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者是什麼來歷?」
因為有人身受重傷,射日大賽只得草草了事,而舉辦此次大賽的樂親王府,到了深夜還燈火通明。
「回王爺,傷者是京城里的賣餅小販。」
站在一旁必恭必敬地答話的管家,詳細地解釋道︰「小的已經安排讓他和同伴先在府中住下,並請了大夫來診療。」
「老夫去探探傷者的情況好了。」在一旁的侯凌霸說。「畢竟射日大會是為了歡迎老夫所辦的比賽,現在發生這意外,我自有責任代王爺去探望傷者。」
日罡沉思了一會兒,很快地便說︰「現在傷者在哪兒?我也去看看。」
「是。」
***
在偌大的王府另一端的角落里,身受重傷的羿仍躺在舒適的床上沉睡著。
就快要天亮了,那一絲屬于秋天清晨的冷空氣,竄進管家安排常我和羿住的房間內。
坐在床沿的常我,呆呆地凝望著床上的羿。
羿寬厚的肩上、胸前、手臂都繞著抹了傷藥的布巾,而裹著布條的頭部仍滲出鮮血,正是導致他昏迷不醒的原因。
常我無法回想方才那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羿為了救他,在支架倒下之前猛然地將他推開。
都是自己的錯,否則羿哥就不會受傷……
正當常我自責之時,房門被打開了。
「王爺,就是這里。」
日罡一腳跨進房間,一眼便瞧見坐在床沿的常我。
「啊!」日罡吃驚地大喊︰「你就是那個踹我一腳的小表!」
常我也嚇一跳,他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遇見那日調戲自己的輕浮男子。
「是你意圖不軌地接近我,我才會踹你的!」常我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
「我哪有?只是稱贊你長得漂亮也有錯嗎?」
「有人在稱贊完別人之後,會給錢叫人跟他共度一晚嗎?」
「我……」日罡一時語塞。
為了保護羿,常我現在就像一只貓一樣戒備著眼前的人。「這里是樂親王府,你這個壞人怎麼可以闖進來!難不成你是潛入王府的偷兒!」
聞言,日罡、侯凌霸和管家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久便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常我有些害怕這來路不明的三個人會對自己跟昏迷不醒的羿下毒手,他連忙跳下床,繼續虛張聲勢。
「現在馬上出去,或許我還可以饒你們一命!」
「哈哈哈……」聞言,日罡等三人笑得更大聲了。
「可惡!」
常我趁著日罡大笑之際,又重施故技,一腳往他的月復部踹去。
「哇!」日罡早已料到常我會出此招,只見他一挪身,雙手便接住常我飛踢過來的左腳。
「你以為本王會那麼傻,再一次中招嗎?」
「放、放腳啦!」
常我沒想到日罡會接住自己的腳。那景象十分古怪,常我單足著地,而那只被日罡接個正著的腳,雖想抽回來,卻被日罡緊緊抓著。
「快、快放腳啦,救命啊!殺人啦!」
常我再也無計可施,于是開始扯著喉嚨大喊。
他可以不要命,可是他一定要救羿。
「住嘴!小子。」日罡終于放開他,「我就是樂親王。」
聞言,常我瞪大了眼楮,看著這個曾調戲過自己的輕浮男子。
「不……不會吧!」他有些不敢相信。
「這位真的是親王。」隨侍在側的管家終于說話了。「小兄弟,你還不快些拜見親王!」
「免了,免了。」日罡忍住笑意,他真是拿這個小子沒辦法,「我是來看傷者的。小子,你跟傷者是什麼關系?」
「我有名字的,不是什麼小子。」常我有點害怕地說。
「好好好,你叫啥名?」日罡完全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是來探看傷者,他的眼楮一直在常我身上打轉。
「我叫常我……」
「為什麼他有這塊玉?」
正當日罡耍著常我逗弄時,常我話都還未說完,就被侯凌霸激動的聲音蓋了過去。
