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這是在醫院里昏睡了兩天兩夜的阿寶醒來第一句話。
「是你爸。」回答他的是放下手上繁忙的工作,得罪了一堆主顧、不顧一切遠從國外趕回來的老爸。
「嗯?我爸?」阿寶一臉困惑的表情。
「你不會是傷到腦袋連自己的爸爸都不認得了吧?」男人有點緊張了起來。
「我開玩笑的。」
「」
還能開玩笑就表示腦袋還正常。
他不明白這個最讓他放心的小兒子到底是為了什麼會做出那種自殺式的行為,接到家里的電話時,真的是驚得他什麼都不顧了就撘了飛機趕回來。
阿寶從小到大就很優秀,也很堅強。
他獨立自主到讓身為父親的他有時候都感到有點感傷,兒子完全不需要他。
阿寶全身上下也彷佛總是透露著「不用管我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訊息。
于是他只好站得遠遠地別自討沒趣。
難道,是自己解讀錯誤了嗎?
他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只因為他的優秀跟堅強就認為他不需要自己這個老爸的關照,這樣解釋可以嗎
身為父親,自己付出的實在太少了。
「今天星期幾?」阿寶突然想到
「星期六。」
「啥?」星期六!?那今天不是焚化的日子嗎?
「要死了!」
阿寶也不管旁邊護士的驚叫就抓掉身上還插著的管子,剛跳下床的一那還有點暈暈沉沉差點沒往前撞到地板上,不過他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快!快!」他抓了老爸的手就往門外沖。
「快什麼啊!?」
「快開車載我去殯儀館。」
「什麼編譯館?」
「殯儀館啦!快啦用跑的!」
「好啦好啦」
罷剛才在心中決定要好好為兒子付出的男人,現在立刻因為中年發福的身體跑不太動開始有點埋怨,這個前兩天還在危險期差點沒死掉的小子怎麼這麼有精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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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困~~)
子楚四只腳伸直往前舒展了一下,再往後舒展兩下。
好困啊,已經兩天沒睡了。
先是被困在阿寶家一天一夜,因為大家都跑到醫院去,阿寶房間的窗戶也沒開,然後好不容易阿寶的大哥回來了他才找到機會從門縫溜出來。
回自己家的路上因為馬路太巨大,惡犬跟汽車太多,繞來躲去走錯路了,又花了一天一夜才到家。
途中肚子餓只能吃蟑螂尸體跟小昆蟲,那黏膩腥臭惡心的口感子楚就算是投胎五次喝過了孟婆湯也忘不了。
回到家中,剛好踫上了自己的尸體要出殯。
他偷偷攀在靈車後面一起前往殯儀館,半路不小心睡著從車子摔下來差點沒被後面的來車輾死。
所幸已經快要到了目的地,在經過一段迷路過程以後他終于流浪到殯儀館,如果貓命有九條那他也差不多去了八條了。
可是,這麼大的殯儀館,哪里才是火葬場?
門口那邊是有個建築配置圖之類的,可是他太小了,就算把頭抬到往後折斷也看不到上面畫什麼。
如果阿寶在就好了阿寶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沒有抬回家也沒有設靈堂應該就是沒事了吧?
好想去醫院看他喔。
可是,現在不是擔心阿寶的時候了,應該要擔心自己再沒多久就要被燒掉了這件事情。
如果燒掉了,真的就一點機會也沒有了!
