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總,胃藥來了。」
敲了敲雷繽山私人辦公室的門,蘇永修忍住笑意來到了雷繽山的桌前。
「嗯,謝謝你,放在那邊,我等會兒吃。」雷繽山頭也不抬地,埋首于大堆的卷宗和文件里。
「您的臉色看起來真的很不好,要不要請醫生來替您看看?」蘇永修關心地問。
「看什麼病?」雷繽山瞪了他一眼,「誰跟你說我生病?這只是胃痛的老問題。」
「是……」蘇永修知道自己踩到地雷,連忙改變話題。
「公司的女同事都很高興收到副總送的郁金香呢,說要謝謝您。」
听到了郁金香,雷繽山覺得自己的胃又開始隱隱作痛,一定是那個多事的秘書將那些紅得像火的花全分送給女同事了。
「不用謝了。」
雷繽山拿起開水,將藥丸吞下。
都是雷文這個家伙!
想到在自己牧場小屋的那些火辣鏡頭,雷繽山的臉上又是一陣燥熱。
雷文怎麼會……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所認識的雷文,永遠是那個跟在他後面、學著他所教給他的一點一滴、傻不隆咚的小子啊!
怎麼才那麼一眨眼,這小子卻告訴自己,他雷繽山,就是雷文毀婚的理由—
「真可笑。」他苦笑了出來,蘇永修則完全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地看著他。
「副……副總?」
「沒事。」
雷繽山連忙揮去腦中那奇怪的想法,轉了個話題道︰「少爺呢?他在哪里?從我回來到現在,都沒看到他人影。」
「少、少爺……」
「少爺怎麼了?」
「呃……少爺前天說要出席取消婚禮的記者會,之後就沒再跟公司聯絡了。」蘇永修有些手足無措,這才拿出了一卷錄影帶。
「這是什麼?」
「記者會的全程錄影。」蘇永修有點吞吞吐吐地說︰「公司……已經開始有了傳聞……」
「什麼傳聞?」他現在只覺得有氣無力。
「說……少爺開始懷疑您有……佔領公司的意圖,他……不願做您的棋子,所以才拒絕這門婚事。」
「笑話!」
他……
他愛他可是愛得要死!
雷繽山只覺得方才稍稍抑制住的胃痛,又排山倒海而來,似要將自己吞沒。
夜幕低垂,滿天星斗之際,雷繽山總算批完了所有的公文,這才喚了司機,驅車返家。一路上T市的夜景不斷地在車窗外呼嘯而過,雷繽山卻無心留戀這些燦爛的光芒。雷文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我本人,慎重地在此宣布,雷氏集團與魏氏財團的婚約,自即日起,完全解除—」雷繽山麻木地望著車內的電視,記者會的錄影帶不斷地播放著。從畫面上不斷閃耀著的光芒來看,雷文說完後,媒體的鎂光燈便沒有停止過。銀幕上的雷文,在說完解除婚約的消息後,俊美的臉龐看起來竟有種令人感到可怕的冷漠。
「為這一次的婚事本人向魏小姐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但我不能違背我的心意,跟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雷繽山的心突然揪了一下。這無來由的心痛,讓他大呼不妙。是因為自己替外甥布好了棋子,而他不肯照著走的原因嗎?
還是因為……
因為別的不明因素?
不,不會有其他因素了。
絕對不會再有其他因素!
他不是同性戀,也不會喜歡跟在男人的後面跑。
「副總?」
他的思緒一下子便被打斷。
「什麼事?」
「到家了,副總。」
雷繽山有點狼狽地下了車,這數年來他都不曾在屬下面前失態,偏偏今天就破了紀錄。唉—
「等會兒洗完澡後,早點睡吧……」
他一邊自言自語,掏出了門的鑰匙……
「歡迎回家!」
門在雷繽山轉動鑰匙之前,先被打開了。
雷繽山站在自己家門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地看著站在自己家門前、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雷文。
「你……你……」
「我想跟你住。」雷文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我想,如果真的要追求你,能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應該會比較好……比如說這樣才能了解你的生活習慣啊、喜好啊……」
「什麼比較好?」
雷繽山理智盡失,怒火驟然升起。
自雷文考上大學之後,雷繽山便沒有再住在雷氏大宅里,自己買了一棟房子,一個人生活著。
「你這兩天到哪里去了?你知道新聞媒體炒得有多凶嗎?」
「所以才要來你這兒避避風頭啊!」雷文一副輕松自在的樣子。
「你……」
「先進來再說吧!你想要讓人家看笑話嗎?」雷文將他用力一拉,輕輕松松地就將他攬入懷中,順便關上了大門。「嗯,好香!有你的味道。」
雷文將臉湊近了雷繽山的發際,深深地嗅聞著他的發香。
「神經病啊你,給我放手!」
雷繽山舉起了左腳,奮力地往雷文的下月復部一踢。
「唷,每次都來這招,你以為同樣的方法會再讓我上一次當嗎?」雷文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腳,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放開我。」
