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大殿上,一排臣子分列兩旁。盡頭,一個容貌艷麗、儀態高貴的中年女子正端坐在中央主位上,而她旁邊一張略小的位置上,則坐了一個臉色冷漠,酷似這個女子的黃衣男子。
滿朝文武,除了皇帝,誰敢穿這種亮晃晃的黃衣?從服飾就可看出,這個黃衣男子便是大遼天子耶律隆緒,而他旁邊的中年女子,正是當朝太後蕭燕燕。
皇帝坐的位置是偏位,太後坐的位置卻是主位。
這種情況在哪朝哪代都不多見,而在現今遼國,這卻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只因遼國的實際掌權者,就是這位太後蕭燕燕。
就算是她的皇帝兒子,也不得不坐偏位。
這也更顯示出這個蕭太後在遼國地位崇高,權力非凡。
「臣蕭遠蒼參見太後、皇上!」
蕭遠蒼對著端坐在大殿上的兩人恭敬叩首行禮。
「起來吧。」耶律隆緒的臉上竟然有一絲戲謔。
而蕭燕燕則半閉著眼,神態淒楚,似乎正壓抑著極度的悲傷。
「啟稟太後、皇上,遠蒼此次前來是為了……」
「太後!」他話沒說完,陸從聞已搶先告狀,「臣奉命抓人犯,可這蕭遠蒼卻堅決要見太後。」說著,他看向蕭遠蒼,「蕭遠蒼,你殺死太後近臣韓得讓,還想在太後面前說什麼?」
蕭燕燕擺擺手,「讓他說吧!」
蕭遠蒼面色一寒,「太後,遠蒼是冤枉的!」
「冤枉?」一列臣子中走出一人,冷笑地指著蕭遠蒼的鼻子,「蕭遠蒼,我大哥的頭顱都在你府上找到了,不是你還有誰?請太後作主,嚴懲凶犯!」
蕭遠蒼陡地沉下臉,「韓得輝,頭顱在我府邸找到,人就一定是我殺的嗎?你為何如此肯定?難道你親眼看見我殺人了?」
被他氣勢所嚇,韓得輝愣了愣,「太後,我大哥的頭顱明明是在蕭遠蒼的府邸中找到的,不是他下的手,還會有誰?而且……而且……昨天因為我酒後失態,他與我大哥發生口角,相信在場的大人們都看見了。蕭遠蒼,你還敢否認嗎?」
「是這樣的嗎?」蕭燕燕看著滿朝文武,問道。
「確有此事。」蕭遠蒼並不否認。
滿朝文武見他承認,也紛紛點頭。
「因此,你對我大哥懷恨在心,晚上就刺殺了他,還把頭給割走了。」說著說著,他大哭起來,「大哥……都是我害了你……」
滿朝文武將兩件事合攏一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照你這麼說,殺韓得讓的一定是我了?」蕭遠蒼怒極,幽幽地盯著韓得輝。
「不是你還有誰?」韓得輝臉色發青。
「臣請問太後,您是幾時得知韓得讓被殺的消息?」
「今早辰時。」
「臣也在今早辰時,收到一陌生人送到我府上的盒子,打開看才知道里面裝的是韓大人的人頭,此事我府上人人都可作證,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微臣,請太後明查。」
「你的家人當然幫你說話。誰知道你是不是故弄玄虛?」韓得輝立刻跳起來。
「蕭王爺,人頭是在你府邸找到的,你又有殺人的動機,叫我怎麼相信不是你做的?」蕭燕燕冷笑著,被悲傷覆蓋的臉上淨是憤恨。
蕭遠蒼心中一驚,人若傷心過度,難免不明事理。若蕭太後也這樣,那他可就死定了!
尋思片刻,他又開口︰「太後,您若一定要如此認為,臣也無話可說,可是,尚無證據就任意冤枉大臣,這要是傳出去……恐怕對太後您的聲譽有損!」
蕭燕燕一听大怒,「你說什麼!?」
韓得讓與蕭太後從小青梅竹馬,後來蕭太後被父親強迫嫁給皇帝,從此兩人分離。
沒想到數年之後,皇帝病筆,蕭燕燕當上太後,將韓得讓升為高官,專寵他一人。這在遼國早就不是秘密,她也從不隱藏。由于契丹民風開放,他們這麼做並不算違理,甚至有許多人還贊賞當今太後敢愛敢恨!
但,遼國南部各地多以漢人為主,漢人禮教森嚴,早就對她的這種做法詆毀極重。
蕭遠蒼說她「聲譽有損」,恰好踩到她的心病,怎麼不叫她怒氣沖天?
