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梅樹下,淡梅凝望著月色下的梅影斑駁微笑著點了點頭,「是的,我早就知道了,雖然猜不出你們的真實身份為何,但我早就覺得你們倆都不是凡人。」
「你知道?」光神滿臉訝異,「你怎麼會知道?」
「說一句狂妄的話,我不相信這世上有凡人的才華能跟我旗鼓相當,若你真是凡人,我們倆恐怕根本談不來,你跟我不會如此心意相通。」這就是她的聰明之處,這就是她比神更像神的地方。
既然她已經猜出一二,妖影就更要合盤托出,她倒要看看這凡界的女子有多大的容忍力,「那麼我現在就告訴你,光神其實就是神界掌管光的神,而我是影子妖精,由光所折射出的影子幻化而成。」
淡梅點點頭,笑容中有著幾度贊許,「果然是光神、妖影。」
她的平靜對妖影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打擊,她想從她的表情中探出蛛絲馬跡,偏偏淡梅什麼也不肯展露給她。妖影急切地迫問道:「你難道都不害怕嗎?他是神,而我是妖精,對于一個凡人來說不是應該很害怕才對嗎?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你就這麼相信我們……相信我們不會傷害你嗎?」
這個問題也是光神迫切想知道的,褪去身上的偽裝,他將神的容貌展現在她的面前。他有著滿頭金發,一雙金眸,全身彌漫著璀璨的光芒,那是光之神的本色。他將它完全地展現給一個凡人,他期待著她能接受最真實的他。
如他所願,淡梅走近光神,她主動牽起了他的手,「我相信光神,不管他是人是神或是什麼妖魔鬼怪,我都相信他。我知道他不會傷害我,因為我相信這世上沒有誰能比我們更心意相通。」
神與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淡梅的眼中看到了一個光芒四射的神,她不退縮,不畏懼,她知道這是她所想要的陪伴。光神握住了這世上最完美的神,她就是他一直尋找的「仙氣」,妖精蛻變成神所缺乏的「仙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淒涼的笑聲響徹月夜,它從影子妖精的身體里進發出,直回蕩在黑夜里,震得梅花紛紛飄落。
諷刺!真的是天大的諷刺啊!她處心積慮想要將他們倆分開,沒想到她所做的一切卻將他們緊密聯系在了一起。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機關算盡吧。
妖影頹然地對著滿目默林,她仰頭對月,連月中也掛著絲絲陰影。「這世上大概沒有誰比你們更像神,更能心意相通,那麼光神你告訴我,只是這樣的我算什麼?我為你而生,伴你千年,我到底算什麼?算什麼呢?」
「你是我的影子。」
他還是那句話,一句早已成為他習慣的話。他認定了她只是自己的影子,他不想考慮其它的答案,也不想面對某種意義上的改變。
「人有人影,月有月影,連這梅樹也有暗影梅香。我是光神,我有屬于自己的影子,你就是我的影子。你永遠都會陪伴在我的身邊,因為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妖影猛地回首,天底下所有的影子為之顫抖,「我的存在就是為了看你和一個凡人在一起,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你到底怎麼了?」至今光神也不明白她的悲傷來源于何處,「千年來你一直作為我的影子陪伴在我的身邊,即使我跟淡梅在一起,這一點依然不會有所改變。對你而言有什麼公平不公平嗎?你到底在計較些什麼?」
計較些什麼?她從此將不再是他身邊的惟一,這就是她最計較和惟一計較的東西。
他說神無情無愛,可以!她不要求他對她賦予情感;他說他不懂什麼是愛,可以!他不用學著去愛她;他說他們不可能成為夫妻,可以!她不做他的妻,也不要求他像凡界的丈夫一樣照顧她。
她願意永遠只做他的影子,她只想守著他,她只要是他的惟一。
可是現在……現在連這點願望也將落空,她到底還剩下些什麼?
