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出去、端出去!我不要吃啊!」
一陣乒乒乓乓的杯盤踫撞聲,從秋蝶所住的「鶯笙樓」傳了出來。
「小、小姐……」
「你們都別過來!我誰都不見,什麼也不要吃!」
服侍秋蝶的丫環心急了,「這怎麼成?小姐您不吃,等會兒嬤嬤來,瞧見您這個樣子,可是會罵人的!」
「罵人又怎麼樣?反正又不是罵我!」秋蝶氣喘吁吁地,像個瘋婆子似的咆哮著。
這也難怪,秋蝶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
樂親王已經有一個月都沒差人來接她到王府了。
「可惡!莫非王爺有了新歡?」她氣急敗壞地想著,身上穿的衣裳也不太整齊了,頭發散亂地披在肩上。
「小姐請息怒,王爺或許是因為公事繁忙,一時抽不出空要您過去陪他……」
丫環拼命想著使秋蝶冷靜下來的借口,生怕秋蝶一不高興,她不但這邊有苦頭吃,連嬤嬤那邊也會怪罪下來,到時她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忙?他忙什麼?」秋蝶大聲叫著,「以前他處理公事的時候,還要我坐在他腿上,幫他蓋皇印、磨墨呢!」
「是……」丫環連忙住口。
「到底是哪個狐狸精這麼厲害,把王爺迷得七葷八素的?」秋蝶咬牙切齒地說。
她不甘心。
她可是花了好多的工夫,才把日罡系在自己身邊呢,現在怎麼可以只因為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而壞了自己的美夢?
「王爺並沒有迷上哪一個狐狸精。」
就當她正沉思時,珠簾外傳來一道女人的聲音。
「誰?我說過不準任何人進來的!」秋蝶吼著。
「是我。」
一掀開珠簾,霜韻笑盈盈地站在秋蝶面前。
「原來是你啊……」秋蝶馬上變了一張臉,「我認得你,你是王爺的貼身侍女,王府里的丫環頭兒。」「秋蝶姑娘好眼力。」霜韻仍是微笑地說。
「說吧,你來究竟有什麼事?」秋蝶嘆了一口氣,「是王爺要你來找我的?」
「是的。」
秋蝶的眼楮亮了起來,她連忙問道︰「王爺要我現在就過去嗎?啊!還是他要過來這里?你快說啊你,這樣我才好去準備準備。」
「不是的,秋蝶姑娘。」霜韻緩緩地說︰「王爺要我帶個口信給您,說三天後請您到王府來獻唱。」
「我就知道他還是在乎我的!」秋蝶的聲音十分興奮,她的眼楮閃著高興的光芒。
「王爺對秋蝶姑娘的嗓音是挺迷戀的,王爺常夸您的嗓子好,還說您唱的曲可是一等一的好听呢!」
「是嗎?那是當然啦!」
秋蝶連忙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和衣裳,她的心因霜韻帶來的訊息而快樂了起來。
「丫頭!快過來幫我梳頭。」
霜韻一直看著秋蝶興奮的樣子,為愛而瘋狂的女人對情人的任何反應都是特別強烈的。
「我已經把話帶到,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噯,等等!」秋蝶立刻又出聲攔住她。
「還有什麼事嗎?」
「最近王爺都在忙些什麼?」她從銅鏡里看著在珠簾旁的霜韻。
「怎麼最近都沒來找我?公事很忙嗎?還是……」她頓了頓,才說出她最不願猜測的事︰「莫非他迷上了新的姑娘?」
「不,王爺他……」霜韻原本想要回答她,王爺其實並沒有跟任何一個女人接近,但後來又說︰「最近府里多了一個小奴才,王爺跟他走得很近。」
「小奴才?」秋蝶有些驚訝,「王爺不是向來都獨來獨往的嗎?就算是姑娘,自從我跟了他之後,也沒瞧他真心過,可現在怎麼又跟……男人?」
「那個奴才長得可不比女人差。」霜韻冷冷地提醒她,「王爺可是相當喜歡這名剛進府的少年,成天想要他陪呢!」