「怎麼了?」日罡詫異地看著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床邊的侯凌霸,只見一向給人溫和印象的他,此刻面色十分蒼白,教人吃驚。
「你叫常我吧?」侯凌霸轉身看著常我,「快告訴我,這個男人為什麼有這一塊玉?這玉從哪兒得來的?」
看著侯凌霸反常的激動,日罡覺得此事並不尋常。
「莊主在問你話呢!快回答莊主!」
「那是羿哥從小就有的……」
「是嗎?是誰給你們的?」
常我不明白這個老人為何如此激動。「羿哥也不知道那塊玉是誰給他的,不過他的名字就是從玉上的字給起的。」
「你們從哪兒來的?是兄弟嗎?」
「不,我們是孤兒,原本住在南方。」
「南方?你們……」侯凌霸激動地握住他的手,「怎麼來的?怎麼會來京城?」
「小時候跟著撿到我們的乞丐打算前往京城。」常我繼續說︰「後來在途中跟乞丐走散了,我同羿哥兩個人走了好久才來到京城。」
「是嗎?」侯凌霸神色十分激動,他手上握著那塊仍掛在羿頸上的白玉,身子不停地顫抖著。
「他今年多大了?」他又問。
「羿哥今年二十了。」
侯凌霸身子微微一傾,就這樣連退了兩三步。
「莊主!」日罡連忙過去扶住侯凌霸。「您沒事吧?這人身上所戴的玉有啥不對嗎?」
「我沒事的……」侯凌霸露出笑容,「只是突然見到失散多年的兒子,太高興了……」
「兒子?!」
聞言,在場所有的人都不禁瞠目結舌。
「您……您在說什麼?」日罡指了指昏睡中的羿,「您說他是您的兒子?」
「您可要看清楚、認明白啊!」管家在一旁提醒著。
「怎麼可能……」常我喃喃自語地說道。
羿的身世竟如此顯赫,原來他是有錢人家的孩子?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侯凌霸反覆地說,眼中閃著淚光。
「何以見得?」
「南方,二十歲,我侯家特有的白玉;羿!那是我同我娘子一起為未出世的小孩所取的名,生女兒就叫玉,生兒子就叫羿。當年家丁所找到的,是過世的妻子和她懷中刻了‘玉’的白玉,所以應是生了個男孩……羿,我失散二十年的兒子!」
「管家,快去請大夫!」日罡下了一道命令,「無論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一定要把侯少莊主的傷勢醫好!」
「是,小的立刻就去辦。」管家急忙奔出去。
「真是沒想到……」侯凌霸老淚縱橫,顫抖地撫著羿的臉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和失散多年的骨肉相聚……」
「是莊主您有福氣,少莊主一定會好起來的。」日罡在一旁安撫著侯凌霸的情緒。
就在這個時候,床上的羿有了反應。
「唔……」
「羿哥!」常我連忙跑到床邊,他知道羿一醒來一定會想要先看到他。
慢慢地,羿從神智模糊中清醒了。
「這……這是哪里?」
羿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只見眼前有三雙陌生的眼楮直望著自己。
「這里是樂親王府,羿哥,」常我總算放下心中的大石,「你為了救我而受傷了。」
「救你!」羿瞪大眼看著這個非常漂亮的少年。「我……我認識你嗎!」
***
「大消息!大消息!」
清晨的京城里,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上,有人大叫著。
「發生什麼事了?」
人總對新鮮事感到好奇,所有人都往叫嚷者的地方看去。
「應樂親王之邀前來京城作客的南方富豪侯凌霸,終于找到失散了二十年的獨生子了!」
「喔!這事兒我有听說過,」人群中馬上有了回應,「真是十分離奇的事情啊!只能說是神跡。」
「听說侯凌霸的妻子二十年前在野地里難產死亡,當侯家的人趕到的時候,小孩已經不見了。」群眾中有人竊竊私語地傳著話,「你知道那孩子是誰嗎?就是咱們京城最有名的賣餅美男子——羿。」
「听說是因為射日比賽時,羿為救人而被支架壓傷,後來侯老莊主同親王去探視時,由他身上的一塊玉給認出來的。」