「我想單獨待一會兒。」妖影背對著他們喃喃說著。她不想看到他們彼此依靠的身影,那讓她有一種她根本不該存在的感覺。
扁神看了看淡梅,她似乎比他更能理解小妖精的心理,「就讓她單獨待一會兒吧!我們先回去。」
攬著淡梅,光神在離開前最後看了一眼妖影,總覺得今晚的她讓他感到有些陌生,連帶著他的心中也掀起了一些不熟悉的情感。她真的很像一道影子,似乎只要他伸出乎踫一踫就會碎。他抽回手,卻目睹著她漸漸遠離。陌生的情愫涌上心頭,在他還沒來得及理清之前,他已經將它們全都甩開了。
笑話!神怎麼可能有凡人粗俗的情感。
「山上的夜晚很冷,你待一會兒趕緊回房,你只是一個小妖精,受了寒也會生病的。」他道出的關心是那樣自然,在一起千年時光,他早就習慣了照顧她,用他的冷淡話語說出最真誠的關心--他是她的光芒嘛!
正是他這出于習慣的關心給了妖影最後一絲期望,望著他的背,她看到了月色下他朦朧的影子流連在冰雪地上。
「光神!」她叫他,用嘶啞的聲音叫著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做你的影子了,你會不會有不舍的感覺?」
扁神心頭一震,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壓住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線。他慌忙回過頭去確定她還站在他視線所及的範圍內,「你不可能離開我的,你是我的影子,影子就是屬于光的,你怎麼可能離開我?不可能的!」
妖影愣愣地垂下了頭,望著那遙遠的月色她喃喃自語:「是呀!我怎麼可能離開你?是你給了我生命,是你允許我存在,你主宰著我,我屬于你。我能離開你嗎?我能嗎?」
她的話成了一種保證,一種讓光神心安的保證。他攬著淡梅向梅英小築走去,就在這時候月的光華被雲所籠罩,天地間一片漆黑,連絲毫的光芒也不可見。
妖影用那雙黑色的眼跟隨著光神離開的身形,她突然發現,在沒有任何光芒的情況下,他竟然沒有影子。她低頭看向自己的周遭,沒有!也沒有!沒有了光芒,她也沒有影子,人、月和梅樹都沒有影子。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沒有影子,光神也可以。
那麼她的存在,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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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淡梅知道光神和妖影身份的隔日,她驅散了梅英小築的所有下人,因為她希望光神可以時時刻刻展露他最真實的面貌,也就是以神的樣子出現在她的面前。為避免下人們亂嚼舌根,她先一步遣走他們,只要有光神在,她相信即使沒了下人,正常的生活也會繼續下去。
消息傳出,頭一個感到不安的人就是冷凌。他找遍梅英小築,最後竟然發現妖影坐在屋頂上。他好不容易爬上屋頂,搖搖欲墜地坐在了她的身邊,「你在這兒呢!」
「你找我?」每次看到冷凌都會讓她有種心安的感覺,她喜歡待在他的身邊,他的出現讓終年冰雪的南山變得溫暖。
冷凌看著她的側臉,感覺著她沒有說出口的孤單,「小姐要把我們這些下人趕出梅英小築呢!你也要離開嗎?」
她搖了搖頭,臉上描繪著茫然的色彩,「不知道,我總覺得有個聲音要我離開這里,可是真的就這樣離開,我又該去什麼地方呢?若留下……留在這里我又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想留下。」冷凌說出了心底的話,「雖然我前半生都在南山度過,很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但是因為在這里我遇見了你,所以我還是想繼續留在這個地方。」
不太能听懂他話中的深意,但妖影覺得有些事該坦誠地對他說,「冷凌,你知道淡梅小姐為什麼要讓你們離開嗎?」
「好像是因為你主子的關系,具體什麼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料想冷凌就是想破頭也想不到光神和妖影的真正身份,就讓她來告訴他吧!她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已經露出了原形。她的身體就是一方影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模糊得有些透明,乍看起來還真有點可怕。
「看到了吧?我不是人,我是影子妖精,光神是神界的光之神。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淡梅小姐才要將你們遣出梅英小築。」
冷凌眨了眨眼楮,在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的情況下他驚叫出聲:「啊--」慌亂中他的身體沿著屋頂的斜度向下滑去,眼看就要摔了下去,幸虧妖影及時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抓緊我!不要松開手,你要抓緊我啊!」
徘徊在生與死的邊緣,冷凌忘卻了恐懼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我……我抓緊了。」
確定他這一刻是安全的,妖影集中魔法,憑空中升起一片薄薄的陰影,它托起冷凌,一直將他托上屋頂。
妖影借助影子的力量將他重新安全地送回到屋頂上,她這才舒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會摔下去呢!」
她為他擔心,一種莫名的感動讓冷凌忘記了害怕,他伸出手去觸踫她像影子般模糊的臉,「你……你也有人的感覺嗎?」
「我希望我沒有感覺。」這段時間她品味了太多心痛的感覺,她真的希望自己沒有心,沒有任何像人一樣的感覺。
冷凌懷著好奇瞅著她,「那……那你會死嗎?」
妖影想著要怎麼跟他解釋妖精的生與死問題,就從開頭說吧!
