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嘯天既然號稱為「南宮半城」,廳堂內的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自然不在話下,廳內長椅亦皆鋪以錦龍織鳳,美瓷玉瓶也全都飾以珍貴孔雀翎,以突顯富貴氣勢。
但真正讓金映兒瞠目結舌的是——
堂內竟有三十多名僕佣恭敬而立。
這……這……南宮家不就只有南宮嘯天一人要伺候嗎?
心里嘖嘖稱奇有錢人家氣派的金映兒,才一個出神,便被已坐上錦繡坐墊的南宮嘯天攏到了身側。
「洪亮帶領府內下人,拜見夫人。」管家洪亮上前一作揖。
「見過夫人。」眾人隨之大喝一聲。
整齊劃一的聲音讓金映兒頭皮發麻,但小臉上卻是一派雍容大度,並微笑地對眾人點頭。眼前這些人,她有的日日都會見到,有些臉孔則是她在夜里于屋頂行走時,曾識得一些。
「大家免禮。我新來乍到,有任何不懂之事,還望大家多多海涵。」金映兒說道。
「多謝夫人救我兒子一命!」廚娘拉著兒子,跪到老爺夫人面前,使勁地磕頭。
「唉呀,你不是早就謝過我了嗎?快起來吧!」金映兒起身扶起廚娘,模模孩子的頭。「孩子沒事便好了啊。」
南宮嘯天看著僕役們,知道他們對于新夫人救了孩兒一事,全都豎起大拇指夸贊。
只是這個小女人或者有著菩薩心腸,有些事顯然還得要到菩薩面前懺悔一番。南宮嘯天轉頭望了洪管事一眼。
「听聞夫人寫得一手好字,字體娟秀無比,不知下人眾等,可有榮幸見識?」洪亮笑著上前問道。
金映兒唇角的笑意僵凝,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只听見底下人紛紛議論起來,說的無非是夫人內外賢淑,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女子之類。
「筆硯伺候。」南宮嘯天大掌一揮,幾名家丁抬來了一張黃木長桌。
金映兒嘴角抽搐了兩下,鬢邊開始抽痛。
我會讓那人主動吐實!南宮嘯天方才的話飄上心頭,她後背冷汗涔涔,感覺他此時視線像針扎似地刺著她。
金映兒挺直背脊,揚眸看向春花。「我頭有些疼,替我取來房內綠色包袱,里頭有我治頭疼的藥。我吃下藥,疼痛稍緩後,方能不使大伙兒失望。」
春花連忙退下,金映兒則轉向南宮嘯天。「趁此空檔,能否請老爺讓洪管事為我介紹府內諸人。」
南宮嘯天點頭,洪亮上前逐一介紹府內大小諸人。
金映兒認人記名功力原就一流,加上因為夜里亂爬屋頂偷窺之故,早已認得車夫阿福便就是昨晚為母親病情發愁之人。現下更知道相戀卻遭雙親反對的小情人,是園丁冰祿與婢女玉環。而廚房那個愛欺負新人的老嬤嬤,則是許大娘……
「夫人,可是這包袱?」春花氣喘吁吁地跑回廳堂。
「是。」金映兒接過包袱,隨手先取出綠笛擱在手邊,拿出顆仙楂糖權充丸藥之際,也漫不經心地將袋子里一張草紙放上桌面。
她接過丫鬟遞來的水,咽下仙楂。
「老爺想讓我寫些什麼?」金映兒巧笑倩然地問道。
「都成。」南宮嘯天定定地看著她沉穩神色。
金映兒提起毛筆蘸墨,姿勢優雅得連她都想鼓掌叫好,提筆便在紙上書寫,筆鋒行雲流水,墨色均勻,一派大家氣度。
「此字師自何人?」南宮嘯天望著她那張鬼畫符。
一個裝神弄鬼的老師婆。金映兒在心里答了這一題,抬頭對他一笑。
「此字是草書……」金映兒聲未落地,整個人突然癱倒在桌前。
「夫人?!」春花、秋月臉色發白地上前。
「退開……不要誤了綠竹娘娘辦事。」金映兒眼眸半閉,嘴里忽而發出老婆子沙嗄之聲。
她一手抓起綠笛,揮開婢女,胡亂吹奏幾聲。
春花、秋月立刻用手捂住耳朵。
「夫人中邪了……」僕役間有人低聲說道。
「大膽,綠竹娘娘乃是正班神仙,豈是邪鬼之流!」金映兒手執綠笛為筆,彎身便在桌上草紙間書寫起來。
轟地一聲,草紙燃出火星,瞬間燃成灰燼。
眾人目瞪口呆,全都看得目不轉楮。
南宮嘯天拿起清茶,掩去唇邊笑意,井深黑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他以為自己心如止水,沒想到她卻總是有法子逗樂他。就像她不自覺地親近他,什麼大小諸事也都會同他說,當他像是家人一樣地讓他……
心頭微熱。
「綠竹娘子路經此地,見此婦心性清靈,好心附身告知屋舍內大小諸事。」金映兒搖頭晃腦地用一種尖細聲音說道︰「貴府有一老婦人身染怪病,全身皮膚紅腫,對否?」