「太後,韓得讓是您的近臣,全大遼不知多少人想置他于死地……」被蕭太後這麼盯著,蕭遠蒼仍無懼地說著,「若要說殺人動機,不僅僅只有我一個人有!」
蕭燕燕畢竟是權掌大遼的非凡女子,方才心被悲痛所亂,听他這麼一說,才漸漸變得清明。
思前想後,此案的確疑點太多。
緩了緩口氣,她道︰「蒼兒,你是我的佷子,我當然信得過你。雖然你說韓大人不是你殺的,可是你也要提出證據來。這樣吧,我給你十天時間,限你在十天內,查明此案!」
「佷兒多謝太後!」他見太後改了稱呼,自然也換了稱呼。
突然,那極少開口的皇帝叫道︰「可是,母後……」
「怎麼?你還有什麼事情嗎?」蕭燕燕看向兒子。
皇帝微微一笑,「兒子覺得十天太長了!三天怎麼樣?」
蕭燕燕看著兒子,又看看蕭遠蒼,「蒼兒,你看呢?」
「三天就三天!」
瞥了一眼皇帝,蕭遠蒼頭也不回地走出大殿。
「王爺,您沒事了!真是太好了!」
蕭遠蒼一踏出皇宮,便看到王府派來等候消息的家僕。
「娘娘呢?」蕭遠蒼問。
「娘娘在府里等您呢!」家僕牽了馬來,「王爺要先回王府,還是先去別的地方?」
蕭遠蒼騎上馬,「回府!」
今天早上的事一定嚇壞她了!想到雲念昔還在家里為他擔心,蕭遠蒼便想盡快趕回去陪她。
可是才行到半路,蕭遠蒼就看見自己王府內一個家僕騎馬趕來。
「王爺……不好了!」
「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蕭遠蒼臉色微變,喝斥道。
「王爺……」家僕從馬背上一下子滾下來,「娘娘……娘娘被人劫走了!」
「什麼!?」那家僕還沒站穩,就被蕭遠蒼一聲怒吼給嚇得跌倒在地,「你說娘娘她怎麼了!?」
「娘娘……被一伙黑衣人劫走了!」家僕全身上下不停地發抖,生怕蕭遠蒼一發怒,他便小命不保,「那些人說,要請娘娘去作客。他們個個武藝高強,王府的侍衛根本攔不住!」
這絕對是串通好的!等他進宮面聖時,就將雲念昔帶走。
黑幽幽的眼眸直盯著那家僕,蕭遠蒼眼中跳動著壓抑的怒火,「那些人還說了什麼嗎?」
家僕牙關打顫著,「那些人……還要奴才……把這封信交給您!」
接過信,蕭遠蒼飛快閱讀。
只見雪白的信紙上寫著幾個娟秀的小字--
欲問佳人何處去,玉堂樓上樓玉堂。
忿忿地揉爛了信紙之後,蕭遠蒼一個字一個字地低吼--
「樓、玉、堂!」
玉堂樓--京城夜晚最繁華的地方,也是讓京城男人最銷魂的地方。
京城的男人可以不知道皇帝姓什麼,卻不能不知道玉堂樓這個地方。
如果有人問你玉堂樓在哪里,你卻答不出來的話,那證明了你不是男人,至少不是遼國京城里的男人?
玉堂樓的繁華與盛名,來自一個叫樓玉堂的女人。
沒有人知道樓玉堂這個女人是哪里來的,也沒有人知道樓玉堂這個女人什麼時候來的。
她突然間出現在京城中,突然間開了這名叫玉堂樓的青樓,也在突然間讓許多遼國的王公貴族們成為這里的常客。
玉堂樓名氣雖大,但真正見過樓玉堂真面目的人,卻少之又少。
據說,要見她一面,不但必須千金相贈,還得要看她那天的心情好不好。
也據說,十個能贈送千金的人,九個都會遇上她心情不太好的時候。
因此,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見過她。
而蕭遠蒼就是那十分之一的其中一個。
只是現在,他很後悔自己成為這其中一個!
蕭遠蒼帶著悔恨和怒氣來到玉堂樓的時候,樓里正燈火輝煌。
他剛走到門口,就有兩個女子迎了上來。
「王爺,好久沒到我們玉堂樓來了,今天怎麼有興致過來看看我們姊妹呢?」
蕭遠蒼黑著臉,「樓玉堂在哪里?」
「王爺,樓老板說她今天不舒服,不見客……啊!」話還沒說完,人就已經被蕭遠蒼抓著衣襟,提了起來。
「樓玉堂在哪里?」
那女子嚇得連連咳,「老板……老板在後院最頂樓的房間……」
女子話還沒說完,眾人就听見里面傳來一聲欣喜若狂的聲音︰「王爺,您總算來了!」一個小丫頭一樣的人急急跑到蕭遠蒼面前,雙手合十感謝老天,「阿彌陀佛!我家小姐都等急了呢!」
阿彌陀佛?蕭遠蒼微微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樓玉堂的確急,而且不是一般的急,是很著急!