「妖精的死和人不太一樣,妖精的死有兩種:一種是上的死,也就是耗費了所有的精氣與靈力,只剩下一縷魂魄和最原始的形體--我比較特別,因為我是影子妖精嘛!所以若真到了那一天,我就只剩下一方影子伴隨著最後一縷魂魄,這時候的妖精如果從頭開始修煉還是可以再活回來的;另一種就是完全意義上的死,也就是魂飛魄散,從六界之中完全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這樣听下來,你跟我們凡人好像沒多大區別嘛!」一樣有血有肉,一樣會死會覺得疼,更有著擔心等種種情緒。想到這些,冷凌一點也不怕面前這個影子妖精了,他像從前一樣坐在她的身邊,和她共同呼吸著南山冰冷的空氣。「可以繼續坐在你的身旁,這種感覺真好。」
「你不怕我嗎?」她遇上的都是怪人嗎?先是淡梅對他們這些又是神又是妖的完全沒有絲毫的畏懼,再來一個冷凌雖然膽怯了那麼一小下,這麼快就又恢復膽量了。「在我的印象中,人都是很排斥他們所不了解的事物,妖精就是其中之一啊!」
冷凌遙望著遠處南山的冰雪,眼中透出一抹了然,「可我並不是不了解你啊!至少我知道,你喜歡光神。」
連光神都不明了的事,為什麼他會知道?妖影瑟縮了一下,垂著臉不敢看他。他倒是很清楚她內心的尷尬,也不點破,手撐著頭看著呼出的氣變成白白的霧氣。
「我決定向小姐請求繼續留在梅英小築,這樣就能一直看到你。若是她不同意,我就在梅英小築的旁邊再蓋一座茅屋,我和你做鄰居,這樣也能每天看到你。就這麼決定了,你今晚要吃什麼?我做給你吃。」
他倒是顯得很隨意,妖影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地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他裝做很努力地想著理由,「因為我喜歡你啊!」丟下話,他沿著爬上來的路再爬回去,留下妖影獨自在寒風中發怵。
被一個人所喜歡的感覺是這樣的,小妖精第一次品嘗到,有些奇特卻說不出滋味為何。若是光神知道她喜歡他又會是怎樣的感覺呢?
要告訴他嗎?不要告訴他嗎?
連凡界的人都可以坦白地說出自己的感情,為什麼她不可以?她可以!她可以告訴他,她愛他,即使明知他們之間已經多了一個淡梅,她依然可以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
版訴他:影子愛上了光。
對!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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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自己的愛意與想要告訴他的決心,妖影向梅英小築的深處跑去,若她猜得不錯,光神一定在那里和淡梅下棋、撫琴、習字或者作畫。反正他們的生活不外乎這些文縐縐的東西,連淡梅的吃用都是光神用法力變出來的,還有什麼是雙手創建的呢?
