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回宮後,龍昊瞳便將鳳凜陽鎖在偏遠的「洵清樓」中,還派了兩個守衛在門口「保護」她。說好听些是保護,明白點就是監視。他怎麼可以這麼做?他怎麼可以這樣限制她的自由?鳳凜陽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不過,幸好龍昊瞳自孫府將小玟召來,讓她名正言順地當鳳凜陽的貼身宮女,讓她有個可以說話談心的伴,這算是一種恩寵,是嗎?
此刻,小玟自她身後出現,有些無聊的打了個呵欠。「小姐,你不睡一下嗎?」
她猛然回頭,對著小玟啐道︰「又睡?小玟,你知不知道這些日子我耗在床上的時間有多長?我睡得骨頭都硬了。」
「那小姐想做什麼?」小玟偏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而後興沖沖地從抽屜里取出針線荷包。「咱們來繡荷包好了。」
「不要、不要!」鳳凜陽將擺在她面前的東西全都掃掉。「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出去——」
「是誰在大呼小叫啊?」孫傳方怡然地推門而入,臉上帶著微笑看著她。「我從外頭老遠就听著你嚷嚷了,怎麼,是誰惹你不高興呀?」
「叔叔!」她訝于他的出現。這些日子她所能見著的不過是外面輪流替換的兩個守衛和小玟而已,莫說別人,就連皇上都見不著一面,如今孫傳方的出現真教她驚喜不已。「叔叔怎麼來的?又怎麼能來?」
「我怎麼來的?自然是用腿慢慢走來的。我怎麼能來?自是皇上首肯的。」孫傳方好整以暇地慢慢坐到椅子上,還斟了杯茶給自己。
鳳凜陽也跟著坐下,滿腦子都是疑問。「皇上怎麼不來?我好久沒見著他了,莫非他……他又生病了嗎?」
孫傳方的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而後饒有興味地挑了挑眉。「我說綻冬,你還真是關心皇上呀!從我坐下來到現在,你開口閉口都是他,我這叔叔好像是給你用來打探似的。」
鳳凜陽羞得滿臉通紅,有些不知所措地支吾道︰「我……我……」
「你在這里倒是清閑,不用理睬俗務,外頭可是忙得人仰馬翻。知道皇上這些天在忙什麼嗎?」見她茫然地搖頭,又續說道!「他忙著和禮部大臣商量,要立你為後。」
「啊?」鳳凜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等大事他怎沒和她商量?她覺得腦袋里一片空白,半晌才回過神。「怎麼……怎麼他沒和我說?」
「說?說什麼?他是皇上,倘若你不同意便是抗旨,等著他將你腦袋摘下吧!今年中秋,就是你們完婚的日子。」孫傳方喝了口茶,將杯子握在掌心轉了一圈,神色有些古怪地瞧著她。「我說你們那日出去是發生了什麼事兒呀?怎麼你的身分曝光了,他不但沒怪你欺君,反而一回來便急著立你為後?你們不會——」
「叔叔想哪去了?」鳳凜陽沒好氣地打斷他下邊的話。「我們怎麼?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晚發生的事就是︰我受了傷,流了很多血。神志不清,別無其他。」
看她斬釘截鐵、信誓旦旦地說著,孫傳方也不好再追問,他再斟了杯茶,忽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叔叔?」鳳凜陽關心問道。
「本來我已經替你相中了一個人選,正打算湊合你們的,沒想到皇上倒是捷足先登,搶先了一步。唉!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那在我懷里淌著口水的小女娃這會兒竟要當皇後,命運這東西啊,真沒個準頭。」
