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生之後的幾天內,一切都風平浪靜。老君和楊戩暫時決裂。一個怒對方不配合他捉拿真凶,不願說出當年丹苜的死因;楊戩怨老君擅自將他囚禁三天,讓狐右同一個冒牌貨「溫存」了三日,更過分的是懷疑到狐右的頭上,他甚至有些懷疑那所謂會聚魂眼的刺客是否是老君捏造出來的。因此,這幾天的兜率宮和翻斗樂有些疏遠……狐右也不用準備老君的飯菜,省事點兒。
趁著玉帝一聲令下,楊戩帶著狐右去凡間度完剩下的一年假期。
據凡間的山神土地回報,最近陟崖山谷集聚了一群妖孽滋擾民生,但都是些烏合之眾,玉帝說過,能收為天用的,就盡量收服;實在不行的,按照一貫作風,就地正法。楊戩便和狐右帶著嘯天直接飛到了陟崖山上空,俯瞰過這片嶙峋的山丘,看到一處高聳平頂的崖石,上有幾株勁松攀崖而生,是個不錯的觀望點,暫時就落在此崖頭。
山丘的風冷冷的滑過,帶著陳舊與新鮮相互夾雜的血腥味,看來這里的殺戮不曾間斷過。楊戩伸手將狐右被風吹亂的發絲撫到耳後,「好好待著,我去解決掉這些害人的妖精。」
「萬一打不過,就先撤了。」
「怎麼可能?待我收拾完了,你幫我一起收尾巴。」
妖精的尾巴是用來復命的。狐右興奮的拿出一把大剪刀,「嚓嚓」剪兩下,「看,我早就準備好了!你要小心一點。」
「知道。」楊戩輕盈的鑽入薄雲,化成一只山雀,朝妖氣深重的山谷飛去。
狐右找了塊平坦的石頭坐下,嘯天也一坐在狐右的身邊。
「主人,今天你準備行動嗎?」
「嗯……到時候你離開這里,越遠越好。」狐右不希望被人發現這狗是個臥底。
「是!」
楊戩飛進了山谷,棲在崖壁突起的山石上,靜靜的往下看。這谷底鬧騰的妖精估計有一百多,他們喝著酒,啃著肉,周圍散落著森森白骨,斑斑血污,腥臭撲鼻,招惹來的蠅蟲隨處亂飛,令人作嘔。楊戩看這里的妖精有獐豹虎蛇,鹿熊猞狸,百來只妖孽,形形色色,應有盡有,這種情況下,定有一個能夠聚齊各路妖精的山大王。唔……哪一個才是呢?
楊戩細細的觀察,看到一張石椅上,有個略顯王者架勢的家伙,單手托腮斜靠在一邊,手上戴著一副蛇皮手套,腳上穿著一雙兔頭灰毛靴,最奇怪的他戴著一張笨重的獅形面具,長長的獅鬃毛罩住了整個腦袋,從這里俯視的角度看不出他是醒著還是睡著。
這種場面不是第一次見到,楊戩篤定不用多時便可收拾掉,然後就和右右回灌江釣魚去!他顯出真身,提了提三叉戟,高高的站在岩石上。下面的小妖立刻發現了這位不速之客,抬著頭惡狠狠的問︰「什麼人?!」
「二郎神楊戩。」楊戩冷冷的報上姓名,一半的妖精嚇得縮短了半個腦袋,窸窸窣窣的往石椅那邊聚攏……
一只豹子精走到獅面具跟前,請示于他︰「大王,怎麼辦?」
獅面具緩緩放下胳膊,站起身,從容不迫的仰頭看看楊戩,發出一聲冷笑,「哼,你終于來了?」
他的聲音很奇怪,不男不女,不老不女敕,似乎刻意虛化過,楊戩不明此話何意,問道︰「你在等我麼?」
「對,等你。」
「為什麼?你認識我麼?」
「我當然認得你。在霽雪山的時候。」
霽雪山?是洛之遙的霽雪山麼?那里除了他還會有誰認得自己?急急忙忙打開第三只天眼,透視著面具之下到底是哪張熟悉的臉——居然真是洛之遙!這怎麼可能?!