「光神!」妖影合上眼感應著他的存在,找到了!他在淡梅的臥房里,妖影轉個身這就來到了他的身邊。「光神……」
「快來幫我!」光神向她下著命令,「拿水和布巾來,淡梅生病了。」他的急切一點也不像神,就像個沒能修煉完全的妖精。
妖影茫然地向床榻內望去,淡梅捂著心口一副疼痛難忍的樣子,額頭上,臉頰邊卻是汗水,讓神看了都為之心疼。
扁神等不到水,又無法減輕她的病痛,急怒之下頓時沖著妖影發起火來:「你傻了?你想看著她死是不是?我要你去拿水和布巾,你沒听見嗎?」
如此無措又憤怒的光神是妖影從未見過的,她害怕地施法力取來水,擰一條干淨的布巾遞到他的手邊,「給。」
他接過布巾細心地擦拭著淡梅臉上的汗水,輕聲細語地問道:「你感覺好一點了沒有?還痛不痛了?」
淡梅努力想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卻只是徒勞,她蒼白的嘴唇已經出賣了她的身體狀況,「我從小就有心口疼的毛病,我爹曾為我算過一卦,說我活不過二十歲,今年我已經二十了,大限已到,人力怎能抗過天?」
人力抗不過天,然而神力卻敢與天爭。他是光神,他早已不是當年被人鄙夷的小妖精,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一定可以,他一定可以做到。
扁神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探上了她的胸口,從他的掌心微微發出黃韻色的光芒,緩緩地消減著她的痛苦。他的口中還不斷地給她安慰:「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有我在,你一定會一直一直地活下去。我是光神,整個光明的世界為我而生,沒有什麼是光所照耀不到,即便是地獄也不例外。」
淡梅蒼白的笑容漾上嘴角,她是如此感謝有這麼一個光神來到了自己的生命里,「能在生命的最後遇見你,我已經很感謝上天了。你我是如此心意相通,即使能再多活幾個二十年,若是沒能遇見你,我的生命依然沒有什麼值得慶賀的。所以即使死在這一刻,我也沒什麼好感到遺憾的。」
「我說過你不會死,你就一定不會死。」光神緊握住她的手,將她的生命留在掌中。
望著他們交迭的身影,妖影再度品嘗到心痛的滋味。是在乎嗎?光神對淡梅所做的一切是因愛而生的在乎嗎?一定是!一定是!和光神相處千年從未看過他這麼在乎過誰,淡梅真的是他心中最完美的神,也是最完美的愛嗎?
若是,那她這個小妖精算什麼?他的負擔嗎?還是……她連負擔都談不上,對于光神,她只是個毫無意義的小妖精,可有可無。
多可悲的命運,愛也罷恨也好,她只想在自己所愛的對方心中留下一個基本的印記,佔有一方小小的天地。她只希望海枯石爛、滄海桑田、前世今生,當他想到「妖影」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會在一往平淡的臉上堆出一道細不可見的紋路。
什麼都不是的小妖精,有什麼資格對偉大的神示愛?
失去了表達愛的勇氣,妖影退縮在一邊默默看著他,看著他向來冷漠無情的眼中盛放著那惟一的一朵淡梅。
記憶中,他從未如此珍視過她這個小妖精,好像她的存在理所當然,理所當然到了有亦可、無亦可的地步。也許,她本來就不該存在,如果光神沒有創造出她,她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她也不需要在這里品嘗心痛的滋味。
沉默地凝望著他,看著他身形忙碌只為了淡梅,看著他的影子在地上不停地晃動著。她突然有種可怕的想法,她希望自己沒有眼楮,這樣她就可以什麼也看不見。眼不見為淨,雖然凡界的人是如此平凡,卻可以說出這麼不凡的話。
閉上眼楮,妖影向外面走去,她什麼也不想再看見了。
「妖影,快過來幫我!妖影--」
扁神在叫她,是光神在叫她!他需要她,她就知道他終究還是需要她的。
揚著笑容,她迅速奔到他的身邊,欣喜地問道:「光神,你叫我?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扁神一把抓住她,平靜的眼神訴說著他的命令--是命令,不是哀求,「你來護法,我要用法力挽救淡梅的生命。就是與天搏,我也要做一個贏家。」是的,他是世間最偉大的光神,即便與冥王斗,他也不允許自己失敗。
這就是他求她的事,他要她幫他一起救下淡梅。笑容流淌在嘴角,她甚至來不及收回,新一輪的情緒沖入眼際,悲傷與欣喜交織成一片,分不清心中哪一種情感更為真實。
忽略了她復雜的心緒,光神握著她的手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著:「你快點設下結界啊!淡梅她快不行了,要是再晚一點她很可能會就這樣……就這樣……」她死了,在與冥王斗法的過程中他就輸了。他怎麼會輸?他是光神啊!
