紅羅騙她的。
「小泵娘,你在這做什麼?這里常有強盜出沒。」
範青青一抬頭,望見了那日遇見的田福祿大哥。她心一喜,柔美的笑意便躍上眉梢,輕盈地跳著走到他面前。
「大叔,你們大家都沒事吧?」
「都沒事!進去被關了兩天,也審不出什麼罪名,最後還不是得乖乖地讓我們離開!」田福祿拍著胸脯,豪情萬丈地說道。
「真有那麼簡單,今天也就不用離鄉背井,走得這麼匆促了。」他的妻子田氏不悅地叨念了幾句。
田福祿沉默了一會,一身的風塵僕僕,盡是掩不去的疲累之色。
範青青低下了頭,知道這對夫妻心情並不佳。
「女人家掃什麼興!她就是那個當初為了我們而向那個混蛋下跪的姑娘,她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難得她好心腸,那個冷血魏無儀才沒有對我趕盡殺絕。」
「誰讓你當初那麼沖動,也不想想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不止兩個人受苦。」田氏又瞪了田福祿一眼,此時才回頭對範青青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我沒做什麼啦,你們不要全看著我,我——我會不好意思。」她抬起頭,不自在地握緊了自己的包裹,她實在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人間的人真懂得感恩,好人真多!
「救命恩人說什麼是什麼!」田福祿大聲說道。
「大嫂,你們要到哪里去?」範青青走到田氏身邊。
「惹火魏爺,這里我們是怎麼也待不下了。我這口子能夠活著離開,已經是千幸萬幸了。我在長安的妹子說那里生機多些,所以想到那混口飯吃。」田氏攏了攏肩上的幾口包袱,想到如今的境地,只是嘆氣。
「我幫你。」範青青主動接過了兩個布包,左手一個,右手一團,肩上還背著自己的花布包,看來熱鬧得緊。
「恩人,你要上哪去?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一個人趕路。」田福祿問道。
「我不叫恩人,我叫青青,我要到京城去找東西。」範青青答道。
「你也到京城?!」田福祿大睜著眼,興奮地說道︰「我總算有了個報恩的機會!你一個人趕路危險,跟我這個皮粗肉厚的人,至少沒人敢動你!」
「好啊、好啊!我最怕沒伴了!我以為這一路上只能跟花草、動物啊說話哩。」範青青手舞足蹈地直揚著唇笑,兩彎原就甜美的眼眸更是笑眯了眼。
「就怕青青姑娘不習慣我們這種粗茶淡飯的日子。」田氏看了她身上淺青色的細軟綢衣一眼。
「我不吃飯,不會打擾你們的,只要你們讓我跟就好了。」範青青認真地看著田氏說道。
「不吃飯?什麼不吃飯!就算你一餐吃一桶飯,我們夫妻倆也不會讓你餓著!」田福祿大聲嚷嚷道,激動之時聲音也就份外大聲。
「哇!」一聲嬰孩啼叫聲,讓田福祿連忙閉住了嘴。
「有女圭女圭!」範青青繞到田福祿身後,高興地看著那個被背在身後的小女圭女圭。
小女圭女圭哭得正用力,小小臉頰紅通通的。
「好可愛!真可愛!」她逗著孩子的臉頰,拉著孩子軟綿綿的小手玩了起來。
小女圭女圭忘了哭,小嘴中用口水吹出了一個大泡泡,樂得範青青也直眯著眼笑。
田氏臉上泛上了和緩的笑容。他們夫妻中年才得女,不易啊!
