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們的敵人,他是來抓我們去赴死的。
尉可口伸出去的雙手撲了個空。
他沒有接住寒脂,因為她停下了腳步——在離他尚有十步遠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敵人?剛才爹說了這兩個字嗎?她僵在原地,隔著模糊的淚眼看過去,是他俊逸的身形和渴念的神情。他向她微微伸出手來,仿佛在召喚她投向他的懷抱。
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她的愛人、是她鐵了心要跟隨一輩子的男人,可是,爹為什麼會說「他是我們的敵人」?
她環顧四周。
中廳里靜默無聲,所有的家僕侍衛都手持兵器,如臨大敵地瞪著前方,臉上的表情只寫著一個字︰怕。爹爹身陷捆綁之中,頗為狼狽地跪坐在地上,眼神中只流露出一個字︰恨。而與他們對面而立的三個人,皆是表情漠然、冷眼橫對。他們是誰?為什麼尉可口會和他們站在一邊—站到了她的對面?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然而,她又太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眼楮所接收到的一切訊息都在那麼明顯地告訴她︰她與他之間,是那麼明確地站形成了一條溝壑;他和她—勢、不、兩、立。
沉默,好長好長時間的沉默。尉可口的雙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同一時間,凌滔幽幽地開口道︰「寒脂,去,向尉二爺求求情吧。爹還不想死。」
「尉二爺?」
「他是‘煙柳堂’的二當家,他是來這里帶我們去刑場的。」
「爹!」她猛然回頭,「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我們要去刑場?」
凌滔卻像未听見她的質問似的,依然自顧自地往下說︰「他混進府里,只是為了查找證據,好陷我于死地。寒脂,他一直都在騙你。」
最後一句話死死地扣人她的靈魂。他一直都在騙她……寒脂刷白了臉,她驚疑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男子,想要求證些什麼。然而,從後者的臉上,她只看到一片無波的靜默。
凌滔的聲音再度響起︰「尉可口,如果你對寒脂有半分真心,就請饒她不死。我老命一條死不足惜,而她什麼都不知道,請你放過她。」
「不!」寒脂猛然爆出淒厲的大吼。這一切——所有她所見到的、她所听到的,她都不要相信!為什麼他會是他們的敵人?為什麼他會是來抓他們去刑場的?為什麼他會一直在騙她?這些都不是真的,她一個字也不要相信!
她顧不得身上的沉重鎖鏈,發了瘋一樣地沖向尉可口。她要听他親口說,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銀光驟閃、鎖鏈翻空而起,隨著一聲痛叫,她的身子被直直地拉了回來,而後重重地摔跌在地面上。手腕上滲出了殷紅的血珠。
「滾回來!」牽動鎖鏈的青衣女子厲吼一聲,寒脂被硬生生地扯回到她的鉗制之中。
「素梅!你住手!」鮮紅的血色灼痛了尉可口的心,他再也顧不得地出聲大吼。上前兩步,尉可口正要出掌力拼,青衣女子的下一句話卻喝住了他——
「誰再敢動一下,我先要了這臭丫頭的命!」
這一下突變猝不及防,所有的人眼看著青衣女子一手扼住了寒脂的咽喉,另一只手探入懷中。只一眨眼的工夫,那素手上便抽出了一朵雪色嬌艷的梨花。
凌府的眾侍衛們頓時發出驚懼的倒抽冷氣之聲。他們認得那朵梨花,它就是害死素心丫鬟的始作俑者!
尉可口猛然退開數步。他看見梨花離寒脂的臉頰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只要素梅的手一抖,寒脂的性命便頃刻不在。
此刻,他不能妄動,動一下,她就會死。可是,心里的恐懼幾乎要焚燒了他,他暗咬著牙,渾身不住地顫抖。
青衣女子——素梅見狀,綻開了笑容,「尉可口,你果然很听話。現在我要你去把老爺的繩子解了,然後護送我們出府。你最好乖乖地合作,如果動作慢了,可別怪我這手下不留情。」
凌滔顯然也未料到素梅會出這一招,忍不住插口︰「素梅,她是我女兒……」
「住口!她是你女兒,可不是我女兒!」素梅聲勢凌厲地吼了回去,「老爺,我不能讓你拿自己的命,去換這臭丫頭的命!她死不足惜,但我說什麼也不會讓你死!尉可口,你听清楚了嗎?」她作勢把梨花移近寒脂的臉龐,寒脂嚇得尖叫起來。隨即素梅看到尉可口眼中的心驚和痛楚,她就知道,這張牌她押對了。世上最致命的武器,不是什麼奇險的招式,也不是什麼催心巨毒,而是情蠱。凌寒脂是她帶老爺活著離開這里的惟一勝算,而她賭的,是尉可口的用情至深。一切的安排全在今天這一舉。
見尉可口還站在原地未動,素梅催促道︰「要想這臭丫頭活命,還不快動手解繩子!
