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20年
蘇果果總說她生的那一天最好了,因為全天下的人都會一起幫她慶祝生日,因為那天是新的一年的開始。
二十歲的生日,與過往的生日定要有些不同的。
二十歲,人這輩子最好的年華,二十歲的生日,女孩子會放進回憶里珍藏一輩子的一天——蘇果果期待已久。
她期待,不僅因為這是她二十歲的生日,更因為這是元寶做她「準男友」以後陪她過的第一個生日。
準男友,比朋友的關系進一步,卻又算不得男朋友,他們維持著這樣的關系已經大半年了。
說是第三種關系,其實與從前的朋友關系相比並沒有太大的變化。
只是,偶爾元寶從寢室回家會問她要不要一道;偶爾元寶遇到什麼好東西會找她一塊兒分享;偶爾有女生向元寶表白,他會說我已經有了很要好的女性朋友。
只是這樣而已,再多的就沒有了。
所以,她開始期待自己二十歲的生日,期待這個生日她和元寶之間的關系會再進一步,離戀人的關系再進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也好啊!
「元寶,還有六天就是元旦嘍!」這天他們一道回家進補的路上,蘇果果再一次地提醒元寶。
大學食堂的伙食實在不怎麼的,他們一有空便回家——回阿遙的家,找王大衛幫他們好好彌補口福。
王大衛大概有當廚師的天賦,才學了兩年,元寶已經封他為「廚神」。
這可不是元寶吃得好,說得好,王大衛的廚藝是獲得專家認可的。他自個兒跑去參加什麼全國電視廚藝大賽,居然還拿到了第五名。現在酒店已經升他做二廚了,雖然廚師長藏著掖著,不肯教他真手藝。但王大衛只要吃過一遍的菜就能想法子把它做出來,這點是一幫學廚望塵莫及的。
王大衛也夠朋友,天天做好了飯菜等著他們,反正不是阿遙回來蹭飯,就是常天笑約了元寶來,再不然一定是蘇果果悠閑地晃來。
總之是阿遙家天天有食客,王大衛也樂得有人欣賞自己的廚藝,天天做了好飯好菜等著看他們酒足飯飽後的滿足笑容,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很高興。
可也有讓他不高興的事,阿遙和常天笑的關系與小時候不同了。
雖然他們倆誰也沒有明說,但身為阿遙的房客王大衛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常天笑不再單獨來阿遙家里,阿遙也不會主動打電話約常天笑。他們倆就那麼不尷不尬地相處著,找個機會王大衛決計跟阿遙好好談談。
「你和常天笑之間到底怎麼了?」
「沒怎麼。」
就知道她會說這句話,王大衛沖著天花板直翻白眼。每回他跟阿遙談起常天笑,她都拿這句話搪塞他,「你還有沒有點新鮮詞?」
阿遙的新鮮詞就是——「閉嘴。」
換上膝蓋以上三十厘米的格子短裙,穿上馬靴,她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美少女騎士。對著鏡子左看看右看看,再擦點水晶唇彩,基本搞定。
她又來了?
王大衛頭疼地問道︰「你又出去約會?」每個晚上都出去約會,有時候十點回來還趕赴第二趟約會,她累不累啊?
「不是約會,是赴約。」身為美術學院的校花,實在有太多男生想約到她。用阿遙的話說,我只是應廣大男生之邀,陪他們出去轉轉而已。
「可都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去……」王大衛著實擔心她的安危,瞧她打扮得那樣兒,是個男生看見就發獸心。
「有人陪著,能出什麼事?」阿遙拎起手提包出門去也。
她前腳剛出門,王大衛就掏出了手機——
「她出門了,對……是去約會……嗯,你盯著點,有事給我打電話。」
這大半年來,阿遙天天晚上出去玩,而且去的地方越來越雜亂。王大衛就怕哪天她夜路走多撞上鬼,好在王家爹媽開了那麼多間娛樂場所,保全請了一大堆,白道黑道但凡是道上的人多少都給王家公子幾分面子。她若真惹上鬼,他還能想法子幫她周全。
前提是得有人隨時看著她,巧的是還真有這麼一號人物。
王大衛放下手機才想起,這回他又沒跟阿遙談話成功。
唉!她跟常天笑之間的心結什麼時候才能解開啊?
