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找了郊區的一家小醫院檢查,結果證實了她最憂懼的事︰她懷孕了。
她先是表現得很鎮靜,但是回到家以後就變得六神無主又惶恐萬分。她不願墮胎,也不願把小孩送給別人收養,更無法告訴她父親,所以她只剩下一個選擇。她父親出城去了,所以她收拾了一個小行李箱,留張紙條說她要去看朋友,就開了車往印地安納州駛去。
她原以為蓋瑞是一個烏煙瘴氣,到處是工廠的城市,但邁特的地址卻是在偏遠的郊區。她越去越荒僻,後來只好在一個破加油站停下來問路。
一個中年胖子出來了,看看她的保時捷,又看看她的人,直讓她心里發毛。她把地址給他看,可是那個人並不告訴她方向,反而退自回頭喊道︰「喂,邁特,這不是你們那條路嗎?」
一個正埋頭修理卡車的人緩緩直起身子轉過來,梅蒂不禁瞪大了眼楮。那竟然就是邁特。他穿著工作服,雙手都是油污,跟她記憶中的模樣全然不同,令她驚訝不已,再加上懷孕一事又使她驚煌過度,所以一時之間她無法掩飾自己的反應。他也見到了她的反應,原先臉上驚喜的笑容消失了,說起話來也變得全然不帶感情。「梅蒂,」他對她點點頭。「你怎麼來了?」
他不看她,只是專心擦著自己的手。梅蒂以為他一定已經猜出她的來意了,所以態度才會如此轉變。一時之間她真希望自己死掉,或是根本沒有來這里。」其實沒什麼,「她心虛地笑著,手放在車排檔上。」我只是開著開著就跑到這里來了,我想我還是走吧——」
他盯著她,那只灰眸直透入她的心。然後他伸手打開車門,說︰「我來開車。」隨後他又回頭對那個胖子說︰「我一個小時就回來。」
「算了,邁特,現在已經三點半了,」胖子笑著說。「你就下班了吧!像這樣正點的馬子跟你在一起一個小時是不夠的。」
梅蒂覺得羞辱極了。等邁特把車開走以後,她才說出第一句溜到口邊的話︰「我以為你在工廠工作。」
「我一個星期在那里工作五天,另外兩天在這里兼差。」
「噢!」她不安地說。幾分鐘以後,他帶她到了一處小小,的野餐區。梅蒂跟他下了車,假裝欣賞著風景。「這里很漂亮,」她說著,可是聲音繃得緊緊的。「不過我真的該回去了。」
邁特不作聲,只是靠著野餐桌,揚起一邊眉毛瞧著她,仿佛在等她進一步說明來意。
她突然生起氣來,她懷孕了,而這個也有一半責任的男人卻只是在那里仿佛事不關己地觀察她。「你是在生氣,還是頑固得不願意說話?」
「事實上,」他平心靜氣地答道。「我是在等你先說。」
「噢,」梅蒂的怒氣變成了痛苦與不安。她必須征求他的意見,老天,她必須和人談一談。她的雙臂抱胸,仿佛要保護自己,然後頭一揚,說︰「其實,我今天來這里是有原因的。」
「我想也是。」
她看他一眼,可是他的表情完全不可解。她把目光移向旁邊的樹葉,涌上來的淚刺痛了她的眼楮。「我來是因為……」她說不出那可恥的字眼。
「因為你懷孕了。」他幫她把話說完。
「你怎麼知道?」她便咽地問。
「只有兩個原因可能讓你來這里,這是其中之一。」
「另外一個呢?」她問道。
「我精湛的舞技?」
他竟然還能開玩笑!這句意外的回答使她的鎮定崩潰了。她淚如泉涌,掩面哭了起來。他把她抱在胸前。「這種時候你怎麼還能開玩笑?」她貼在他胸口哭泣著,而他給她的無言安撫又使她感到欣慰。他塞給她一條手帕,她抽噎著說。「你說話呀,說我實在太笨了,竟然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我不跟你爭辯這個問題。」
「真多謝,」她嘲諷地說道。「我現在覺得好多了。」她發覺他的反應是這麼冷靜,而她卻是越描越糟。她不敢抬眼看他,所以依舊把臉埋在他胸前,嗚咽地說︰「對不起,我不會應付這種事情。」
「你確定你懷孕了嗎?」
她點點頭。「我今天早上去醫院,他們告訴我說我已經懷了六個星期的孕。我也確定是你的孩子,如果你客氣得不敢問出口,讓我告訴你。」
「我不會那麼客氣,」他嘲諷地說。「我不問只是因為這是一種基本的生理常識,我一點也不懷疑自己應該負責任。」然後他又問出一直在折磨她的問題︰「你要怎麼辦?」
「自殺!」她哽咽地承認著。
「你的第二個選擇呢?」
她听出他口氣中的笑意,不禁抬起頭困惑地看著他。他的臉是那麼堅毅,目光是那麼穩定。她站直了身子,他立即松開抱住她的手,這竟然令她有一點失望。不過他這麼冷靜地接受事實的態度也感染了她,她此刻覺得理性多了。
「所有的辦法都是很可怕的,醫院的人說墮胎比較好……」她等著他接口鼓勵這種作法。要不是她看到他微微縮起下巴,她會以為他是默許了。然而她還是不太肯定,于是轉頭看著別處。「可是我做不來,而且就算我做了,以後也無法面對自己。」