「沒有人要她活命。」出聲的是葉秉燭。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大師兄!」尉可口見葉秉燭眼中堅決的肅殺之色,他的心里一陣恐慌,大師兄真的會讓寒脂死!
「凌滔私通金人密謀造反,罪行滔天證據確鑿。這府里的每一個人都得陪葬,而你——」葉秉燭看似溫和無害的目光對上素梅,迸射出冰冷的神采,「蘇梅花,你和你姐姐一樣煉制奇毒、危害世人,犯下罪行無數,欠下了一身血債,早已是‘煙柳堂’的首號重犯。你們每一個人全都要死,早死晚死又有何妨?你盡可以動手殺了凌寒脂替我省事,沒人攔著你。」
「大師兄!你不能……」
「銀狐、紫貂!傍我拉住他!」葉秉燭疾聲喝道,不再看尉可口。
葉秉燭又轉向素梅,後者已經冷汗涔涔,實在沒料到面前這溫雅俊美的男子,竟會有這樣一副狠絕無情的心思。
「怎麼,還不動手?是不是怕凌寒脂一死,你的最後一張王牌也失效了?」葉秉燭看穿了素梅的猶豫,故意拿話相激。
「素梅,不可以!」凌滔大聲驚叫。
「好,你想省事是嗎?葉秉燭,我就成全你!素梅手腕一翻,梨花就要往寒脂身上拍落,讓他們師兄弟去後悔一輩子吧!
「寒脂!」尉可口心神俱裂地狂吼,猛然掙開紫貂的雙手。然而卻有人比他更快,轉瞬之間,只見一黑一白兩樣物事同時飛向素梅!前者直取她的心髒,後者則凌厲地射向她拿著梨花的右手!
「噗」的一聲,很輕的聲響,是利器穿過身體的聲音。尚來不及有任何反應,素梅手里的梨花就落了地,她身子一顫,軟倒了下來,而胸口上則插著一支狐尾鏢,原本執梨花的右手也已被擊碎,鮮血汩汩地流出來,凶器是一柄折扇。
「大師兄!」銀狐回頭.原來大師兄也出手了!
「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使暗器。」葉秉燭風清雲淡地拍拍手。剛才他拿話語激怒素梅,就是在尋找出手的機會。
銀狐挺崇拜地看著他,他早說大師兄不是那麼無情的人了,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好兄弟的女人死去?不過,他剛才裝酷裝得也很像就是了。
葉秉燭緩緩地走向凌滔,伸出手,「相爺,跟我回‘煙柳堂’吧。」
凌滔看著面前表情依舊溫和的年輕男子,心中不得不承認,他輸了這一局。「謝謝你。」凌滔低聲道,這聲道謝是謝葉秉燭救了自己的女兒。
「不必,我這麼做不是為你。」葉秉燭淺笑著回應。
與此同時,寒脂嚶嚀一聲,身子軟軟地下滑,尉可口急忙大步跨上,在她跌倒的前一刻,接住了她破敗如棉絮的小身子。然而,在她冰冷的唇瓣擦過他耳鬢的一剎那,他清清楚楚地接收到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低語——
尉可口,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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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次,她昏厥在他面前,雙眸緊合、面無人色,身軀輕盈無力,仿佛隨時都會消弭于無形。
第七天了。
帳幔中的佳人依然像是睡著了一般,不言不語、不哭不笑。她整整七天沒有睜開眼楮;而另一個人,卻是整整七天沒有合過眼了。
「她醒了。」葉秉燭收拾起按脈的懸絲,悠然輕語。
守候在一旁的男子急忙迎了上來,一雙丹鳳眼布滿血絲,顯得焦灼又心痛,「她醒了?」他一把握住帳中佳人的小手。然而,佳人並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連眼皮也沒有眨動一下。
尉可口急了,「可是,她為什麼還是這樣一動不動的?你不是說她已經沒事了嗎?」
「我不知道。」葉秉燭輕輕地搖頭,「從脈象上來看,她確實已無大礙,只是受了些驚嚇,並不至于昏迷這麼久。惟一的解釋,是她自己不願意醒來。
不願醒來?尉可口愣了,相似的記憶浮上腦海,她又要像上次那樣縮進自己的殼里去了嗎?不哭不笑、不認識人,表面上一切安好,實際上與活死人一般沒區別。上一次,她是為了逃避那可怕的殺人凶案;這一次呢,她又是在逃避誰?他嗎?