「元寶……」
「停!」
元寶對著蘇果果打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你想跟我說明天就是元旦了,是不是?我知道,我記著呢!麻煩你不要再說了。」她一天到底要提醒他多少回才肯罷休啊?他已經收到她的提示短信二十七條了。
「我不是要跟你說明天就是元旦了。」蘇果果委屈地嘟著嘴,好像在指責他對她那麼不耐煩。
難道是他猜錯了?好吧!他換上好態度,「那……你想說什麼?」
「我想跟你說,還有十六個小時就是元旦了,因為過了凌晨十二點就算一月一日……」
讓他暈死過去算了,他抱頭哀號︰「蘇果果,我們可不可以換個話題?」
她狠命地點著頭,真的換了話題︰「那我們談別的吧!比如,你新年的第一天想和誰一起過?」
「我只想睡懶覺。」實話,他的大實話。這麼冷的天,窩在被子里多舒服。
「你總不能睡一整天吧!除了睡覺余下的時間呢?」她滿眼閃爍著期待的星星。
元寶眼珠子骨碌一圈,「對了,我想到了。」
「你想到了什麼?」身體向前傾,她喜滋滋地凝望著他。
「我想到明天是星期五,我得給我的外國學生朱斯汀上課。」對外漢語專業的學生哪個不帶家教,賺取外匯肥本國國民。要不然元寶哪來的錢三不五時地請這幫朋友吃飯、出游。
「你就想到這個?」失望!大大的失望!蘇果果失望得下巴都掛下來了。
元寶扇著睫毛眼瞅著她,「我應該想到什麼嗎?」
不能說,說出來就沒意思了。蘇果果別開臉去,「沒什麼,你不記得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元寶旁的本事沒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正經事隨便了了,不正經的事就更不會認真了。
苞他在一起攪和了這麼多年,連蘇果果也學會他那一套玩世不恭,一笑了之的處世風格。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
甩甩腦袋,她臨走前仍不忘叮囑他︰「明天是元旦,是一月一號,你記清楚了!一定要記得!」
「安啦安啦!」她就差拿幾根釘子把這幾個字釘進他的腦袋里了,「年年都有一月一日,有什麼稀奇的?」打個哈欠,元寶兀自發呆到底,一通電話打亂了他的神經。
「喂……誰來煩我?」還能有誰?「常天笑,你慢點說好不好?」
蘇果果听說是常天笑來的電話,忍不住湊了過去。能讓常天笑在電話里急成這樣的,事情一定跟阿遙有關。
就听元寶在那里滿口打哈哈︰「行了行了!你少沒事瞎擔心,阿遙又不是第一天出去玩了。這大半年來,她哪天晚上不出去玩你才該擔心呢!」擔心她是不是腦殼壞掉了。
常天笑在電話那頭吼著阿遙一夜未歸雲雲。
元寶還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懶散模樣,「她成天出去玩,你就該做好準備,終有一天她會夜不歸宿。不過你也用不著擔心,你既不是她爸,也不是她男朋友。她愛跟誰泡一整夜,那是她的事,你操心個屁啊!」
你怎麼能這樣說話——蘇果果揪著元寶的頭發,狠狠K他。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無義了,不知道他的話很傷電話那頭那個人的心嗎?