先出招的人倒是一點都不臉紅地要求。
「你這個樣子,可又讓我想起咱們在牧場小屋里的暴風雨之夜……」
「你給我閉嘴!」雷繽山冷冷地回答︰「那分明是你耍賤招,我才會任你宰割。」
「是嗎?」
雷文這一次倒是很爽快地便放開了雷繽山的腳。
可他卻說︰「不過那一天我記得……你挺快樂的,不是嗎?」
雷繽山不發一語,漲紅著臉,只是杵在原地看著他。
「告訴我,你究竟是在顧慮些什麼?」雷文靠近他,在他的耳畔低語︰「是因為性別?是因為年齡?是因為舅甥的關系?」
「這些都有。」雷繽山恢復了原本的冷靜,定定地看著雷文,「我可以愛上任何人,就是不會愛上你。」
「就只因為這些世俗的東西牽絆著你?」
「世俗的眼光有一定的影響力。」
雷文笑出了聲,「丟掉它們!不要抗拒我,不要否定你自己的感覺。」
「我自己的感覺?」雷繽山苦笑了起來。
孩子畢竟是孩子,將事情想得太過于天真了。雷文居然說出這樣不切實際的話,看來他這個教育他的人是徹底失敗了。
「你知道公司怎麼解讀你此次解除婚約背後的意義嗎?」
「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說你不願公司被外來的我侵佔,所以你現在正在召集人馬,準備要反抗我,要一步一步地削弱我在公司的勢力。」
「笑話!」雷文冷笑,「什麼鬼話?簡直胡扯!」
「把我講得好像呂不韋一樣……」他也覺得好笑,「而你,就像日漸長大的秦始皇。」
「你應該說我是漢哀帝,」他調侃地說︰「專寵你這個董賢!」
「小文……」他嘆了一口氣。對于他這樣的反應,他覺得應該及時采取滅火的行動。
「身為公司的領導人,有的時候你必須顧全大局、犧牲你自己的幸福,好成就大家的幸福。你不能隨著自己的心意去帶領所有人。」
鮑司?
雷文靜靜地看著他,眼里有著一抹詭異的光芒。「你的幸福,就是公司?你生存的意義,就是雷氏集團的興亡?」
「我……」
「你從未想過除了公司之外的幸福?」雷文靠近他,很近、很近;近到雷繽山都可以聞到他身上的男性氣息。「你已經三十歲了,難道你不曾有過空虛的感覺?你不會有想要跟別人共度一生的心願?」語畢,雷文完全不給雷繽山一點反駁及喘息的機會,快速地低頭吻住了他。
「唔……」
他為什麼老是愛這樣「咬」自己?
尤其是在提出了那麼多讓他多年來的意志完全動搖的要求的時候,毫無防範地再去「荼毒」他?
雷文的吻溫柔地潛入了他緊閉的唇瓣,輕輕地挑起他僵硬的舌尖,嘗著他不再防備的甜美。他的動作幾乎讓雷繽山忘了在他身上還背負著整個龐大家族企業的重擔。
「不要這樣!」雷繽山猛力地推開那幾乎是溺愛的幸福深吻,為差點得不到氧氣的唇再次取回獲得空氣的權利。兩人陷入了一片難堪的沉默,他見到雷文那雙深邃的眸中,有著一絲被拒絕的傷害。
「你……你可以住我家里。」
他避開雷文的眼神,快步往浴室走去。
「但是,不準再做出這種舉動!」
他加快了步伐,希望可以無視于雷文那炙熱的眼神。
進了浴室,正想用力地關上門,想要阻隔那禁忌的思念—
「你不要逃避我!」
「小文!」
雷繽山吃驚地看著在門縫中的手—因為自己用力關門,卻沒有發現緊跟著自己的雷文,手被門夾到。
「為什麼?你不要那麼怕我……」雷文無視于自己手上傳來的陣陣痛楚,只是看著驚訝的雷繽山。
「別再說話了,快點過來,我替你包扎。」雷繽山連忙將門打開,直拉著他往客廳里沖。
「醫藥箱、醫藥箱……」雷繽山慌張地在客廳中一大排層層疊疊裝著的公文中,翻箱倒櫃地找尋醫藥箱的蹤影。
「你不用找了,我想這點小傷冰敷一下就可以了。」
「不行,我剛剛關門關得那麼用力,里面搞不好骨折了。」雷繽山仍十分執著且認真地找著,「而且你的手,也流血了不是嗎?得擦點藥!」
雷文不禁苦笑,「這只是一點擦傷罷了,倒是……」
雷繽山回過頭去,看一看他的手。
「喔,天啊,腫起來了……」他緊張地往廚房走,「我先去拿冰塊,你坐在這里不要動喲!」
只听見廚房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是餐具掉落的聲音。過了好久,狼狽不堪的雷繽山這才捧著一個小盆子、一條毛巾和塑膠袋,快步地走來。
「來了、來了,把你的手伸過來!」雷繽山像個細心呵護著孩子的爸爸,笨拙地將冰塊放在塑膠袋中,再以毛巾包裹住,壓在雷文的手上。「先這樣敷著,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司機,讓他載我們去看醫生。」
「不用那麼大費周章,這只是一點小傷。」他苦笑,「你反應過度了。」
「什麼反應過度?」雷繽山神色凝重地斥責︰「萬一要是你得了破傷風或是骨折,那怎麼辦?」
雷文搖了搖頭,掛在唇上的仍是那抹寂寞而心傷的笑容。
「你就是不能信任我所說的,或是相信我告訴你的真相?」
「我……」雷繽山一時語塞,剛剛一陣慌亂,他忘了他正躲避雷文瘋狂追求他的事情。他一心就只想到要照顧雷文的傷勢,卻忘記雷文瘋狂而炙熱的求愛。
「告訴我!」雷文仍直勾勾地看著撇頭過去的他,「如果,我今天不是收養你的雷老爺的孫子,你是不是不會再像現在這樣關心我?」
雷繽山在听到這樣的話語時,他愣了一下。
倘若……
倘若今天真的是這樣!