他的手這樣緊地握著她,竟讓妖影有種錯覺,錯以為他很在乎她,很舍不得她,很……愛她。那間,一個念頭闖入妖影的心中--不幫他,就這樣看著淡梅死去。只要她死了,只要她不存在了,影子妖精依然可以和光神單獨存在六界之中,相互共守,彼此相依。
妖影的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分辨不清,就在她最模糊的時候她看見了光神焦急的目光。一種名為「不忍」的情感竄到了她的靈魂最深處,她終究還是無法坐視他的要求而不管不問。她是他的影子啊!她從不懂得拒絕他的要求。
什麼也沒有說,妖影傾盡法力設下一處結界將光神、淡梅和這梅英小築包裹其中。
屋外依舊是冰雪皚皚,屋內卻進行著一場生與死的搏擊。光神提起歸屬本源的精氣想要從淡梅的天靈蓋輸入她的體內,他剛將一丁點的精氣灌人,淡梅的形勢更趨危險,眼看下了黃泉路,這就要過奈何橋了。
扁神這才想起陰陽有別,若他將自己的陽氣強行灌入她陰性的體質內,只怕她會死得更快。他迅速收回自己的精氣,身體內那股巨大的氣息沖破了妖影設下的結界,將她重重地摔到了一邊。
妖影從地上站起身,她顧不得自己的精氣有沒有受損,先向光神沖去,「怎麼樣?你怎麼樣?怎麼會被彈開呢?」
扁神茫然地看著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淡梅,無助地搖起了頭,「難道連神力也不能違抗天命?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輸?」
是啊,他是光神,他怎麼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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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
妖影知道,淡梅生命垂危,光神的心情一定百般受著煎熬。這個時候他叫她來這片默林,難道說他是想囑咐她準備準備,他們要離開梅英小築了?那她得趕緊跟冷凌打聲招呼,說不定他也想跟著他們一起下山看看風景呢!
不過不知道冷凌舍不舍得他新建的茅屋,這些天他在梅英小築的對面親手建起了一座茅屋,雖然屋子尚未完全建成,但看著雛形已經很壯觀了。
「光神……」
妖影猛地轉頭望去,卻見光神獨立于梅樹下,他伸出手去觸模那淡淡梅香,神情中的掙扎與不舍是為了淡梅嗎?妖影弄不懂他,只是拉了拉他的手臂輕聲勸慰著:「你不要這樣,你已經盡力了。」
「我並不是為淡梅而難過。」神豈會有感情?他金色的眼鍍上她的身,濃濃得讓她有種奇妙的感覺。妖影抬起頭疑惑地仰望著他,像第一次見到他那樣。「不是為了她,難道是為了我嗎?」
「對,就是為了你。」
妖影傻笑起來,「光神,你不會是因為悲傷過度神志不清了吧?你為什麼要為了我難過?生病的人又不是我,我很好,很健康,精力充沛,我有什麼地方是讓你難過的?」
扁神沉吟了片刻,終于說出了心中的計劃:「我要你去救淡梅。」他已經想過了,他的精氣屬于陽性無法救淡梅,可是妖影屬于陰性體質,只要她肯拿出自己的本源精氣救淡梅,淡梅就一定能再活下去,他依然是天地間最大的贏家。
抓過妖影的肩膀,他眼中所散發出的金色光芒是希望,這份希望為淡梅,為他的勝利、驕傲、獨尊而放射。「妖影,你就用你的本源精氣救救淡梅吧!現在只有你能救她,我就靠你了。」
妖影終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將他的計劃從頭到尾考慮了一遍,她更加清楚地知道為什麼他說他在為她難過。
「光神,你是神而我是妖精,你該知道我的本源精氣和你不同。神動用了本源精氣很快就能恢復,而妖精要通過不斷地修煉才能再次恢復過來。在消耗精氣的過程,我很可能會魂飛魄散的。你要我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回淡梅?」
她至今仍不敢相信,他竟會提出這麼可怕的要求。為了淡梅,他要間接殺了她嗎?他怎麼能這麼殘忍?神真的沒有心嗎?那他當初為什麼要給她一顆跳動的心,一顆為他跳動的心?
「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淡梅必須活下來以證明他的神力無邊,可他也無法坐視妖影消失在六界之中,「你用你的精氣救下淡梅,我會守護著你,絕不會讓你魂飛魄散。我已經考慮過了,整個過程是非常安全的,你絕不會有一點點的閃失,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相信我!」
她該相信他嗎?她能相信他嗎?