也不知道常天笑說了什麼,反正元寶是丟下一句「你自己看著辦吧」便冷冰冰地掛上了電話。
蘇果果仍是瞪著他,帶點鄙夷地瞪著他。
「干嗎?我搶你錢了,還是奪你清白了,干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他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骨子里樂壞了。
「你是壞小子!壞小子!」她大罵他,「你怎麼可以那樣對常天笑說話?你怎麼可以對阿遙的安危完全不關心?他們是你的朋友啊!你們是最堅固的鐵三角,不是嗎?」
喲喲喲!這丫發火了噯!
元寶微笑著直瞅她,「我跟他們不是鐵三角,你跟他們倒是情比金堅。」
他的話讓蘇果果一下子怔住了,常天笑和阿遙原本都是元寶的朋友,她是因為喜歡元寶,所以才跟他這兩位朋友混在一塊的。日子久了,他們竟也跟她成了鐵桿。
有時候她會假想一下,如果她跟元寶這輩子都成不了戀人,她會後悔嗎?
答案應該是不會吧!
這條路上,除了沒有獲得他的愛,她……其實賺了不少的。
有元寶爸媽疼她,有常天笑和阿遙這兩個鐵桿朋友,有王大衛這個私家廚子,還有元寶那種千斤重擔如鴻毛的處世之道。
其實她真的收獲頗豐。
是誰說過?愛情不是青春的全部,她的青春也不全是愛情。
所以,她更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元寶丟棄他那兩個「角」。
瞪他,繼續瞪他,一定要瞪得他心虛。
「你不覺得常天笑和阿遙鬧別扭已經鬧得太久了嗎?」
元寶隨手將蘇果果的手塞進自己的口袋里,女生大概真的是水做的,到了冬天便結成了冰,手腳全都冷冰冰的。他大方地借出自己的體溫讓她溫暖,不收費的。
「阿遙在外面越玩越凶,而且是什麼人都敢玩。她越是放縱自己,常天笑就越是不敢跟她多說話,就那麼靜靜地守著她。常天笑越是什麼也不說,阿遙就越是在外面亂玩。這樣惡性循環下去,哪天才是個頭啊?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他們倆倒好,你越說他們倆越是不听你的。行!這回我啥也不說,讓他們倆鬧去,鬧到極至,興許這兩人的關系還有救了呢!」
蘇果果的手在元寶的口袋里慢慢回溫,偏過頭望著身邊那張永遠掛著玩世不恭的臉。
他好像不再是兒時那個元寶了,他更像一個成熟有主見的男人,他變得有些她不熟悉,卻是她希望的那般。
當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間跨入了新的一年,蘇果果也正式跨進她的二十歲。
她握著手機等著,直到望眼欲穿也沒等到元寶的短信。
好吧!她寬宏大量不計較他的健忘,先給他發短信也是一樣——
希望今後的每年一月一日都有你陪我一起度過。
按下發送,然後是等待回復……
她等啊等,等到天色微亮,等到她不知道第幾次地查看手機是否存在故障,等到她不想再等,一股腦地從床上爬起來,她的手機依然沒有半點動靜。
不管怎麼說,今天都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打理好那頭微卷的發,至少今天不想被元寶說成那是雞窩;換上看上去很可愛的韓版短裝,至少今天美麗比溫暖重要得多;掛上從他那里硬要來的包包,雖然不是很配這套衣服,但至少今天一定要戴上這個包包——這是去年她向他討的生日禮物。
就算他再怎麼健忘,看到這個包包總會想起今天是她大小姐的重要日子吧!
對著鏡子繞了兩圈,她掛上笑和期待踏出家門,奔元寶家而去。如他所說,今天周五,他會在家里給他的外國學生上課,她一定不會闖空門逮不到人。
樂顛顛地沖進元寶家那棟樓,也不知道誰忘了關門,居然讓她順順當當便進了客廳。乍眼一看……
現在這叫什麼狀況?
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可為什麼元寶的男性魅力也在這一天盛大綻放?
