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相不相信這世間真有長生不老?」
瞠大雙眼,趙爰著實被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有著一頭白發卻貌如十七、八歲的青衣人給嚇到了。
罷剛他只不過彎拿起掉落在床榻下的書簡,起身的一瞬間,原本只有他一人的房里突然多了這麼一個人立在跟前。
看他一直沒有回答,青衣人眨眨眼,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天啊!我還以為大概只有烏家那大塊頭才會把人利用完後丟到一旁就忘記,難不成你這小伙子也是?我老人家還以為你跟那大塊頭不一樣,必定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少年,尤其又生得如此俊俏,老天還是有良心的,造了個這樣可愛的孩子來感激我,結果竟是我年老眼花,心更是胡涂,看了半天,還是一個連自己恩人生啥模樣的都不曉得的沒心肝、沒天良、沒……」
「老丈,我記得您,我沒忘記。」趙爰本是想等他數落完再回話,不過听了那麼久,看來神醫是沒打算停止,只好趕快把話插進去,阻止他在再發出那听不出來是哭聲還是笑聲的埋怨。
神醫眨眨他骨碌碌的雙眼。「你真的記得?」
「真的。」趙爰馬上保證道。「不過神醫您是怎麼來的?怎沒人通報一聲?」
這問話像是問到了他得意之處,神醫立刻露出讓人起雞皮疙瘩的笑容來。「人人都以為我的醫術高超,其實我真正高超的哪是醫術,而是武功。這醫術呢,老朽自而立之年方始接觸,可武功卻是從小練到大,六十年的研習哪能跟九十年的勞苦相比。老人家我跟風一樣就這麼大剌剌地從那些侍衛眼前飄過,他們連影子都沒瞧見半個,又怎知我的來到。對了,小伙子,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
任他拉過右手上下翻動,趙爰將自別院離別後所發生的事一一的跟他說明白。
神醫皺眉。「你這手我是沒辦法救了,主筋斷了而且萎縮,接不回來了,頂多幫你接上筋,讓它看起來自然點。」
「沒關系的,我不介懷,倒是讓神醫您勞心了。」
「別神醫神醫的叫,老人家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神醫貴姓大名。」
豈知,趙爰不問還好,這一問,神醫馬上露出一副詭異的表情。
「您怎麼了?」
神醫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痴笑。「你要知道,老人家年紀大了忘性也大。」
趙爰眨眼。「您難不成……」接下來的話他不好冒犯出口。
「嘿嘿!我的名都五、六十年不用了,自然就給忘了,沒關系,我住在鬼谷,你就叫我老鬼就可以了。對了!你身邊那個大塊頭呢?特地請人來接我,我來了卻沒看到人。」
趙爰當然不好意思真的叫他老鬼,笑著以左手倒茶送到神醫面前。「他陪生意上好友的女兒去看牧場了。」
「女兒?他不陪你陪人家的女兒作啥?難不成他移情別戀了嗎?」
趙爰白皙的臉蛋瞬間火紅。「您……您……」
「我怎麼會知道是吧?老人家活了這麼把年紀,要是連這麼明顯的事實都瞧不出,那真的叫白活了。怎樣,大塊頭到底移情別戀了沒?」
趙爰搖頭,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的臉皮比那大塊頭薄多了,沒啥好不好意思的,不過就是人間情愛嘛。」他莫測高深的朝杯口吹了口氣,喝進去才發覺茶是冷的。
「您不覺得不該嗎?」
「什麼該不該?愛都愛了哪能計較這般多?」神醫靈活的雙眼里是看透人世的豁達老練,無形中平靜趙爰不安的心。
「若世人皆能如您這般的豁達,也許世間便難有苦痛了。」
神醫呵呵直笑,被人捧的感覺實在不錯。「別跟老人家我咬文嚼字的,既然這里沒我的事,我就先走一步。」