「大師兄,」沉默了半晌.尉可口深吸了口氣,困難地問︰「是不是只要我離開了這里,她就會醒過來?」
葉秉燭一撇嘴,「你可以試試。」
尉可口剛要起身,房門被「砰」地一腳踢開了。銀狐大步地走進來,一把抓起昏迷在床的凌寒脂的衣襟,「凌寒脂,你少裝死!你快點兒給我醒過來!你知不知道,尉老二已經整整七天沒有合過眼了!」
「銀狐!」葉秉燭手中的折扇一架,借力打掉了銀狐的雙手,「不許胡鬧!」
「可是,大師兄……」銀狐看著尉可口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的不爽實在是燒到了極點。這女人以為這樣一動不動地扮死人折磨大家很好玩是不是?她不醒來,尉老二就生不如死,連帶著紫貂也愁雲慘霧。看著妹子心情不好,叫他這個做哥哥的怎能不難受?
丙真是紅顏禍水。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居然把整座「煙柳堂」搞得淒風慘雨的。尉老二徹夜守候在床前不眠不休;大師兄每天懸了根絲線在那兒望聞問切;紫貂則終日待在廚房里替她熬藥。可是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她就用那一副死相來回報大家?別人可以忍,他銀狐可是看不下去了。
銀狐一把拉起尉可口,「尉老二,我們走!讓這個女人在床上永遠睡著去好了。」
尉可口掙開他的手,沒理他,只是看著葉秉燭,「我離開有用嗎?」
葉秉燭輕嘆一聲,卻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對著床內閉著眼的寒脂柔聲地說道︰「凌姑娘,算是葉某求你。別再跟可口慪氣了,睜開眼看看他吧。」
聞言,寒脂依舊沒有睜眼,然而紅唇輕啟,只低低地吐出幾個字︰「你們殺了我吧。」
「喂,你少在那邊尋死覓活的……」
銀狐的咒罵還沒說完,便被尉可口擠到一邊貼在了牆上。後者上前一把攥住佳人冰冷的雙手,急聲呼喚︰「寒脂,你醒了?你沒事了?
寒脂的頭向床內偏去,不理睬他。
是的,她醒了,早在幾天以前就已恢復了神志,也知道他一直守候在身側,不曾離開過半步。然而,她沒辦法讓自己睜開眼看他,她害怕自己再對上他那雙溫柔多情的眸子,又會輕易地給迷去了心神,忘了他是如何欺騙她的真情、如何害得她父死家亡。
她恨他,好恨好恨。要有多少纏綿的愛意,才能轉化為這樣刻骨的仇恨,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一腔熱情已經全被恨意湮沒。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面對他了。閉上眼不看他,是惟一的逃遁辦法了。
「大師兄,她……」銀狐指著帳內沉默得很囂張的女人,實在很想罵人
葉秉燭輕輕搖了搖手指,示意銀狐安靜地跟他出去。
解鈴還需系鈴人.讓可口和她單獨淡一談,也許會吏好些。
尉可口嘆了口氣。她好不容易醒來了,卻只給他看她的側臉。這般的決絕、這般的認定,恐怕是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也不留給他了。
不過,無論如何,她能醒來,就值得他深深地感謝老天的厚待了。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沉默。
「那,喝一點兒水好不好?你躺了這麼多天,我怕你會月兌水。」他的語氣越發溫柔。
「呼啦」一聲,這回佳人的反應是直接拉起絲被蒙住頭,拒絕听他的溫存柔軟語。
再度嘆息,尉可口上前,輕柔卻堅定地替她拉下絲被,服貼地腋在她的頸間,「你好好休息吧,別蒙住頭,會透不過氣來的。你不想見我,我出去便是。」
他要走了嗎?不知怎地,寒脂的心頭涌上一股酸澀,她終于開口︰「為說明不殺了我?」
听到這話,他泛起苦笑,「我以為你明白為什麼。」
「你不殺我,我會殺你!」她直覺地針鋒相對。
尉可口沒有再說話。他的這條命早已交付于她了,她若肯要,他並不吝惜,怕的只是她對他不理不睬,往日的歡情纏綿因一次的欺瞞而統統一筆勾銷——這才是他最心痛的。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我恨你」他的沉默讓她不自在起來,只有口不擇言地攻擊他。
「我知道。」
那他為何如此平靜?反倒是她率先沉不住氣了,忍不住提高聲音,「你一直在騙我!」
「我是騙了你。」
他為什麼不反駁?心口莫名地被絞痛,她大吼出來︰「我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你了!賓出去!」
他居然乖乖地站起身。她叫他滾,他就真的滾出去?她張嘴想叫住他,卻沒用地發不出任何聲音。尉可口,他成心要氣死她!
