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蒙古的官吏都是世襲的,而隨著王朝的建立,這種世襲制的弊病就逐漸顯露出來。因此,忽必烈即位後就廢除了原先的官吏世襲制。
衛南老將軍雖是漢人,卻在早年對皇帝有過多次救命之恩,而為了嘉獎他的忠心,皇帝特許衛南將軍一職仍沿用世襲制。
隨著皇權的鞏固,原先分散在諸將手中的精兵也被皇帝抓到手里。那些昔日手握重兵、叱 一時的將領們,現在僅能轄制自家府中數額有限的士兵。
衛南將軍麾下卻依舊有精兵十萬,還是由兵部統一放餉,而由將軍府自行轄制。自老將軍過世後,十萬精兵雖然分兵八萬戍守在杭愛山一帶,卻仍有兩萬之數留在京城。
在以前,這兩萬精兵或許不算什麼,可在現今卻是大數目;何況,衛南軍是將軍府單獨轄制的,就連掌管京畿的府尹也無法插手衛南軍的事。
自代理衛南將軍的烏吉雅入獄後,關于這十萬人馬該由誰來掌握的事,在朝中激起了軒然大波,各色人物紛紛登場。
本來大家都以為烏吉雅入獄之後,衛南將軍的位置就非她的弟弟烏予易莫屬,可是連等了好幾天,皇帝都沒有要任命烏予易的意思。
于是又有消息傳出,說皇帝有意在烏氏家族內部選賢。
誰能登上衛南將軍的寶座,誰就是大元王朝當之無愧的新貴了。這種麻雀變鳳凰、咸魚大翻身的好機會,幾輩子都未必能遇到一次,就算希望再渺茫也要試一試啊!
于是各方勢力勾結、內斗、陷害……
這些人若要說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將烏吉雅徹底拱下台,他們才可能坐上將軍的寶座。
將軍府的老夫人更是在朝臣中多方活動,打點了不少人為衛南小將軍說項。
才短短幾天工夫,參現任衛南將軍烏吉雅的奏折,和保舉衛南小將軍出任將軍的奏折,如雪片似的飛到皇帝的御案上。
而底下的人都快爭破頭了,皇帝的態度卻依舊諱莫如深,不殺、不放、不審、不授,局面就這麼僵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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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如同所有的監牢一樣陰森潮濕、鼠輩橫行。受刑的慘叫不分早晚的回蕩在四壁間,常年累月下來,混濁的空氣總是混合著一股膿血的腥臭。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不管是什麼顯赫角色,只要入了這刑部大牢,就等于一只腳踏進了地獄,甚至連死亡都是一種仁慈了。
也是因為意識到這點,關在內牢里的人犯一個個目光呆滯、死氣沉沉的,一雙雙混濁呆滯的眼里彌漫著比海更深的絕望。
只有老鼠最為活躍,「吱吱吱吱」尖嘶著,穿行于黑暗之中。
深夜,兩個獄卒拖著受刑之後的犯人,拖曳著穿過狹窄的通道。
沉重的腳鐐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牢房里不時傳出被吵醒的不快嘟囔,卻在獄卒的厲聲喝罵中很快消了音。
莫日根也被這拖曳聲驚醒了。
時序已經入秋,連日的陰雨使得牢里更加陰濕入骨,僅靠那薄薄的一層草墊根本就無法抵御寒冷。
自入獄後他和吉雅都是靠在一起睡。每當他在夜里醒來,總會發現她有如一只畏冷的小獸蜷縮在自己懷里,讓他心生愛憐,情不自禁的抱緊她。
如往常般,他下意識的雙手一攬,可這次他的懷抱卻是空空如也。
「咦?哪去了?」莫日根睜開眼。
牢里沒有燭火,從窄狹的小窗透進來的些微月光也不足以照亮什麼。用手支起身體,伸手連模了兩次都沒模到人,他的心里不由有些急了。
懊死,人在哪兒?該不會出事了吧?