「湊合?叔叔想將我和誰湊合?」鳳凜陽好奇問道。她怎麼從不知叔叔有這心?況且她身旁的人就這麼多,要找出符合這條件的人還真教她抓破頭也想不出。
「順王爺啊,丫頭。」孫傳方在她頭上敲上一記,像是要她醒醒。「那人可是精明得很,我敢和你打賭,他是打從和你一見面就知道你底細,不過是嘴上不說破罷了。」
「大哥?」這事太荒謬了,她和他是「好兄弟」,哪來的兒女私情?叔叔可真會亂點鴛鴦譜。「我才不信,倘若他知道我是姑娘家,又怎麼會要我和他結拜?」
孫傳方翻了個白眼。「請你用你的小腦袋瓜兒好好想想,有誰會為了一個結義不到一年的‘兄弟’出來死諫?至于結拜之事,你沒听過近水樓台先得月嗎?叔叔我是不會騙你的,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我見你萱嬸那般,不會錯的。」
鳳凜陽張大嘴,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听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鳳姑娘,林公公求見。」
孫傳方拾起自己擱在一旁的烏紗帽,有些不舍地望著鳳凜陽。「丫頭,我實在不知你被皇上看上是福是禍?他陰晴不定、個性乖僻,一不小心便有殺身之禍。可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歡他的,現在就只能祈求上天不要讓他辜負你一番心意,或許你的一片深情真有感動他的一天。」他瞧著這從小看著長大的佷女,愛憐地撫了撫她雙頰。「現在我只要你記著一件事,叔叔家便是你娘家,倘若有什麼不如意、叔叔使得上力的地方,你別客氣,懂嗎?」
鳳凜陽的眼里盈著淚光,強顏一笑。「綻冬懂得。」
孫傳方長嘆一聲,開門出去,換了另一個身影進來。「我奉皇上之命,拿來貢品給鳳姑娘挑選的。」
鳳凜陽失了興致,隨意一揮手。「放著吧!」
「是。」林公公听話的將東西放著,腳下卻沒移動半步。鳳凜陽疑惑地台眼詢問,卻見他一躬身。「請鳳姑娘務必挑選幾樣,不然小人是會挨板子的。」
鳳凜陽嘆了口氣,將眼光放在那一大個托盤上,只見里頭放的不外是些金玉器皿、珍珠寶盒,地無聊地一一瀏覽。忽然一個碧綠的小東西跳入她眼里,她隨手拾了起來,是只用葦草編成的小蟋蟀,頭上還有兩只觸須栩栩如生的隨風蕩呀蕩,她越見越喜歡。「我就要了這蟋蟀吧。」
林公公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怎麼盤上這麼多價值連城的珍寶她不要,就要那不知打哪來髒兮兮的玩意兒,正想勸她再挑幾樣,忽然听得門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皇上駕到。」
龍昊瞳自門外大步跨進,眼神就走在她身上,看也不看別人便大手一揮。「所有人都給朕退下。」
她終于見著他了!此刻她的心情很復雜,她跪在地上,頭垂得低低的,不敢抬起頭來。雖然她想上前去好好質問他為何將她禁閉了這麼久,又想好好地看看他這些日子以來過得可好?可是,想到兩人曾有那麼親密的接觸,她還感到害羞不已。
至于龍昊瞳則屏息注視著身著女裝的鳳凜陽,一身靛藍綢衣,上頭還繡了輕柔淡雅的素黃花朵,腰間的粉紫腰帶讓她有數的曲線畢露無遺,她的美教他轉不開眼。她是他的!這念頭無故讓他松了心。
「平身。到我這里來。」他在她面前坐下,對兩人間的距離相當不滿,她該是坐在他身旁的,不!她該是坐在他懷里的,他不要兩人之間有一點空隙。
鳳凜陽遲疑了一下,卻沒多加反抗,柔順地坐在他身邊,不改當「鳳影」時的習慣,斟了杯茶送至他面前。