「我想,我還是一個人走好了。」範青青望著娃兒,突然咬起小指悶聲說道。
「你莫非是嫌棄我們?還是覺得我們芸兒哭聲太難听?」田福祿直爽地問道。
「不是的。」範青青用力地搖著頭,細女敕的臉頰上漾著無辜的神色。「我是怕小女圭女圭會累到。我想在十日內趕到京城,這一路可能會很辛苦。」
「十天!」田福祿和田氏同時大叫出聲。
「太慢了嗎?」可是杜大哥說走捷徑只要十天啊。
啊!楚冰走路都用飄的,當然很快。範青青若有所悟地忖道。
「你不可能在十天內抵達京城的。你一來沒馬,二沒車,怎麼到京城!」田福祿指著遠方一輛黑色飛快馳過的黑亮馬車說道。
「我有捷徑!不用騎馬!」範青青連忙搖手解釋著︰「而且要馬兒們拉車載著我,我也會良心不安。我也有腳啊,總不能因為它們多了兩條腿,就讓他們載我啊!」
「青青姑娘是第一次出門?」田氏看著她臉上沒比小娃兒成熟多少的神情。
「對啊!」點頭如搗蒜。
「孩子的爹,我想我們還是讓青青姑娘跟我們一塊走好了。」青青姑娘的模樣終是讓人狠不下心腸。何況,能早點到達京城也是件好事。
「你們真的願意和我一起走?」範青青喜出望外。
「只要你不怕跟在我們後頭會迷路,我們夫妻奉陪到底!」田福祿呵呵大笑。
「不怕!不怕!我這兒有圖。杜大哥畫了每一條捷徑。」她獻寶似地掏出那張鉅細靡遺的地圖。
「熊女乃女乃地,沒見過畫得這麼好的地圖,畫上好像該有兩匹馬在上頭跑一跑才像話!」田福祿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道路、屋舍。
「熊女乃女乃怎麼了?」範青青好奇地問著田氏。
女乃女圭女圭骨碌碌地笑著,田氏偷笑著打了下丈夫的手臂,一行四人就這麼一路愉快地向前走去。
※※※※※※※※※※※
是日,春日蝶舞,暖陽襲面,溫風拂人,正是初春最怡人的氣候之際。
一座簡樸茶座,與一處豪華客棧分峙於大道的兩旁。茶座、客棧的風情各異,飲茶的心情卻也是兩種現實的寫照。
「女圭女圭又笑了!真可愛!」範青青笑吟吟地逗弄著懷里的小小芸兒。
「咕咕——呵」女圭女圭的小手握住範青青的小指頭,呼呼地憨笑著。
自她與田氏夫妻一並上路後,時序已向前走了十來日,今晚是個月圓之夜。
雖然預計十日抵達的路程,因著小娃兒而延緩了幾日,不過不打緊。範青青甜笑著將臉頰貼到小女圭女圭的身上可愛極了!
「她是老子的女兒,當然可愛!」田福祿得意地炫耀著。「到了京城後,爹給你買好的衣服,讓你吃最好的!」
「又在說大話了。」田氏勉強笑了笑,眉目緊皺地盤算著袋中的銀兩。
青青姑娘幾天來是沒吃東西的。一開始以為她是客氣,後來真的見她仙風道骨
地只喝瓶中的花露水,而她身子骨也未有恙,只能稱奇。然則,他們夫妻倆原就沒幾分錢,吃的用的再緊縮,孩子的費用可省不了。
「我這里有幾幅圖畫,如果派得上用場的話,大哥大嫂就拿去吧。」範青青看見田氏的動酌瘁,主動拿出包里中的畫卷。
「你拿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是看不起我嗎?」田福祿不以為然地把畫塞回。
「當然不是。我喜歡你們才會和你們一塊走了這麼多天。這畫原本就是要給我當盤纏用的,不賣放著也可惜了。你們應該知道,我用不了什麼錢啊。況且我有三幅,賣了一幅也無妨,這是我對小芸兒的一番心意,小芸兒都沒說不了,你們可不許拒絕。」範青青溫柔地勸說著,只想自己能夠幫上忙。
田福祿安靜下來,田氏卻笑了。
「想不到你平日嬌嬌弱弱,說起話還真是讓人拒絕不了呢。以後小芸可要像青青姐姐一樣哦。」田氏逗弄著女兒,慶幸著孩兒可以再多喝些米粥。
「田大哥,我把你們當成親人,你們也別把我當成外人。」範青青把畫卷放入田福祿的手中。
「那我這個老哥哥就收下了。」田福祿緊握著畫卷,感動地吸了吸鼻子。
他走出簡陋的茶亭時,忿忿地朝著對面那座雕梁畫楝的客棧瞪了一眼。
像魏無儀那種惡人可以逞惡欲為,他們這種為生活努力的老百姓卻只能落得典當家產一途!
他瞪了一眼站在客棧二樓窗閣邊服侍人的店小二,專拍有錢人馬屁的小子!孬!