秋蝶這才轉過身來,仔細地瞧著霜韻。「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騙您有啥好處?」霜韻只覺得啼笑皆非。「更何況這事兒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您若不信我,大可以去問別人。」
「跟個男人……跟個男人有什麼好的?」秋蝶的妒意一下子便涌了上來,「男人又不能給王爺生兒子,」
「是啊!可王爺就是這性子,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知道他的心思……」霜韻笑得有些詭詐。
「那小奴才有什麼通天本領?居然可以讓王爺這般神魂顛倒?」
「他倒也沒有啥通天本領,亦沒有三頭六臂,只是個孩子罷了,您何必為他生氣呢?男人跟女人不同,在王爺心里的分量也有差別吧!」
「是這樣嗎?」
「沒錯,要比較的話,聰明人都知道女人總是比較好的,誰會想跟一個男人長長久久的在一起?更何況,女人可以生孩子,替王爺留下子嗣,不是嗎?」
「你這樣說是沒錯……」
「更何況那孩子是個男人,姿色怎麼比得上您呢?」
「是嗎?」霜韻的話讓秋蝶高興不已。
「我怎麼敢騙您呢?倘若您不信,當日便可一探究竟,也可以安安您的心。」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還計較些什麼?」秋蝶露出笑容,「就當他是個孩子,不懂事吧!」
「那就請秋蝶姑娘三日後到王府獻藝了。」霜韻掀起珠簾,從容地走了。
而此時的秋蝶,雖然心里仍不太快活,可還是听了霜韻安慰的話,稍稍地放了心。
她決定那天一定要好好地瞧一瞧!看是哪個狗奴才,敢打她的王爺的主意!
***
在真正入秋的一個冷冽早上,樂親王府的上上下下,正準備著一天的開始。
灑掃前庭的佣人正清理著昨夜的落葉。
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可就在此時!大門的吊環被拉響了——
「快、快點,這是秋蝶姑娘喜歡的甜酒,快差人送去花園!」
在忙得昏天暗地、熱氣騰騰的王府廚房里,管家正在嘈雜的端菜佣人群里大聲的指揮著。
「常我,接著這個跟我來!」
常我機伶地接住拋過來未開封的酒瓶,馬上應和道︰「好。」
真正進入秋天的京城,有著火紅燦爛的美,華麗氣派的王府正為接待一位嬌客而忙碌起來。
「噯,霜韻姐,那個秋蝶姑娘是啥來歷啊?為什麼王爺要這樣大費周張地招待她呢?」
常我跟在王府丫環霜韻的後頭,兩個人各端了一瓶甜酒,在長長的回廊中邊走邊聊著。
「你不知道秋蝶姑娘?」霜韻有些詫異地看著常我。
「不知道,她很有名嗎?」
「為她傾家蕩產的不知有多少人,想以重金請她高歌一曲者更多如過江之鯽,秋蝶姑娘可是咱們京城第一歌妓呢!」
「歌妓?」
「沒錯!」
「如果她只是個歌妓,那為什麼王爺要這麼大費周張的擺酒宴招待她?」
「這就是王爺跟她之間微妙的關系了……」眼見兩人就要走到回廊的盡頭,即將到達花園,霜韻快速低語︰「你還沒來以前,王爺就是秋蝶姑娘的常客了,所以秋蝶姑娘才會來到王府獻唱啊!」
「原來是這樣啊!」常我終于明白了這個道理。
「我那時是王爺的貼身丫環,王爺常在秋蝶姑娘那兒過夜,叫我們大清早再去秋蝶姑娘那里接他……」
兩人走到花園,只見花園里搭起了簡單的宴客棚,座上除了日罡之外,還有侯浚霸,以及一名長得十分妖艷豐滿的女子,正坐在羿的身邊。
「少莊主,我敬您。」
柔軟而甜膩的嗓音,再加上嬌媚妖嬈的身段,秋蝶將酒杯湊到羿的唇邊。
「我已經不能再喝了!」
羿非常為難地推辭著,雖說是坐在身旁,可秋蝶散發出甜美香氣的身子,卻已經倚在羿的身上。
「少莊主是嫌奴家的酒不好,不肯喝羅?」
「不!我……」
話未說完,羿又被灌了滿滿的一杯酒。
秋蝶可是卯足了勁在羿身上大發媚功。
眼看這些日子以來,日罡都不常來找她,她可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生怕日罡要是有了新歡,那她花在他身上的心思豈不全都白費了!