那個叫朱斯汀的法國女孩居然抱著他的臉猛啃一通,最可氣的是元寶不僅沒有推開她,反倒笑吟吟地攬著她的肩膀,還回吻她!回吻她那張長滿雀斑的洋人大白臉。
「元寶——」
她大吼一聲,沒嚇著正主,倒嚇到了外國友人。朱斯汀偏過頭來睜著充滿驚嚇的藍眼楮怯生生地看著蘇果果,嘰里咕嚕、比劃著雙手說了一大通她听不懂的話。
元寶攬著她的肩膀,輕拍著她的肩頭連聲安慰︰「沒什麼!沒什麼!她腦子不好,你看她頂著一頭雞窩就知道她腦子不大好,你甭理她就是了。」
又說她頂著雞窩!蘇果果氣結,她希望至少在今天他不會用「雞窩」這兩個字形容她的腦袋,可他到底還是說了。
好吧!當著外國友人的面,她不跟他吵架,不丟咱中國人的臉。
她鑽進他的臥房,抬眼便瞧見那只坐在電腦椅上的超級大熊。它的身軀是如此之龐大,想裝作看不見都不成。
大熊的身上掉了幾塊皮毛,還是那年被她又抓又打弄掉的,為此她沒少挨元寶的白眼,卻因此拉回了因為周紫嘉離開而失意多時的他。
多少年了?它待在那里,待在元寶的身邊多少年了?至今也沒有什麼能取代它的位置。
如今大熊沒被扔出門,居然又進來一位外國友人,還讓不讓她活了?
她心頭郁悶,索性伸出拳頭跟大熊干上了。幾個回合下來她那頭微卷的發更像雞窩了,大熊卻還紋絲不動,憨態可掬地塞在椅子里。
「討厭你!討厭你!討厭死了你——」
她大喝一聲,卻听身後涼涼冒出一句︰「是大熊討厭還是我討厭?」他倚著門,雙臂抱懷看著她,不知道來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她赫然覺得自己剛才有多丟臉,可是臉已經丟了,現在去撿也遲了,還不如換上一層厚臉皮充充門面。
「我就是討厭你啊!討厭你的虛偽,討厭你的濫情。這邊擺著大熊以示想念某遠方伊人,那邊又跟一位自遠方來的洋妞玩親親,你羞不羞啊?」
「拜托,蘇果果。」
元寶真的很想把她的頭擰下來,看看是否因為進水太多,里面的螺絲是否早已生銹,「你是哪個年代的人?外國人親親臉蛋就跟我們這邊握個手,打聲招呼一樣,好不好?你又不是快入土的老婆婆,玩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老套?」
「隨便跟個女生玩親親,就代表你夠現代,夠時尚?」這全是男生們給自己找的借口。蘇果果胸一挺沖到他跟前十厘米近的地方,「那好啊!你來親我啊!親我好了,我比那個長滿雀斑的洋妞漂亮多了。」
「每個種族的皮膚不同,不能歧視其他種族,知道嗎?而且……親你?」他一本正經地教訓她,順道上下打量她一通,「你頂著一個雞窩在頭上,我親你臉蛋怕雞窩掉下來砸暈我;你粉疊在肌膚里,我親你額頭怕鉛中毒;你唇彩涂得太厚,我親你嘴巴怕唇彩噎死我啊!」
他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砸在她剛滿二十歲的稚女敕心尖上,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人生只有一個二十歲的生日,她原本還期盼著他能給她一個終身難忘的二十歲生日。沒想到,他忘了第一個給她發祝福生日的短信,又沒有回她的新年短信,還讓她一進門就看到他抱著洋妞在玩親親。
這就是他給她的二十歲生日禮物?還真是終身難忘啊!難忘到她差點爆血管!