「那是我娘!」事母至孝的阿福急忙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那不過是房門前那株白花植栽作怪,除去即可。以卵為藥,取其卵白連敷十日,便可無礙。」
「你說的是門口那株長滿白色花朵的植栽?」阿福嘴巴張得很大,一臉不敢置信。
「正是。」金映兒手中綠笛在掌間一旋一轉後,又穩穩放回桌上。
「你怎麼知道……」阿福還想再追問,卻被金映兒手里綠笛給打斷。
這一回,綠笛指向園丁冰祿與婢女玉環。
「這對男女佳偶天成,宜于早日婚配,兩人家中方能平安順利發大財。」她說。
一對佳偶當場雙膝落地,笑著哭喊道︰「多謝綠竹娘子指示。」
「還有嘛……婢僕間不可以大欺小,否則必遭天譴、死後惡報連連。」金映兒目光忽而大瞠,炯炯有神地看向老廚娘。「許大娘,你說如何?」
「是是是……」許大娘臉色蒼白,連連點頭。
站在許大娘身後的一票新僕役,全都感激地直笑著。
此時,金映兒星眸半眯,嘴里繼續喃喃自語著無人能懂之言語。
忽而,她手中長笛被人使勁抓住。
金映兒圓睜著眼,瞪向南宮嘯天。
「大膽!」她粗喝一聲,心髒差點跳出胸口。
「你擅闖入我娘子的身子,大膽的人是你。」南宮嘯天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閣下大權獨攬,孤孑傲然,高處不勝寒啊!」金映兒望著他的剛毅下顎,搖頭晃腦地說道。
「胡說八道。」南宮嘯天拿起一杯茶,往金映兒臉上一潑。「妖孽速退。」
金映兒瞪大眼,身子顫抖了幾下之後,砰地一聲昏倒于桌上。
「夫人。」秋月怯怯上前喚道。
「我來。」南宮嘯天側身抱起金映兒,她像個娃兒般地沉睡于他懷里。
他望著她巴掌圓臉,覺得她一雙古靈精怪眸子一旦合眼,模樣便變得荏稚、可憐了起來。
只是,沒有大家閨秀會有這樣的一對眼——太野、太魯莽、太靈活、太生氣勃勃,太讓人好奇地想知道她還能再招惹出什麼。
南宮嘯天勾唇一笑,將她擁得更緊,發現自己——
非常期待。
★★★
她現下昏倒中、呼吸要慢、眼楮要閉,萬萬不可開口叫南宮嘯天別把她抱得那麼緊。
可他究竟要抱她到什麼時候?怎麼還沒到房里?她快喘不過氣了!
金映兒呼吸著南宮嘯天身上的冷香味兒,心跳不听使喚地咚咚咚狂跳著。
听見他踢開門的聲音後,接著便感覺自己被放在長榻上。
正打算要申吟幾聲,假裝清醒時,卻感到他的大掌,撤去她的腰帶、褪開她的外衫。
她——忍!
「夫人牙根緊咬著,想必早已清醒了吧。」他笑著說道。
金映兒眼睫眨動了幾回,才對上他黑玉澄眸,一陣被人看穿的心虛頓時鑽過心頭。
「我……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她捂著額頭,不勝柔弱地說道。
南宮嘯天唇邊噙起一抹微笑,將她摟近自己。
「夫人方才寫了一手好書法,驚艷四座。」
「是嗎?我什麼也記不得了。」金映兒瞅他一眼,揉著鬢邊,顯得無比疲憊,心想識相的人都知道現在該讓她好好休息吧。
「你只要記得,從這一刻開始,便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他玉容含笑地望著她,眼里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金映兒火燒一樣地彈坐起身,聲調一揚。「你說什麼?!」
「你待會兒便知我說的是什麼了。」
南宮嘯天將她的身子壓回榻間,她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死也不願躺平。
「現在不是夜晚,不可能是洞房花燭夜。」她咬牙切齒地說道,眼神分明是找人理論姿態。
「那便改成洞房花燭日。」南宮嘯天不由分說地抽去她頭上發簪。
飛絲若泉落于絲枕間,她小臉嫣紅著,朱顏妍艷地瞪著他。
他指尖滑過她雪滑臉頰,黑眸更加俯近,玉唇微揚,傾城絕艷風情迷得金映兒倒抽一口氣,四肢隨之沒用地酥軟。
南宮嘯天含住她鮮紅耳朵,舌尖滑過其上珍珠。
他被這個小女子的靈巧生氣所吸引,喜歡她大剌剌舉止下的好心腸——院里護衛早已向他稟告過她夜里穿躍于屋檐的行為,他只是萬萬沒想到她竟能利用那些事情來助人。
長久以來,財富所不能填補的空虛角落,卻讓她給輕易地進駐了。他要她永遠陪伴在身側,要她圓滿他的人生……
南宮嘯天的唇順勢滑到她的頸間,吮過她極有彈性的蜜色肌膚,滿意地听見她低喘了一聲。
「我……我的頭又疼了,夫君能否請人替我取回我的包袱……」她突然蜷著身子滾到床側,低喘著氣,右手探入榻間想要搜尋之前藏起的迷藥。
迷藥呢?迷藥呢?