群眾們對于這樣傳奇的骨肉團圓經過都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可是听說羿因為被木頭壓傷了頭部,失去記憶了呢!」
「什麼?真的啊!」
「好可憐啊!可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父子倆終于重逢了……」
有關羿的傳奇身世,就這樣熱絡地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之間成了家喻互曉、沸騰一時的事件。
***
「等一下!這茶水怎麼會是冷的?再去重倒一杯!」
「是。」
從窗外傳來日罡抱怨的聲音,讓屋內的羿無法專心讀書。
「少莊主!」羿分神的模樣,連教書的先生都看不下去了。「少……少莊主!下一頁了。」
「喔,好。」羿連忙翻著那枯燥乏味的書本,隨便應付著先生。
說實在的,他非常在意窗外的動靜,只因他無法忽視那一雙真摯閃亮的眸子。
「你忘了我了?」
那一天,當他清醒地回到這個世間的時候,他什麼都忘了。自己是誰,是什麼人,身在何處,他全都不知道,也包括趴在自己床邊,那個容貌漂亮的少年。
「我是你爹,知道嗎?我可憐的孩子……」
有個神情激動的老人模著自己的手,告訴自己遙遠而陌生的出身背景,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有錢人家失散多年的孩子。
「你忘了我了?」
那個自稱同自己一起長大的漂亮少年輕輕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無法回應他,因為他真的忘了過去。
他和那有著漂亮臉孔的少年所發生的一切過去,現在都已經成了洗去回憶之後的一張白紙。
他只覺得這少年好漂亮,像只非常需要人家呵護的小貓。
「少、少莊主……」
「嗯?」他應了一聲,表示听見了。
在一旁的先生已經不曉得該怎麼說他了。「侯老莊主要我來教您識字讀書,可是您這樣……我很難交代啊!」
「對不起,我頭上的傷又發疼了。」
羿裝作頭痛的樣子,把書本合上,並快速往外頭走去。
「今天就先上到這兒吧,明天再繼續。」
羿留下令先生錯愕的話,很快地逃離枯燥的書房。
***
秋季的樂親王府中,花園里有兩、三株老楓,將整個華麗的王府染上一層艷麗的紅霧;美麗的楓紅中,常我的身影忙碌地穿梭其中。
「茶、茶來了。」
常我小心翼翼地捧著茶杯,端到坐在花園里的日罡面前。
「茶來了要說什麼啊?」
「王爺,請用。」
「這還差不多。」
日罡斜眼瞧了常我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品嘗捉弄人的樂趣。
「除了動作有些笨拙外,你的表現還不算差。」
「謝謝王爺。」
日罡擱下茶杯,對常我的表現下了評語︰「別忘了當時原本莊主是要給你幾兩銀子打發你走的,要不是本王在莊主面前說情,讓你在羿的身邊當個隨身奴才,你以為你還可以再見到你的羿哥嗎?」
常我咬咬牙,忍住想破口大罵的情緒。「是的,謝謝王爺的大恩大德。」
沒錯,要不是眼前這個輕浮親王以因為對羿哥的喜好、飲食起居習慣完全不知為由,要留下自己當個奴才,好伺候著羿,讓羿的病況更快好轉,作為留在羿身邊的借口,他可能這輩子都跟羿絕緣了。
「你嘴里在念些什麼?」
「沒、沒有!」
另一方而,看著滿心不甘的常我,日罡可是樂透了。
他已經好久沒遇到這樣好玩的玩具了。常我是這麼的純真可愛,無論他說什麼常我都會把它當真,他怎麼舍得在最有趣的時候將常我放走呢!他可要好好地捉弄他一下。
「別老臭著一張臉,我喜歡你笑著做事,給我笑!」
聞言,常我的臉像是抽搐似的,擠了個生硬的微笑出來。
「哼!連笑都這麼不情不願。」
「小的不敢。」
他以眼角余光看著常我,下了命令︰「你在日落前都得好好服侍我,這可是我跟莊主要求的,要讓你先習慣怎麼伺候主子,你可要好好學習,等天黑時回去少莊主身邊,才知道要怎麼做個好奴才。」
「是,王爺,您的話奴才會謹記在心。」
看常我馬上挺起腰桿,直立地站好,日罡簡直就要笑岔氣了。
天底下有比捉弄這麼純潔的美少年更有趣的事嗎?
