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氣息將段袖包圍,闊別已久的懷抱是如此溫暖,他卻心碎于這甜蜜的接觸也許不會再有第二次。
「該死的!」戎威低聲咒罵著,他的唇在段袖的頸邊游走,像是在尋找他熟悉的氣味、相思的對象。「是你不好,你來找我的!」
段袖閉上眼楮,對于戎威的恣意掠奪不以為意,他顫抖著身子專心感覺他所給予的親吻和。
是的,他要牢牢的記住,記住他曾給他的,記住他曾這樣愛過他。
戎威的唇、戎威的指、戎威的胸膛、戎威沙啞的……
「記得嗎?」戎威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三年前,也是像這樣一個夜深人靜的日子,你哭泣著、抵抗著,然後終歸我所有。」
「我怎麼會不記得。」段袖的思緒陷入回憶中,「你總是不管別人的想法。」「如果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就不要顧慮別人的想法。」
戎威那雙勾人心魂的眸子里,帶著濃濃的,一種想要立即擁有段袖的教他無法克制。
即使他將要娶妾,他卻仍心系在他身上。
一開始會想娶妾,只因為他氣不過段袖與梁印為何那麼親密,最後發現,這或許亦是讓兩人皆有台階下的最好方法。
反正他將不久于人世,而段袖又急于想月兌逃他的掌握。
這一切都照著他的希望進行著,他狠下心不去看段袖、狠下心不管段袖、狠下心不理段袖……
然而,一切卻在他今夜的不請自來中全部前功盡棄。
段袖身上的衣裳被戎威解去了大半,兩人就著這樣不斷親吻的姿勢退到床邊,像是渴求對方身子的兩頭野獸,在戎威拉下段袖頭上的發簪之後,雙雙倒在柔軟的床上。段袖如檀木般漆黑的發散在潔白的床墊上,雙頰染上激動的潮紅,心,亦在那一瞬間跳得狂猛。
戎威凝視著段袖不放,猛地撕裂他最後一件衣裳,露出他赤果的身子。
段袖听到衣裳被撕裂的聲音,他的心卻不再恐慌。
的確,就像第一次般的狂野,戎威就像一頭野獸般,急于向他宣告他的所有權。段袖緊緊地抱住這覆在他身上的溫暖眷戀,恣意享受著他短暫的虛幻。
是的,真的太遲了。
玩物居然愛上了主人。
他閉上烏亮的眸子,兩行清淚悄然滑落在他苦澀的心中、蒼白的臉龐上。「你真的好美。」戎威沙啞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仿佛是一種入侵前的安慰。段袖沒有回答,雙眸仍是緊閉的。
他好害怕自己再多看戎威一眼,就會更加愛上他幾分,就會更加離不開他。「為什麼哭?」戎威皺著眉,在燭光下的段袖顯得無助而脆弱。
「沒有,沒有什麼原因。」他低聲回答,不敢告訴戎威自己哭泣的原因。「反正你的心從來沒有放在我身上過。」戎威苦笑起來,「被我抱,或許是你哭泣惟一的原因。」
「不……」
段袖突然張開眼,陷入那淒楚的離別思緒里。
流下無助的淚水,他哽咽地回道︰「不是的。」
不是的,他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只是他不曉得,只是自己發覺得太晚,所以他注定要失去這個溫暖的牢籠。
段袖猛然送上自己微抖的雙唇,輕輕地吻上戎威的唇。
「段、段袖?」戎威詫異于他的舉動。
「求求你……」他將臉埋在戎威的頸窩里,聲音顫抖地說︰「就這樣……我們就這樣……抱我,不要再問了。」
對,不要問。
不要問他們會不會有結果,不要問他們有沒有明天,不要問他們有沒有將來,更不要問他們會不會天長地久。
只因他們曾經擁有……
???炙熱的夏天在這個南方的小鎮盡情地肆虐著,隨著天氣益加炎熱,人心似乎亦浮躁了起來。「千雯小姐,您不可以進南屋,老爺沒有吩咐,就算是您也得先讓小的進去通報一聲——」「讓開!」
外頭的家丁似乎阻擋不了千雯的來勢洶洶,只見千雯推開了家丁,猛然推開門,一張怒顏很快地轉變成一張諂媚的笑顏,「老爺——」
千雯的笑顏在見到床上的兩人時立即僵住了。
只見那張大床上,兩具交纏在一起的身體,讓人一眼就明白昨夜他們經歷了些什麼事。戎威那雙有力的臂膀緊摟著仍在睡夢中的段袖,見到千雯的不請自入,顯得有些不悅。「你來這兒做什麼?」他冷冷地問。
千雯亦不是省油的燈,從上次在長廊的事件之後,自然知道戎威對于段袖仍是有情的,明白在他倆同眠共枕的這個尷尬場面上,不能生氣壞了大事。
她的長遠計劃可是當上碧晴齋的女主人呢!