「我告訴你們!綁架可是違法的哦!」端坐在椅子上,雲念昔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的茶水,潤潤喉嚨後,再次發揮她瞪人無數的「瞪人功」,與負責看守著她的兩個保鑣對峙著。
「雖然我不了解你們遼國的法律,可是在我那個年代,持槍綁架……不對,持刀綁架可是死罪哦!雖然你們這里可能不一樣啦!可是一定也會把牢底坐穿的,我想你們也不想要這樣,對吧?」
兩個保鑣互看一眼,沒有說話。
「你們怎麼不說話呢?」看著兩個保鑣,雲念昔繼續發揮不屈不撓的精神,「難道不說話就能夠把問題解決了嗎?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再這麼頑固不化的話,我是不會在法官面前為你們求情的!」
「姑娘,妳休息一下吧……」
「對了,你們不知道什麼是法官。就是你們這里的……你們這里的……哎呀!反正審案子的大人就叫法官。如果我不幫你們求情,你們的下場會很淒慘的,你們知不知道?」
「妳能不能不要再說話了……」
「輕則自己受苦,重則連累家人,說不定還會誅連九族呢!」
「妳說夠了沒有!」
「當然沒有!你們的妻子兒女到時候一定會很慘的,你們的父母也會很慘的,你們的姊妹同樣會很慘的,你們的兄弟還是會很慘……」
「老子活了十七年,還沒遇到比妳更多嘴的娘兒們!」
「啊!?你才十七歲?真是沒有想到,你們的主人居然用未成年的小朋友當保鑣,實在太不人道了!我告訴你哦,我曾經做過家庭教師,有責任把你們這樣的小朋友引回正道……」
「啊--」
「我受不了了--」
終于,兩個保鑣同時抓狂!
小樓的另外一邊。
一個紅衣服的丫頭,慌慌張張跑進一間裝飾華麗的房間里。
「姑娘,不好了,剛來的兩個保鑣也走了!」
坐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揚著風的樓玉堂,心急如焚地問道︰「走了幾個了?」
「加上剛才走的,已經八個了!」
「八個!?居然八個了!那賤人居然能一下子氣走我八個保鑣!」猛地轉了個身,樓玉堂心煩地道︰「再找其它的人去!」
「已經派去了!可是,估計再這麼下去,人手恐怕不夠呀!」
「可惡!蕭王爺來了沒有?」樓玉堂心急地問。
話音剛落--
「喲!王爺,您總算來了。」一道甜得不能再甜的聲音,從樓下傳來,「我們家小姐都等急了呢!」
樓玉堂臉色一變,迅速對那丫頭道︰「該怎麼做都知道吧?」
「知道!」那丫頭一點頭,迅速退出屋外。
蕭遠蒼進來的時候,樓玉堂已經恢復到與平時無異的美麗狀態。
「王爺,您來了。」
「她呢?」蕭遠蒼一開口便問。
樓玉堂嬌聲一叫,依進蕭遠蒼的懷里,「王爺,您一來就問她呀她的,您想找的,究竟是哪個她呀?」
蕭遠蒼將她一推,「少裝蒜,妳把我的娘子弄到哪去了?」
「你的娘子?叫得可真好听呀!難道你忘記了,她可是你最不喜歡的宋國公主哩!」
蕭遠蒼冷聲道︰「哼,那是我的事情!快把人交出來!」
「好吧!既然您這麼想見她,那就讓您見見她吧。」眼中閃過一抹得意,樓玉堂轉頭一喚︰「小紅--」
「來了。」
門外響起腳步聲,又夾雜著令蕭遠蒼熟悉與心跳的聲音。
「你們干什麼?放開我!嗚……輕一點不行嗎?對待女士一定要溫柔,難道你們不懂嗎?嗚……」
一個讓他擔心不已的身影在兩個保鑣的保護下,終于出現在門口。
「念--」蕭遠蒼一時驚慌之下,差點叫出她的名字,連忙改口︰「妳沒事吧?」
雲念昔一見到蕭遠蒼,立刻委屈地大叫起來︰「蕭遠蒼,嗚……你怎麼現在才來救我?我……我……」
「妳怎麼了?」蕭遠蒼立刻急道?