莫日根按捺住滿心的恐慌,站在黑暗中側耳傾听,這才發現她的呼吸聲從最遠的角落里傳來。
唉!連睡個覺都會變成滾地葫蘆,要是凍壞了可怎麼辦?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她身邊,俯正要將她抱回草墊上,卻發現她渾身緊繃。
「還沒睡嗎?」
「嗯,睡不著。」沉默了一會,吉雅終于道。
「那我們就躺著說會兒話吧!」莫日根仍想將她抱回到草墊上,卻遭到她的推拒。「怎麼了?」
「不用了,我、我就睡這兒了。」她結結巴巴的。
「也好。」他很快就答應了。
听見他離開的腳步聲,吉雅這才松了口氣,可下一刻,她听見他轉回來的腳步聲,還有草墊被移動的聲音。
下一刻,她驚呼一聲,感覺自己被騰空抱起。
驚慌之下,吉雅近乎對他拳打腳踢,「你、你快放下我啦!」
「妳怎麼了?」莫日根的臉上、身上結實的挨了她好幾拳。
連續的攻擊下,他終于抱不住她,「砰」的一聲她掉在草墊上。
吉雅終于松了一口氣,而莫日根則倍覺難堪。
「為什麼?」一陣難堪的沉默後,他終于開口問道。
「沒、沒什麼。」她的語氣一听就知道在敷衍。
「是不是我做了什麼讓妳難堪的事,妳才……」身邊躺著他愛慕的女子,要說全然不動念是謊言,可是,他一直在努力克制著,就連偷吻也是確定她睡熟了才……
「沒、沒啦!和你沒關系,你就別亂猜了。」只是談論,吉雅就覺得臉上一陣發燒。
「沒關系嗎?」听到和自己沒關系,他反而有些失落。
「嗯,真的沒關系。」吉雅強調道。
他情不自禁按住她的肩,卻發現她的異常──
「該死,妳在發抖!」憤怒的咆哮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心痛和憐惜。
「沒……」吉雅極力想忍住不適,卻不是很成功。
「我不是告訴妳,覺得冷就過來抱住我取暖嗎?!」莫日根不理會她的抗議,徑自將她抱在懷里。
「我……」吉雅敵不過他的力量,被他扯進溫暖的懷里。
「什麼也別說,只要抱住我!」他命令著,更緊的抱著她。
懊死,她的身體簡直凍得像冰!就算他自恃皮粗肉厚,也忍不住機靈靈的打了寒戰。
好舒服!他溫暖的懷抱讓吉雅有些沉醉,可是很快她就清醒過來了。
「不、不行,莫大哥你快放開──唔……」她扭著身子極力想從他的懷里逃開。
「別動!」莫日根警告。
她不但沒有停止,還掙扎得更厲害。
她的身體不像普通女人那麼軟趴趴的,而是極具彈性和柔韌感,在掙扎中,屬于她的氣息充斥他的鼻腔,也挑動了他的……
莫日根只覺得全身血液都往某個地方涌去。
懊死,這種情景下想要保持坐懷不亂,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嘛!