尉可口走到門口,回頭看了眼他眷戀萬分的女子——她倔強得令人心疼,盡避臉色慘白、身子又虛弱得好像隨時會倒下去,但仍然不放棄與他斗氣到底。看她能這樣對他吼,他反而一點兒也不擔心了。至少,她沒事了。
「我騙了你……」盡避身不由己。
他頓了頓,才又繼續說︰「但不包括我的感情。寒脂……」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龐,眼眸深處的熾熱幾乎要燒垮她堅決的恨意,「我……是認真的。」
留下這意味深長的五個字以後,他離開了她的視線。雖然順了她的意,卻讓她心里更加煩躁惱怒。心中的郁悶不知為何而來,但她就是生氣!好生氣啊!寒脂拼命地用手捶著床沿,手腕上被鐵鏈磨破的傷口再次開裂,血絲透過紗布點點滲出,但她不覺得疼,只覺得心里像被什麼東西揪著一樣難受。
為什麼他要對她說這個?他愛她,難道她不知道嗎?用得著他一再來提醒、用最溫柔的話語擊垮她想要恨他的決心嗎?
但……可惡的是,為什麼只是簡單的五個字,就讓她該死地、軟弱地動搖了?看著他離去時孤寂的背影,她發現自己竟然好想留住他。他愛她,而她……亦無法割舍對他的深深愛意啊。
只是,傷透了的心,要怎樣彌補?他與她之間深深的溝壑,又該如何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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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他。
每一關,她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向他表明這一點。他送過來的茶點,她絕對不吃;他無微不至的關心,她視若鄙棄;甚至,只要他來到她暫住的房間,她就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
尉可口看著她倔強的背影,忍不住嘆息。這輩子,他從沒試過對哪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盡避她給他的回應是冷若冰霜的拒絕。偏偏他一點兒也沒有辦法對她生氣,就算她真的恨透了他,這輩子再也不打算原諒他,他還是無法舍下她不管。
他笨嗎?銀狐已經不止一次地這樣罵了他,「喜歡她你就上啊,受不了她就直接扔到刑部大牢,反正她根本就是個死囚!這樣的女人,就是要給她一點兒顏色看看,她才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這是銀狐的論調。
然而,他做不到。她的冷淡讓他心寒,可是,在每次的心寒之後,他依舊會忍不住牽掛著她,擔心她的傷勢有沒有好轉、有沒有賭氣不吃飯、是不是又被噩夢驚醒。也許每一個男人,一生都會笨一次——在遇上自己情之所鐘、心之所系的女人後。
「多少吃一點兒,就算跟我慪氣,也別虐待自己。」他將精致的茶碟放在桌上,然後無奈地離開。
直到門關上的聲音傳來,寒脂才轉過身,幽幽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她的眼瞥向圓桌,看到他親手烹制的茶點。
她住在這「煙柳堂」里,算是嬌客了。大家都對她客氣有禮——只除了那個叫銀狐的少年。而他……尉可口,盡避在這里是二當家的,他卻依然為她做著廚子的工作——只為她一人。每天都溫柔細致地為她煮飯熬藥,讓她不得不感動,也不得不動搖。她告訴他她恨他,結果,他用加倍的愛來包圍她。這種深情讓她無法視而不見,有好多次她幾乎要感到自己心中的恨,正在一點點地被他的愛所融化。
在「煙柳堂」中住了半月有余,她也陸陸續續知道了一些爹爹的事。勾結金國、密謀造反——光是這兩項罪名加起來,就夠他們全家乃至搭得上邊的所有人掉腦袋的了。而她卻依舊安安穩穩地住在這「煙柳堂」里,被奉為上賓。
她知道是誰保了她。然而,他對她越好,她越無法釋懷。她無法忘記是他把爹爹親手送入了死牢,是他一直向她隱瞞了一切。在她為他痴痴交付真情的時候,他卻在算計著她的至親——盡避她不得不承認爹爹是罪有應得,但,那畢竟是她的爹爹啊。
這時,叩門聲響起,她急忙拾回逐漸飄茫的思緒,恢復冷然的聲調,「進來。」