她顫巍巍地深吸一口氣,設法使自己的聲音穩定一點。「我可以把孩子送給別人養,可是老天,那不能解決問題。我還是得告訴爸爸說我未婚有孕,他一定會傷心得要死,而且絕對不會原諒我。而且,以後我會一輩子看到別的小孩都在想是不是我的。」她擦去一顆眼淚。「我受不了那種猜疑與罪惡感。」她望一望他的臉。「你不能發表一點評論嗎?」她問道。
「如果你說了我不同意的話,」他用一種權威性的口氣說道。「我會讓你知道的。」
他的話使她略感安慰。「噢!」她又鼓足勇氣說︰「邁特,我爸爸跟我媽媽離婚,是因為她隨便跟別人上床。如果我回家告訴他說我懷孕了,我想他會把我逐出家門的。我現在沒有錢,可是等我三十歲的時候會繼承一些錢。也許在那之前,我可以設法自己養我的孩子……」
他終于說話了,但只有簡短的一句︰「我們的孩子。」
梅蒂無力的點點頭,他這種想法令她松一口氣,卻又差一點再哭出來。「至于最後一個辦法……你不會喜歡的。我也不喜歡,實在太可恥了……」她羞得說不下去了,可是等她再度開口時,卻是說得又急又快。「邁特,你願不願意幫助我?讓我爸爸相信我們相愛,並且決定馬上結婚,然後幾個星期以後,我們可以告訴他我懷孕了,等孩子生下來,我們就離婚。你同不同意這樣的安排?」
「很不情願地同意,」他許久後才說。「而且還有一些附帶條件,我以後再決定。」
見他遲疑那麼久才答應,而且又是那麼勉強,梅蒂實在羞憤極了。「謝謝你這麼神勇,」她挖苦地說。「我會很樂意寫下來,我不會要你任何東西,也保證一定離婚。我皮包里有筆。」她氣得轉身朝車子走去。
他猛然拉住她,把她轉過來。「你到底認為我應該怎樣反應?」他問道。「你認為跟我結婚‘太可恥’,然後剛說要結婚就提到要離婚,你難道不覺得這實在不怎麼浪漫嗎?」
「不浪漫?」梅蒂驚訝地重復著他的話,感到哭笑不得。隨後,她又覺得自己實在像個考慮欠周的小孩。「對不起,」她說道,望著他那謎一樣的眸子。「我是真的抱歉。我並不是說我認為跟你結婚是‘可恥’的事,而是說先上車後補票這種行為是可恥的,因為婚姻應該是……兩個人相愛的時候做的事情。」
見到他的表情軟化了,她也松了一口氣。
「我們得等三天,」他說道。「如果我們在五點鐘以前趕到法院,星期六晚上就可以結婚。我們去登記吧。」
梅蒂沒想到結婚是這麼容易的事,容易到幾乎毫無意義可言。他們把證件交齊,簽了名,就走了出去,工友在他們身後不耐地等著關法院的大門。這樣就算是訂婚了,簡單到與情緒毫無關系。「我們趕上了,」梅蒂苦笑著,胃部在翻攪。「現在我們要到哪里去?」
他們上了車,「習慣」成自然的讓他開。「我帶你回家。」
「回家?我不能回家,結婚以後才行。」
「我不是說要你回芝加哥那座石頭碉堡,」他說道。「我是說我的家。」她雖然很累,但他對她家所用的形容詞卻使她笑起來。她漸漸了解,費邁特對任何人或任何事都不懼不怕。但是他隨後嚴肅的口氣又使她的笑容消失了。「我同意登記結婚,可是在真正結婚之前我們有些事得協調一下。」
「什麼事?」
「我還不知道,回家以後再說吧。」
四十五分鐘後,車子由一條兩旁是玉米田的路轉上一條失修的路,再過了一座木板橋,梅蒂就看到邁特所謂的家。那是一座破舊的農莊,院子里野草叢生。不過門廊旁邊有些開.得很嬌艷的玫瑰,院子里的大橡樹下還有一座雙人秋千,可見本來還是有人頗為愛惜這里的。
在來的路上,邁特告訴她說,他母親與癌癥對抗許久之後在七年前去世,現在跟他住在一起的有他爸爸和一個十六歲的妹妹。梅蒂想到要見他的家人就緊張。她看到田里有一個農夫在開曳引機。「那是你父親嗎?」
邁特為她打開車門,同時搖頭說︰「那只是一個鄰居。我們幾年前把大部分的地賣了,剩下來的又租給他。自從我媽媽去世後,我爸爸對農事就失去了興趣。」他看見她臉上緊張的樣子,就抓住她手臂。「怎麼了?」
「想到要面對你的家人,我就怕得要死。」她擔心地看著他說道。
「沒什麼好怕的。我妹妹會認為你好極了,因為你是從大城市來的。」他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爸爸愛喝酒,梅蒂,那是從他知道媽媽的病無藥可治開始的。他有一個固定工作,從來不罵人。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能待以諒解和寬容的態度。這兩個月他都很清醒,不過這種情形隨時可能改變。」
「我明白。」她說道,不過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酗酒的人,所以根本不明白清形會是怎樣的。
紗門打開,一個苗條的女孩子跑到門廊上。她跟邁特一樣有黑色的頭發和灰色的眼楮。「噢,我的天,邁特,一輛保時捷!」她的頭發非常短,所以更凸顯了她那漂亮的五官。然後她一臉崇拜他望著梅蒂。「是你的車嗎?」梅蒂點點頭,很驚訝自己竟然一見面就喜歡這個女孩子。「你一定非常有錢,」她作了這個結論。「我是說,傅蘿娜很有錢,可是她沒有保時捷。」