他提起精神,拿出貓的爆發力開始在殯儀館一個一個廳穿梭找尋著。
因為身為黑貓不吉利,還被拿掃把趕了好幾次。
等到他好不容易找到火葬場,已經全身傷痕累累幾近虛月兌狀態了。
阿寶送給子楚的日式環保棺木很漂亮,外面雕飾著簡單的圖騰,里面還有絨布讓子楚可以舒服地躺著。
最重要的是,這種棺材比較快燒,阿寶之所以會選這一款的,是因為想到那麼膽小的子楚如果要在那個可怕的爐子里面停留兩個小時的話一定很可憐。
所以選了這種一個小時就可以ok的給他用。
子楚本來就很輕,紙質的環保棺材也很輕,所以火化人員輕輕松松就把棺材抬到拉出來的大鐵抽屜上,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
「子楚,出來了」
子楚的母親悲淒地喚著兒子的名字,以免子楚的亡魂來不及出來會在火里面受苦。
火化人員那一套向死者致敬的念詞也念完了,他們對著棺木敬了個禮,就要把鐵抽屜推進爐子里去。
「喵喵~~」(等等啊!)
終于趕到火葬場並且找到自己棺木的子楚大叫了一聲,來不及思考就整條貓往棺木彈跳過去。
本來是想要跳到棺木上去阻止的,可是因為肚子餓加上身體疲累力氣不夠用,這一跳沒跳好,竟然就直直往棺木上撞下去,當場昏死掉到一旁地上。
「啊不祥,不祥」子楚的母親喃喃念道。
常常听老一輩的說黑貓讓尸體尸變的恐怖僵尸故事,而這黑貓又出現得這樣巧,好死不死什麼不撞就要撞自己兒子的棺木,實在太不祥了!
一旁的工作人員也被這只突然飛出來的貓給嚇到,一時之間都停下了動作忘了要把鐵抽屜推進去。
‘扣!扣扣扣!’
就在大家都愣在那發呆的時候,棺材里面突然傳出敲打的聲音。
「媽呀~~」
饒是膽大的工作人員跟一旁其它殯葬業者也被這個聲音嚇到,更不要說是其它家屬了。
大家腦袋里都想著同樣的一件事情︰「僵尸」
于是下一刻除了地上的貓還有那幾具預備要燒的棺木里的尸體,還有已經燒到一半的尸體,所有的人都尖叫沖出去。
「」
不管老爸找不到停車位就自行跳下車,從火葬場外沖進來的阿寶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只見一群人臉色發青鬼吼鬼叫逃難似地沖出來差點沒跟他撞在一起。
「干麻干麻?」他隨手從地上撈了一個連滾帶爬的家伙問。
「僵尸啊~」那個人嘶吼著,然後又掙扎著滾爬走。
「什麼啊」
阿寶自認為就算有僵尸也不會怕成那樣,更何況怎麼可能有僵尸啊!
可是這群人的反應實在太詭異了,讓阿寶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然而,心里面對子楚的掛慮卻讓他顧不得這些,他吸了一口氣還是走了進去。
「我完了,我死定了」
罷才那一撞還來不及痛,子楚就發現眼前一片烏黑,身體被固定在奇妙的東西里很難活動,不管怎麼踢怎麼打,這個封得死死的盒子就是聞風不動。
太過害怕的子楚在那又踢又打又哭又叫的,小小弊材里本來就沒多少的空氣很快就不夠用了。
呼吸越來越不順暢,腦袋一片混亂只想得到阿寶。
「救我阿寶救我阿寶救我!」
「子楚!你在里面嗎!」
本來阿寶也是被那個棺材里敲敲打打還附加尖叫聲給嚇到,腳正不自覺不停往後退時,突然听到棺材里的人不停地叫著「阿寶救我」。
「我在!救命」子楚听到阿寶的聲音,本來就快要放棄的他又開始哭叫起來。
「你,你別叫,你等一下」
听到子楚哭得那麼慘,阿寶哪還有時間問他是人還是鬼啊?還是先把他弄出來再說。
可是棺材蓋子已經用特殊黏劑封得死死的了,任憑阿寶怎麼退都推不開。
「我快不能呼吸了好難過」
「你閉嘴你不要哭了讓我想辦法!」
阿寶急得一個頭兩個大,還沒康復的身體又開始覺得輕飄飄的了。
「一定要用工具」
他四處張望,瞥見了牆壁里裝滅火器材的紅色框框中,有一把消防斧頭。
當下不及多想,直接用腳踹開那個玻璃框框,拿出斧頭。