只見她笑臉盈盈地說︰「老爺,您說過今兒個要去游湖的,怎麼?您忘記答應千雯的話了嗎?」
她杏眼瞥了瞥在床上仍沉睡的段袖,清楚地看見在他身上那些歡愛過後的紅櫻似的記號,一股怒意在心中慢慢竄起。
「或者,我們應該叫醒延誤您行程的‘原因’?」
戎威有一股沖動想叫站在他眼前的女人馬上消失。
「嗯……」
突然,段袖發出了聲貓似的申吟,而後倏然睜開星眸。
「怎、怎麼了?」
段袖訝異于眼前這異樣的氣氛,眼看著戎威和千雯就像是要吵起來似的;在他睡著時,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連忙想起身,卻被身旁的戎威給拉了回來。
「戎……」他不安地喚了他一聲。
「把衣服穿一穿,咱們去游湖。」
戎威的聲音里有著一絲不容反抗的意味。
???當戎威一行人出現在湖畔的時候,說實話,所有在湖邊的船夫和游湖的人都嚇了一跳。那是一個多麼奇怪的畫面——碧晴齋的當家戎威帶著他即將過門的小妾,及他最疼愛的男寵、自己的獨子出現在湖邊。
段袖覺得十分不自在,他實在不想出現在這種場合,讓眾人指指點點的。他沒有像戎威那樣的勇氣,能夠毫不避諱人們對他的看法、能不介意他人對他在戎家的特殊地位的批評。
只見此刻在人群之中,千雯正小鳥依人的緊緊挨在戎威身旁,仿佛他身邊的那個位置原本就是她的,誰也搶不走;而戎威則毫不在意遠遠跟在身後的段袖,讓千雯就這麼粘著自己。這能怪誰?
原本戎威身邊的那個位置就不曾是他的,為什麼此時此刻見到這一幕,他竟會無來由的感到心痛?
他本來就應該要認分,戎威當初會著了魔似的要他,或許只是因為他跟男人是第一次,只是圖個新鮮刺激罷了。
正當段袖出神的越想越沉重時,有個小小的扯力在他的衣袖上作怪著。
「師傅,您的臉色很不好呢!」
戎平輝擔心地抬起小小的臉蛋,那與戎威相似的臉孔教段袖有些微微心疼。「放心,師傅沒事的。」段袖笑了笑,指著前方的戎威和千雯,「我們得走快些,不然就跟不上你爹和小娘了。」
「她才不是我娘!」
戎平輝對于千雯突然闖入自己的生活,似乎頗不能接受,小小的臉上寫滿一種難以形容的排斥。
「不可以這麼說話,我跟你講過多少次了?」段袖又板起夫子的面孔說道。「我沒有娘,也不需要娘,我只要師傅和爹。」
戎平輝的臉上閃過一絲恐懼,一瞬間又轉換成一張笑顏,小手指著前面道︰「走吧,師傅,爹他們租好船了。」
「啊——」
猛然自那船上傳來千雯的尖叫聲,師徒兩人連忙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只見不知怎地,先上船的千雯竟失足跌落湖中!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會泅水的千雯嚇得花容失色,一雙涂著丹蔻的手不停地在湖中大力拍打著,原本嬌滴滴的嗓音此刻是扯著喉嚨,不顧一切地大叫。
段袖幾乎是在听到千雯的求救聲之際,便一躍入水。
「師傅!」
戎平輝驚喊了聲,可段袖已躍入湖中,很快的往千雯落水的方向游去。
雖說是盛夏,可湖水對于有病在身的段袖來說,無疑是場折磨。
水沁涼的程度教段袖心寒,不知是因為舊傷復發的關系,亦或是他心里那如千刀萬剮的不願……
如果,戎威注定不是他的,那他就還他一個幸福的家庭吧!