妖影低著頭,看著陽光下他的影子倒在她的腳邊。她不自覺地向前走了一步,臉上漾起陽光般的笑容,能這麼近地靠著他--真好,雖然她可以靠近的永遠都只是他的影子。
「給我一個理由,一個救淡梅的理由。只要這個理由能說服我,我就救她。」即使會遭遇魂飛魄散她也會救淡梅,只要他有個充分的理由。
扁神在梅樹下踱過來踱過去,驀然回首他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和妖影相伴千年,他沒有理由不把心中的話告訴她。
「我忘不了……忘不了我是妖。只有在不斷的修煉,神力不斷的提升和不斷的勝利中我才能感到我是這世上至高無上的光神。但我還是感到不滿足,總是想擺月兌妖精血液里的世俗。我遇到了淡梅,雖然她是凡人,可是她在精神上比大多數的神都更加地高尚、聖潔,更加……完美。她彌補了我心中的空缺,她就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神。救她的過程,我是在與天斗。我要證明:即便是最黑暗的冥界,我也能光芒萬丈。我知道我會贏,只要你肯幫我,我一定會贏--這個理由夠充分嗎?」
妖影冷笑起來,震得樹上的梅花紛紛飄落,「不滿足?沒有誰會永遠感到滿足,當你彌補上了心中的一個空缺,另一個空缺又會重新滋長開來,它等著你去填滿它,等著看你怎樣被另一個空缺所吞噬。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滿足的,面對現狀,你只能學著去滿足--我就是這樣理解的,所以我覺得你的這個理由不夠充分。還有沒有新的理由,要是沒有……淡梅,淡梅就死定了,我絕對不會救她的,絕對不會!」
扁神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他已經將心中的想法全都吐給了她,她仍然堅持不救淡梅,她到底想怎樣?
他的口氣冷絕下來,「我要你救淡梅!」這不是商量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你必須服從我。」
他以為用上強硬的手段就會逼她就範嗎?妖影冷漠地撇過頭,讓眼眸對上自己單薄的影子,「是你創造了我,如果你現在要出手毀了我的原神,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沒有合格的理由你休想讓我救淡梅。」
一個影子妖精竟然想反抗他這個光之神?光神冷硬著嗓子呵斥:「你最好乖乖救下淡梅,否則別怪我做出什麼事傷害了你。傷了我們千年相隨的緣分,可不是我所願意的。」說話間他的掌上升起一股強烈的光芒,不似平日的和煦,刺眼的亮度下透出層層殺氣。
然而在他的心里,他只是希望她能因為害怕而屈服,他只是,想威脅她。
可是他錯了,小妖精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威脅。妖影心心念念只有一個:為了淡梅,他竟要傷害她?妖影堵上一口氣就是跟他纏上了,她埋在陰影中的眼恨恨地瞪著他,要緊牙關大聲地叫著:「我就是要看著她死!只要她死了,我們就能離開這冰雪覆蓋的南山,我們就能像從前那樣過著相依相守的日子,我一直盼著她死呢!現在她終于要死了,我連高興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救她?你就別再痴心妄想了,趕緊給她準備後事吧!」
扁神沒想到她竟會心狠至此,惱怒讓他失去了理智,掌中那殺機重重的光芒更顯炙熱,「你真的不救?」
連他都有心殺她,妖影還怕什麼。「不救。」
他提起掌中的殺機即將觸及她,一瞬間相伴千年的往事一幕幕涌上心頭--
「我是什麼?」
「影子--你是我的影子。」
「我叫妖影!我有名字嘍!我叫妖影!那你呢?你叫什麼?」
「我叫光神。」
「我是你的影子,我只屬于你。」……
緩緩地,光神緩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不可能傷害她,傷害她就像在傷害他自己。即使只是有這種傷害她的念頭,他也覺得心疼,就像手握一把刀硬生生地切著自己的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逼著他放下那把刀,放下傷害她的念頭。
背對著她,光神丟下一句:「救不救……隨你!」就此甩手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妖影讀到了他的不舍與不忍。對千年往事,他和她有著同樣的記憶。
然而,梅花依舊,人面卻已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