「還習慣這些日子嗎?」龍昊瞳握住她的手。他喜歡這樣握著她,她的溫度是他的,他的溫度也是她的,這感覺雖是無言卻更勝有聲。
鳳凜陽沒注意到自己不由自主地朝龍昊瞳的身旁靠近了些。「大致上都很好。」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只是為什麼不讓我出房里?」
她誘人的紅唇在他眼前擴大,龍昊瞳再也見不著任何東西、听不見任何話語,在輕輕印上她的唇後,半晌才開口問道!「你想上哪?」
「哪都好,就是不想待在房里。」鳳凜陽的呼吸微微沉重了起來,迷蒙的雙眼有著很多疑問。「為什麼吻我?」
是呀,為什麼?龍昊瞳刻意略過心里的小小聲音,習慣用來掩飾的微笑又慢慢浮現。「沒什麼,就是想吻你。」
就這樣?她的心往下一沉,她還以為他或許也有些喜歡她。
為了不想她再提出另一個令他心慌的話題,龍昊瞳將眼光移至大紅錦緞的盤上。「這麼多貢品可有合你心意的?」
鳳凜陽搖了搖頭。「你不用送東西給我,我不喜歡戴些金釵首飾之類的,更別為難林公公,我的東西夠用了。」
見她手里無意識地轉著那草編蟋蟀,龍昊瞳的眼楮微微眯起。「那是什麼?」
「這?」鳳凜陽舉起手里的碧綠。「這是林公公和著托盤送過來的,我見它小巧可愛、模樣討喜便留下來了。」
「你喜歡這?」龍昊瞳困惑地挑挑眉,有些不悅地蹙起眉頭。「這東西是誰放在上邊的?」
以為他有意收回,鳳凜陽將它握得死緊。「我喜歡這蟋蟀,你可別要回去。」
「我就不懂這東西有什麼好的?」龍昊瞳頓了頓,聲音放小了些,頗有小秘密的味道。「這蟋蟀是我閑時編的。」
鳳凜陽瞪大了眼,忽覺蟋蟀重了數倍。「你……」
「不談這個了。」龍昊瞳再度轉移這不利于他的話題,換上了一個肅然的神情。「你和那余培青是什麼關系?」
「余哥哥?」鳳凜陽想起那頗為疼愛她的男子,輕輕揚起一抹笑。「他和父母在上京的路上遇著了匪類,獨留他一人存活,爹爹見他可憐便讓他留在府里,我們可以說是一同長大的。」憶起小時候兩人一起惡作劇、被人發現時,他總會多擔待些、好教她的責罰輕些,便教她心頭一陣暖意。
余哥哥?龍昊瞳的心底又冒了股怒氣上來,叫得這麼親密作啥?他討厭讓任何男人接近她,更不容有人在她心中佔了位子。「不許你再提他。」
「啊?」鳳凜陽見龍昊瞳霍然站起,茫然不解地問道!「為什麼?我們還約定過不分離的,我同他說好了,將來他找著了嫂子,我也抓著凶嫌,我們就……」下邊的話還沒說完,她忽覺身子一輕,再一眨眼,人已跌落在床上,龍昊瞳整個人也壓在她上頭。「說了你不許提他的!」
他……他是在吃醋嗎?瞧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上一片不悅,鳳凜陽不確定的猜測著,可又不太像……「我們沒什麼的,就是……」
龍昊瞳以吻封住了鳳凜陽未說完的話,沿著頸項一路攻城略地、直至耳垂。「是我和你說好天涯海角、至死方休的,是我和你約好天上地下、不離不棄的,你可要記清楚。」
怎麼他知道了?鳳凜陽用手抵著他,將胸膛上的重量減輕了些,試著想讓意亂情迷的腦子清醒點。「你怎麼知道的?」
「就是你耳上這顆相思豆讓我想起的。」龍昊瞳輕輕含住她耳垂,呼出的氣暖暖地在她耳窩里搔著癢,她輕輕咯咯一笑,看著她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飾的愛戀。
「那你又怎麼想對我為後?」不可能又是不為什麼吧?她修長的指頭畫著他前襟,他的一舉一動皆能讓自己心悸不已,這男人當真讓她愛慘了。
聞言,龍昊瞳的身形一僵,起身離開了床畔。「不為什麼。」
鳳凜陽被這答案嚇了一跳。不為什麼?那麼哪天他也可以用這理由讓別的女人坐上這位子嘍?就算是哄她也好,她想听听甜言蜜語,來證明她在他心中是有著一席之地的,卻又怎麼料得到,他所給的竟是如此無謂?
