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萌上前抓住忽倫尼的手,大喊︰「不可以!」
「是誰!」忽倫尼大叫出聲,掙扎著想甩掉她的手,卻怎麼也甩不開。
林萌知道意念力量大于人類的力氣,于是用意念再讓手腕使勁,好使忽倫尼吃痛地丟下匕首。
深膚色的女人睜大眼,很快地抓住那把匕首往後方岩洞一縮。
「放開我!」忽倫尼痛苦大叫著。
「你有多痛,被你傷害的人只會更痛。」林萌握緊忽倫尼的手腕,目光卻是看著十步之外,冷顏以對的宮嘯天。
「我不殺他們,他們便要殺我!」忽倫尼瞪大黑白分明的眼,掙扎地大叫著。
「才不是!」林萌抓起忽倫尼的衣襟,把他整個人抬高到離地。「你殺人有時只是為了不順眼,才不是因為自衛!那些被你殺死的人有多痛,他們死後的怨念便會同樣如影隨形地跟著你。」
「那又怎樣,大不了我也去死,大家都一樣了。」年輕的忽倫尼倔強地說道。
「死後的世界由不得你作主,你傷害了多少人,那些惡事全都回報你的身上。」林萌大聲說道。
「听不懂!走開!」忽倫尼朝空中一揮拳。
林萌忘了對方看不見自己,身子一退,還是松開了手。
忽倫尼急忙往前想沖出洞口,宮嘯天伸腿絆倒他,踩住他的後背,等待林萌過來。
「放開我!」忽倫尼抬高四肢,像烏龜一樣地拍打著地面。
「現在你知道身不由己的感覺了吧!別人被你強迫、欺負時,就是這種感覺。」林萌坐在忽倫尼背上,氣得對著他大吼大叫。「你給我听好——你的母親當年就是為了保護藏在草叢的你不被歹徒抓走,所以才會犧牲自己。結果呢?你現在正要做跟殺死你母親的歹徒一樣的惡行!」
「我有母親?」忽倫尼愣住了,停住所有掙扎。
「對,而且直到你一歲時,她被歹徒殺死之前,她總是會抱著你唱歌,把你抱到空中,逗著你笑。」林萌激動地說出她事先搜集好的資料,巴不得把話全塞到他耳里。「她寧可犧牲自己,也不讓別人傷害自己的孩子一分一毫!」
「騙人!騙人!沒有人會愛別人比愛自己多。」忽倫尼脹紅臉大叫著。
「有!一個人愛別人比自己還多時,會把別人放在自己前面。」林萌的淚水滑出眼眶,她仰起小臉,定定地看著宮嘯天。
爆嘯天胸口一悶,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逼問她眼里憂愁的原因。
「惡魔,去死!」此時,躲在角落的女人突然拿出匕首捅向忽倫尼的後背。
刀子穿過林萌,插入忽倫尼的後背。
忽倫尼慘叫一聲,表情猙獰地彈跳起身,他抓住女人的身子,搶走她手里的刀,把她壓倒在地。
他身上的血滴到女人身上,在女人的尖叫聲中,舉起刀子——
「不可以!」林萌上前想抓住忽倫尼的手。
「你做的已經夠了。」宮嘯天攬住她的腰,往後一扯。
「想想為了你而死的母親!」林萌哭喊地說道。
「我不殺別人,別人就殺我……」忽倫尼瞪大眼楮大叫,唇過溢出鮮血。
「你剛才如果不是想傷害這個女人,又怎麼會有這種下場?你現在殺了這個媽媽,她在家里的孩子如果沒餓死,也會跟你一樣地長大,再去傷害他人的母親!」
「這里只有強盜,她不該跑出來的……」忽倫尼整個人往前趴到女人身上,斷了氣。
林萌雙膝一軟,也往地上倒下。
爆嘯天快手環住她的腰,順勢將她攬回懷里。
「我阻止他再殺人的下場,就是讓他被殺死……」林萌沒法子止住身子的顫抖。
「人死只是另一個開始,你讓他帶著善念離開人間,讓他的下一場開始不再那麼血腥,你算達成目的了。」宮嘯天摟著她。
「我知道,但……」她咬著唇,不知如何說明心頭此時的五味雜陳。
「生死是平常,你跟著我那麼久,還沒悟到這一點嗎?」
「傻嘯天,生死多回,求得的就是‘放下’,不是嗎?不是嗎?」林萌撫著他的臉頰,淚水如雨地滾落眼眶。「你自己也沒參透啊!不然,何必執著于我,又怎麼會不明白我隱瞞恢復記憶的用心良苦呢?我們還要放下的……」
「我知道放下會更好……」宮嘯天卻牢牢捧住她的臉龐,額頭觸著她的,顫抖的雙唇不住地喃喃自語著。「我知道我知道……」
林萌的淚掉得更凶了,她飛撲上前,摟住他的頸子。
此時,被忽倫尼壓在身下的女人,臉色蒼白地爬出來,臨走之前還從忽倫尼懷里偷出了一小袋錢。