「不要客氣、不要客氣……」日罡在一旁鼓噪著上少莊主,今兒個本王特地請了京城第一歌妓——秋蝶姑娘到王府唱曲,慶祝你和莊主父子重聚,秋蝶姑娘會好好服侍你的。」
「是啊,為了王爺這一句話,我更要好生地伺候您了。」
秋蝶得意地看了看四周,見席上全無女賓,這才安了她的心。可見王爺並沒有新歡,他果真還是喜歡自己的。
不過,霜韻口中的那個奴才呢?
她今兒個可是睜大眼楮,決計要看清楚那個把王爺迷得七葷八素的奴才呢!
「王爺,您就饒過小兒吧!」侯凌霸苦笑著替兒子擋酒,「他身上還帶著傷呢,不要勉強他了。」
「不成!」日罡硬是不肯放過羿,「你們回南方以後,本王找誰陪我喝酒?氣味相投的人天下難尋,今日自然要把握機會好好痛飲一番啊!」
「就是說嘛,少莊主。」秋蝶的身子又挨近羿,「听說少莊主以前也是吃過苦頭的,就讓秋蝶敬您一杯嘛!」
「不,我……」
「來嘛,看在王爺的面子上,喝嘛!」
兩人就這麼噯昧地推來推去,這一切都看在常我眼里。
「瞧,秋蝶姑娘就是有本事讓男人骨頭酥軟。」霜韻低聲跟常我說︰「之前王爺也被她迷得團團轉呢!」
常我端著酒瓶的手微微顫抖著。看秋蝶傾國的姿色,天底下大概沒有她收伏不了的男人吧!而羿……
此時,常我的心里激起千萬波濤,表情生硬。
秋蝶這時雖然跟羿玩起了推酒的游戲,可她那雙眸子可是銳利地掃過四周的每一個人。
找到了!
她看到站在霜韻身旁,一個十分縴瘦的少年。
那少年長得的確白白淨淨,倘若不知道他性別的人,或許還會以為他是女扮男裝呢!
只是她十分詫異,王爺的興趣怎麼會變了?
他明明從以前就只喜歡艷麗的美人啊!
「常我,你有沒有在听呢?我在跟你說話呢!」
「啊?喔!」常我這才回過神來,注視著霜韻。
「別發呆,等會兒看酒瓶空了就該去換。」
「嗯,好。」
他的心情好沉重,可是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是苦的……
而暗中觀察這一切的日罡,自然也瞧見了常我臉上表情的變化。
日罡正興致勃勃地想看這只傻里傻氣的小笨貓,他的容忍度有多大;瞧他黏羿的樣子,此刻見到有人對羿投懷送抱,這滋味必定不好受。
也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故意去找秋蝶來的。
秋蝶對日罡而言已經毫無吸引力,比起清新淡雅、已具備女人美貌的常我,日罡早就對秋蝶沒了興趣。
「怎麼?少莊主,你還喜歡秋蝶姑娘嗎?」日罡故意問他。
「這……」羿面有難色,「初次見面,實在說不上喜歡二字。」
「秋蝶可是咱們京城第一歌妓喲!」他笑著看羿,眼中露出狡猾的光芒,「倘若你喜歡,我可以替你作主將秋蝶贖身上讓你帶回南方當妾。」
當妾?!
這個提議讓三個人嚇出一身冷汗。
「秋蝶姑娘……要當羿哥的……小妾?」常我愣住了,他喃喃自語地反覆說著這句話。
這怎麼成!