「不為什麼?」她喃喃重復了一次,眼神轉冷,四肢百骸也僵直得不知該往哪里擺。「你是說,你不是因為愛我才立我為後嗎?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有一天你膩了我,便可以像扔掉只破鞋般無所謂嗎?」
怎麼扯到這上頭去了?龍昊瞳揮揮手表示不想再繼續下去這話題。「我不是這意思。你放心好了,我對你有一份義務在,你大可放心,你會穩穩地坐著這位子直到你老死。」
義務?鳳凜陽頓時感到手腳冰冷,怎麼他是因為看過她身子便扛起這「重責大任」嗎?怎麼他的出發點只是因為這一件小小的「意外」嗎?怎麼他不是因為愛她而立後的嗎?愁苦悲痛一齊涌上心頭,她失去理智的大叫!「我不稀罕你的同情!我也不會坐這位子!我現在就出宮,去削發為尼,去投河自盡,反正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巴著你不走!」她怒氣沖沖地朝門廊走去。
「你這是在做什麼?」龍昊瞳箍住她身子,對她這一頓突來的脾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我能給你的就這麼多了,你還想要些什麼?」冊封為後是殊榮,怎麼她反倒不開心呢?
鳳凜陽深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你怎麼不懂?你怎麼會不懂我要的是什麼?」她轉身面對他,手指撫上他俊挺的五官。「你說,你愛我不愛?」
「愛?」龍昊瞳幾乎是從鼻子里嗤出這字。這女人鬧了半天便是為了這不著邊際的東西嗎?愛是什麼?看不見又模不著的,有什麼好爭的?他放開她身子,他放開她身子,俊臉上盡是譏諷微笑。「我同你說過,我一向不信這東西,更何況——」他一手握住她的下顎,抬起對上他,另一手指著自己的胸膛。「我這兒是空的。」
有一瞬間的絕望貫穿她心房,她痛苦地開了開眼,半晌才有勇氣面對這番話。「愛之于你,真是半分意義也無?」
龍昊瞳遲疑了一下,決然答道!「我說過了,自我一出世便無人愛我,可我不也是這麼走過來了?立妃之事自然不是誰人都可以,我心里頭明白你待我好,我也能告訴你,除了你之外,我誰都不要,但和愛扯上邊嘛……」頓了頓,換上了另一種更堅決的口氣。「半點也沾不上。」
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鳳凜陽瞧著他,這麼南轅北轍的兩人竟要捆綁一生?她能怎麼辦?混亂中,叔叔的話忽鑽進她心底,是呀,她是愛他,那可不可以用這麼一份純然的愛意來融化他、感動他?想及此,她的心情緩和了許多,深深嘆了口氣。「是我不該逼你。」
听她口氣松動,懸吊的心也掉了下來,可一抬頭,卻又見她面上帶了三分憂色。他執起她的手,有些討好的意味。「前些日子宣布咱們大婚的消息,只怕街上盡是張燈結彩、鑼鼓喧天至夜里。你想不想出宮去瞧瞧?」
「是嗎?」鳳凜陽暫且放下心頭上的事,露出一個溫婉的笑。「真有你說的那般熱鬧?」
「倘若你想去,那便去歇會兒,傍晚時分咱們再出發。」見她笑了,龍昊瞳也就樂得忘記方才的爭執,體貼地叮嚀她。
他陪她走至床邊,確定她蓋好被子後,在她額上印下輕輕一吻。「晚上我再來叫你。」
★★★
鳳凜陽本沒睡意的,可在上了床後卻迷迷糊糊的沉沉睡去。一覺醒來,夕陽的余暉自窗欞斜斜射進,暮色掩蓋了大地,一抹影子在她眼角不住顫動,她側了側身子,一個人影躍進她眼底。
「余哥哥?!」她在昏黃的光里辨識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正確地喚出名字。「你怎麼在這兒?」
余培青已這般痴痴傻傻地瞧著她多時,內心飛越過數百個念頭,有些讓他怒火中燒,有些讓他英雄氣短,有些讓他咬牙切齒,他來,是為了弄清楚一件事。
「小冬,你能不能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他要趁著勇氣還未褪去時搶先開口。他要知道、清楚的知道,他之于她是不是同她之于他那般重要。
鳳凜陽將被子掀到一旁,穿著纙襪的腳套入鞋里,有些不解地瞧著面色凝重的余培青。「你說,我在听。」
余培青的雙手在桌下握起拳頭。打那一天他自宮外將她接回後,風言風語在他耳畔沒停過,先說她和皇上已曖昧多時,又說皇上對她不過是玩玩,在婚事發表後又傳她和他早已珠胎暗結,每一字一句听在他耳里是多麼的痛心難過,這麼好的一個女孩絕不會如外頭所說的。他不信!他不信!可為什麼現在他卻問不出口,難道他的信心已慢慢動搖?