三年前,他的闖入讓戎夫人含恨而死;現在,他希望能夠救起這個女人,讓千雯代替戎夫人,與戎威過著如一般夫妻的生活。
「千雯姑娘!」
「啊——救我啊!救……」
他抓住她的衣裳,水仍在千雯驚慌失措的拍打下激起好大的浪花。
「嗚……」
此刻,段袖突然覺得胸口一股悶痛,在他抓住千雯的手後,竟咳了好大一口鮮血出來。「啊!血!血!」
見到段袖口吐鮮血,千雯更是慌張了起來,就在亂揮亂動之際甩開了段袖的手。「該死的!」戎威低咒了聲,隨即亦躍入湖中。
此刻,段袖的手正隨著湖水的冰涼而慢慢地喪失了救人的意識。
成全戎威跟千雯,始終被段袖認為是自己應盡的義務。
???戎威十分快速的抱起快被湖水淹沒的段袖;而另一旁,在岸邊的人七手八腳的協助下,驚慌落水的千雯亦被拉了上來。
「老、老爺,好可怕啊!」千雯不停地發抖著,一邊擠向戎威所在之處,乞求著戎威的疼惜。「想不到湖水那、那麼深……人家、人家好害怕喲!」
戎威連看都沒看在身旁的女人一眼,他只是臉色凝重地抱著昏迷過去的段袖,快速的往自家轎子的方向走去。
見到這等情景的千雯心中十分不滿。
戎威這個男人,居然在她和段袖先後落水時,先救起段袖?
這、這怎麼成?
她可是他的小妾,怎能輸給他的男寵!
「千雯小姐,快跟上去啊!」
此時,一旁的管家顏人義連忙示意她快點跟上主子的腳步。
這一場落水意外,可是他和千雯兩個人聯手想出來的絕妙好計呢!
為了鞏固千雯在戎家的地位,顏人義可是拼命地獻上計策,就是為了要讓戎威對千雯好感倍增。
原以為戎威會第一個跳下水救佳人,誰知卻是段袖早一步行動,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千雯立刻跟了上去,滿是水漬的俏顏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那個段袖還吐了人家一身都是血——」
「你給我住嘴!」
戎威的怒吼,回響在湖畔的每一個人耳中。
所有人都被這樣的怒吼給震懾住了,氣氛是驚訝而默然的;連千雯都因為戎威這突如其來的怒意給嚇楞得張大了嘴,完全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麼。
戎威怒視著眼前的千雯,過了好些時候,他才又抱著懷中那逐漸喪失溫度的身子繼續前進。「你一定要活下去。」
當戎威將段袖輕輕地放進轎中時,他低喃地對著昏迷的人兒說。
「沒有我的許可,你不準到地府報到。」
段袖听到了。
他真的听到了。
他听到他為了他怒罵千雯,听到他對自己說著這樣強迫的溫柔……
只是這副身子不听使喚,令他無法回應戎威。
戎威,你這是何苦?
段袖一直在心里吶喊著。太不該了,倘若他只是玩物,倘若他們這一段曖昧只是一段露水姻緣,倘若他們只是……
有太多的只是否定著他們兩人之間的感情真的存在。
有一瞬間,段袖真的誤以為戎威是愛他的。
他救了他,一個高高在上、冰冷無情的男人躍湖而來。
那是真情所至,亦或只是因為對自己的玩興未過?
段袖真的胡涂了,真的難舍。
會不會戎威自始至終都是愛著自己的?
不,不會的。
因為他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沒有人會了解站在如山頂般高處的男人心里在想些什麼。他誰也不愛,誰也不信,卻偏偏發現自己愛著這樣一個男人呵!