提到錢梅蒂就一驚,而同時又很好奇博蘿娜是誰。邁特很不高興妹妹所提的這兩件事。「住嘴,榮麗!」他警告著她。
「噢,對不起,」她笑著,然後對梅蒂說︰「我是費邁特很沒有修養的妹妹,我叫茱麗。請進!」她為他們打開門。「爸爸剛剛起來,」她又對邁特說。「他這個星期上十一點的晚班,所以我們七點半吃晚飯,沒問題吧?」
進屋以後,梅蒂發現里頭也是一樣的陳舊。她緊張得心在狂跳,把四周打量一圈後才注意到一個瘦高的人正從二樓下來,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內裝琥珀色液體的玻璃杯。
「發生了什麼事?」他看看他們,走到客廳,茱麗正崇拜他打量梅蒂的名牌衣著。
邁特把梅蒂介紹給他。「我跟梅蒂是上個月在芝加哥認識的,」他又說道。「我們星期六要結婚。」
「你們什——什麼?」他爸爸驚問。
「好極了——」茱麗嚷道。「我一直想要一個姊姊,可是從來沒想到她會開著保時捷來。」
「開著什麼?」費比棋問。
「保時捷!」茱麗興奮地跑到窗前拉開窗簾。梅蒂的白色名車在夕陽下閃閃生輝,就跟她的人一樣,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費比棋顯然也有同感,因為他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
「芝加哥?」他說道。「你在芝加哥不過待了幾天!」
「一見鐘情!」茱麗插口道。「真是浪漫!」
費比棋剛才曾見到梅蒂臉上不安的表情,以為她是看不起這個家。他瞪著梅蒂的臉。「一見鐘情,是那樣嗎?」
「顯然是的。」邁特說道,口氣似在暗示他別再說這個話題了。然後他為梅蒂找一個下台的機會,問她在晚餐前要不要先休息一會兒。梅蒂當然是迫不及待地接受這個建議,而茱麗也很熱心地要梅蒂睡她的房間。
上樓以後,梅蒂癱倒在茱麗的四柱床上。「最糟的已經過去了。」邁特平靜地告訴她。
梅蒂眼也不抬地搖搖頭。「我不這麼想,我想這才只是開始呢!」她把最小的一個問題提出來︰「你的父親第一眼就不喜歡我!」
邁特笑著說︰「如果你不曾瞪著他手里的茶杯,緊張得好象里頭有一條蛇,情況也許會好一點。」
「我是那樣嗎?」梅蒂閉上眼楮,仿佛想擺月兌剛才的記憶。
邁特低頭看著這位橫躺在床上的美人,仿佛一朵憔悴的花,他不禁想起當初在葛倫俱樂部里的她是那麼自得,那麼幽默。她的改變令他心情沉重,同時他在心里列舉著他倆之間的關系︰
他們全然不了解對方;可是他們對彼此的了解卻是最親密的一種。
苞其它曾與他發生性關系的女人比起來,梅蒂實在是天真得很;可是他懷了他的孩子。
他們之間的社會地位相距何止幾萬里;可是現在他們要借由婚姻來築橋跨過這道鴻溝。
然後再借由離婚擴大鴻溝。
他們簡直沒有一點共通之處——除了那天晚上的。在那次甜蜜、火熱的纏綿中,他懷中那頑強的女暴君竟變成了一個驚慌的處女,然後又變成一個讓他興奮的對象。那一夜纏綿這幾個星期來一直索繞在他腦海。他原是一個甘心被引誘的對象,結果卻轉變為引誘者,熱切地為他們兩人帶來終生難忘的經驗。
也多虧那一晚的努力,他變成了一個父親。
結婚生子固然不是他近幾年的計劃,不過也是遲早要做的事,所以現在他要重新調整計劃以配合這情形。雖然這個責任來得很不是時候,但是他以往也肩負過更大的責任。目前他最首要的責任是使梅蒂的臉上恢復笑容與希望,所以他俯在她身上,雙手握著她的肩,開玩笑地命令著︰「振作起來吧,睡美人!」
她睜開眼楮,望著他帶笑的唇,然後又迷惘地看著他的眼楮。「我辦不到,」她低聲說道。「這整件事情實在太瘋狂了,我們結婚只會使事情更糟。」
「你為什麼這麼說?」
「為什麼?」她的瞼羞紅了。「你知道為什麼,老天,從那天晚上以後你就不曾打算再約我,你連一個電話都不打來。所以怎麼可能——」
「我是打算打電話給你,梅蒂,」他打斷了她的話。「在一、兩年以後——我一從南美洲回來就要打。」要不是心情實在不好,梅蒂真會笑出來了。不過他接下來說的話又使她驚訝得心跳加速。「如果我知道你真的想接到我電話,我早就打給你了。」
梅蒂半是不信,半是希望,她閉上眼楮,設法控制自己的反應。這一切都太極端了——極端的失望,然後是極端的寬心,現在又是極端的希望與喜悅。
「打起精神來!」邁特又說道,而且很高興知道她顯然想再見到他。他原以為在那一夜纏綿之後,她會重新考慮他們地位之懸殊,然後決定不可能與他進一步發展友誼關系。
她深吸一口氣,想依從他的話振作起來。她深深一笑,說︰「你要做個嘮叨不休的人嗎?」
「我想那是太太們的事。」
「那麼丈夫們做什麼?」