田福祿一轉頭,走向客棧邊的當鋪,兩匹馬就踩著快蹄奔過了大道。
骯髒的馬匹呼喘著氣,在茶座邊停了下來,馬腿不安地亂踹,滾滾的黃塵嗆人地飛竄入僅有一頂布棚遮日的小茶亭中。
範青青用衣袖遮著小芸兒的臉,怕細塵污了小娃兒。
「大哥,那里有兩個娘們,有一個細皮女敕肉得緊,一個挺逗人。」張虎朝大哥努了努嘴。
張狼飛跨下馬,不懷好意的賊眼死盯著那個青衣姑娘。
「咳——」範青青沒被土塵嗆到,卻被一股直撲而來的臭騷味逼得掩住了口鼻。
「哪來的小泵娘,美得像朵花。」張狼大刺剌地橫行到她面前。
範青青抱著小芸兒向內縮了一寸,連呼吸都不敢那怪味是從這人身上來的。
「哪——小泵娘是啞巴?」張狼一腳踩到範青青坐的長板凳上。
範青青搖頭。
「這女乃娃兒是你的孩子?」張狼伸手揉掉黏在眼眶處的黃色眼垢。
範青青又搖頭,仍然不敢開口說話與呼吸。這人一定是看芸兒可愛,所以想過來和小娃兒玩,可是,他實在太髒了。
「我瞧著也不像,你的胸脯不夠脹,喂不了什麼女乃。」張狼自以為好笑地擠眉弄眼了起來。
壞人!範青青脹紅了臉,小嘴蠕動了下,終於忍不住吸了一口氣。
「惡——」她反胃地嘔了一聲,連忙把臉埋到小芸兒身上這人好臭!
張狼動了動肩膀,覺得身後有人在看他,他擺土一副虎背熊腰的姿態,惡狠狠地回過身——嚇!好凶的一雙眼!
張狼抖了子,故意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去他女乃女乃的,不過就是個坐在對面客棧的有錢公子哥兒雖然那雙眼楮凶狠得更甚熊虎。
那男人再凶,也管不到他頭上!張狼一轉頭就伸手模上小泵娘的臉。
「唷——軟得像糯米團似的。」張狼得意地笑道。
「你不可以亂踫我。」範青青的身子拚命向後仰,直到發冷的背踫到了牆壁。
「我不踫你,親親你的小嘴,總沒問題吧?」張狼的賊笑聲頓時中斷。「你——」
範青青使盡吃女乃力氣用力推了他一把,因為驚惶地看到田氏被另一個壞人壓在牆角。
「放開大嫂!」範青青抱著小芸兒,就想往田氏那里跑去。
「讓她樂一樂嘛!咱倆也來一下!」張狼拉住她的手臂,婬笑數聲。
「不要!」範青青拚命推著他,又要憋氣,又要趕人,於是就連抱著小芸兒的這個動作都讓她氣喘吁吁。
她的臉上泌出了汗,小臉也脹成粉紅。
「愈看愈美!」張狼鼻翼掀張地湊近了她。
「小二哥,麻煩你去叫——」範青青大叫著店小二,卻發現店里的人全都躲光了。
角落里原有幾個人在偷窺,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卻又全都若無其事地轉開了目光——仍是偷窺。
「小泵娘,沒人敢惹我,這里的縣令是我堂兄。」張狼捉著她的腰,嘴就逼了過去。「你這小不點,當我的第五小妾吧,跟著我可以吃香喝辣,我也可以帶你去對面的客棧繞繞,不用在這里風吹雨淋的。瞧你這小手——」
張狼握起她的手,又是揉又是磨又是親。
範青青抱著小芸兒,不敢過分掙扎,卻又心急如焚地看著田氏被拉住了頭發。
「不要臉!」田氏啪地一巴掌,甩上張虎的臉。
「死娘們!」張虎舉起腳就往田氏身上一踹。
田氏痛得在地上縮成一團,一時間起不了身。
「放開我!你們這些大壞人!」範青青用力踢了臭男人一腳,眼淚已在眼眶打著滾——怎麼有這麼多壞人!