只是太遲了。
他要離開他,他要還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一個沒有段袖的碧晴齋。
???在一陣近似死寂的靜默之後,段袖漸漸有了知覺。
當知覺回到那再也不堪承受折磨的上時,是何等的痛苦。
那是躍入湖中的剎那,被水花激打的痛、在湖里被水侵蝕的心寒、嘔血的掏心掏肺之苦、欲離開遲遲才發覺的愛……
種種不該是他的感覺,全都在他醒來時痛擊著他的,教他痛徹心扉啊!「爹!爹!師傅醒來了!」
首先映入段袖眼簾的,是戎平輝那張憂心忡忡的小臉,仿佛是心愛之人的縮影。「真的?」
原本在桌旁焦急等待的戎威,在听到兒子的叫喚之後,立刻像一頭狂獸似的撲到床邊。「段袖!」
他焦急地喊著躺在床上、面容蒼白的段袖,他喚他的聲音是急迫的,帶著一絲讓段袖心疼的喑啞。
段袖眨了眨眼,失去水分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要喝水嗎?」戎平輝十分機伶地到桌邊倒了杯水,又快速走向床邊。
「讓我來!」
戎威一把搶過兒子手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含在嘴中,就這麼當著兒子的面,以唇就口讓段袖喝下水。
而戎平輝,他就這麼看著他們兩人,那雙聰慧的大眸映著烏亮的光芒。
段袖沒有推開戎威,不知道是根本無力或是因為不想,或許兩者都有,亦或是後者比較多吧!
而讓戎平輝這麼小的孩子撞見他們兩人的親密,這還是第一次。
或許,亦是最後一次。
他貪戀著這個吻,或許是戎威最後一次給他的吻。
「要不要吃點粥?」戎威在喂段袖飲水之後,低沉著嗓音問他。
「不……」段袖這才驚覺自己的聲音是啞的,或許是因為湖水讓自己受了點風寒吧!「我想睡覺。」「那就睡吧。」戎威的聲音中透著些許的安心,「大夫說你要靜養幾天,我會
差人在外頭守著的,你有什麼需要,就吩咐他們一聲。」
「你其實不用給我那麼多……」段袖虛弱地說,「不用給我那麼多特殊的待遇。」「我就是要給你這麼多。」戎威又恢復他一如往常的冷酷模樣,「你只要乖乖接受就好。」
段袖不再說話,只是將頭撇向一邊,不再看他。
戎威對站在一旁的戎平輝招手,示意兩人該出去了。
當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仿佛將他與段袖兩人的世界完完全全隔了開來。
戎威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心中的一塊大石終于因為段袖的蘇醒而放下。
對他而言,段袖的存在或許就如同他所自嘲的,是個玩物。
是的,他從一開始就給予這個玩物太多的特權。
傍予他飯吃、給予他衣穿、給予他一處遮風避雨的屋子住,還給予他自己從未給人的真心。只是沒有人知道,連段袖本人都不曉得,高高在上的他,深陷情網的時刻來得太過猛烈,以至于他只能用強硬的手法,讓段袖留在他身邊,即使是殺了阿梅也無所謂。那是從未熱戀過的男人,用最笨拙的方式傷害了自己,亦傷害了所愛的人。他見到段袖落水昏厥的那一剎那,心簡直就要停止跳動了。
仿佛一年前,他與阿梅雙雙私奔,欲逃開他勢力範圍內的時候一樣;他只覺得心跳幾乎停止了,好像有人活生生地將他的心自他體內刨了出去,將名為戀著段袖的心從他體內硬生生地挖了出來。
他怕,他好怕自己的妻子在生前那可怕的詛咒,他怕他真的不能跟段袖在一起,怕段袖會因為這樣而丟下他一人死去。
他還是自私的,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長活,他還是那麼眷著段袖的人、段袖的怒、段袖的冷、段袖的恨、段袖那少有的笑……
所以他殺了阿梅,奪回了只剩空殼的段袖。
他抬起頭看著天上的月牙,一輪越趨于圓潤的月亮無言地映著光芒,仿佛在對他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