「你不用擺個後背給我看。我不是尉老二,不吃你這一套。」銀狐雙手環肩,靠在門口斜瞄著她這女人似乎分不清這里誰是主誰是客,居然一副囂張的樣子,讓他看了就生氣。
寒脂回過頭,「是你?」
「抱歉了,是我。」銀狐大步地走進來,大咧咧地坐到她對面,「我有話跟你說。」
寒脂卻用古怪的眼光看著他,「那天晚上私闖相府的黑衣人,是你沒錯吧?」
銀狐怔了一下。想不到這女人雖然性子惹人討厭,腦袋卻不笨。「是我,又怎樣?」他挑起眉。
「你們從很久以前就盯上我爹了?」她平靜的聲音掩不住眼底里的怒氣。
銀狐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所以,今天即使不是尉可口,也會是別人。總之,我爹最後一定會死在你們手上,是不是?」
「你說得一點兒都沒錯。凌滔那老賊是罪有應得,就算你是他女兒,我還是會這麼說。」銀狐毫不留情,十八歲的年紀還未學會對女人溫柔,「但惟一的區別是,這個案子如果換了是別人來接,此刻的你一定會是在刑部大牢里陪著你爹爹等死,而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里擺臉色給我看。」
寒脂別開了頭。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來提醒她,尉可口對她有多麼好。
「無妨,你盡避對尉老二冷淡下去好了。你這樣對他,我只會開心。」銀狐突然拋出驚人之語,讓她竭力擺出的冰冷表情震動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
銀狐撇唇一笑,「我妹子紫貂——你見過的,對尉老二痴心不改已經有好幾年了。論相貌、論人品,她沒有一樣輸給你。難得你這麼識相,願意把尉老二還給我妹,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呢!」
寒脂驀然握緊了自己冰冷的手,腦中浮現出一張與她不相上下的美麗容顏。那個溫柔似水的紫衣姑娘……原來她就叫紫貂,送藥的時候她見過幾次,的確是一位美女。瞬間,她的心頭緊緊地揪了起來。他……永遠是不缺女人愛的啊。極力想擺月兌心里的酸澀感,她有些惱羞成怒地問︰「你來這里,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個?」
「不止。我還要說,如果你真的對尉老二無心,就請你快快滾出‘煙柳堂’,永遠別再讓我見到你!我看到你就不爽,已經很久了,如果不是你,我妹跟尉老二早就……」
「銀狐!」門外猛然響起一聲暴喝。尉可口迅疾如風地沖進來。他一把抓起銀狐的領口,怒吼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事情本來就是……」
「你給我出來!」尉可口震怒之下,什麼也不顧地拖起銀狐就往外沖去。
一路上兩人拉拉扯扯搞得乒乓作響,等到了中堂時,「煙柳堂」幾乎有一半的捕快都探頭探腦地望向他們。
尉可口一把甩下銀狐,陰地瞪著他,「是誰允許你對寒脂說那種蠢話?」
銀狐整了整領口,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只是說事實!那種女人,真搞不懂為什麼你要……」話沒說完,一拳就已經招呼上銀狐的鼻梁,要不是銀狐閃得快,此刻鐵定鼻血四濺。
「什麼叫那種女人?你給我說清楚!」收住了拳風,尉可口憤怒地質問。
「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打我?」銀狐也生氣了,當下一拳回了過去。兩人就著中堂的狹小之地,上竄下跳地打了起來。
「哥!二師兄!」和葉秉燭一起聞聲趕到的紫貂刷白了一張俏臉,這兩人怎麼動起手來了?她正要提氣躍起想沖入兩人之間勸架,葉秉燭一把拉住了她。
「大師兄?」紫貂不解地回過頭,只見葉秉燭手一抬,朗聲道︰「銀狐!住手!」
紫貂暗松了一口氣,大師兄的話哥總會听了吧?
誰料下一秒鐘,葉秉燭又道︰「把你的上衣月兌下來。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不許使暗器。」
啊?紫貂的下巴險些垮下來。大師兄不但不勸架,還說這種煽風點火的話?
