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下午--
「小璦……」孟安妮躡手躡腳地走進神父的辦公室,任小璦正在里面埋頭整理一堆多的驚人的帳目收據,旁邊還有一大疊寫滿英文的紙。
「安妮,什麼事?我差點忘了妳還在這里了。」任小璦猛然抬頭,她的神情看來跟平日的爽朗愉快完全不同,雖然沒在生氣,可是臉卻繃得緊緊的。
孟安妮皺起眉頭,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妳在忙呀?」她的眼楮瞄向桌上那些幾乎要把人淹沒的東西。
「嗯!是呀!我想要做一個銅牆鐵壁。」
「銅牆鐵壁?」
「好抵擋基金會的攻擊呀!我想……昨天的報告萬一過不了關的話,那只好用完美的數據跟陳情書,讓他們知道這樣的作法是多麼的惡劣,我要盡一切的力量阻止他們解散育幼院!」
除非不得已,她才不要跟污辱人的黑翊上床呢!
「妳不是跟……黑翊談過了嗎?」孟安妮停頓了一下,可是還是講出了那個名字,因為,听克利斯說,昨晚的會談很……怎麼說?刺激?
「談?」任小璦的臉瞬間變色,「跟他有什麼好談的?他听不懂人話的,他根本不是人。」
孟安妮蹙起眉頭。
黑翊跟任小璦過去的關系,叫她越來越好奇了。
為什麼那個叫黑翊的人,可以讓任小璦變成這樣?
在她記憶中,任小璦是個開朗直率、明亮動人的女孩,就算日子再苦、再不順,她還是充滿熱情與微笑,就算偶爾會大聲說話,打小孩以示懲戒,可多半也是刻意的。
至少,她從沒見過這麼明顯直接的厭惡與憤怒,出現在任小璦臉上。
可是,好奇歸好奇,看她這種難得的怒氣,讓她不敢再繼續追問關于黑翊的事情。
「那……妳這些東西是要給誰的?」
「寄到美國去。」
「寄到美國?」
「嗯!」任小璦點點頭,「妳等等拿回去,叫克利斯幫我看看寫得如何?如果你們都覺得可以的話,就幫我直接寄到你們的總部去,給那個可以作最後決定的人,我相信,一定有辦法保住育幼院的。」
孟安妮听了她的話,看到她那充滿信心的眼神,她不安地變換坐姿。
「怎麼啦?」任小璦抬眼,看到她一臉為難的神色,「妳還好吧?」
「我很好。」孟安妮點點頭,「可是……」
「可是?」任小璦蹙起眉頭,因為她發現,孟安妮為難的目光正盯著她在寫的東西。
「妳再怎麼越權報告,能報告到的最上頭……嗯……那個……就是黑翊呢!他現在就是基金會的執行長。」
孟安妮實在是很不想說出口,因為,從任小璦臉上的神情可以看出,她有多麼的……震驚!
在近一分鐘的沉默後,任小璦才艱澀地問道︰「妳……妳是說,無論如何,我還是只能靠黑翊,才能保住這育幼院?」
「沒錯!」孟安妮說得斬釘截鐵。
在辦公室里,任小璦坐在神父那張破爛的辦公椅上。
孟安妮傍晚離開後,她就一直瞪著電話,瞪著那個看了無數次的飯店電話號碼跟房號,已經背得不能再熟了,可是,她卻始終沒有拿起話筒,打給黑翊的勇氣……
猛然敲門的聲音,讓她幾乎沒動過的身子震了一下,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下來。
「小璦姊姊!阿姆瑪問妳要吃飯沒?需不需要準備妳的份?」阿東仔的大嗓門在門外響起。
「吃飯?」她愕然地瞪大眼楮。吃什麼飯?她剛剛才吃過晚飯啊!
「早餐呀!」
「早餐?」她看向門,又看看手表,再看看窗外。
窗外那明亮的陽光,簡直讓她想尖叫,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像個白痴一樣,從昨天晚上就坐在這里,坐了快要十二個小時,動也不動,直到此刻。
「怎樣啦?我肚子好餓,妳快回答啦!」
阿東仔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可是育幼院的預算有限,吃飯的量需要精準控制,沒有一丁點可以浪費,所以他們的廚娘阿姆瑪都會叫他先來問。
「我不餓!」她早已沒感覺了,「跟阿姆瑪說,我晚點再自己出去弄早餐吃。」
「喔!好……」阿東仔的聲音遠去後,任小璦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在狹窄的辦公室里不自覺地邁開腳步,還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電話……不過就是個電話而已嘛!妳連甩他巴掌都敢,跟他講個電話卻不敢嗎?
