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勾引誰啊?」
元坤一聲怒吼,響徹了整個寢房。
「是……是你!」
曇衫雖然害怕,但是他仍勇敢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你!」
他已經好久都沒這麼生氣過了,
踫上這個傻小子,可真讓他大動肝火。
「立妃大典的那個晚上,你忘記了嗎?你這個臭小子!是你站在街角,像個青樓里的姑娘一樣勾引我的,我們還共度了一夜春宵哩!你可別告訴我那天晚上我抱著的人不是你!」
「什麼青樓里的姑娘、什麼一夜春宵?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去做那種事!」
曇衫的聲音尖了起來,整張臉因為听到元坤這番說辭而漲得通紅。
這怎麼可能?
打死他,他也不會跟這種男人睡覺。
「你明明就做了這種事,還說沒有?」
元坤也因為曇衫的強詞奪理而怒火節節高升。
「第二天早上,你裝得就像現在這般清高,在皇兄面前,竟打死都不肯承認你認得我!」
「我根本就不認得你啊!」他再一次重申自己並不認識他;明明只見過一次面,何來共度春宵?
「早知道同樣住在皇宮中,那天你應該要叫醒我,這樣我不但可以順道載你一程,也不會錯過早膳了。」
「那天我是有出宮沒錯,可是我只是逛逛大街罷了!」
曇衫情急之下大叫著︰「後來我就有些頭暈,便在街角休息一會兒。睡了不知多久,後來……後來雞啼了……我才回宮的。」
「你……你真的——」
元坤原本還想跟他對峙下去,斜眼一看,卻發現門外老早就站了一堆宮女和太監,正看著他倆互相叫罵。
「你們圍在這里干什麼?」
元坤怒氣無處發泄,便吼向那些愛看熱鬧的宮女太監,「真是造反了!哪有奴才不做事,守在門外看好戲的道理?」
「殿……殿下……是您要我們端一些冰涼的飲品來給這位公子喝的……」
一個宮女小聲地回答著元坤,其余的人皆將手上的杯皿拿得高高的,給盛怒之中的元坤看。
只見什麼冰鎮桂花酸梅湯、蓮子湯,冰糖燕窩……各式各樣的補品全出現在爭吵的兩人面前。
「我不吃,不用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曇衫用力槌著柔軟的棉被,表達自己無處可發泄的怨氣。
「不吃就不吃,你以為鼎雅殿的上上下下都要服侍你嗎?」
元坤用力地吼了回去︰
「我告訴你,你到鼎雅殿來,這里就是我說了算!」
「凶什麼凶?我又不是你的東西,你憑什麼管我?」
曇衫也不甘示弱地回答,掀起了棉被,正想下床走人——
「啊——」
一陣宮女的尖叫聲夾雜著杯皿破碎的聲音,隨著曇衫的動作而起。
曇衫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全身一絲不掛,他連忙快速地鑽回被窩里。
「你……你把我的衣服拿到哪兒去了?」
他俊俏的面孔全因為方才出糗而染上一層紅暈。
元坤忍住笑意,正色道︰「你在木箱里困了那麼久,流了一身汗,當然得擦干嘛!」
「那、那你至少讓我穿件衣服吧?」
「本來想拿給你穿的啊!」元坤怒容不再,換上的是一副完全不在乎的冷淡神情。
「誰教你連話都不老實說,一清醒就想亂跑?」
「那——那是因為你誣賴我!」
曇衫像個孩子似地鬧起脾氣,「快把我的衣服還給我!」
元坤向門外的宮女們示意,宮女們連忙進入房間內,拿出了一件衣裳讓曇衫換上。
曇衫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了干淨的衣裳,心里仍想著要怎麼對付眼前這個難纏的家伙。
他是招誰惹誰了?