「當壞人可以摟摟你的小腰,可以親親你的小嘴,當壞人好得很!」張狼一臉胡渣又擠了過去。
範青青想也不想地用頭撞向他的鼻子。
「唷——知道我最喜歡會反抗的女人。」張狼快手捉住她的頭發,嘿嘿嘿地將她的胸脯擠向他。「待會你高興怎麼動,都隨你!」
小芸兒被張狼一擠,突然哇哇大哭出聲。
張狼不耐煩地甩打了女圭女圭的頭。
「你不能打她!」範青青將小芸兒更擁向懷里,用她整個身子來擋著小孩。
張狼一看,故意伸出手指戮向小孩的額頭意雖在觸模姑娘的胸部,小芸兒的額頭卻也被打了好幾下,哭聲於是更加淒厲。
忍無可忍的範青青,伸出手指戳入他的眼楮。
「啊——」張狼慘叫一聲,搗著右眼,一連好幾個巴掌就甩向範青青。
範青青的頭猛地撞擊到牆上,頭嗡嗡一片,她卻因為忙著護著懷中的孩子,而把自己縮到牆角不敢亂動。
「你們做什麼!」從當鋪走出的田福祿,從對街氣急敗壞地直撲而來。
粗壯的田福祿一腳踹向輕薄妻子的男子,然後又揍了正在欺負女兒和青青姑娘的混蛋一拳。
田氏見狀,趁機拿起椅子就往壞人砸去。
張狼挨了一拳,悶哼了一聲後,立刻掏出一把刀,狠狠地捕入田福祿的肚子里。
「福祿——」田氏大叫一聲,整個人撲到張狼身上,又是一陣踹打。
張狼輕易地用刀子劃開田氏的手臂,凶惡的臉卻直逼向範青青。
「等我把這個老女人解決後,讓你在我身下快活!」
話未畢,張狼一掌甩上哭鬧不休的女乃娃頭顱——
小芸兒的哭聲嘎然停止。
「芸兒——」範青青看著不再蠕動的孩兒,整個人跪倒在地上,呆了、傻了!
小芸兒怎麼可能死了!
「芸兒,你睜開眼看著娘啊!」田氏大叫一聲,流著淚爬到女兒身邊。
「吵死了——」張狼補了老女人一腿,把小孩扔到她身上,一把掄起年輕的女敕姑娘就往外走。「現在輪到我們倆快活了!」
「你走開!」範青青大吼出聲,雙手反抗地抓著他。
「帶你一塊走!」張狼抽出腰間布帶,綁住她的手。
「我要治療他們!放開我!」範青青淚眼迷蒙地看著沒有氣息的小芸兒和血流滿地的田福祿。
「死都不放!」張狼一腳跨上馬,扯起她的領子就要帶走她。
「那就讓你死不瞑目!」
一只大掌陡地扯住張狼的領子,將他狠狠摔到馬下。
範青青被摟進了另一個懷里——一個擁有一雙暴怒黑眼的壞脾氣男人。
張狼來不及拉回範青青因為他的瞼色已經鐵青、因為歐陽無忌堅硬如鐵的手指深陷入他的喉嚨中。
範青青沒來得及看人,只知道有人救了她,就馬上轉身直沖到田氏身邊。
「大嫂——」
「你走開!若不是你,芸兒也不會死!孩子的爹啊!」田氏抱著逐漸失去溫度的夫與女,嚎啕大哭著。
「大嫂,把芸兒給我!」她著急地想抱過孩子。
「你滾開!」田氏推了她一把。
「我可以救芸兒!」範青青爬起身,不顧滿手的灰與塵,只急著去模田福祿和芸兒。「田大哥的心還在跳!芸兒的身子還是溫的!我可以救他們!」
不能耽擱啊!