「王爺,這秋蝶姑娘不是您最喜歡的歌妓嗎?這……」侯凌霸也傻眼了,「您這樣割愛,小兒可承受不起。」
「噯,您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日罡飲盡杯中的酒液,仍面帶微笑地說︰「我想少莊主也是一表人才,娶個美妾也是應當的!」
「哎喲!王爺您真狠心!」秋蝶連忙假裝悲傷起來。「您明知人家跟了您兩三年了,您現在竟一點情面都不顧,就要把我送給少莊主!」
「侯家莊在南方一帶也是富甲一方,你若從良當羿的妾,肯定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什麼不好?」
「可人家就是喜歡您啊!」秋蝶眼中泛起一層薄薄的淚光。「您就連一點情分都不顧嗎?」
「既然秋蝶姑娘都這麼說了,王爺何必要讓美人心碎?」羿接口說︰「還是讓秋蝶姑娘伴您左右吧!」就這樣,日罡的贖身計劃便被羿和秋蝶三言兩語地推掉了,一個是心有所系,一個則是痴心妄想的要當親王夫人。
「啊!為什麼少莊主不肯要秋蝶?」霜韻在常我身旁咬著牙說。
「幸好。」常我松了一口氣。他就是不希望羿的身邊有那種濃妝艷抹的女人存在。
「常我!」日罡喚了傻杵在一旁的他。「去給秋蝶姑娘斟酒!沒瞧見杯子都見底了嗎?」
「是……是!」常我快步往秋蝶的坐位走去,只見他戰戰兢兢地拆開密封的瓶口。
羿看著日罡這麼盛氣凌人地指使著常我,心中的怒氣逐漸高升。
贖身贈歌妓還不夠,現在還指使常我做事?
日罡一定是故意的!他必定是因為自己已經擁有了常我而心懷怨恨。
可常我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如果照常我說的,他們從小就在一起的話,那絕對輪不到日罡來搶常我,畢竟凡事都該有個先來後到之分……
「夠了。」
「咦?」常我被羿的話給捂胡涂了。
「我叫你別再倒了!」
隨著羿的大手憤怒一揮,常我手上的酒瓶被摔碎在地上。
在一場所有人皆被羿沒來由的憤怒給嚇住了。
而這時,突然有人大喊︰「看!被摔碎的酒瓶……」
眾人立刻注意到地上破碎的瓶子中流出來的酒液,竟腐蝕了地上的落葉,並發出陣陣刺鼻的白煙。
「是‘寒月液’!」
席上有人出聲指出這不明液體的名稱。
「寒月液!」
在場的人听到這三個字,個個臉色驟變。
「這……這是什麼?」
常我愣住了,他不明白大家的臉色為何如此震驚和慌張,他拿的明明只是一瓶甜酒啊!
「你竟敢毒殺我!」
啪的一聲,鮮明的五指手印,打在常我的臉上。
「毒殺?我……我根本不知道這酒里有毒!」
常我搞著被打的臉,看著滿臉怒氣的秋蝶,無辜地反駁︰「何況我跟你無冤無仇,我害你作啥?」
「你不知道?這酒明明就是你開、你倒的!」
原本漂亮嬌柔的秋蝶,此刻卻換上一張極度憤怒的臉孔,對于方才日罡要把她贖身贈予羿之事,她原本就十分不悅了,現在正好可以拿這個小奴才來出氣。
「寒月液這種劇毒,連三歲娃兒都曉得,你裝啥傻?快說!誰唆使你的?」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下毒!」
常我百口莫辯,眼看王府上上下下皆對他投以懷疑的眼神,沒有個一人肯出面替常我辯護。
「將常我關進柴房里。」日罡低沉地命令。「等本王查個水落石出之後,再作定奪。」
「不是我!真的!」被侍衛架住的常我疾呼自己的清白,「我真的沒有!」
羿想起身追去,可日罡卻攔住他。
「做什麼!」他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