他故意裝作高高在上地說︰「丈夫發命令。」
她甜笑著說︰「你要打賭嗎?」
邁特好不容易才把目光自她那迷人的嘴唇移到那雙寶藍的眼楮上。著迷之余,他老實地回答道︰「不要。」
結果梅蒂竟然哭了起來。他正在責怪自己未能逗她開心,她已伸臂勾住他,把他拉到她的身上,然後把瞼埋在他的肩頭。他在她身邊躺下,摟住她因哭泣而顫動的身子。許久之後,她終于嗚咽地說︰「農夫的未婚妻是不是得學著淹制泡菜?」
邁特差點笑出來,他撫著她柔滑美麗的頭發。「不是。」
「好極了,因為我不會做。」
「我也不是農夫。」他安慰著她。
然後真正讓她傷心的事又使她哭了起來。「我本來兩個星期以後就要進大學的。我必須去念大學,我……我打算將來要當董事長(另意為︰總統)的,邁特。」
邁特訝異地看著她,「這個野心可真不小,要當美國總統……」
他絕對認真的口氣,令他懷里的梅蒂帶著哭聲笑了出來。「不是美國總統,是柏氏百貨公司的董事長!」她美麗的淚眼里如今漾著笑意。
「謝天謝地,」他努力要她保持歡笑,沒注意到他的話所延伸的意義地說。「我確曾計劃在幾年內發一點小財,可是要幫你把總統的位置買下來,就實在是能力有限了。」
「謝謝你。」她微笑著低聲說。
「謝什麼?」
「謝謝你讓我笑。我從來不曾這麼大笑過,結果好象一笑就停不下來了。」
「我希望你不是在笑我的發財夢。」
他的口氣雖然輕松,但她感覺出他十分認真。她看見他臉上的決心,想到他所表現的慎重和沉著,令她直覺地覺得他有一種成功所需的力量與意志。終于,她帶著微笑,平靜地說道︰「我相信你會成功的,邁特。」她說著捧住他的臉,笑意使她的眼楮也泛著光采。
邁特張口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因她的觸模、她的眼神和她的身體已完全迷住了他的心思。六個星期前他對她的那種痴迷又回來了。他俯身向她,饑渴地吻上她的唇。當她也張開唇配合他的動作時,他感到一陣狂喜,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幾分鐘以後,正當他全身沉浸在之際,她突然掙開他的嘴,用手擋在胸前。「你的家人,」她喘著氣說。「他們就在樓下……」
邁特很不情願地把手從她的胸前拿開。他的家人,他都忘了。他父親一定已經猜到了他們得倉促結婚的原因,也一定對梅蒂作了錯誤的判斷。他必須下樓把事情說清楚,如果他留在樓上和她耽樂,對澄清誤會沒有什麼幫助。梅蒂似乎總有一種能令他失去控制的能力。
他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然後下了床,離開她的誘惑,但仍靠著床看她坐起身子並匆忙整理衣衫。他笑了起來。
「我開始覺得有名無實的婚姻不僅可怕,而且毫不實際。我們顯然對彼此都有強烈的吸引力,也共同孕育了一個孩子。也許我們應該考慮像真正的夫妻一樣生活。誰知道呢,」他聳一聳肩,嘴邊漾著笑意。「我們也許會喜歡那種生活。」
這時就算他突然長翅膀飛起來,梅蒂也不會覺得訝異。這如果是個建議,該有多好,但他似乎只是在評估。這令她既氣他那事不關己的淡漠,又有些為他肯考慮而覺得愉快和感激。但是她又想到一個不甚愉快的問題。「你不知道我爸爸會有怎樣的反應,」她說道。「我現在身無分文,邁特,而且我爸爸很可能取消我的繼承權。」
「不管他怎麼想,我一分錢都不會拿你們的。你考慮看看,」他警告著。「如果我們真的要結婚,就要完全靠我所賺的錢生活,現在這樣,以後也是。」
梅蒂懾于他的命令口氣之余,又有一種奇特的歡喜與感激。她沒有回答他的話。
「你要好好想一想,因為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當真的。」他說完就直起身子,但唇間仍帶著笑。「不必急,你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決定。」
他離開以後,梅蒂對于他作結論、下命令和作決定是如此快速而感到訝異。費邁特這個人簡直令她捉模不透,一方面那麼溫柔,一方面又那麼剛毅。她睡著之前的想法是,他終將變成一股不容他人忽視的強大力量。
不知邁特對他爸爸說了什麼,總之似乎很有效果。當梅蒂下樓吃飯時,費比棋看起來已經接受了他們要結婚的事實,而不再有異議。不過主要還是由于茱麗的喋喋不休,才使晚餐的氣氛融洽一點,也使梅蒂不致那麼緊張。
費比棋是個陰郁的人,臉上總是帶著落寞與憂傷。但茱麗卻開朗而樂觀,也樂意負起做飯與管家的責任,而且非常崇拜她哥哥。
「芝加哥有一家柏氏百貨公司,」茱麗對梅蒂說道。「我有時候在雜志上看見他們的廣告,東西都美極了。邁特有一次送我一條他在那里買的絲巾。你有沒有去那里買過東西?」