就在楊戩驚訝之時,突然一陣颶風刮起,蠅蟲亂舞,四處逃散之時抖落細細的粉末,借著風飄蕩過整個山谷。
「這是什麼東西?」楊戩突然覺得天眼發癢,無法看清谷底的情況,還是回到上空再說。
「給我上。」獅面具一聲令下,群妖奮起而攻之,如一群惡狼沖向楊戩。
楊戩只覺得眼楮越來越癢,可一揉卻是一陣鑽心的刺痛,淚水不自覺的涌出沖淡痛癢,視線開始模糊。想撤退,可這群妖精緊追而來,他也只好暫時先周旋。嘯天及時撲來,吸引掉一部分妖精,楊戩手持三叉戟,干脆閉上眼楮,單憑感覺奮而迎戰。
獅面具仰著頭看著上空的戰場,冷笑幾聲。身旁的豹子精也跟著猥瑣的笑著,「大王,您的毒粉真管用,幸虧我們事先都滴了解藥。嘿嘿嘿……這次就算是楊戩,也沒輒了!」
可楊戩的厲害遠遠超過豹子精的料想,隨著戰斗的持續,天空中不斷有妖精的尸首落下,幾百回合之後,小妖被全數被楊戩斬殺。
楊戩氣喘吁吁的停在雲頭,緩過一口氣,將憤怒的視線移到谷底——那里還有最後兩只,就算看不清楚也要干掉他們!
豹子精開始發抖,而獅面具卻紋絲不動。陟崖山谷突然刮起一陣巨大的龍卷風,楊戩怕是有詐,高高的翻躍入雲端躲避,等黑壓壓的漏斗旋風掃蕩過,驅散了蚊蠅,吹散了妖氣,污穢的尸體也不見了,整個山谷在瞬間被打掃的干干淨淨,一條尾巴都沒剩下。
當楊戩再次降落在山崖上,猛地發現豹子精手里就多了一個人,雖然視線有些模糊,但那紅色頭發應該是狐右沒錯!
那陣龍卷風是要挾持右右的?!這讓楊戩始料不及,呼喚嘯天,可那笨狗不知所蹤。
「把你的爪子拿開!」那是狐右的聲音!
「別動!不然宰了你!」
狐右同豹子精的糾纏讓楊戩更加確定現在的處境。
「不錯啊,楊戩。一炷香的時間,斬殺一百妖精。」谷底的獅面具發聲了,不懷好意的笑著,「你下來吧!待在這山崖上做什麼?不想看看你的同伴嗎?」
楊戩毫不猶豫的跳下,豹子精無法自主的緊張起來,擒著人質往後退,利爪伸在他的喉頸里絲毫不敢松懈。狐右干咽幾下,無法說話。
「右……」楊戩的心思一半在愛廚,面對那獅面具,無法全神貫注,「你真是洛之遙嗎?」他詐死過一次,也有可能詐死第二次。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如果你是,你還記不記得上次見面,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獅面具愣著,答不上來。
楊戩沉默了,調整了呼吸,大膽的肯定︰「既然你答不上來,那你一定是假的!」
「我只是記性不太好,忘了而已。」
「就算是洛之遙忘了對我說的話,他也不會挾持一個無辜的人來要挾我。」
「也對,」獅面具轉頭吩咐豹子精說,「把他放了。」
「為什麼?」豹子精大為不解,把人抓過來的是他,要放人的也是他,這奇怪的妖精,半年前殺了原本的大王,霸山為主,控制了陟崖山,行蹤神秘,從來沒有露過真正的面目,可疑得很,根本就靠不住!「這只狐狸可以威脅楊戩,我不放!」
「我讓你放人。」
「不放!」豹子精拒不听從,這狐狸可是塊好盾牌,他可不想步兄弟們的後塵。
豹子精拖著狐右一步一步往後走,獅面具突然間轉頭瞪視,單手一揮,紅光迸射,無聲無息間,豹子精頹廢的倒地,不再動彈一下。狐右一抬頭,只見獅面具捏著豹子精的三魂七魄,嚇得不敢吱聲。
聚魂眼?楊戩雖沒看得十分清楚,但記得老君說過的聚魂眼,感覺到了那股詭異的紅光,「是你殺死丹菽的?」
「是啊,就像這樣。」獅面具隨性捏碎了全部的靈魂球,拍拍手,抖落所有的碎片,生命在他手中如塵土一般低賤。他看了看惶恐的狐右,「邀請」他離開。「你走吧。」
狐右遲鈍了半天才會過神來,跌跌撞撞奔回楊戩身邊,緊緊抱住他。「楊,你沒事吧?」