「咦?您不多停留,映礱回來也樂于見您的。」
「他?」神醫撇撇嘴。「你說他會趕我去吃風喝雨我還相信,樂于見我,我沒那福分,那大塊頭眼里只有你而已,上次要不是為了救你,他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沒敢奢望那大塊頭會記掛他。
「不是的,他不是這樣的人,想必是那時心焦才會得罪您。」
神醫擺擺手。「我懂,我懂,反正以後多的是時間,搞不好等那日子來時,你光看我的臉都會看煩了。」
「您這話是……」
「別管了,以後你就知道,毋需我再多說。」他揮揮手,人來時突然,去也無蹤,空留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話。
***
確定好將送往中原的馬匹後,烏映礱略感不耐地瞪著一整天跟在他身邊的嬌美姑娘,礙于跟她爹是好友,又當她是妹妹的情況下,他實在不好斥責她過于糾纏的行為。
「瓔珞,你該回族里去了,我已經派人送信給你父親,你再不回去,他會生氣的。」
「不要,既然要面對他的怒火,自然等晚點,反正他必然會派人來接我,這段日子就讓我住在牧場里有啥不可?」她好不容易偷跑來此,怎可能輕易離開,說什麼也要等他心里有她,得到承諾後再走。
烏映礱不想傷她,可繼續拖下去只會加深傷害,還不如早早同她說個清楚,讓她放棄。
「瓔珞,我只當你是個妹妹,我們兩人是不可能的。」他並不想把話說得如此明白,畢竟瓔珞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姑娘,他也不願這樣傷她。
瓔珞俏臉煞白,朱紅櫻唇抿緊。「不會不可能的,映礱哥還沒有心愛的人之前,瓔珞就有這個機會,瓔珞不會就這麼放棄。」他們相處久了也會有感情,她相信不會有其他姑娘比她更有機會親近他。
「你怎知我沒有心上人呢?」
「你有嗎?」她一听,連櫻唇都失了顏色。
烏映礱嘆息,大手安慰地輕撫她的頭。「是的,我有。」
「沒騙我?」
「映礱哥什麼時候騙過你?」
瓔珞貝齒緊咬下唇。「那我想知道她是誰,我想看看她。」她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得到映礱哥的歡心。
烏映礱毫不猶疑地搖頭。「沒那必要,瓔珞。」他怕瓔珞見著趙爰之後,會當面給他難堪,他不想他受到傷害。
靶覺出他眼里的寵愛,瓔珞哭泣出聲。「你就這麼呵護她,連讓我見她一面都不肯,你的瓔珞妹妹會是那麼不值得一信的女人嗎?」為了那女人,她這個妹妹瞬間倒成了洪水猛獸般不堪。
「當然不是,你不會懂的。」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所有人部能明白他心中已有所愛,可他倆之間的愛戀卻不容世俗。「映礱哥不趕你走,你可別讓你家人擔心,一個女孩子家單身在外畢竟是不好,我先走一步。」
他不願意再多說,多說亦是無用;于是他回轉馬身策馬狂奔而去,以哨聲提酌另一頭的僕人替他注意瓔珞的安危。
瓔珞淚眼汪汪瞪著他離去時的方向,幾顆淚珠就這麼滾落下來。
「瓔珞姑娘……」
一方白帕遞到她眼前,瓔珞淚眼蒙朧間瞧見烏襄同情的神色。
對于烏襄她是熟悉的,過去常常跟著烏映礱到族里談交易,只是兩人不常有機會說話而已。
「襄大哥,你知道映礱哥心里的人是誰嗎?」
烏襄臉上閃過一絲說不出的沉痛。「我知。」
「是誰?比我更適合映礱哥嗎?」瓔珞急急的發問,她不想就這麼無緣由的放棄一切。
烏襄咬牙說︰「不!他不適合,他一點也不適合跟少爺在一起。」
瓔珞是個好姑娘,跟少爺在一起的人若是她,那他就不會有那樣多的煩惱。
「真的?」瓔珞眼中升起一股希冀,如果襄大哥說的是真的,那是不是代表她還有希望?
望見她眼中的希冀,烏襄心里突然升起一個想法,如果這麼做了,是不是就可以將路子轉正,不讓少爺走向離經叛道?
「我帶你去看他。」他沖口而出。
「看她?她就在這個地方嗎?」為什麼她來了兩天的時間竟不知曉有這樣的一個人?