「我、我問你……」一咬牙、一狠心,他豁了出去。「你和皇上兩個……你喜歡他嗎?」
鳳凜陽怔了一下,余哥哥問的,怎麼會是這問題?她張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瞧了他半晌,忘了回答。
不回答代表什麼意思?余培青的心里燃起了一小簇希望的火花,她之所以嫁給他並不是因為她愛他,應是皇上濫用權勢逼迫的,對吧?他真傻,這麼一個簡單的事兒怎麼想不通呢?她的沉默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了嗎?
他握住自己腰際上系著的寬柄古劍,心里所想的盡是一個念頭!走!他可以帶她逃出宮中,這錦衣衛教頭一職不做也罷,在他心中,任何東西也及不上鳳凜陽的一根發絲來得重要。他們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化作樵夫漁婦,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生活,就算只有一夜他也不後悔,就算她肚里真有皇上的孩子也無所謂,就算為此去了性命他也不在乎,他愛她!他愛她呀!
鳳凜陽不知余培青的心里在這一瞬間轉了多少個念頭,見著他滿臉上盡是不豫之色,自然主觀去解釋︰余哥哥是怕我受了皇上的欺負才會如此關心,他從小到大就舍不得我受一丁點苦,眼下听著我要成婚了自然想問清狀況,他待我可真是比親生兄妹更好些。
余培青自自己的天地中醒來,一抬眼便見著鳳凜陽盈盈雙眸瞅著自己,忽地一股熱血涌上心頭。拚了!不論怎麼浴血苦戰,他都要將她帶出宮外!
然而,鳳凜陽卻在這時開口︰「余哥哥。」她柔潤的嗓音在淡墨的夜里听來特別撩人,她清了清喉嚨,有些害羞地說道!「我……皇上待我很好,我很喜歡他。」
「砰」的一聲,余培青的腦子里像有什麼東西炸開。她……說什麼?她……喜歡皇上?汗濕的手握著劍柄的力氣突地消失,那曾經脹滿了氣力的右臂頹然垂下。她喜歡皇上,她喜歡皇上!