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吃這些苦。
雲念昔紅著眼,「我在這里好無聊呀!這里的保鑣都是木頭,跟他們說話,他們都不肯理我,你又一直不來接我……」
蕭遠蒼一愕。她居然說無聊?她知不知道自己被綁架啦?
不過轉念一想,她會這麼說,就表示她沒事。
思緒至此,他的怒氣化為笑意。
對于像她這種小傻瓜,他早該習慣了才是!
整整臉色,他正色道︰「如果妳覺得無聊,我這就帶妳回去。」
雲念昔立刻拍著手掌,「好呀好呀!快一點,我回去之後,還要請人來裝水晶窗戶,你答應過我的,可不許賴帳!」
「好,我絕對不賴!」
兩個保鑣听得直翻白眼。
他們以為這里是什麼地方?可以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看著眼前的兩人,樓玉堂臉色一寒,「王爺,您既然已經見到了您的娘子,那就該談談我們的事情了。」
說完,她一擺手。立刻,其中一個保鑣將一顆藥丸塞進雲念昔嘴巴里。
雲念昔立刻哇哇大叫,「你們……嗚……這個是什麼?」
「樓玉堂,妳給她吃了什麼?」蕭遠蒼大怒,吼道。
樓玉堂嫣然一笑,「沒什麼,一顆毒藥而已……」
還沒說完,就听雲念昔一聲驚呼--
「毒藥?妳說妳給我吃的是毒藥?」
「不錯!」樓玉堂得意地笑道。
雲念昔聞言立刻大哭︰「妳怎麼可以喂我毒藥?妳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妳知不知道這是危害社會的?妳這個壞女人、丑女人,嗚……」
「住口!」她竟敢說她……說她丑!?
「不許吼她!」蕭遠蒼冷聲喝斥,「妳到底想怎樣?」
樓玉堂朝保鑣們一使眼色,兩人立刻點住雲念昔的全身穴道,這才走出門外。
樓玉堂的笑容忽然變得異常嫵媚,「很簡單,我想要王爺陪我共度春宵……在您心愛的娘子面前!」
什麼?
在她的面前,和這個女人一度春宵?
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樓玉堂笑得更加嫵媚了,「我要讓她親眼看見您與我一度春宵,讓她對您徹底死心!」
不要!雲念昔一听,想要大叫,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蕭遠蒼微微沉思,道︰「就算我真的與妳一夜春宵,也不可能會娶妳的。妳這麼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呵呵……不愧是南院大王。」樓玉堂大笑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您。我之所以這麼做,只是為了達成我家主人交代的任務而已,至于我家主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就不知道了?」
「妳的主人是誰?」蕭遠蒼冷冷問道。
「恕難奉告。」斜斜偎進蕭遠蒼懷中,樓玉堂嬌聲說道︰「王爺,您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與我共度春宵,我家主人自然會將解藥給您送來;二嘛,就是抱著您的娘子從這里走出去,三日之後,毒發身亡……您自己選吧!」
雲念昔心中大叫不要,啞穴卻早教人點住,只能定定看著蕭遠蒼,淚水嘩啦啦地從眼楮里流出來。
蕭遠蒼看著雲念昔,半晌才道︰「我答應妳!但是妳要先把解藥給我!」
「好。」樓玉堂拿出一顆藥丸,「有本事就來拿吧!」
說完,往胸前一塞,藥丸自動滑進她的衣服里--
芙蓉帳暖,春宵一度。
樓玉堂衣衫半果,等著蕭遠蒼上前。
背對著雲念昔,蕭遠蒼腳步沉重地往樓玉堂走去。
雲念昔淚流滿面。她從來不知道看著蕭遠蒼抱著別人,心里會這麼難受。
「王爺,來呀……」樓玉堂酥胸半果,自動投進蕭遠蒼懷里。
蕭遠蒼緩緩伸出手去,突然--
「不要!」背後傳來一聲大喊。
蕭遠蒼出指如飛,瞬間點住了樓玉堂所有穴道。
雲念昔猛地往蕭遠蒼撲來,「不要!我不要你踫她!」
「妳的穴道解開了?」蕭遠蒼詫異道。
「我不要你踫她!」雲念昔繼續哭道。
「不踫!不踫!我已經把她的穴道給點了。」
他見雲念昔臉都紅了,心中大概知道原因了。她雖然不會武功,但因為內心氣憤非常,一股氣在胸中游走,這股氣雖然是因動怒而生,但怒到極致的效果竟如高等內力一樣,將穴道都解了。
雲念昔見他果然沒有踫樓玉堂,馬上給了他一個笑容,「我……我就算死,也不能……讓你抱她。」
終于知道她是如此在乎自己,蕭遠蒼緊緊抱住她,「不會的!不會的!我絕對不會讓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