梅蒂點點頭。提到公司就令她不自覺現出溫暖的笑意,不過她並沒有再進一步說明。她還沒有機會告訴茱麗她與柏氏公司的關系,費比棋對她的車子已經有了那麼負面的反應,所以她現在還是不要提比較好。但很不幸的,萊麗並不放過她。
「你跟柏家的人有關系嗎——我是說相氏百貨公司的老板?」
「有。」
「很近嗎?」
「相當近。」她無奈地說道,但茱麗興奮的眼神又令她覺得很有趣。
「多近?」茱麗問著,手中的叉子放了下來。邁特也停了下來,咖啡杯舉在半空中,眼楮盯著她。費比棋則靠著椅背,該起眉頭看著她。
梅蒂認輸了。她嘆一口氣,承認道︰「我的高祖父創立了柏氏百貨公司。」
「真是妙極了!你知道我的高曾祖父做了什麼嗎?」
「不知道,什麼?」梅蒂問道,茱麗的熱情使她忘了去看邁特的反應。
「他自愛爾蘭移民來美國,建立了一座牧馬場。」茱麗說道,同時起身收拾桌子。
梅蒂微笑著幫她收拾。「我的高曾祖父是個馬賊!」兩個男人則拿著咖啡到客廳去了。
「真的?」茱麗問道。「你確定嗎??
「我確定,」梅蒂說道,並強迫自己不轉頭看邁特離開。「後來他們把他吊死了。」
她們洗了一會兒盤子,然後茱麗說︰「爸爸這幾天上大夜班。我要到一個朋友家里念書,不過早上會回來弄早餐。」
梅蒂問︰「念書?現在不是暑假嗎?」
「我念暑期班,這樣十二月就可以畢業了——正好是我滿十七歲之後兩天。」
「那麼年輕!」
「邁特十六歲就畢業了。」
「噢,」梅蒂說道,心里在想這麼好混的學校大概什麼都沒教。「你畢業以後要做什麼?」
「念大學。」她得意地說。「我有一份全額獎學金,主修生物。邁特就是一直等到現在我能獨立了才放心要離開。不過這樣也好,使他一面等我長大,一面有機會拿到企管碩士的學位。但是他一直得工作來付媽媽的醫藥費。」
梅蒂愕然地看著她。「邁特有機會拿到什麼?」
「他的企管碩士學位。邁特在大學里拿了雙學位——經濟與財政。我們家都是很愛念書的人。」她這才注意到梅蒂茫然的表情,遲疑地說︰「你……你對邁特真的毫無所知,是不是?」
只知道他的吻與而已,梅蒂腆腆地想著。「不多。」她細聲承認著。
「好吧,你也不必怪自己。大部分人都覺得邁特不容易了解,而你們兩人認識才不過兩天而已。」梅蒂簡直不敢面對她。「梅蒂,」茱麗又說道。「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是說你懷孕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梅蒂手中的杯子掉了下來。「邁特告訴你了?」她好不容易擠出話來。「還是你猜的?」
「邁特告訴我爸爸,而我在旁邊偷听到的。不過事實上我早已經請到了。」
「真是好極了。」梅蒂不知該說什麼。
「我也覺得,」茱麗說道。「本來我還以為我是唯一滿十六歲還是處女的人呢!」
梅蒂閉上眼楮。邁特竟然跟他父親講這種事令她很生氣。「他們一定說了我不少閑話。」
「邁特沒有說你的閑話!他只是要糾正我爸爸對你的觀念。」這句話使梅蒂覺得好過一點。「在我念的高中里,兩百個女孩之中就有三十八個懷孕了。不過事實上我向來不擔心這個,大部分男孩子都不敢吻我。」
梅蒂覺得自己應該接腔。「為什麼?」
「因為邁特,艾德蒙頓每一個男孩子都知道費邁特是我哥哥。他們知道如果他們想打我的主意,邁特絕對不會放過他們。」她笑著說︰「在保護女孩子的貞潔方面,有邁特在就像是戴了貞操帶一樣。」
梅蒂忍不住說︰「怎麼我的看法好象不一樣。」
茱麗笑了起來,梅蒂發現自己也跟著她在笑。
洗完碗盤之後,她們回到客廳。梅蒂本來以為得無聊地坐在那里看電視,沒想到茱麗提議一起玩「大富翁」,兩個女孩聯手都騙不過邁特,到後來簡直又偷又搶,結果大家都很盡興。游戲結束後,比棋要去上班了,茱麗也要去同學家,于是邁特提議到外面散步。
外面的夜色涼如水。邁特看著梅蒂,問道︰「剛才在玩大富翁的時候,你怎麼會對一些經濟名詞那麼清楚?」
「我爸爸常常跟我談到公司經濟及財政方面的事情與問題。」然後她也把一直盤踞在心的問題提出來。「茱麗告訴我說你是企管碩土,你為什麼說你只是個普通的鋼鐵工人?」
「你何以認為鋼鐵工人‘普通’,而企管碩士就比較特別?」
梅蒂听出他口氣中略有責怪之意,心里不禁畏縮起來。她靠著一根樹干,說︰「我的口氣很勢利嗎?」
「你是嗎?」他雙手插在長褲口袋里打量著她。
「我……」她遲疑著。她很想說一些能取悅他的話,可是終于老實說︰「大概是吧。」
她的口氣似乎很嫌惡自己,邁特卻察然一笑,那懶洋洋的笑使她脈搏加速。「我懷疑。」
這三個字使她開心起來。「為什麼?」
「因為真正勢利的人不會擔心這種問題,不過我還是要回答你的問題。我之所以沒有提過學位的事,是因為除非能派上用場,否則學位是毫無意義的事。目前我只是空有一堆理想與計劃,不一定都能如我所預期的實現。」