「將來的事兒誰都說不準,可是我……」鳳凜陽抬起的變眸里蘊涵著堅定的信心。「我會試著……讓他……更喜歡我。」
余培青抹了抹布滿冷汗的面容,全身幾乎失去力量,他言不由衷地說道︰「是嗎?」
兩人陷入難堪的沉默里,余培青一躬身。「我還要去巡察宮里安全,先走一步。」他退了數步後,打開門,背對著鳳凜陽說道!「小冬,余哥哥祝你和皇上……白頭偕老。」言畢,不待她有任何反應即快步離去。
鳳凜陽不禁納悶起來,更對他聲音里的顫抖充滿疑問。她望著門板發了一會兒呆,卻想不透。
這時,小玟從屋外興沖沖地跑了進來。「小姐,我剛在走廊上遇著林公公,他要我拿套衣服給你替換,皇上還要他傳話給你,說半個時辰後約你在東門相見。」她喘了口氣後,說了一堆問題!「你們要出去嗎?」
「是呀!」鳳凜陽翻了翻小玟捧進來的深綠儒衫,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小應該合適吧?」
「我來替小姐更衣。」小玟忙碌地在她身旁轉來轉去,祈求的眼神瞧著她。「我也好久沒到街上溜溜了。」
「你也想出去嗎?」鳳凜陽笑看著這和自己情同姊妹的小丫頭。「那跟我們一道走吧!」
「好呀好呀!」小玟樂得直拍手,但隨即想到有一件事不妥,且是大大的不妥。「我想我還是不去了。」她吐了吐舌頭,有些驚悸地撫了撫胸口。「皇上好嚇人的,特別那雙眼只要一瞟到我附近來,我就渾身不對勁,算了算了,我不去了。」
鳳凜陽停下動作,回身對上小玟。「你覺得他很可怕嗎?」
「是呀!」小玟一邊忙著為鳳凜陽扣上扣子,一邊猛點頭。「我好佩服小姐能和他有說有笑的呢!」
他在別人的心目中便是這模樣嗎?鳳凜陽蹙起眉,有些為他抱不平。
小玟發覺她的不語,有些歉然地說道!「怎麼?小玟惹小姐不開心了嗎?小玟以後不敢就講話了,小姐不要生氣。」
「沒有,沒什麼。」鳳凜陽輕輕地拍了拍小玟的手。「你想吃些什麼?我幫你帶回來。」
小玟偏頭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不了,不用了,另日我出宮再到街上逛逛好了,咱們動作得快點,讓皇上久等就不好了。」
★★★
出了「洵清樓」,鳳凜陽扶正了自己頭上那頂儒帽,一邊想著小玟方才同她說的話,他給人便是那般不近人情的感覺嗎?其實這也難怪,當初她不是一見他便給嚇走三魂七魄嗎?說來說去就那雙眸子不好,可這些日子以來,她又好喜歡瞧著他的眼,他的眼楮是不會說謊的,愉悅時的蜜棕、生氣時的淺金棕色就像她最喜歡的寶石,一輩子都想珍藏的寶貝。可是……她嘆了口氣,就不知他肯不肯給她這機會?
「在想什麼?」一個聲音從她前邊不遠處傳來,她一抬頭就看見他。「沒呀,沒什麼。」本還有些嬌羞的表情在見著他後頭促狹的面孔,不禁一變。「你怎麼也來了?」
「是呀,你怎麼也來了?」龍浩澍學著她的口氣。「我才想和大哥上街逛逛的,沒想到你也跟來了。」他牽起龍昊瞳的左手。「我們兄弟有很多‘體己話’要說的,都給你擾亂了。」
龍昊瞳笑著打掉他的手。「浩澍,你別鬧了,是你說要上街找人,一下子就走的,怎麼和‘鳳影’鬧起來了?」
「大哥,你怎麼有了皇後就忘了我這做弟弟的。」龍浩樹一副吃味樣。「古人說得好,真是‘見色忘友’。」
「在胡說些什麼?」龍昊瞳無奈地搖搖頭,他真是拿這弟弟沒辦法。回頭和鳳凜陽走一道。「咱們別理他。」
鳳凜陽給這一聲「咱們」喚得心頭甜孜孜的,對龍浩澍瞪眼的模樣備感好笑,踏著輕快的腳步出宮。
走沒幾條街,龍浩澍自前頭回首。「我先走了,瞧你們這樣子教我渾身不舒服,還是先走的好些。」
龍昊瞳笑著揮揮手,另一只手牽起鳳凜陽的心手。「抓好!人這麼多,小心別走散。」
鳳凜陽听話地反握住他,對這張燈結彩的熱鬧大街無比好奇,一會兒扯著龍昊瞳到路旁撈魚的攤子,一下子又跑到賣藝的江湖藝人面前喝彩,瞧得他又是搖頭又是好笑。
同時因有些外部會遣派使者至朝廷贈禮祝賀,龍昊瞳的棕眼反而沒引起太大的注意。如此走了幾條街,在他們經過一家酒樓時,一個緩步走下樓梯的人見著他們卻是大吃一驚。怎麼他們會在這兒?