明明好端端地在雪澤閣過著安穩的生活,太子殿下也對他不錯,直到立妃大典那一日……
他的心突地隱隱作痛了起來。
「我先告訴你哦,我一點都不想待在你這個什麼鬼鼎雅殿,所以……」
「呃,公、公子……」
一旁的宮女突然打斷了低著頭說話的曇衫。
「什麼?」
「殿、殿下早就出去了。」宮女怯生生地告訴他。
他這才抬起頭來,望著元坤剛剛所站的地方。
丙真,這個放蕩的捷月王老早就不在這里了。
「可惡!」
曇衫的怒吼,很快地就被淹沒在廣大華麗的鼎雅殿里。
***
太子修佑將一名孌童裝入箱中送給捷月王元坤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宮廷。
「來嘛,殿下,嘗嘗從西域進貢的水果吧!」
元坤的貼身侍從阿順,正拼命哄著眉頭深鎖的主子開心。
「別這樣不開心嘛,殿下,愁眉苦臉的樣子實在糟蹋您這張迷死人的臉啊……」
「阿順,你再像個女人一樣嘮嘮叨叨的,我就閹了你!」
元坤不滿地瞪了阿順一眼,又繼續看著涼亭外碧綠的湖水。
「什麼修身養性……我呸!」
他這一陣子真的是被衰神附身了。
自從上次他離開了光輝殿,悅泰帝便下了一道聖旨,要皇宮禁軍不分晝夜的派人看著他,要他在王宮里閉門思過,研讀經書。
已經兩個時辰了,他的目光仍停留在第一頁。
「其實陛下已經夠仁慈的了。」阿順仍不知死活地接著說︰「至少您還可以在皇宮里到處走動,欣賞外面的風景,只是有重重的禁軍……」
元坤再度瞪了阿順一眼,他連忙住嘴。
現在又加上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曇衫。
「到底在搞什麼鬼?」
元坤握著經書的手加重了力道。
雖是手足,對于同父異母的兄長,元坤對修佑的一舉一動仍是模不著頭緒。
或許應該說,他一直避免跟修佑有任何的交集。
是的,從那一次起……
他就已經決定不再按著死板的宮規,規規矩矩地做一個皇子。
***
「饒……饒了咱們吧!曇衫小祖宗。」
所謂的閻羅王出巡,小表鬧翻天——
只見鼎雅殿的主子不在,可苦了這群下人;因為曇衫這會兒,可是整慘了他們。
「我又不會把你們生吞活剝,干嘛怕成這副德行?」
坐在檀木桌上的曇衫,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只是想要向各位打听打听,你們家元坤殿下,平日對你們如何啊?」
那些宮女、太監們,個個慘白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回答。
「曇……曇衫公子,咱們說的都是實……實話啊!」
一個太監首先開了口︰「殿下待咱們下人都還挺好的,賞罰分明,從來也沒虧待過我們……」
「笑話!」
曇衫吼了回去,那笑容斂了下來,「捷月王在宮里風評奇差,怎麼可能在自家地盤上還對下人好到哪里去?說不定他還企圖謀反,勾結番邦。」
「沒……沒這回事啊!」
企圖謀反,勾結番邦?
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觀,他們的主子平日除了愛玩之外,哪有做什麼企圖謀反、勾結番邦的鬼勾當?
「捷月王一定是因為太子之位被修佑殿下奪去……」
曇衫的眼眸梭巡著四周,「心懷妒忌,才會故意裝作放蕩的樣子,讓宮里的人放下對他的戒心,實際上私通番邦,準備謀反。」
曇衫跳下了桌子,來來回回地走動,說著他縝密的推理。
「說!捷月王是不是在鼎雅殿藏了大量的兵器和番邦的聯盟書?」
「沒有的事啊——曇衫公子!」
所有的人幾乎都快被曇衫折騰死了。
曇衫可是太子殿下送給元坤的「禮物」,在禮節上可不能得罪了曇衫;因為一旦出了差錯,可能會造成東宮和鼎雅殿的氣氛緊張。
「你在這里胡作非為個什麼勁?」
元坤的聲音冷冷地從曇衫的背後響起。
曇衫慌張地回過頭,只見元坤陰沉的臉就在眼前。
「你剛剛在說些什麼?看看我這些下人們,為什麼每一個都對你又是磕頭又是求饒的?」
「沒……沒什麼事!」
曇衫就像遇到貓的老鼠般,那放肆的態度霎時收斂許多。「我、我只是找他們來問問,你喜歡吃些什麼?」
「我喜歡吃些什麼?」
元坤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目光躍過了曇衫,看見那些哭喪著臉的太監、宮女們,個個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
曇衫感覺到元坤怪異的視線,他隨即也轉過頭去看那些可憐的太監、宮女們又沉默了下來。
「打听我想要吃什麼,是想毒死我嗎?」
「沒——沒的事!身為你的下屬,應該知道主子的喜好嘛!」曇衫慌張的扯開笑,「我怎麼敢犯下這種滔天大罪?」
這下真的糟了!
他原本是想從這些下人口中探听元坤的一些把柄,好告訴太子以稟報皇上,懲罰這個宮中的毒瘤……
然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重回太子的身邊。
「曇衫,你太放肆了!」
元坤怒氣沖沖地吼著美夢破碎的他,「雖然你是我皇兄送給我的贈禮,可本王也容不得你在此放肆撒野!」
「我……」他啞無言。
「今天本王非得好好的懲治你不可,免得被別人笑話本王管人不嚴。」
「啊!」
曇衫叫了一聲,他瘦弱的身子被元坤輕松地提起,往元坤的房間大步邁去。
「干什麼?放……放我下來,喂!放我下來!」
他拼命在元坤強壯的臂彎里掙扎著,可這些如蚊納般輕微的軟弱抵抗,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你……你要做什麼?」
曇衫的臉剎那間失去了血色,宮中的人都傳言,五皇子捷月王生性放蕩,男女通吃,喜怒無常;現在他這一把將他抓起,是不是代表……
「怕我把你殺了嗎?」
元坤冷笑地看著他,這小魔鬼,修佑送他來,果然不安好心眼。
他將曇衫翻轉過來,趴在自己腿上。「你放心好了,我不可能殺你!」
「那……那你要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啊!」
元坤唇上的笑意未減,但眼神卻足以冰凍人心,「倘若我一怒之下殺了你,不正好如太子所願?殺了太子膩了的玩物,對我有什麼好處?」
什麼?