「放開……」
「該死的,妳就不要再亂動了!」他努力控制自己,可他的努力卻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他終于忍不住怒吼一聲。
吉雅被他的吼聲嚇到了,整個人僵在那里。
「呼~~」總算他意志力驚人,這才將欲火強壓下。莫日根終于松了一口氣。
靶覺到她緊貼自己的肌膚雖然暖和了,可是她的身子仍然冰冷,莫日根索性翻個身,讓她躺在自己身上。
「這樣還會冷嗎?」
「不冷了,可是這……」吉雅仍掙扎著想要下來。
「別動,要是在牢里受涼生病可就麻煩了。」他索性用自己的雙腿牢牢禁錮住她的長腿,省得她再亂踢亂動惹出什麼火來。
「再說我又不是第一天抱著妳睡了,妳還害什麼羞啊?」見她安靜了一些,莫日根忍不住逗她。
吉雅是很想反駁啦!可──之前的那些夜里,她每次醒來都是窩在他懷里,有時甚至還抱著他的一只胳膊不放哩!只要一想到這,她的臉就變得像雲霞那麼紅,根本無法反駁。
「就算妳已經做了大將軍,可妳在莫大哥眼里還只是個小丫頭呢!」為了減少她的尷尬,莫日根故意這麼說。
「小丫頭嗎?」听見他這麼說,吉雅心里忽然覺得不太舒服。
「難道不是嗎?」他忍不住偷笑。
切,她才不是什麼小丫頭呢!
在他有力的「熊抱」下,吉雅奮力支起半個身子,拍打著身下充作墊子的寬厚胸膛以示自己的不滿。正要準備義正詞嚴的反駁,卻感覺到有一股溫暖的液體流出身體,濡濕了他的胸膛……
空氣中一直氤氳的血腥味,也開始變得濃烈起來。
「莫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她像個小鴕鳥似的,又將小腦袋埋在他的胸口上,聲音里也帶著哭腔了。
「妳的月事來了嗎?」他終于明白她為什麼會躲著自己了。
「嗯。」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如果不是深夜靜寂,加上他听力過人,還真听不出來。「對不起,弄髒你了。」
「沒關系。」
「嗚……」
「怎麼了?肚子很痛嗎?還是……」他被她壓抑的哭泣嚇壞了,一迭聲的追問。他好恨自己沒有夜視能力,不能親眼看見她的情況。
「沒、沒啦!」她有些忸怩。
知道她害羞,莫日根也不等她同意,就將自己溫暖的大掌放在她的小骯上。粗糙與細致這兩種極端的感觸,給彼此帶來了強烈的沖擊。
「是這里不舒服嗎?」莫日根想讓自己的語氣听起來正常,卻控制不了那逐漸粗重的呼吸聲。
天哪!這實在太尷尬了,吉雅覺得連發根都在發燒。
「怎麼樣,覺得好些了嗎?」他用溫暖的大掌替她仔細的按摩起疼得厲害的小骯。
具有撫慰作用的溫暖透過他的掌心滲入她的肌膚里,讓那折磨了她半宿的痙攣稍有好轉,同時也讓她覺得更尷尬了。
「嗯。」吉雅胡亂點頭。
「還記得妳剛當上將軍時,我們被妳嚇得光亂逃的事嗎?」察覺到她的尷尬,莫日根故意提起當年的糗事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怎麼可能會不記得,那件事──哈哈……」想起那浩浩蕩蕩的壯觀情景,吉雅到現在還是忍不住想要大笑。
他們駐守的地方每到夏天就特別炎熱,讓人恨不得能扒掉一層皮。所幸營地的附近有一條小河,他們這些男人每天一操練完,就狂奔著直沖小河而去。
因為都是些大男人,也沒什麼好害臊的,往往在路上就開始丟盔卸甲的,等跑到小河邊,有些動作快的已經將身上扒得光溜溜的,直接就能跳下水了。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吉雅繼任將軍之後,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她的屬下在操練結束後都會消失不見,而等他們再次出現時,總一個個神清氣爽的,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于是她發誓要找出這個秘密。
誰知一連問了好幾個人都期期艾艾的說不出所以然來,而她不知道,他們是因為不好意思告訴她事實真相。
當時適逢招募新兵,她就設法「買通」一個新兵,要他去查清他們的行蹤。誰知那個新兵是個傻愣子,入營十幾天了還沒搞清將軍原來是女的。
就有這麼一天,她借口身體不舒服沒去校場練兵,暗地在那新兵的帶領下去河邊埋伏,人都還沒藏好,就看見一群果男浩浩蕩蕩的狂奔而來。