女人跪在地上對他跪拜一回。「謝謝你救活了我的孩子。」
女人逃出洞口,林萌只希望她能平安返家——在此蠻荒之所,搶劫殺掠只是尋常,人吃人也非奇事。
林萌因為痛苦而揪成一團的小臉埋到宮嘯天胸前,雙臂牢牢抱著他的腰。
「這女人的孩子將來長大之後,會有機會統治這個國家,結束戰亂。」宮嘯天說道。
「一切都會變好嗎?」林萌癟著唇,強忍著大哭的沖動,仰頭看著他。
「是。」他堅定地點頭。
「有的人間悲慘到連我都不免要懷疑,這里和地獄有何不同?」她喃喃說道。
「一念之間,便是天堂、地獄之別。」他說。
林萌哭累了,把臉偎在他的頸間,輕聲地說道︰「是啊,否則你執著為我報仇的那一念怎麼會讓你成為閻王呢?」
「若非那一念,若非我成了閻王,我可能至今都還在怨恨我的母親及宮傾天,也許還在人間輪回,與他們糾葛百千年不休。」
他拭去她眼角淚水,痴痴地凝望著她好一會兒後,他擠出一抹笑容,說出她想听的話。
「我現在只著急在我離開地獄之後,無人能度宮傾天離開地獄。」
林萌的眼淚奪眶而出,但是這回卻是開心的淚水。
「太好了。」她抓著他的衣襟,開心地往前一跳,雙腿夾住他的腰,雙手摟住他的頸子,認為他這回是真的放下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把臉埋入他的頸子里,不住的說道。
「你只會為了別人而說我好。」宮嘯天抱著她,不明白他的滿腔怒氣為何總在遇到她時,就會在瞬間化為無形。
「就算沒有別人,你在我心里總是最好的。所以,我不要你因為掛礙著我,而不離開,我要你更好。」想起自己隨時都可能離去,她的話說道更急了。
「何必呢?我早晚也都是要離去的,你不會不清楚沒有什麼‘永遠’,永遠只有‘現在’要把握……」
一陣暈眩閃過林萌的身軀,這樣的感覺她近來已經熟悉。只是,這一回的力道太強,強到她甚至沒法子假裝沒事。
離開的時候,終于到了!
「我愛你。」林萌撐住虛弱的雙腿,她用盡全力地捧住他的臉,在他唇間印下一吻。
「愛我就……」
「你不會知道我為了再見你一面用了多少心思。」她的雙手顫抖地落到身側。
「那就告訴我……」宮嘯天想抓住她的手,卻抓到一場空。
爆嘯天臉色蒼白地看著她頸部以下變成虛空,只有那張小臉還望著他。
「不……」
她璀亮的眸子噙著淚光,可她的雙唇往上揚,她的貝齒在對他微笑著。但她的笑容很快地便像湖水倒影一樣地晃動起來。
「別走!」宮嘯天面容焦急地扭曲著,大掌在空中試圖捉住一絲一毫的她。
可她只失去實體,剩下最後的影像……
「我們一起往前走,答應我一定要上‘天居’,我們早晚會在那里相遇的……」
林萌聲未落地,便已消失在他面前。
爆嘯天看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岩洞,明明知道她是因為人間的軀體已經清醒,所以魂魄才會突然離開,但他還是呆了傻了,沒辦法發出一丁點聲音。
他搗著胸口,明知道這顆心已經千年不曾跳動,但還是覺得那個地方痛得像是被油煎刀剮似地生不如死。
飲千百年鐵漿是苦,但更苦的是他長久放不下的執著。
以為心已默寂,卻是一見到她就再度驚濤駭浪。他究竟想在她身上求得什麼?幾輩子的相守就叫永遠嗎?
「沒有什麼‘永遠’,永遠只有‘現在’要把握……」
林萌剛才說的話,驀地刺入他的心里。
小家伙倒是比他還清醒!
爆嘯天游魂似地飄出洞穴,大漠焚風吹過他的身上,他卻感覺臉上有股涼意。伸手一模,知道也只能是淚,因為他總是只為她流淚。
不該再這樣!至少這一回,他們道別了,他們好聚好散了,也該是真正放手的時候了。
爆嘯天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大掌,唇邊閃過一抹苦笑。
畢竟,這千年時光,他又真正抓住了什麼呢?
結局不是最重要的事,他告訴自己。
爆嘯天閉上眼,靈體像冰似地融化于黃沙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