曇衫瞪大了眼楮,無法置信地看著他。
太子殿下玩膩的玩物?
修佑……希望元坤殺了他?
啪啪啪!
正當曇衫陷人沈思之際,元坤重重地在他的上打了好幾下。
「你在干嘛?」
曇衫想要從元坤腿上掙月兌。
這算哪門子的懲罰?
「你不是說明年行了冠禮以後才是大人嗎?」
元坤一邊說著,落在曇衫上的手仍用力地打著,「小孩子做錯事,就要用小孩子的懲罰方式!」
「哇——」
那一個炎熱的下午,曇衫的哀號聲不絕于耳……
***
傍晚時分,京城悶熱的空氣中飄了一絲雨水的濕意,果真過不了多久,在入夜後下起了傾盆大雨。
漆黑的夜里,雨滴的聲音在寂靜的鼎雅殿里回響,顯得格外大聲。
這樣煩悶的夜里,曇衫根本無法入睡。
「為什麼不要我了……」
曇衫低喃著,枕頭早已經濕了一片。
修佑的笑容,修佑的聲音,修佑的一舉一動……
他怎麼能忘?他怎麼能只是從雪澤合到鼎雅殿這樣短短的距離,就這樣忘了他?
就這樣……輕易地舍下這段記憶?
如果把你送給捷月王,你覺得我皇弟會怎麼樣?
那一天早膳,遇上了元坤之後,修佑說出了這樣的提議。
他只是猛搖著頭拒絕。
雖然他入宮沒多久,可是捷月王放蕩的行為,可是惡名遠播;與其待在危險的地方,倒不如安安穩穩地待在修佑身邊。
修佑笑了,那一抹有些神秘的笑容,讓他心醉。
我怎麼會舍得把你送給他呢……
這個賜給他所有榮華富貴的男人,在他的額上烙下一吻。
然而,修佑唇邊的那抹微笑,直到他被丟入木箱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這個皇宮果然不是他這種人可以生存下去的地方。
他無處可去,那麼只有死肯接納他了。
曇衫的微笑顯得淒愴,放置在桌上的燭火,因為門被打開的關系,在風雨的吹動下,狂亂地搖曳著……
***
皇宮中的碧玉湖,原本是宮中皇族最愛來此游賞的地方,不過今夜細雨綿綿,除了每個時辰來巡視的衛兵以外,碧玉湖是一片漆黑。
在偌大的皇宮中,此時還有一個人沒睡。
煩人的侍衛,大概還傻傻地守在鼎雅殿,完全沒發現沿著屋檐溜走的他。
元坤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突兀。
「呼!」
他深深地喘了一大口氣,自言自語地道︰「終于擺月兌了那群螞蟻。」
在這種細雨綿綿的夜里,他總是難以入睡。
對,自從玄瑛走了之後——
「咦?」
突地,他一眼就看見漆黑之中搖搖晃晃的白色影子。
「他又在搞什麼鬼?」
元坤皺起了眉頭,連忙一個縱身,躍到樹上,往曇衫行走的方向跟去。
以元坤敏捷的身手,他很快地便跟上了往碧玉湖方向前進的曇衫,他正想叫住他,但——
噗通!
「啊!」
元坤驚呼一聲,曇衫投湖的動作實在太過突然,讓他來不及阻止這一切——
***
好冷。
碧玉湖的湖水濕透了他破碎的心。
他是沒有人要的,被丟棄的……
就算是死在這里,也沒有人會替他感到悲傷。曇衫逐漸模糊的意識,悲哀地想著這一切……
「快去準備熱水、姜湯!」在寂靜的鼎雅殿中,元坤的聲音听起來特別的突兀。
「殿……殿下?」
「還杵在那里做什麼?快去準備干淨的衣服!」
所有人都被元坤的舉動嚇得一愣一愣的,元坤不是好端端地在床上睡嗎?怎麼這會兒從外頭抱著濕濡濡的曇衫進來?
「你給我撐住啊,我可不準你死在我這里。」元坤將曇衫放在床上,開始動手解下他濕透的衣裳。
「為什麼……救我……」他困難地吐出這幾句話,湖水的冰冷讓他虛弱無力。
元坤因為曇衫的這句話而停頓了一下。「是啊,我為什麼要救你?」
元坤的唇瓣浮現了連他自己都無法解讀的苦笑。
他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死也不想在鼎雅殿里生活,只一心為修佑情願了斷自己的生命。
就像某人一樣——
他快速地將濕衣褪下,讓宮女替曇衫換上干淨的衣物。
「或許是因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我面前了結生命吧……」他將濕衣放在桌上,一陣淡淡的花香鑽入鼻中。
他離開了寢房,外面的雨仍獨自下得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