當時大家都嚇傻了,尖叫的──吉雅、跳河的、沖進草叢的、原地發呆的……各種反應都有。
「那次妳算是滿足了好奇心,不過咱們可是被嚇慘了。」莫日根忍不住調侃起她,「往後我們去河邊洗澡,都得派好幾個人看守,生怕咱們的將軍大人又會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來偷看。」
「切,誰、誰要偷看你們了!再說也沒什麼好看的嘛!一個個黑得像耕田的黑水牛!」吉雅氣不過的戳著他的胸膛大發嬌嗔。
「耕田的黑水牛,哈哈哈……」他還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有趣的比喻,忍不住放聲大笑。
「其實那件事回想起來還真是好笑呢!」听見他笑得歡暢,她也忍不住輕笑。
「所以啊!今天的事,說不定以後回想起來,妳還會覺得挺有趣的呢!」莫日根乘機開導她。
「嗯。」他的安慰讓吉雅覺得自在了些。
「現在怎麼樣,舒服些了嗎?」說話間,他仍不忘用手掌輕柔按摩她的小骯。
「嗯,舒服些了。」他熾熱的大手像有魔力似的,驅散了她小骯處糾結的不適。
「那就試著睡一下吧!天就快亮了。」莫日根柔聲道。
這些日子里他們就像被遺忘了一樣,既沒有被提審,也沒有受刑。一日兩餐,菜式雖然算不上精致,卻也不是想象中那種難以下咽的東西,有時候甚至比他們在邊關時吃得豐盛。真不知皇帝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莫大哥,如果我說我覺得害怕,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身為將軍,本該是叱 沙場、殺人如切瓜,可──每次看著尸橫遍地的景象,她就發寒想吐。
「不會,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時候。」
「你也會嗎?」
「會。」很多時候,他都害怕自己保護她不夠周到,會讓她受到傷害;而更多時候,他怕她不會愛他。
「我會試著睡一下。」他的話趕走了她的恐懼,他的體溫驅散了她的寒冷。
「睡吧!我就守在妳身邊。」
在他溫暖的懷抱中,她很快的覺得困了,眼皮沉沉的,四肢慵懶……
莫日根在黑暗中仍睜著眼。雖然他的身體已經很疲勞了,可他的思緒卻有如奔馬一般。
雖然他們入獄的原因是君前失儀、冒犯聖駕,可直覺告訴他,事情並沒那麼單純,否則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不殺不審,只關著他們了事了。
似乎感覺到他的不安,吉雅在睡夢中蠕動了幾下,申吟出聲。
「別怕,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妳的。」莫日根親吻她的柔發,在她耳畔呢喃。
「嗯……」他的聲音安慰了她,熟悉的氣息緊緊包圍著她,讓她覺得安心。于是她只是轉側了一下沒有醒來,還將身體更深的埋進他懷里。
「我愛妳。」確定她已經熟睡了,莫日根一如既往在她耳畔告白。
這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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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一牆之隔,書案凳椅擺設整齊,案上筆墨紙硯齊全,陳設不像牢房,倒像是書房,可又確確實實是在刑部內牢里。
兩個文士打扮的男人,不時凝神靜听隔壁的動靜。
也不知這牢房當初怎麼建造的,雖然隔著厚厚一堵牆壁,可隔壁的聲音卻能傳過來,而且清晰得像在耳邊說的一樣,哪怕是微弱的嘆息聲也無法逃過這邊的耳朵。
就著昏黃的燭光,兩支毛筆在宣紙上飛快的舞動著。
……
睡吧!我就守在妳身邊。
別怕,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妳的。
嗯……
我愛妳。
寫完後又等了很久,除了輕微的打鼾聲就再也沒其他聲響了,兩個文士這才如釋重負的放下筆。
排好紙片的順序後,其中一個拿著紙片離開了,而另一個這才能夠趴在小幾上小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