楊戩眯了眯紅腫的眼楮,小聲說︰「右,我看不太清。你先走。」
「我不走!」
「你快走,回南天門,去搬救兵。」
「不行!等我到南天門,你……你……反正我不走!」狐右急了,伸手用蹩腳的清障法為楊戩的雙眼療傷,雖然他的雙眼沒有受到毒粉影響,可像楊戩一樣紅紅的,盈滿了淚水。
楊戩感覺到狐右發抖的手,感受到他心里的痛,猶豫著握住他的手腕,移到唇邊,終于鼓起勇氣,第一次輕吻上他的掌心……狐右如被雷殛愣在當場,連獅面具都停住了所有的舉動,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楊戩紅著眼,依依不舍的放開狐右的手腕,下一刻的生死不明,逼自己不再念著天條、受那束縛,眼前只想自由一次。「右,我喜歡你,我不想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你先避一避,我一定會回來找你。」說完,未等狐右有所反應,他變出一團白雲包裹住狐右,全力一推,雲朵如後羿的射日之箭,在天空劃出一道雲痕,消失在天際的雲層之中。楊戩欣慰地笑了,低下頭,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最後一刻的光明能看到右右平安就夠了……楊戩握緊了三叉戟,將注意力全都聚在耳朵上,听著對手的一舉一動。對手是用聚魂眼的家伙,只要不被他攻擊到聚魂穴,就沒那麼容易被殺!
「真的好感人,原來二郎神的心,也有脆弱的地方。」獅面具撿起豹子精腰間剔肉的彎刀,一步一步走向楊戩。
楊戩難釋心中的疑惑,再一次問道︰「你到底是誰?」
獅面具不再答話,一瞬間沖到楊戩面前,楊戩準確往後退擋,刀戟迸發出火花。「怎麼,你不用聚魂眼嗎?」
「哼……」獅面具只是冷笑,逼近之間換手握刀,反手上挑,非人的快速令人驚嘆,楊戩沒來得及擋住,左腿被刀刃抽出深深的傷口,鮮血飛濺,身體失去重心,單膝跪倒在岩地上。
扎眼的紅色漸漸鋪開,楊戩始終沒有申吟一下,小心翼翼的呼吸,生怕听漏獅面具的舉動。可听了很久,對手都沒有動一下,他的身手如此利落,卻沒有用聚魂眼,難道他是喜歡在殺死獵物前慢慢虐玩的那種人?呵呵……楊戩索性扯下衣袖,緊緊扎住傷口。
「神君,還能跑嗎?」
獅面具戲虐的語氣,楊戩不懂。「你很恨我嗎?」
「你說呢?」
「因為我殺了你的手下?」
「這些妖孽的死活與我無關。」獅面具說的話,每一句都涼颼颼,沒有絲毫人情。
「那是為什麼?」難道真的像老君猜想的那樣,和霽雪山之行有關?
不想獅面具卻一口回道︰「不告訴你。」
「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死在我手里,不會有機會去冥界懺悔,知道了又能怎樣?」
「你……」楊戩拄著三叉戟站起來,一道飛來刃氣又將他的右腿刺破,接二連三,楊戩沒有反擊,沒有躲避,活生生被砍得渾身是傷,滿身是血。但是他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三叉戟……
「很堅忍,不愧是二郎神!」怨恨泄足了,玩也玩夠了,獅面具雙目聚起紅光,正要給他一個痛快了結,楊戩突然將自己的三叉戟刺進自己的胸膛!
「你……你做什麼?」這算是自殺嗎?獅面具被這一舉動震撼到了。
「現在已經成了累贅,我必須放棄!」楊戩的靈魂破體而出,手中依舊牢牢握著三叉戟,雙目的眼神儼然已經恢復,身上也不再有血肉之傷。靈魂脆弱是因為受到攻擊容易被人擊破,但現在的楊戩選擇丟棄不能再戰的身體,是因為在聚魂眼面前,即便是完好無損的人,也如靈魂般脆弱,不堪一擊,那有何區別?