「是的,他就在這個地方,我帶你去看他,不過你必須幫我一個忙,這個忙是幫我也是幫你自己。」即使少爺知道後殺了他也無所謂,他就是不願親眼看見兩個人身敗名裂,若需要有人來斬斷一切,那麼就由他來執刀。
「你想做什麼、襄大哥?」
「一件必須做,一定要做的事。」
***
在院落里,一道縴細修長的身影坐在大石邊,左手上的一雙筷子笨拙的夾著石上的小石粒。從這一頭夾到那一頭;無聊的雪雪蹲坐一邊,時而頑皮的撥弄那身影好不容易才夾起來的石頭,因此小石粒很快地掉回原位,彈起而向四處滾散。
縴細的身影發出輕笑,用筷子輕打雪雪的「小手」。「你怎麼跟映礱一樣!老喜歡打擾我練習,再這樣下去我永遠學不會自己吃飯了。」趙爰責備的語氣里帶有笑意,一點都不嚴厲。
雪雪看出主人的溫和性子,更是調皮地在筷子夾向石上的石粒之前,馬上伸掌撥開。于是筷子向東,狐掌也跟著向東,筷子向西,狐掌也向西,兩筷一掌在石上玩耍起來,完全忘記原先的目的。
「雪雪!」趙爰美目瞪向狐眼。
雪雪學狗兒般無辜地頭兒微偏,大眼漾水。
「少來這一套!」沒見過這麼沒狐樣的狐狸。
雪雪大眼里的水氣更濃了。
趙爰櫻唇忽地噗啼笑出聲,說時遲那時快,筷子與狐掌同時伸向大石右方的小石粒,狐掌率先得陣,將石粒給撥到地下,趙爰接著發出懊惱的聲音——
「可惡!你這只狡猾的狐狸!」
雪雪馬上露出奸笑般的模樣。
很快地,一人一狐在院子里追打起來,銀色的身影跟白色的身形穿梭在春天綠草中,那白色的身形仿佛自天下凡來人間嬉戲的仙子。
這樣美麗的景象,教偷看的人失去呼吸,生怕苦是不小心吐息,就會將仙子給嚇飛。
「她是誰?」躲在圍牆邊,瓔珞問著帶她過來的烏襄。
那白色的身影,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女人。那份美麗並非在容貌上高她一籌,而是在月兌俗離塵的氣質上。任誰看見這般絕俗的女子,都會輕易地將身心陷溺其中吧?
「他是一個戰俘,一個奴隸,一個亡國的王子。」烏襄眼神茫然地注視著那道身影,依稀記得在柴房見到趙爰時,那忍受著痛楚卻淡然如風的神情與美麗。
他一點都不想傷害他啊!可這是為了他好,為了少爺好。
離開這里小爰他就可以擺月兌奴隸的身份,相信在其他地方必然有那時逃月兌的趙國部屬等待著他,而少爺也可以專心于烏家家業,娶個美麗的新娘,生兒育女幸福的過完一生。
「王子?」瓔珞差點叫喊出聲。
這樣美的一個人竟然會是個男人?她終于了解到為何剛剛會覺得他少了一份女子特有的陰柔了,那人是個男人,自然不可能散發出女人的味道。她現在知道後再仔細觀察之下,果然發覺這人的一舉一動以女人的角度來看都太過于大而化之,至少就不會有女人跨大步走路,跑起來也沒那樣快捷。
「他跟你要帶我來看的人有什麼關系嗎?」她記得襄大哥是特地領她來看映礱哥心愛的人,而不是一個長相過美的男子。她心里已經有映礱哥了,即使這個男子同樣令人怦然心動,她也不會就這樣移情別戀的。
「他就是少爺喜歡的人。」這句話是在他強力壓抑下說出的。
「什麼!」瓔珞又差點叫喊出聲,她在听見烏襄的回答之後,朱唇變得蒼白灰慘,一雙大眼充滿驚疑不定。「可……可他是個男人不是嗎?」盡避那人長得比姑娘美,但還是個男人啊!
烏襄沒有回答,接下來的一幕證實了一切。
在院落的門邊注視人狐嬉戲一幕良久的烏映礱終于被雪雪發現,他張手抱住正好追著雪雪跑到身前的趙爰,一雙唇瓣立刻吻住因奔跑而喘息的人兒唇上,趙爰笑著迎接而上,跎高腳尖攬住烏映礱的頸子。
再自然不過的一幕美景教第一次瞧見兩個男人親吻的瓔珞輕掩小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體不自覺地顫抖著。
天啊!這是段怎樣的感情,兩個男人怎可能相戀?男人與女子間的契合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何他們會如此背道而馳?