「子楚,你往左邊不對,往右邊靠,我要砍棺材了。」
「哪邊?」
「右邊。」
還好子楚很瘦,連最小號的棺材都裝不滿,所以身旁塞了一堆冥紙。
他一邊哭一邊把身體往右邊靠,盡量把右邊的冥紙往左邊丟。
「好了嗎?」
「嗚咳咳」肺好象快炸掉了,子楚又哭又咳的已經回答不出來。
阿寶實在沒有把握能夠不傷到子楚,可是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他舉起斧頭用力往棺材砍下去。
雖然是環保紙棺木但也做得很扎實,砍了半天才砍個洞,阿寶開始後悔自己干麻買這麼好的棺材給他干麻?早知道就買那種最薄最便宜的了。
確定子楚沒有窒息的危險了,阿寶才放心地繼續砍,好不容易才把洞砍到可以把還不停地哭著的子楚整個人拖出來,兩個人一個剛從醫院跑出來一個剛從棺材爬出來,都累得攤在地上。
「你哭什麼啊」
看子楚那哭得全是眼淚跟鼻水的小臉,阿寶覺得又驚險又想笑,他伸手幫子楚把臉上的淚水抹了抹,然後緊緊地摟住他。
這一次可不是生靈也不是作夢了。
這個活生生的身體是真的有心跳有呼吸地在他的懷里啜泣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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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子楚站在公布欄前面望著那張成績優良榜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是因為他的名字沒有在上面,是因為黑線隔壁的那個名字不是‘戴寶燻’。
因為子楚的身體太爛了所以在阿寶的強迫下足足休息了半年,所以跟不上進度的他只好留級一年。
本來可以當阿寶學長的,現在卻變成了同學。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因為不管是上課、下課、午休、放學,假日更不用說,可以時時刻刻看到阿寶實在太感謝老天爺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一個年級只能有一個第一。
從此以後阿寶就再也沒有拿第一過了。
阿寶只說他最近比較粗心大意,可是子楚卻知道那麼聰明的阿寶怎麼會粗心大意呢?他根本是因為子楚需要獎學金所以考試時故意多寫錯幾題的,阿寶就是這樣體貼溫柔但卻不會掛在嘴巴上的人,常常讓子楚感動到想哭。
回到了教室,子楚默默地整理著那一大堆惡心的垃圾。
被同學們惡意分派到整理垃圾的工作也實在沒話說,因為自己一個人就享受了那麼多人喜歡的阿寶的關照,被怨恨也是理所當然的。
早上來上課椅子不見了也是理所當然的。
桌子上有痰也是理所當然的,櫃子里面有狗屎也是理所當然的,上體育課打籃球常常被人家不小心k到頭撞到胸也是理所當然的,上完體育課回來發現書包不見了也是。
雖然每一次阿寶都會幫他欺負回來,但是這只是增加同學們的忌妒,所以在阿寶看不見的地方,子楚還是被欺負得很慘。
不要緊的,阿寶以前不是說過了嗎?
那些人欺負我是因為我有他們沒有的,所以他們忌妒。
所以,就算是被欺負又怎樣?我有他們所沒有的
「回家啦!還要去買貓砂」
阿寶忙完自己的掃地工作,背了兩個人的書包,順手就幫子楚提起了那兩大袋很重的垃圾要去校門口丟。
「我提一袋吧」
「你?你會被垃圾壓死吧。」阿寶看了他一眼,用嘲笑的口吻說道。
子楚感覺身後一堆羨慕跟忌妒的光波射過來。
他知道讓這個美麗的校園明星幫自己提垃圾還有背書包,又會有多少人恨死他了
可是,那又怎樣?
我有他們沒有的就好了。
我有阿寶在我身邊就好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