「啊!」金映兒雙腕被他單手制伏于頭頂之上,她瞪大眼,嚇到什麼病態都忘了裝。
「在找什麼東西嗎?還是一會兒綠竹婆婆又要現身了?」南宮嘯天灼熱呼吸吐在她的頰畔,黑眸了然地望著她。
「妾身不知道老爺在說什麼?」金映兒右邊唇角抽搐一下,連忙佯裝自在地咧嘴一笑。
「不,你什麼都懂。」南宮嘯天吻住她的嘴兒,把他的笑聲送入她的唇間。
金映兒嚇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只拚命推著他。
可他不松手,大掌扣住她的後頸,執意吻得她垂下眼眸、呼吸紊亂,在他唇下化為一灘春泥,只能任由他的大掌在她身軀上揉弄出一波又一波的快慰為止……
金映兒有種預感,她這回是真的跑不掉了。
★★★
金映兒不能相信,她就這樣在大白天里被南宮嘯天吃乾抹淨了。
她睜大眼,氣息未定地看著屋頂上那根華麗檜木,手指緊揪著胸前絲被,一時間還沒回過神來。
她全身骨頭被拆散似地酸疼著,南宮嘯天方才對她所做的親密舉動,像是他如今附在她肌膚上的冷香味一樣,在她腦里久久無法散去。
「在想什麼?」南宮嘯天側身支肘,望著耳根仍紅透的小女人。
「沒有。」金映兒搖頭。
雖然他們已拜堂成親,可她一直以為她絕對有法子逃過這一劫的,偏偏她總是沒有法子預料他的下一步。
金映兒拉被蓋過臉龐,蹙眉嘆了口氣,不想見人。
感覺到他走下榻,她松了口氣,心里卻緊揪著,莫名空虛了起來。
窯子里的姑娘們告訴過她,男子辦完了事,要不就是呼呼大睡,要不便是翻身走人。他也不過是個尋常男人……
「啊!」
金映兒臉上絲被被扯開,再度被南宮嘯天側抱而起。
「你要干麼?」她驚慌地問道。
「讓你舒服一些。」
見鬼了!她身子光溜溜,哪里舒服得起來?
金映兒在心里詛咒他一百次,卻只能蜷著身子,把臉埋到他肩膀里,來個眼不見為淨。
然則,臉頰才偎在他肩膀,便又忍不住對他動心起念了。
男人的身子就是這般剛硬結實嗎?
不,她曾經女扮男裝混在乞丐群里,知道乾癟松軟或是肥軟無力才是多數男子的樣子。
這人明明該是個大老爺,應當不常勞動,怎麼會有這麼舒服的肌膚,像絲般柔涼觸感,底下卻盡是皮裘般灼熱……
金映兒突然想到方才的肌膚相親,身子隨之輕顫了下。她不願再多想,于是月兌口問道︰「你會累嗎?」
南宮嘯天一挑眉,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剛才少說也有半個時辰,平素跑了那麼久,也該氣喘吁吁……」她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喉嚨里,因為他的表情讓她知道她說了蠢話。
南宮嘯天驀然仰頭大笑出聲,笑得美眸晶亮,笑得玉容染上一層光輝,笑得看傻了她的眼。
「我以為那樣的累很值得!」他大笑地說道,在她唇間落下一個輕吻。「倒是你初嘗雲雨,累壞了吧……」
她一看他滿眼窺問之意,連忙低頭裝呆。
她不怎麼累,不過倒是痛了一會兒,但是在很痛之前,她有過片刻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