不!不是不敢。而是我不想跟那個人渣講話。講了就要……要……要上床的耶!」
她踱到了牆壁前,轉身,繼續走。
「人渣?妳可是對不起人家在先耶!妳害他結不成婚。」
「結不成婚?哈!梵蘭那種芭比女圭女圭?拜托!那是在救他耶!」
「妳也順便毀了他的事業前途。」
「我……這倒是沒錯!可是妳也看到啦!他有多惡劣,竟然以為我想靠美色……」
「那妳想靠什麼來救育幼院?良好的教養與態度嗎?拜托……妳明明就想跟他上床!」
「妳怎麼這麼說?我以為妳會同意我光明正大的行動。」
「如果妳沒有先傷害他的話,我會同意妳。但現在,如果妳不想跟他上床的話,那就讓一屋子的可憐孩子被拆散好了。」
「什麼?我……」
「上床妳還賺到咧!不要再自我欺騙了!」
「我才……」
一想到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挺拔的身材、性感的聲音……
天啊!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不過,腦子里的黃色想法還沒開始作亂,外面就有個聲音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小璦姊姊、小璦姊姊!外找!」育幼院的一個十歲女童--阿露呼叫她。
「外找?」她甩甩頭,甩掉腦子里的黃色思想,匆匆地打開辦公室的門,一臉疑惑,「阿露!妳說有人找我?」
「嘿呀!」端著一碗稀飯的阿露,此刻停在走廊盡頭猛點頭,她嬌小的身影背後,有道龐大的黑影。
怦!
任小璦的心突然跳了好大一下。
是他!不會錯,一定是他!
「她在哪里?」
任小璦听到黑翊那低沉的聲音響起。即使是對個孩子,那聲音听來依然冷漠。
好奇怪!她記得以前他不會用這種聲音對她說話的,他不是只對大人冷漠,對小孩很好嗎?就像他以前對她一樣。
「那里!」
可是年幼的阿露並不介意,只見她小手抬起,遙遙地指向任小璦所在的位置。
「謝謝!」
黑翊漸漸往她的方向移動。
「啊!」
任小璦嚇了一跳,本能地縮回身子,砰地一聲,關上門。
瞪著門看了兩秒,她稍微鎮定了點,豎耳傾听外面的聲音,可是卻只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這把年紀還跟我玩躲迷藏,不覺太遜了嗎?我已經看到妳了。」
低沉優雅的腔調赫然從門的另一側響起,任小璦連連往後退了兩三步,一雙大眼楮驚恐地瞪著門板。
「你來干什麼?」
她警戒的神情中隱隱浮出一絲懷念。
方才黑翊刻意說出的英國腔,讓她想起了在英國的童年。
「來看妳!」
門被推開,黑翊高大的身軀感覺上幾乎塞滿了整個門,叫人倍感威脅。
「還有看妳報告里寫的是否屬實。」
任小璦听到「來看妳」那三個字,都還沒來得及決定是否要感動或困惑,立刻被黑翊後面的話潑了一頭冷水,這讓她冷靜了不少。
「是嗎?」
「嗯。」
黑翊那審視的目光掃向凌亂、簡陋的辦公室,立刻在心里作出了結論--
昨天想了一整天,如何幫助善爾育幼院的企畫,果然是有幫助的。
他的目光移向牆上,那牆壁掛滿了一些裱框的照片、證書,還有孩子們的涂鴉創作,其中還有善爾育幼院的登記及許可執照。
他想,這面牆是這間辦公室里,唯一值得保留的。
「那……你覺得呢?」任小璦戒慎恐懼地看著他。
她對眼前這樣冷靜、深沉的他並不熟悉,她習慣的是愛跟她針鋒相對、動不動就大怒的黑翊。
「我覺得?」
黑翊那雙深沉的眼中,隱隱閃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我想,我還要再評估看看,妳現在能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嗎?」
她一听,連忙把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
「所以,不是不答應,而是還要再考慮看看?」
「我……」她咬著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沒關系!那妳現在願意帶著我參觀一下、介紹一下嗎?」
「你是說……就算我不答應你,基金會也可能會撤銷決議,不解散育幼院了?」
任小璦的雙眸瞬間燦亮,那帶著期望的歡欣神色,頓時照亮了整問暗沉的辦公室。
「這……我該怎麼回答妳呢?只能說我還需要評估。但是,妳知道的,最後的決定權依然在我,或是妳的表現上。」
看著她那令人心動的美麗臉龐,黑翊的雙眸隱藏著一層難以察覺的溫柔。
「所以,現在妳是要帶我參觀嗎?還是繼續跟我吵我們老是吵不完的架?」
「這……好吧……先參觀……請……」
任小璦實在說不上來心里的感覺是高興還是難過。他給了她另外一條路,不見得要陪他上床,才能保住育幼院,可是,卻又語帶保留。
那……他到底想不想跟她上床呢?