茱麗曾說很多人覺得邁特很難了解,梅蒂相信這一點,然而有許多時候,譬如現在,她就有一種與他十分協調的感覺,仿佛能夠看穿他的心思。她平靜地說︰「我想你讓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鋼鐵工人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想試試看我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對不對?」
他驚訝地笑起來。「大概吧。誰知道呢——說不定我就一輩子都是鋼鐵工人呢!」
「可是現在你換到油井去工作了,」她開玩笑地說。「是因為你想做一份更多彩多姿的工作,是嗎?」
邁特好不容易克制住想擁她入懷,親吻她秀發的沖動。位想帶她一起去南美的念頭是瘋狂的,她既年輕又備受保護,在異國過刻苦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但從另一方面而言,她既勇敢又甜美,而且還懷著他的孩子。他用指尖托起她的下巴,說道︰「梅蒂,大多數夫妻在婚前都要花好幾個月的時間了解對方。你我只認識幾天,而且不到一個星期我就要到南美洲去了。在我走以前,我得作一些重要決定。你想我們可不可以把幾個月的時間濃縮在幾天的時間里呢?」
「我想可以吧!」她說道,他突然變得很堅決的口氣令她有些困惑。
「很好,」邁特說道。現在她答應了,他卻又似乎不知道應該由哪里開始。「關于我,你想知道什麼?」她笑著看他,不知道他是否指孩子方面的事。于是她遲疑地問︰「你是不是說我應該問這種問題——例如︰你的家族里有沒有瘋子,或是你有沒有前科之類的?」
邁特忍住要笑的沖動,故作正經地說;「沒有,兩方面都沒有。你呢?」
她搖搖頭。「也沒有。」
他看見她眼里的笑意,禁不住又想把她樓入懷中了。
「現在該你問我了,」她在玩游戲似地說。「你想知道什麼呢?」
「只有一件事情,」他說著,手撐在她身後的樹干上。「你是不是真的跟我所想象的一樣甜呢?」她搖搖頭。「可能不是。」
他站直身子微笑著,因為他確定她說錯了。「繼續走吧,不然我會忘了我們出來是要做什麼。」他們走著走著,他突然又說︰「我剛想起來,我在警察局的少年組有打架前科。我十三歲時,母親得了癌癥,我和父親變賣了一切去醫治母親,我們拚了七年她還是過世了,這使得我父親酗酒。而我既然無法把上帝揪出來打,只好打人。」他發現自己竟把從來沒跟別人講過的內心話告訴了十八歲的梅蒂。
他對她的信任使她感動。梅蒂柔聲說︰「你一定很愛你母親。」她知道這是他們兩人都很脆弱的一環。「我從來不知道我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子。她跟我父親離婚以後就到意大利去了。我想我比較幸運,若是像你那麼了解她又那麼愛她,然後又失去她,一定會是很痛苦的經驗。」
知道她是在設法安慰他,分擔他的負擔。「嘔,」他說著,然後突然轉變了話題,故意說︰「看來我對女人很有眼光。」
梅蒂笑了出來。他的手由她的背部往下滑,攬住她的腰,把她摟近一點,這使她產生一種愉快的感受。走了幾步之後,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你結過婚嗎?」
「沒有。你呢?」他開玩笑地問。
「你當然知道我沒有……做過……」她說不下去了,因為這個話題使她不安。
「不錯,我知道,」他承認著。「只是我不明白,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何以不曾在十八歲以前就被一個花言巧語的公子騙走了貞操。」
「我不喜歡愛說話的人,」梅蒂答道,然後覺得很有意思地看他一眼。「我好象現在才注意到這一點。」
邁特很高興。他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是她沒有再說什麼,他就問︰「就這樣嗎?這就是你的答案?」
「部分,」她笑了一笑,又說︰「事實上我在十六歲以前長得很丑,男孩子都離我遠遠的。後來我不丑了,又很氣他們從前那樣對我,所以我對他們的評價都不高。」
他看看她美麗的臉、動人的唇、閃亮的眼,露齒而笑。「你從前真的很丑嗎?」
「讓我這麼說吧,」她笑著說。「如果我們生了一個女兒,她年輕的時候如果長得像你,會比較好一點。」
邁特爆出大笑。他再也忍不住了,就把她抱到懷里,臉埋在她清香的發間,心中無限憐愛,她顯然真的相信她從前很丑,他也為她肯把這種話告訴他而感動。他很振奮,因為……因為……拒絕去想為什麼。目前最要緊的是她在笑,也抱住了他的腰。他用下巴貼著她的頭頂著,低聲說︰「我對女人的品味非常高。」