丙然,銀狐馬上停手,三兩下利落地扒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健壯的胸膛。他將黑衣向後一抖,只听得「嘩啦啦」一陣響,數十枚狐尾鏢散落在地。然後,他雙手環胸,挑釁地睨著尉可口,「還打不打?」
話音未落,尉可口快如閃電的鐵拳揮了上來,銀狐哇哇大叫︰「尉老二!你使詐!」手下卻硬生生地接了他這一拳。兩人原本都有些怒氣,這一下全都爆發了,有別于以往師兄弟之間練習性的過招,這回卻是不依不饒的真打。
紫貂看在眼里,心里好不著急,求救地看向葉秉燭,「‘大師兄……」
「紫貂,你注意看。銀狐的功力比起上一次跟我過招時,顯然又進步了不少。」葉秉燭瀟灑地揮開折扇,淺淺地笑著。到底是年輕人,銀狐這少年的將來……定是無可估量。
都什麼時候了,還讓她注意看?注意看那兩只蠻牛有沒有受傷才是真的!一邊是至親的兄長,另一邊是曾經的心上人。兩人每揮一拳,紫貂的眼皮就跳一下。
而葉秉燭則緩緩地將視線調往中堂邊門的檀木屏風處。在那里,他看見一片淺藍色裙角忽地閃了一下,復又往內堂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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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了六百余回合之後,雙方都不約而同地住了手。原因無他,再打下去,勢必兩人都要十天半個月地下不了床。
「二師兄,換藥了。」白女敕如蔥心般的玉指在尉可口的胸膛上移動,只見它緩緩地褪下染了血跡的上衣,然後……呃……繞上一層紗布。
「喂,你只管替他包扎,都不管我啊?我才是你哥啊!」另一邊,臉上同樣掛彩的銀狐不平衡地嚷嚷著。
紫貂沒好氣地白了大哥一眼,順手丟了瓶藥酒過去,「自己擦。」
什麼?銀狐氣得差點兒想跳起來和尉可口再干一架。雖說是他不好,把尉老二一腳踹到碎裂的桌椅上,害得尉老二被木刺扎傷了胸口,可是他也挨了這家伙好幾記悶拳啊,只不過沒見血罷了。紫貂有必要偏擔得這麼明顯嗎?真是重色輕「哥」。再看那邊——
「我替你把木刺挑出來,可能會有點兒疼。二師兄,你忍著點兒。」紫貂手持一根細如毛發的銀針,放在燈火上炙烤片刻後,靠上了尉可口的胸膛,開始療傷。她溫聲軟語、心疼得幾乎要紅了眼眶;他牙關暗咬,抽動的頸部肌肉顯示他此刻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看見此情此景,銀狐只得沒趣地模模鼻子,丟下一句︰「我去叫大師兄幫我擦藥好了。」便起身離去。今夜花好月圓,尉老二又受了傷,正是紫貂展示她女性溫柔的天賜良機,閑雜人等最好還是快快消失,免得壞了氣氛。
終于,上了藥包扎完畢。紫貂收好了銀針,歉疚地低語︰「二師兄,對不起,我哥他……」
「不礙事,是我先動手打他的。真要道歉,也該由我來。」
「可是,你何苦為了她……」
尉可口手一抬,阻住師妹的話,「也不光是為了她,我也好久沒和銀狐過招了。」他當然知道紫貂口中的「她」是誰。
紫貂咬住下唇,不再言語。二師兄他……當真是很愛寒脂姑娘了,連從小就親近的她,都沒有資格在他面前說那位姑娘的壞話。這一回,她真的該死心了。
半晌,尉可口輕嘆~聲,「小師妹,怪我嗎?」紫貂對他的深情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給不了紫貂她想要的,因此在心里一直有一份愧疚。
紫貂輕搖螓首,「二師兄一直待我很好,只是我沒福分能得到你的……心。」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
尉可口心頭沉重,只好偏開了頭。
「寒脂姑娘她……好生幸運,我心里一直羨慕她。從小我就知道,二師兄是那種面冷心熱的男子,長大後一定會特別疼愛自己的妻子。那個時候,我每天盼望著自己能夠快些長大,能夠成為配得上二師兄的女人。可是我長大了,二師兄心里……卻有了別的姑娘。」
偌大的室內,只聞得紫貂的幽幽低語,以及尉可口偶爾輕不可察的嘆息。沒有人注意到,屏風後有一雙瑩亮的黑眸正在凝神細看。
「小師妹……」
「不,你別說。」紫貂眨掉眼中的淚水,強裝歡顏,「寒脂姑娘她是個好女孩兒家,我看得出來她對二師兄是真心的。只是她的腦筋一時轉不過來,性子也倔強些,現在她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二師兄你別太著急,哄女孩兒家的事,得慢慢來。」
尉可口心情復雜,說不出話來。小師妹一直都那麼明理懂事,此刻倒是她反過來安慰他。
「在她心里,認定是二師兄騙了她。與此同時,她一向最敬重的爹爹又成了大逆不道的反賊。這種打擊,難怪她會一下子接受不了。因為這對她來說,是兩個她最深愛的男人的背叛。我也是女人,所以我能體會那種心情。」
听了這番話,尉可口不由得微微一怔,難道寒脂的心里,一直是這麼想的?她認為他背叛了她?他苦笑,「我以為我對她的用心,蒼天可表。」
「再給她一些時間吧,二師兄。日子長了,相信寒脂姑娘會感覺到你對她的一片痴心的。」世上大概也只有她這樣傻,會偉大到把自己的心上人苦苦地推回到情敵的身邊去。紫貂輕揚起自嘲的微笑,也算她學了這一課吧,得不到的東西,要學會放棄,才有身後的圓滿。