可他還是沉著聲,警告道︰「你知道京城兩大美男子是誰嗎?」
「是王爺和少莊主。」
「沒錯,那麼你覺得你的工作重不重要?」
「回王爺,對于王爺的收留之恩,小的應該更努力工作,認真回報您的恩澤。」
「對所有瘋狂愛慕京城兩大美男子的年輕姑娘而言,你的工作可是讓她們又羨又妒的,所以你可要更加努力做好這份神聖的工作才行。」
「是。」
這的確是讓常我非常痛苦的一件事。白天常我得先待在老愛挑剔自己毛病的樂親王這兒,學會當一個隨身奴才該做的事;晚上再到羿那兒去伺候著,可是有誰知道,這雞蛋里面挑骨頭的差事,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對了,你跟羿一起生活那麼久,听說你們是以賣餅維生的?」日罡端詳著常我,「你最拿手的是做什麼餅?」
「回王爺,是紅豆餡餅。」
「紅豆?」日罡皺起他俊美的眉頭,對于甜食他一概敬謝不敏。「我討厭甜餅,有別的嗎?」
「我配的紅豆餡很棒的!」常我有些不服氣,對于做餅,他可是十分認真的。「皮薄餡多,甜味恰到好處,不會吃膩的。連羿哥……喔,不,是少莊主,都說全京城里最好的紅豆餅師傅就是我呢!」
「別羿哥長羿哥短的。」日罡對常我的回覆感到有些煩躁。為什麼常我就是不能像稱呼羿一般可愛地對他微笑?「他現在跟你的身份可是完完全全不同啦!你以為他還是京城里的賣餅郎啊?他可是南方富豪的獨子。哪像你,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野小孩。」
日罡這幾句挖苦的話,在旁人听來可是句句犀利,可常我卻硬是接受了這樣的譏諷。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常我改口說︰「剛剛是我失言了。」
日罡倒是很意外,看常我老是一副俊不隆咚的模樣,像個女孩一樣需要別人保護,他以為常我會被自己這幾句話給弄哭的,想不到他比他的外表還要堅強。
「好,你先下去吧。」日罡吩咐他。
「是。」
當常我正要轉身離去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絆了一跤。
「小心!」
日罡一把摟住失去重心的常我,抱著他滾到木橋旁邊。
「怎麼連走路都那麼不小心!」日罡瞧著壓在自己身上的常我,嘀咕地說。
「對、對不起。」
常我有些緊張,他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跟日罡這麼親近;為了保護他,日罡還成了他的墊子,被自己壓在地上。「我、我馬上起來。」
可就在常我奮力想要起身的同時,日罡卻回握著他抓在衣袖上的手。
「怎麼?」日罡笑得眯起眼楮。「你是怕冷還是跌疼了?好可憐啊,還發抖呢!」
「沒、沒有!」常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地揪著日罡的衣袖!「放、放手啦!你放手!」
「是嗎?哎喲!」日罡突然叫了起來。
「怎、怎麼了?」常我緊張地問。
「我的手在剛剛跌倒的時候扭到了……」日罡說著,身子則加重力道壓在常我的身上。
「啊?那、那怎麼辦?我們還是得起來啊!」
「你扶我回房吧……哎喲!」日罡故意喊疼。
「好,抓緊我喔……哇!」
常我的力量根本沒辦法跟日罡故意加重的力量相抗衡,只見兩人又跌回地上。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從後頭傳來一聲怒吼,把正在地上「難分難舍」的兩人給嚇了一跳。
「放、放手,」常我乘機抽回自己的手,從地上爬了起來。
「現在應該是你在書房讀書的時候吧?少莊主。」
日罡有些不快,對于前來掃興的羿說話不免大聲了些。「更何況,這是樂親王府,我做什麼干你何事?」
「我只是來要回我的奴才。」羿也不甘示弱地回他。「我要常我替我上街去買幾本書。」
「這種事情用不著叫常我吧?」日罡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這一點小事,叫下面的人去買就可以了,你又何必跑來這兒告訴常我呢?」
「沒……沒關系,我可以去。」常我緊張地出聲,他覺得事情不妙。
雖然他搞不懂為什麼日罡和羿總是如此水火不容,可是他必須出面調解。
只見羿的臉上蒙上一層冰霜,「跟我來!常我。」
「是。」
常我顧不得沾在身上的泥沙,就這麼跟著拂袖而去的羿身後飛奔而去。
「可惡!」在滿是楓紅的樹下,日罡不滿地吼著︰「現在還沒天黑呀!常我現在還是本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