「你滾開!」田氏抱緊女兒,死瞪著範青青。
「我真的可以救他們!」範青青陡地伸手扣住田氏受傷的手臂,緊緊不放。
她閉上眼,額上冒出冷汗。
田氏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開始發熱,然後漸漸地愈合。
「你懂了嗎?快把芸兒給我。」範青青松開手,喘著氣就要去抱芸兒。
田氏連忙把芸兒交到她手里——
但見範青青一手裹住芸兒的手,一手放在芸兒頭上。
範青青眼中隱約泛出了一道青色弱光,而她的眉頭則愈鎖愈緊。
一定要救回芸兒!她咬著牙,不顧一切地用出最大的力氣——
救人為重的她,根本忘了今天即是月圓之日,亦是她體力消耗最快之時。
最後一次將芸兒體內廢氣抽換成她的真氣時,範青青的臉色已經過分偏白。
「哇——」芸兒慢慢地睜開了眼,聲如洪鐘地大哭起來。
「抱著芸兒。」範青青頭昏腦脹地爬到田福祿身邊。
沒有力氣盤坐的她,整個人半趴在地上,握住田福祿的手。
目瞪口呆的田氏則緊抱著孩子,口中喃喃自語地祈求著上天︰「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
範青青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吸收來自田福祿體內的劇烈疼痛,也逼著自己的掌心發出療合傷口的力量。
於是——田福祿肚上的長傷血痕漸漸地收攏、結痂,終究只成了月復上的一條蜈蚣長疤。
「芸兒的爹,」田氏在丈夫一張開眼時,隨即撲了過去。
範青青則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腦部一陣昏眩之下,整個人臥倒在地上,最後的力氣只能用顫抖的手將腰間的水瓶拿到唇邊。
田氏想接過水瓶喂她,卻被一個大掌推到一旁。
「魏爺!」田氏倒抽一口氣,看著他攬起範青青的身子,將她安署在他的胸前。
「水——我的水——」範青青睜著視線模糊的眼,只知道有人抱起了她。
魏無儀拔開瓶口,將水送到她唇邊。
「還要花——花——」她氣若游絲地說道。
「我幫你找大夫。」魏無儀瞪著她的瀕死模樣,用力拍了拍她的臉頰。
「只要花——花——」範青青的眼皮漸垂,竟連睜開的力氣也不復有。
魏無儀握住她的冰冷身軀,一咬牙、一眯眼,就打橫抱起她快步走入一處普通人家的園圃中。
若方才親眼所見為真——這個女子絕不是普通人。
「全滾開!」他出言喝開上前的夫婦,甩了一錠金子到地上。
「開口說話!你要花做什麼!」他按住她頸邊的脈動,確定她仍有生命跡象。
範青青微冷的手捉住了那溫暖的來源,努力地偎近著。
他看著懷里像個孩子般緊緊偎近的小人兒,暴戾地拍了下她的臉頰。
「說話!你還沒死!」
「人於——花——上——」她喃喃低語著。
「指使我是要付出代價的。」魏無儀摔地低頭,狠狠地嚙咬了下她雪白的耳垂。
範青青皺起了眉,那種微微的疼對她而言已經不算一種痛,她仍然偎著身邊的人,毫不害怕,完全信任。
魏無儀瞪著她彷若深睡般的容顏,驀然將她整個人放到春日新生的花圃之上。
一接觸到花,那淺青色的身子柔軟地伸展開來,唇邊漾起了一個脆弱的微笑。
範青青半翻了個身,沒有睜開眼卻直覺地將臉頰埋向最燦爛的那一捧鮮花。當一陣春風吹過,當花朵的綠葉輕輕晃動之時——
她微張櫻唇,檀口中開始吐出一層又一層的灰蒙之氣。
混濁之氣開始彌漫在她的五官之間,她的手腳開始抽搐,整個人陷入昏迷之中。
然則,就在她口中惡氣盡吐之際,怪異之事開始發生。
魏無儀親眼看見她身下那片五、六歲小孩般高的花叢,由翠綠轉為青黃、由青黃變為枯乾的土黑色。燦爛鮮美的花朵,也頓時枯萎成暗沉花尸。而她的氣色則轉變成新生嬰孩一樣的粉女敕。
「喝水。」精力耗盡的她,陷入一種半昏睡的狀況之中,眼瞳卻已恢復至平素的清亮。
魏無儀拿起水瓶遞到她唇邊,見她像個孩子一樣小口小口喝著水——水只剩下兩口,她卻喝了老半天。
「謝謝——」迷迷糊糊之中,她揚起了眸看著他——好熟悉的臉啊——
「等你清醒後,你不會想謝我的。小花妖!」魏無儀露出一個莫測高深的笑容。
這笑,並未傳到他冷誚的眼里。
「還要水——」視線迷蒙的她盯著他的笑容,也跟著揚起了唇角——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