而屏風後偷听的人兒,此刻已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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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輪皓月當空,再過幾天就是立夏了。
「煙柳堂」未雨綢繆,將一場亡國禍亂扼殺于襁褓之中。立夏那天,將不會再有兵變。然而……葉秉燭望著桌上的一道聖上手諭,不禁陷入了沉思。
反賊凌滔及其一家老小,妄圖謀反、為禍大宋,已由「煙柳堂」送審、刑部定罪,正式決定在三日後的立夏那天午時,滿門抄斬
看來皇帝老子這次是真的動怒了。前兩天他去養心殿,希望能將這個案子延後徹查,居然被皇上的一句「既然他要在立夏那天謀反,朕就讓他在那一天去見閻王」給頂了回來。
這一下,凌寒脂的事,怕是不能再拖了。
「大師兄。」門被推開,尉可口走了進來,「你找我?」
葉秉燭回過身,看見尉可口雖然傷好了大半,神情卻依然蕭索,又是一個為情所苦的男人呵。他輕笑了一下問︰「和寒脂姑娘,還是沒有談開來嗎?」
尉可口扯出一抹苦笑,「她比過去我所接過的任何案子都要難纏。」玩笑之中掩不掉的,是那濃濃的心疼和愛戀。
葉秉燭並不接話,只是將桌上的那道手諭遞了過去,待師弟看過以後,才道︰「凌滔一家三日之後就要處斬。從此以後,世上將再無凌寒脂。」
尉可口皺起了眉,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秉燭揮開折扇,慢悠悠地晃著,仿佛在思考著一個至關重大的決定。半晌之後,他折扇一收,驀然望向尉可口,「我要你帶她走,離開京城,越快越好。」
尉可口倏然一驚,難道大師兄是想……
不必他想,葉秉燭已經說了出來︰「皇上那邊若出了什麼事,由我擔待著。你只管帶她走,走得越遠越好。」
「可是,我不能讓你和整座‘煙柳堂’為了我陷入不義……」
「我說了。三日之後,世上再無凌寒脂。你若想與她廝守,惟一的辦法就是盡快帶她走,找個沒有人認識你們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一輩子。難道說,你是舍不下現下衣食無虞的捕快生活了?」
「當然不是!我……」
「那還嗦什麼?」葉秉燭眉一斂,冷然的聲調使尉可口馬上噤了聲,「就照我說的做。」他命令。
尉可口沒有再反駁,他一向不擅長處理這種陌生的情緒,心中的暖流令他反而有些局促起來。對面前的這個男子,尉可口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沉默了好久,他終于開口︰「謝謝你。」所有的熱血情懷、兄弟之誼,都包含在這簡短的三個字之中。
「不必。」葉秉燭轉頭,望向窗外。一輪明月當空高掛,灑下柔和的銀色光華,映入他深邃的瞳孔。愛情是這世上最美好的情感,他該成全他們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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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可口走到寒脂的房門前,又停下了腳步。他弓起手背想要叩門,但是手停在半空中,怎麼也叩不下去。
懊如何跟她說呢?跟她說了,她就會願意跟隨著他去過隱姓埋名的清苦日子嗎?更何況,對于他的欺瞞,她……怕是至今仍無法釋懷吧。
就在他猶豫不定、猶豫著要不要敲門之時,房內卻響起了一聲嬌美的輕喚,「想說什麼就進來說。」
然而———
尉可口猛然愣在當場!他不知道自己推開房門以後所看見的,竟是這樣一副活色生香的景象!
屋子里頭蒸氣氤氳,正中央處擺放著一個大木盆。寒脂正將自己浸泡在熱水中,白女敕的肌膚被熱氣燻得泛起了迷人的粉紅色。水花四濺,隨著她輕揚的酥女敕藕臂躍動出晶瑩的彩光——看來她正在沐浴,並且不亦樂乎。
尉可口連忙別開眼去,臉上的滾燙卻泄漏了他此刻的赧然,「你先洗吧,我過一會兒再進來。」
然而寒脂卻好像根本沒听見他的話一樣,只是自己說自己的,「我問你,你和那位紫貂姑娘感情一直很好嗎?」
他微怔了一下,「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情同兄妹,不過,她與銀狐終究更親熱些。」一雙眼卻疑惑地望向她,她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在瞥見她在水面上的香滑柔肩時,他連忙又調開眼光。
眼下這情況十分詭異,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在相府時的情景,她問什麼,他便乖乖地作答。惟一的不同,是佳人此刻正在沐浴中,而他——他是個正常男子,面對著心愛女子的身軀,他只感到呼吸困難、體溫上升,心中的情火也變得不安分了起來。
尉可口握緊了拳頭,在心中努力提醒自己別去看她,害怕自己會因一時意亂情迷而忘了兩人目前正處于冷戰中,繼而做出連他自己都會唾棄自己的事。他是想要她—但絕對不是在這種她對他心存芥蒂的情況下。
「喲,那是青梅竹馬啦?」寒脂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中藏著濃濃的醋味。
聞言,尉可口眉一皺,警覺地問︰「是不是銀狐又對你說了些什麼?」寒脂誤會了他與紫貂的關系嗎?