獅面具低頭輕笑,「看來我有點兒低估你了,不過,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提起彎刀,踩著兔靴,發起凌厲的攻勢。
沒有的傷痛,楊戩的躲閃異常輕巧,一定要確保自己不受一點兒傷,在防守中尋找反擊的機會。
兩人沿著狹長的山谷,從一頭斗到另一頭,死咬著對方僵持不下,都不肯漏給對方任何破綻。楊戩耳邊突然響起狐右說過的話︰「萬一打不過,就先撤」,以前從來就鄙視這種想法,是因為從來沒有被逼到這種境地。不能死,要活著和右右生活下去!楊戩一下子明白了許多,抽身飛出山谷,往天庭飛去,獅面具哪肯放過,緊緊追殺,兔靴一踏飛過的雁鳥背,瞬間竄到楊戩上空,堵住他的逃路,從上至下撒網式射出萬把尖刀,楊戩只得一邊擋,一邊退回原來的地方,在山巒石峰中躲閃。
獅面具見楊戩以山石為屏玩躲貓貓的游戲,便啟動陣法,石峰悄然移動,朝楊戩逼近,等楊戩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四面石牢之中,而獅面具凌駕了唯一的上空。「無處可逃了吧?」
楊戩恨恨地盯著獅面具不說話,那種眼神令對方很不舒服。
「哼,再瞪我也沒用,永別了。」獅面具剛要下手,忽然一道金光憑空襲來,擊中獅面具握著彎刀的手,震得他連退幾丈,右手不停的發抖。楊戩毫不含糊,趁機飛出石牢。
金光又迅速竄回天空,兩人順著這道光回撤的方向往上看,意外看到了雲端之上的太上老君,金光到他手中停住,現了原貌,原來是他的金剛琢。
「老君?!」楊戩不禁喜出望外,看來有救了!老君不愧是老人家,氣量不小。
老君迅速按下雲頭,手中還提著楊戩的身體,看來他是先找到了被楊丟掉的累贅。
「我早就警告過你,有人要害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身體腐壞了可不好,你快回去,這兒由我解決。」老君邊罵邊在地上布下個結界,將楊戩的靈魂推入他的身體里,還給塞了粒仙丹。
獅面具一看是這情況,轉身就逃,可老君怎麼肯放過,在他逃跑的方向豎起巨大的八卦陣,重重將他圍困住。「妖孽,還想往哪兒逃?」
獅面具按住不停發抖的右手,暫時止步不前。
老君打量過這妖精——頭上戴的是幻獅獸面具,它可以讓人看到心中所想之人;手上戴著靈蟒皮手套,這是讓人手法凌厲的寶貝;腳上穿的是狡兔靴,有了它,騰雲駕霧,跳躍奔跑都成倍的提速。但靠著這些行頭便能將楊戩傷成那樣?不太可能!