那人下意識地避進巷子里,一個打扮成隨從模樣的人精明地環顧四周。「怎麼?遇上熟人了?」
「是呀,是那個咱們‘最熟’的人。」那人嘴角扯起一抹有趣的笑容。「是老天有眼,將他送至咱們面前,倘若沒出錯,今日就能把他送上西天。咱們快追!」
★★★
鳳凜陽捶捶酸疼的腿,龍昊瞳看在眼里,指著前方的豆腐腦攤子。「咱們到那去坐坐吧。」
鳳凜陽點點頭,看他吩咐了老板兩碗豆腐腦,再覓了個清淨的位子坐下。「累了嗎?」
「是呀,沒想到這里這麼熱鬧。」她張望著四周。「都夜了還這麼多人。」
那尾隨而至的人看著老板熟練地舀了兩碗豆腐腦,從袖子掏出一包紅色的藥粉,趁著人潮洶涌的同時欲摻雜于其中……
一抹梔子花香味自他袖里竄出,他愣了一下,瞧著不遠處說笑的兩人,只差一偏就能倒盡的手卻卻不由自主伸了回來。
「頭兒!」那隨從瞧著他猶豫的神色不由得大感奇怪。「這是個好機會呀!」
「我知道。」他的眼角瞟見兩人已開始喝著剛送上的豆腐腦,一陣挫敗涌上心頭。「咱們再等等,先別讓他這麼干脆的死去。」
那隨從「喔」了一聲,一雙眼像噴出火般盯著龍昊瞳。
鳳凜陽和龍昊瞳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鳳凜陽在回宮的途上給栗子攤販引去目光。「你等我一下,我買些栗子回去讓小玟解解饞。」
龍昊瞳站立于一旁,瞧著她專注地看著老板的一舉一動,一時間只聞那炒栗子的沙沙聲作響。
「頭兒,現在怎麼辦?」那灰衫隨從扯了扯那帶頭之人,躍躍欲試的嗜血神情一覽無遺。
「這藥給你拿去。」那頭兒再次掏出紅色藥粉。「你把這摻在栗子里,他吃了自然會中毒。」自己下不了手,霍軌總該辦得到吧?
「是!」那名為霍軌的灰衣男子興沖沖地從手上接過藥包,東推西擠地朝攤子靠去,一會兒後笑容滿面地回來。「沒問題,這一整包‘瀝血粉’已悉數倒入,常人只要沾了唇,不一會兒便七孔流血,七日內必死無疑,咱們等著看好戲吧!」
「是嗎?」那頭兒勉強扯出一抹笑,心里卻想著那溫婉的面容七竅出血的淒慘模樣。見龍昊瞳和鳳凜陽再度舉步往宮里的方向移動,他的心忽然不舍了起來。「霍軌,你先回去。」他張步往前奔。「等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鳳凜陽對著懷里的一大袋栗子頗感興趣,她伸手拿了一粒。「不知味道好不好?」
不知從哪沖出的人影重重地撞了她一下,滿懷的栗子落了滿地,還有幾顆被那莽漢踩得發出碎裂聲,那應是醉漢的人顛顛倒倒地退了幾步,喃喃地說幾聲對不起之類的話,便往陰暗的胡同里走去。
鳳凜陽蹙起眉,對這突來的意外有些詫異,除此之外,她還掛心一件事︰那撞她之人的身影似曾相識,他的聲音好似刻意壓低……
見她蹙眉不語,龍昊瞳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過是袋栗子嘛,別太在意了。」
鳳凜陽敷衍地應了一聲,腦子里卻不停地思索。那人是誰?那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