唉!真是越想越煩啊!
罷用完中餐,任小璦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黑翊參觀完育幼院的看法。
隨著一個上午兩人的種種交談,她發現,自己只要不想那個上不上床的問題,黑翊的好相處,就一如她記憶中的一樣--對她有時寵溺、有時嚴厲,但是凡事都是講道理的。
所以,她特別帶他前往後山,那里有條適合漫步與談話的小徑。
每當育幼院的孩子們做錯事時,神父都是帶他們到這里來洗滌心靈,並且開導他們。任小璦只希望自己能跟神父有一樣的能力,而黑翊則比育幼院里的孩子還要好應付。
兩人在山間小徑漫步了約二十分鐘,來到了一個有著石桌、石椅的小空地,那四周的景致都是綠色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爽的香氣。
任小璦拿出了水壺,替黑翊倒了一杯茶。
「要知道,善爾育幼院並不大,二十一個孩子跟著神父,擠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可是每個孩子卻都能這麼快樂,這不是沒有理由的。」任小璦盡量地使自己的聲音听起來柔和堅定,像孟安妮那樣職業化。
「嗯,我相信。」
黑翊看著任小璦,認同她的話,讓任小璦覺得好高興。
任小璦對他微笑,輕輕地點點頭,吞了下口水,繼續往下說︰「神父身體狀況不好,正在住院中,可是醫生說,他復原的機會相當大,只要他好好做復健,兩個月後再開最後一次刀,他就又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了。」
「嗯!」黑翊還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任小璦看他一眼,微笑開始有點勉強。
「所以,其實我們只要熬過這一年,等神父開完刀後,再復健一陣子,我相信,神父可以把善爾育幼院帶領得比現在更好的。」
「嗯!」
任小璦挑起眉頭,笑容已消失。她覺得自己已經夠誠摯了,為什麼黑翊還老是只應這麼一聲?
「拆散這些孩子,實在沒道理,你也看到了,育幼院里雖然物質生活不是很好,可是每個孩子都很滿足。而且,這些孩子都是神父的寶貝,他們未來一定會成為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嗯!」
任小璦看著他,眼楮不自覺地瞇了起來。
「所以說,我們只是借用基金會這塊地而已。前一陣子送上的企畫案不成沒關系,只要讓我們保有這塊地就可以了,只是這樣……」
「嗯!」黑翊還是只有這麼一聲。
任小璦火大了,「嗯嗯嗯!你說點別的好不好?」
黑翊那雙黑眸凝著任小璦,帶著輕淺的笑意。
任小璦也瞪著他,可是不到兩秒,她撇開目光。黑翊這樣的凝視,叫她心跳加快,難以適應。
她仰頭,有些不自在的目光移向天空,那片透過綠葉輕灑而下的金芒,照映在她漆黑如夜的眸中,閃出動人的光輝;直挺秀氣的鼻粱下方,即使不上口紅也水光誘人的紅唇輕噘著……這一幕,叫黑翊看得幾乎痴了。
「怎樣?」久久沒听到黑翊的聲音,任小璦沒好氣地問了一聲。
「晚上給我個答案吧!」
他還是想要她!不只心,全身上下都想,他無法否認!
「什麼?」任小璦瞪大了眼楮,轉頭看他。
「我說的很清楚,妳懂我的意思。」
「你……」任小璦懷疑自己听錯了。
她以為今天早上,黑翊看到的種種,已經會讓他同意不要拆掉這座育幼院了,可現在……
這該死的男人!腦子竟然還是繞在床邊打轉?!
「別在心里偷罵我。」黑翊微笑,「就這麼說定了,晚上七點來找我。別忘了。」一說完,黑翊起身,徑自往來時的小徑走去。
任小璦傻眼了。
「喂!」她叫著他,可是黑翊卻沒停下腳步的意思。
她追了上去,「等……等等!我又沒說會答應你。」
黑翊沒有回頭,只回了一句話--
「我知道,而妳也知道後果!」
「啊?」任小璦愣住。
可惡!這臭男人真的打算吃掉她了嗎?
如果是的話,干嘛還這樣地耍了她一上午啊?
太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