老君口中念動咒語,大地開始顫抖,山石移動,地面開裂,獅面具踩著狡兔靴快速在八卦陣中穿越,企圖逃離陣型。
老君緊跟著他,瞅準了獵物甩出拂塵,糾住獅鬃毛,輕輕一扯,便看到了他的本尊。獅面具不再逃跑,毫不吝嗇的完全暴露在老君面前。紅色的頭發披肩而下,雙眼漸漸睜開,是一抹熟悉的幽綠。
「狐右!怎麼可能?!」老君怒了,拂塵隱隱發抖,這個幻獅獸的面具之下,怎麼可能是這張臉?!「你這妖孽!居然還用變化術!待我把你打回原型,穿了你的琵琶骨,把你扔進八卦爐燒成灰燼!」
雖然說有懷疑狐右殺死丹菽的可能性,但那種可能性小得連老君都絕不相信,當日只是打個比方讓楊戩提起十足的戒心。
盛怒的老君對面,是悠悠然的狐右。「哎呀呀,老君何必大動肝火?見不得狐右干壞事嗎?」
他說話的聲音同狐右一樣,只是語氣充滿了輕浮嘲諷。楊戩的元神還沒恢復,傷口正在寸寸愈合,但是一听到狐右的聲音,那些傷口驟然停止了復原。
老君見狀立刻說道︰「楊戩,這不是狐右,只是這妖孽變了他的模樣而已。狐右被你送走,你別分心!」
听到這麼說,楊戩傷口的又開始長合。
「呵呵……」狐右輕聲笑著,「老君,你真是老眼昏花了,連變化術和分身術都分不清了麼?」
「還騙人?!你休想影響到楊戩!」老君再次掏出金剛琢,準備砸死這可惡的妖精,他背後的天空忽然一道紫光劃過,就如剛才的金光一樣快速突然,擊中老君的背脊。另一個狐右突然出現在他背後,握著紫金鏟,陰沉的笑著,「我不本想殺你,可是你太愛管閑事了!」
「你……」老君噴出一口鮮血,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金剛琢滾出袖籠,滾到狐右腳邊。「狐右……怎麼可能……」那個溫婉恭順的小廚子……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是我?」兩個狐右異口同聲地回答,慢慢的走向一起,合為一體,彎腰撿起金剛琢,塞進自己的衣袖。「現在,即便你身上有幾百個棗魂穴,現在我也有時間一個一個將它們戳破。」
「你在天書塔中學會的聚魂眼麼?」
「是又怎麼樣?誰讓你們把這麼好的一本書,放在美食層里?」
丙然,那本書果然真的是狐右念過的。「那分身術呢?」
「本來就會一些,只是在你那里看到了更高段的,順便拿來練練,誰讓我過目不忘呢?」
「為什麼殺楊戩?」
「他該死。」
「他那麼喜歡你……」
「你以為那個傻瓜傀儡真的懂得愛麼?那只是狐媚粉的功效而已。」
這種沒有良心的話,這種不屑一顧的語氣,楊戩听了會是什麼感受?!「你這只可惡的狐狸精!真是死有余辜!」
「現在誰死還不知道呢。」
「那你就試試看吧!」老君一念咒,立刻消隱在泥土中。
狐右單跨一步,左手撐住大地,也念出了八卦陣的咒語,一塊山石將老君吐了出來。不過老君似乎已經恢復了,狐右看到他手里的藥葫蘆,就知道趁著剛才,他已經吞下了什麼丹藥,恢復了元氣,真是可惡!這樣下去沒完沒了!
老君出來便要召回金剛琢,可那金剛琢卻待在狐右袖里沒有反應,他居然懂得用那琢子?!「真是棋逢敵手,我早覺得你是個法力高強的人,我早該相信我的直覺。」
「現在相信也不晚。」
「如果不是現在的這種局面,我倒非常願意和你交朋友。」
「誰稀罕和你這糟老頭交朋友?」狐右說完,大地之下鑽出千百條樹枝朝老君扎去。
如此雕蟲小技,老君很快放出一個火球應對。然而樹皮在火焰中燒盡,褪去之後,居然是一片銀光閃閃的樹枝,依舊直挺挺的朝老君扎去。
銀樹根?逼我用三昧真火?!有什麼企圖?可眼下也只能用!老君一把三昧真火燒融了這些銀枝,卻發現火焰對面,狐右笑眯眯的取走了一些火種。
「你拿火種做什麼?」
狐右笑答︰「燒菜啊!」
「還把我當猴耍?」老君拂塵左右一甩,變成一方寶劍,拋出太極圖,將整個陟崖谷包裹其中,鐵了心要將這該死的狐狸就地正法!
狐右將火種撒在融成一灘灘銀水的樹枝上,念起咒語,水銀狀的樹枝再次拔地而起,發出三昧真火的樹葉,再度向老君發出攻擊。
水銀狀的樹枝,用火攻不下,用水沖不散,用土掩不埋,那場面就如火樹銀花,炫天照地,老君張結界抵擋,卻因那三昧真火出自自身,火星漸漸穿透結界,幾十條冒尖的樹枝瞬間穿透老君的身體。一道黑影亂中竄過他身邊,老君下意識左手一模,腰間的玉葫蘆不見了!狐右還有幫凶?!