「你在兩年前一定不會這麼想。」她笑著說,向後靠在他圈起的手上。
「我是個有眼光,也有遠見的人。」他平靜地說道。「就算那時候我也會有同樣的想法。」
他們又坐在前廊聊了一些彼此的喜好,然後邁特說︰「夜深了,我們去睡覺吧。」
他仿佛認為他們同睡一張床是理所當然的事,想到這梅蒂突然覺得恐慌。他們沉默地走回屋子,上了樓。走到他的房門口時,梅蒂鼓足勇氣說︰「晚安,邁特。」然後她繞過他身旁,對他回頭一笑,留下他呆站在門口。見他並沒有攔阻之意,她竟又覺得悲哀。她走到茱麗的房門口,打開門。
邁特平和地在她身後說道︰「梅蒂?」
她轉回身子,見他依舊站在他的房門口,雙臂抱胸靠著門框。她問道︰「什麼事?」
「你知道我最不喜歡的是什麼嗎?」
他堅定的口氣使她知道這不是一個隨便的問題,小心地搖搖頭。他說出了答案︰「就是一個人睡覺,而且明知隔壁就有一個理該跟我一起睡的人。」他很訝異自己竟然把一個邀請說成這麼沒有技巧而冷漠的事實。
她那張可愛的臉上閃過多種表情,由不好意思、不安、懷疑到不確定。但最後她還是對他微微一笑,遲疑一下才說;「晚安,邁特。」
梅蒂進了房間,換好衣服,然後望著茱麗的床,心里充滿矛盾的情緒。先前她不想跟邁特同床,現在又想了。她在黑暗中思索了許久︰他為什麼不設法勸服她?
她突然明白了,一時之間竟感到松了一口氣,但同時又莫名其妙地害怕。他當然想和她,也當然知道如何勸服她同床,但是他卻拒絕那麼做。這表示他希望他們之間有比身體更多的東西。
梅蒂輕輕打開門.心在狂跳。她竟瘋狂地被一個她並不了解的男人所吸引,這使她既害怕又困惑。他的房門開著,她想,如果他已經睡了,她就回自己房間來,一切都看命運的安排吧。
他睡著了。她站在門口看著他,月光由窗口射進來。她忽然自覺不該這樣在門口看他睡覺,于是悄悄地轉身離去。
邁特不知為何突然醒來,也不知她到底在門口站了多久,總之他一睜開眼楮,發現她正要離開。一句未經大腦的話月兌口而出︰「別那樣,梅蒂!」
梅蒂猛然轉身,頭發被散在一邊肩頭。她不知道他這句命令是什麼意思,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于是走上前些。
邁特看著她朝他走近,身上穿著一件絲睡衣,短得無法遮住她勻稱的大腿。他往旁邊移一點,並為她掀開毯子。她猶豫了一下,只在他身邊坐下來。她的大眼楮里滿是困惑,說話的聲音則是低顫著。「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比上一次還怕。」
邁特微笑著伸手撫模她臉頰,然後移到她頸後。「我也一樣。」他們沉默地靜靜互視。唯一的動作就是邁特的拇指輕輕摩擎著她的頸後,他們都知道他們正朝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
「我想我應該警告你。」他低聲說道,同時手開始施力,使她向他移近。「這次可能比六個星期以前冒的險更大。」梅蒂望著他那令人融化的眸子,明白他所指的是感情方面更深一層的投入。「想好再做。」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她遲疑著,目光移向他的唇,心跳不由得停止了。她直起身子,他的手滑落下來。「我……」她扭頭要轉身,但又仿佛有一股力量止住了她。然後她申吟一聲,俯在他身上,開始親吻他。邁特摟住她,倏地將她壓在床上。他的吻持續而激烈。
六個星期以前的那股魔力又回來了,卻又不盡相同,這次更熱情、更甜蜜、更扣人心弦,而且更具千百倍的意義。
事後,梅蒂側臥而眠,感覺他的腿貼在她的腿後,朦朧中他的手仍在她,最後停在她的胸前,既是佔有也是挑逗的。她入睡前的最後一個想法是︰他要她知道他在哪里,也要她知道他正在要求一項他並未開口、而她也未曾答應的權利。這正是他會做的事,她笑著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茱麗回來準備早餐,然後去上學,邁特也去上班,比棋則在吃過早餐後上樓休息。茱麗曾說他今天要代人上下午三點到凌晨七點的班,而她自己今夜仍將在同學家過夜。一時之間,仿佛所有的事情和時間都靜止了。梅蒂決定打個電話回家看看,結果是管家接的電話,說她爸爸要她即刻回家把一夜未歸的原因解釋清楚。她就要管家轉告她爸爸說,她有充分的理由離家,要等到星期天才回去。
打完電話之後,時間過得更慢了。她翻著書架,找到一本編織的書,于是決心試試看,就開了車前去鎮上買了一些毛線,又買了一些熱狗和面包打算當晚餐,因為她似乎應該為大家準備晚餐,雖然她什麼也不會做。