他和他,還會有交集嗎?
他還會像現在這樣,替他著想、替他包扎、替他決定結婚的對象嗎?
他真的不曉得。但他只知道,他和雷氏集團都不能失去雷文,他要守護這個男人。
「答案是或不是,那都不重要。」
「這對我很重要!」雷文像個孩子一樣叫著。
「神安排我來到你身旁,我們就得按照神所寫的劇本,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雷繽山背對著他,沒有瞧見雷文眼中那幾乎滿溢的寂寞。
「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雷繽山閉上了眼,他知道雷文就站在自己後面。
「今生今世,我只承認你在我心中的永久居留權。」
雷文用一種低沉而緩慢的音調,像支動听的催眠曲,在雷繽山的耳畔強力放送著。
雷繽山的心,真的動搖得厲害。
他並不是不曾被人求愛過,相反的,愛他的女人很多,他卻無力去愛她們任何一個。
但從未有人如此瘋狂地追求他,更何況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來追求一個男人。
童年,他在孤兒院里養成了不信任任何人的孤僻個性,什麼事都要自己來,什麼人也不相信。
對,包括甜言蜜語的速食愛情。
就連他的親生父母都可以拋棄他,他還有什麼放不下、忘不了、或是能相信的?
包何況是另一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個體呢?
他相信自己這一生就這樣過了。
如果……如果沒有遇到眼前這個不顧一切、朝自己奔來的俊美野獸……
「喜歡我送的花嗎?」
雷文輕輕地抬起雷繽山的下巴,打斷了他的沉思。
「公司的女同事……」
「嗯?」
「我把它們分送給公司的女同事了。」
他不能接受這份感情。
在以公司的利益為前提之下,他永遠只能跟他是舅甥關系,除此之外,他不可能再跟他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雷氏集團需要的是良好的家族名譽和血統,我是從旁協助整個過程的人,你現在這種對同性有好感的想法,是一時錯誤的迷思,你以後還是會覺得女人比男人好。讓我們忘記那一天的事,還有現在的行為。」
雷繽山一口氣地講了許多有關于公司的事,他冷漠地像是一個漂亮的人偶。
「我不是生孩子的工具!也不是公司的棋子!」雷文激動地叫了起來︰「你為什麼總是要把公司的事掛在嘴邊?老是公司長公司短的,」
「為了報答雷家的養育之恩。」雷繽山斬釘截鐵地說。
「你……」雷文眼中淨是對雷繽山固執的怒火,他逼近了他,然後狠狠地將他擁在懷中,給他一個深吻。
雷繽山完全措手不及,只能讓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牢牢地將自己摟得死緊,還有那天旋地轉的吻……天!
為什麼他會愛上比他大六歲的男人?
這男人雖然已經三十歲,卻有著中性漂亮的臉孔,他的個性死板而固執,活像個苦行僧!
可是他還是很愛他,好愛、好愛,自他幼年起,就無法月兌離那個男人。他仿佛有一條仍未剪斷的臍帶,緊緊系在雷繽山的身上,而雷繽山隨時可以剪斷這份聯系。可是他卻如魚一般,若無名為雷繽山的水塘,他不能存活。雷文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得到雷繽山的愛,無論再怎樣艱辛都不管!
「只要吻我,不要罵我。」他再度露出笑嘻嘻的模樣,松開了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雷繽山。
「你!」
糟了!
這樣下去,他在這場斗智游戲中,會完全被這頭野獸給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一定要想個辦法月兌身。對,一定要讓雷文轉移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