狐右抽回樹枝,老君佇立不倒,黑白相間的道袍立刻映出斑斑血紅。
「切!這麼扎都沒刺中你的聚魂穴?!」
老君看狐右欲置人死地的模樣,看他赤紅的雙眼,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說話細聲細氣的小廚子……連我都不相信,楊戩會信嗎?「狐右,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殺死丹菽、殺死楊戩?你是為了誰報仇嗎?我不想和你兵刀相見。」
「與你無關!」說罷,狐右又瞄準了另外的聚魂穴。銀樹枝卷土重來,老君向後躲閃,一處處山石被擊破,倒塌,轟隆作響,塵土飛揚,這一切只囚蕩在太極圖中,絲毫未傳到天際。老君在打斗中被碎石壓下,失去動靜。
狐右在這一堆碎石坡踱步,不敢輕舉妄動,他怕老君靜候在其中守株待兔。良久,石塊開始松動,繼而些許清氣浮出,狐右警惕的往後退步。「轟」一聲,老君破石而出,穩穩當當地落在峰頭。還是那件破碎的道袍,沾滿了血,可那人,卻恢復了青春年華,新女敕的臉孔,清澈的雙瞳,魚尾冠盤著烏黑的長發。
狐右嗤笑︰「呵呵……你這是回光返照嗎?」
「受了傷,顯出原貌,可以使我更加專注的對付你。」老君的寶劍指向可恨的狐狸,「我很久沒有被人看見這副模樣了,狐右,既然你這麼絕情,我要你好看!」
他的臉那麼生女敕,說話卻那麼狠,結果只是惹得狐右發笑。
「你馬上笑不出來了!」老君掏出幾百道符,貼上盤踞在狐右周圍的銀枝,符咒變成千百條嗜金蟲,蠶食樹枝,只要是金屬,牠們都能在頃刻間啃噬干淨。
「可惡!」這招被他破了!狐右恨得冒氣。
這回輪到太上老君笑了,「把你的幫凶一塊兒叫出來吧!」我一塊兒收拾!
「我沒有幫凶。」
「沒有幫凶,那剛才偷我玉葫蘆的是誰?」
「我怎麼知道?」狐右又拿出了紫金鏟,這件法寶應該足夠擋住老君的劍。
老君見到那佛家寶物派此用場,難免有些恨惜。「菩薩送你紫金鏟,你卻拿它來傷人。」
狐右依舊蠻橫,「既然送給我了,我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幾自言語不和,雙方又陷入激戰。太極圖下剎時間烈焰沖霄,炙風呼嘯,飛沙走石,乾坤倒轉。
震天動地的響聲沿著地脈驚動著四方的鳥獸,震醒了太極圖外的楊戩。他睜開眼,可以依稀看到藍白相間的天空……呵呵,死不掉了,多虧了老君的仙丹。轉個頭看看另一邊,一個巨大的結界內含著一場混沌的惡斗!上方是老君的太極圖。那個要害死自己的人到底是誰?老君打得過他嗎?
楊戩奮力爬起來,看看傷口都已愈合,闖破這一方小小的保護界,模著崖壁,一步一步朝老君斗法的地方走去……
「哧——!」一聲撕裂的巨響,太極圖被一撕為二,一股熱氣卷著黑煙火焰沖出來,兩個黑乎乎的人也沖出來,一個落在楊戩左端的石崖上,一個落在楊戩右邊的山岩上,乍一看兩個髒兮兮的家伙,都喘著粗氣,視力尚未恢復的楊戩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哼哼,下次做一道菜叫『炭烤狐肉』一定很不錯。」老君的聲音在左,說完連著咳嗽數聲,一張被煙燻黑的臉已經看不出他是老是少。
狐右雖不怕焰火,五髒六腑卻被震傷,也不停的咳嗽。太上老君到底是天庭的泰山北斗,法力之強不是下界的妖精可以比擬的……狐右好不容易止停咳嗽了,抬起頭,嘴巴還是那樣倔︰「我看『煙燻老君』的滋味會更好。」剛才的斗法幾乎是耗盡了心力與他周旋,手套與兔靴已經被老君弄破,現在只想著如何逃走……如何活下去……
「右右!」
嗯?狐右老君同時低頭往下看,原來是楊戩跑過來了,還一臉的擔憂向右看。兩人僵持住不敢動。
不是壞事。狐右這樣想著,同時調侃道︰「唷,楊戩?你又活過來啦?」