她按照書上的教法織著,結果只織成了一條長長的東西。她有了困意,于是決定在邁特回家之前先睡一覺。邁特回家之前……想到他工作一天之後要回到她的身邊,她竟充滿欣喜的感覺。她縮在那里想著昨晚的纏綿,發覺她極有危險愛上她孩子的父親。極有危險?她笑了起來。還有什麼更可愛的事呢——只要邁特也有同感就好。而她寧願相信他確實如此。
車子的聲音由外面傳來。她睜開眼楮,發現已經四點多了。她坐起身,用手指梳理一下頭發。听見開門的聲音,見到他。她的心突然興奮地跳起來。「嗨,」她說道,同時心里突然浮現以後無數個這幕歡迎他回家的情景。不知他可曾想過她,但隨後又罵自己太傻。她無所事事,他可得專心注意手邊的工作。「今天過得怎麼樣?」
邁特看著她站在沙發旁邊,心里不禁幻想著以後將有無數個日子像這樣,他下班回家,有一個金發女神帶笑迎接他,仿佛他剛剛斬妖屠龍回來,救了天下蒼生一樣。「很好,」他微笑著說。「你呢?做了些什麼事?」
其實她這一整天除了擔心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想他,然而她不能這麼說。「我決定開始打毛線。」她把自己打的那一團東西給他看。
「很像家庭主婦做的事,」邁特開玩笑地說,然後看看那一長條直拖到地上的毛線,不禁瞪大了眼楮。「你在打什麼?」
梅蒂忍住笑,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猜猜看!」她希望他能想出一個名目好為她保留一點面子。
邁特把它拿起來看,起碼有十二尺長。「是地毯嗎?」他大膽地猜著。
她故意裝出受傷的表情。「當然不是。」她強忍住笑,說︰「我想再加幾行然後漿起來,你就可以拿來當圍牆了。」
他笑著把她摟住,毛線掉到了地上。
「我買了一些東西當晚餐。」她說道。
邁特原想帶她出去吃的,听她這麼說不禁驚喜地說︰「你不是說你不會做飯?」
「等你看到我買的是什麼就知道了。」于是他攬著她走到廚房,看見那些熱狗和面包。
「很聰明,」他笑著說。「你是設計好了要我做飯。」
「相信我,」她一本正經地說。「這樣比較保險。」
他回家還不到十分鐘,卻已經是第二度感覺到生命中充滿歡笑。
隨後他們拿了毯子和食物到外面去生火野餐,在暮色中聊著南美洲,聊著她怎麼沒有害喜現象等事情。她偎在他的懷中,告訴他秋天是她最喜愛的季節。
梅蒂柔聲說︰「這是我感覺最好的一個晚上。」
他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撩開她的頭發,用唇與舌頭輕觸她的後頸。「那昨天晚上呢?」
她立刻修正。「這是我感覺第二好的晚上。」
邁特微笑著輕咬她的耳朵,激情很快就像野火一樣襲遍地全身。他吻上她的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就把她放倒在毯子上。
事後,他們裹在毯子里,相擁著看天上的星星。邁特有生第一次感到全然的滿足與平和。她只要看他一眼,就能帶給他心靈的震撼。這跟她的美貌沒有關系,而是比外貌更深的一種感覺,從他們相遇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有的一種感覺。他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更加復雜,然而他此刻也更有自信能克服一切。
只要她能給他機會,給他時間。
他需要跟她多相處一些時間,以加強他們之間那種奇異而脆弱的聯系。如果他能說服她跟他一起去南美,他就有辦法加強他們的感情聯系,她就會永遠都做他的妻子。他相信會的。明天,他要打電話給蘇強納,打听一下南美那里的醫療設施情形與居住環境。
他不能不去南美洲,一是他簽了合約,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那筆紅利,以做為他下一筆投資的資金,那是他的摩天大樓的基金,絕不可少的。
梅蒂已經習慣過最好的生活,也應該過最好的生活。但若沒有這筆基金,他將無法給她,而他不能把她留在美國。她可能不耐于等他,或是對他的事業失去了信心,他會牽掛得發狂。現在命運已經把她交到他的手中,他就不能再失去她和他們的孩子。
邁特張開手指,壓在她的小骯上,梅蒂並不知道他已深深愛上他們的孩子。第一天她提及墮胎時,他的心只差沒有翻出來。他很想跟她談談孩子,可是又怕她知道這使她難過無比的事卻是他的至樂而傷心。她和孩子使他再度相信上帝的存在,以及世界上仍有美好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