「用不著別人來說什麼,我自己有眼楮看得到!人家紫貂姑娘可比我溫柔多了,又那麼體貼地幫你換藥、包扎,一片痴心全都系在你身上……」
「寒脂!」她的醋勁尚未發泄完,便在他驀然升起的怒火中收了勢。他走近她,嚴肅地說︰「小師妹雲鶯未嫁,你不該說這種話來影響她的名節。」更讓他生氣的是,她居然無視于自己對她的一腔痴情,貿然把他和別的女人扯在一起。難道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她從來都看不見嗎?
「呵,我一說到她,你就惱羞成怒了對不對?」見他的言語中如此護著那個小師妹,寒脂也怒從心起了。她忘了自己尚在水盆里,猛地站起來,凶悍地與他平視,「尉、可、口!你給我說清楚!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系?!」氣炸了,她開始口不擇言。
「你簡直……」無理取鬧。這四個字被他硬生生地吞入了喉中。因為他看到了一副很香艷撩人的畫面︰此刻的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狀況,雙手叉腰,一副要和他理論到底的模樣,還大咧咧地站在澡盆里,形成了極端誘惑的畫面。
這一看之下,尉可口的怒火頓消,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火氣。他狼狽地別開眼,「快穿上衣服,免得著涼!」
然而下一秒鐘,濕滑香軟的小身子卻柔柔地倚進了他的懷中,沾了他一身濕——
「我冷……」她把頭埋入他的胸膛里,委屈地撒著嬌。這只大笨牛,她已經努力勾引他很久了,給了他台階都不懂得下,當真是蠢笨到家了。
其實,早在前兩天,當她在中廳偷听到他與紫貂的對話之時,她就已經決定要原諒他了。紫貂說得對,她只是無法接受自己被最深愛的兩個男人所欺騙,所以才會一直逼自己用最惡劣的態度對他。但她沒有想過,這樣對他並不公平。他騙她,是一時的情非得已;他愛她,卻是一直的真心真意。
銀狐也說得對,她若是再這樣繼續推拒他的話,就會有別的女人冒出來橫刀奪愛。即使不是紫貂,也會是別人。他是那麼優秀的男子,仰慕者又那麼多,太危險了,她才不要因為自己一時的任性而失去這個她深愛的男人!
一句嬌滴滴的「我冷」,已經算是先向他舉了白旗了。可是,他為什麼還是一動不動?他還想跟她冷戰下去嗎?
寒脂剛想抬頭看他,卻發現自己突然被騰空拎了起來。然後,她被他迅速地裹入一床絲被中,再用雙臂牢牢地摟住。狂猛的眼對上她的眸子,里面燃燒著壓抑得好辛苦的情潮。
「真的不怨我了?」他低問,暗啞的嗓音中泄露了自己澎湃的精感。
她嬌羞地搖搖頭,「你呢?你怨我嗎?」
「我又怎麼會怨你?」他微皺眉頭,表示不解。
「我曾經對你說過,所有的問題都要我們一起來解決。可是,當問題真的出現時,我卻食言了。我只顧躲進自己的殼里,忙春療自己的傷,卻沒想過你的感受。可口……」她擁緊他,主動將紅唇送上,兩人唇舌糾纏了好一會兒,她才問︰「今晚你留下來好不好?你留下來,就表示你不生氣了。」
「這算什麼?賠罪嗎?」他的眼中涌上了笑意,更顯得鳳眸幽遠深邃。
「尉可口,你很跩哦!」白給他個大便宜都不揀!她火了,「要不要一句話!你說啊!」
這句話瞬間瓦解了他僅存的所有理智。他微一使力,就將她推倒在柔軟的床褥上,熱唇毫不留情地吻了上去……
他的寒脂呵,他深愛的小女人……經過了這麼多波折,又斗了這麼久的氣,現在,她終于又回到他的懷中了……
今夜,他不會再放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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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綿過後——
「寒脂?」
「嗯?」初嘗雲雨的身子疲倦至極,她昏昏欲睡地應著。
「我們去江南,好不好?」
「哦……」快睡著了,夢里去江南吧……她咕噥一聲轉了個身,把剛才帶給她極致狂喜的男人晾在背後。
「我們在揚州城里開個小酒樓,名字就叫做‘可口樓’。我來掌廚,你打下手……」
「隨便啦……」還不睡,哪來那麼多的廢話……
窗外,月圓。夏風初起,月圓人團圓,正是江南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