「右右……」楊戩再次呼喚著,看架勢要到他的身邊去。
「右你個頭!到左邊來!」老君生怕楊戩再落入狐爪,一把先揪起他,丟在身後,「你看看清楚,現在的狐右不是那個溫柔可人的小廚子,他現在是個法力高深的妖精!他要殺你!」
「我不信!」
就知道他會不信!就算是這種情況,只要那狐狸精勾勾小指頭,這傻瓜就會毫不猶豫的撲過去!平時看似無心寡情的人,一旦真的喜歡上了,就會比常人固執千百倍,這算是可貴?還是可悲……丟開楊戩不談,狐右是殺死丹菽的元凶,就這一點,便能將他就地正法!日後楊戩怎麼痛恨自己,日後再說!老君提劍厲聲喝道︰「妖孽,受死吧!」
狐右起跳,驚愕的發現雙腳被黏住了,低頭,腳踝以下全部化成了石頭,同山岩連成了一體;抬頭,老君的劍峰直刺自己的咽喉,向後攀腰來不及了!一瞬間,心一橫,閉上眼,皺著眉等待咽喉被刺穿的感覺……可是等到的卻是一個緊窒的擁抱,听到的是一記沉悶的申吟,聞到的是他的血腥味……
腦海中掠過一片虛幻的影像,阿洛被刺穿胸膛,含著笑……雪球被丹菽踩死,也含著笑……他們能笑著面對死亡,為什麼我不能?狐右沒敢看眼前發生的事情,只是低下頭靠上那結實的肩膀。
「楊戩……你……你……」老君的聲音在發抖,他的表情也一定很驚愕……
「不要傷他……老君,求你不要傷他……天底下只有一個右右,不管他是好是壞,我都喜歡他……」楊戩死死的抱緊狐右,用盡全力保護著他,一點縫隙也不留。
老君說不明此時心中翻騰的是一股怒火,還是一片震撼。一萬個不理解不明白噴涌而出︰「為什麼?!他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他要殺你啊,這樣你也要庇護著他嗎?」
「嗯,我要保護他……」說完這句,楊戩漸漸失去了意識,可他仍然站著,靠在狐右身上,護著狐右,風吹不倒。
老君的劍變成了拂塵,可那道留在楊戩背脊上的劍傷卻沒有消失,血沿著那道穿胸的傷口流下來,是楊戩向老君無聲而刺目的求情。
楊戩的保護越來越沉重,直到他的身體完全靠在狐右身上,狐右才睜開眼,面無表情,兩眼空洞的望著前方。
老君突然痴笑起來,笑罷而怒,用充滿挑釁的語氣道︰「他還沒死,你現在可以一下子刺中他的聚魂穴,殺了他啊!」
狐右無語。
「他要護著你,我拿他沒輒,你動手啊!」老君干脆撤了岩石上的石化咒語,讓狐右恢復自由的雙足。
狐右也沒有移動一下。
「你殺啊!」老君只覺自己有些瘋了,怎麼會對這一只騙死人不償命狐狸怒吼?!
狐右微微的笑了,是那種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親的笑。
久違了的笑容,讓老君想起了廚房里的歡聲笑語,可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你還笑得出來?宣揚你最大的勝利?」
為什麼會笑?因為我猜,他現在也是含著笑的吧。只想陪著一起笑而已,最後一次了……狐右心中是這麼想著的,回答老君的卻是︰「我笑你多管閑事。」
一句話又激怒了平息的老君,他一壓拂塵,光芒射中狐右的額頭,他便緩緩閉上了眼楮。讓老君更沒想到的是,楊戩能抱著狐右朝自己這邊倒下去,讓自己的身體摔在碎石遍地的地面上,護著狐右,不讓他有任何的踫擦。
老君看這昏過去的兩人,咳出一口血,也跪倒在地上……這口血是被楊戩氣的?還是被狐右傷的?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該拿他們怎麼辦……
翻開狐右的袖子,卻找不到金剛琢,那琢子去哪兒了?!被他藏起來了,還是被他丟了?!這只可恨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