看夠了兩人親密的畫面,烏襄硬拉著忍著哭泣的瓔珞離開,怕她真的就這麼哭出來,驚動里頭的兩人。
「你哭什麼?」烏襄問道。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什麼事都能哭。
瓔珞猛搖頭。「我、我不知道……」但她就是想哭。
「你會幫我吧?」
「我能幫你什麼?」她眼淚仍不停掉落。
「幫我將他們兩個人分開。你跟我都明白這是不對的,現在牧場里的人都還不知道小爰的真實身份,知道的人更不曉得他跟少爺之間的關系,我們必須在事情還沒傳開來前將他們分開。」等事情傳出去,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將他們兩個人分開?可這樣好嗎?」
「能有什麼不好?這是不對的啊!何況你愛少爺,如果分開了他們,你就可以跟少爺在一起了,這樣有什麼不好?」
瓔珞默默地注視著他,用袖子拭去臉頰上的淚痕。
「既然你這麼說,我願意相信你,因為你看著他們兩人的日子比我久,必然曉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即使在說這些話時,她的模樣像極了在說服自己什麼,她還是選擇相信烏襄。因為若是選擇相信,她還有機會;若是不信,就連機會都失去了。
她的話讓烏襄登時傻住。
因為他看著他們的日子比她長久,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分開他們兩人,真的好嗎?真的對嗎?
現在不是問自己這些問題的時候了,是與非都已經很清楚,沒必要再多想。
「明天,明天少爺一早會如同以往一般,到鎮上去交易,就那個時候我們必須使小爰離開。」
***
院里院外不同的心思。
烏映礱溫柔的拭去趙爰額際的汗水,喜見他臉蛋上健康的紅暈。
「你不會就這樣跟雪雪在院子里追了一整天吧?」
趙爰揚眉。「我有那樣孩子氣嗎?」要不是雪雪故意跟他鬧,他哪來那麼多的精力。
「沒有嗎?」真沒有的話,他就不會玩得一身是汗了。
筆意將汗水抹在烏映礱的衣襟上,趙爰大笑出聲,衣襟上很明顯地印出他的臉蛋,他除了那段辛苦劈柴挑水的日子不算,有多久的時日沒像今天這般流得一身是汗了?「你最近很忙。」
「你發現了?」烏映礱以食指卷起他微濕的黑發,一圈又一圈繞著。
「怎可能不發現?」之前黏著他的人不見了,當然奇怪。「你有事瞞著我。」
烏映礱微笑。「是有事瞞著你,不過再過幾天你就會知道了。」這件事他安排了已經有一段時日,除了他自己外,沒有人知道。想必在他們知道這事之後,會嚇一大跳吧!
「跟我有關?」
「嗯!跟你有關……對了,那老頭子之前是不是來找過你?」
趙爰輕笑。「你是說神醫?」
「我就知道。」那老頭子居然還在他的綢絹上留話,生怕他不曉得他曾經到此一游似的。「他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麼奇怪的話?」他看見綢卷上的話,才明白那老人精明得可怕,計劃好的一切都瞞不過他。
趙爰眯起眼楮。「是有說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話,不會是跟你有關吧?」
烏映礱在他頸間咕噥︰「是跟你我都有關……」
等那些事完成之後,他就可以霸佔他一個人所有的時間,輕輕松松的過日子,然後……
「你說什麼?」听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趙爰毫不客氣地拉起他的頭。
「我說……」烏映礱詭笑出聲,扯下剛剛偷偷拉開的腰帶,雙掌偷襲的探入趙爰白皙的胸膛。「我們好久沒有親密了,你說對不對?」
趙爰倒抽一口氣,下意識地朝四周觀望,確定沒有其他人的存在。「你瘋了,現在是大白天的,你……唔……」
烏映礱直接堵住那張誘人的小嘴,將人給抱進屋里去,不但阻止他的唆言語,伺機滿足,同時轉移了剛剛的話題,一舉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