蘇果果越想越恨,恨得捏緊拳頭大喝道︰「元寶——」
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像要把他拆卸入月復,元寶隨手抓起大熊來擋駕,「你……你你你你你你別亂來啊!」
「我我我我我我我就是要亂來。」隨便扯過他的枕頭,K死他省心。
她枕頭剛舉起來,元寶的手機就狂轟亂炸開來。他做了個暫停手勢,先應付手機為妙,「喂?王大衛?找我啥事?不會是祝我新年快樂吧?」
「阿遙出事了……」
阿遙夜夜笙歌早已是眾所周知的事,她萬萬想不到玩也能玩出禍事來。
早就應了A男的約,與他共度新年。沒想到B男也插了進來,她權衡了一下,反正是出去玩,人多一點不是更熱鬧嘛!拉上A男、B男一道好了。
本來三個人還玩得好好的,當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B男一激動,拉著她就要親。阿遙出于本能將他推開,A男上來就給B男一拳,聲稱早就想揍他了,一直忍到現在。
兩個男生當場就在酒吧里打了起來,男生沖動起來什麼東西都敢丟,不一會兒的工夫便砸爛了酒吧里一些瓶瓶罐罐。他們倆倒是打得不凶猛,可酒吧里看場子的那幫保全就不客氣了,拉開拳腳教訓兩個下巴剛冒出青髭的毛頭小子。
這幫人就是混出來的,打起人來哪里會手下留情,眼看這兩個小子因為她就要吃大虧,阿遙自然不能袖手旁觀,遂上前拉架。那幫酒吧保全可不會因為她是女生就手下留情,聰明的就快點閃到一邊,躲開危險,只有她這個笨蛋還偏要去救那兩個更笨的家伙。
偏要那比她還笨的人躲在暗處,一直呆呆地守護著永遠光彩奪目的阿遙。
當閃耀的阿遙有危險時,那個躲在暗處的影子沖了出來,用手臂硬生生地擋下了砸下來的酒瓶。
動靜搞大了,來酒吧巡場的經理認出被打得血淋淋的男生是少東家的朋友,怕日後老板追查起來自己月兌不了關系,立刻打電話向上頭通報。這樣一層層報上去,最後就傳到王大衛那里了。
其實王大衛在電話里說錯了,真正出事的人不是阿遙,而是一直默默守在阿遙身後的常天笑。
元寶和蘇果果接到電話的時候,事情已經出了,他們想為朋友兩肋插刀也晚了,只來得及趕去醫院。
阿遙和王大衛坐在人頭攢動的急診室門口,元寶跑進去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阿遙滿身的血污。
「傷到哪兒了?我問你話呢!」他拉著阿遙前後看了兩圈,就想把她當眾扒得精光,看看身上有沒有哪里破了,哪里流血。使了個眼色給蘇果果,這個時候還是她們女生之間說話比較方便。
「阿遙,你還好吧?」
蘇果果剛開口問,一直慘白著臉打著顫的阿遙眼淚便奪眶而出,「我沒想到他在我身後,我甚至沒看清楚,血便從他的手臂冒了出來。好多血,我拿手去壓去按,可怎麼也止不住。」她拎著自己的袖子給蘇果果看,「這里……還有這里……這里……全都是他的血……全部都是……」
她拉扯著身上的衣服,把所有沾了血的地方都拉給蘇果果看,本來就超短的裙子更是包不住她發抖的身軀。
王大衛二話不說月兌下自己的大外套包住她顫栗的身子,元寶幫她拉緊外套,讓溫暖包裹住她,「別想了,常天笑會沒事的。」
一定會沒事的……
說話間,常天笑掛著眼鏡坐在輪椅上被穿著粉紅護士裝的護士姐姐推出了急診室,他的手臂纏滿了紗布,看不出傷勢如何。
阿遙怔怔地望著他,常天笑卻別開了臉。他們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
就這麼僵持著?太尷尬了。
元寶一拳捶在他的肩膀上,毫不客氣地問道︰「怎麼樣?縫了幾針?縫的時候流貓尿了沒?」
「你以為我是你啊!」常天笑舉起沒受傷的手臂反捶他。
精神不錯,看樣子傷得不重。元寶接過護士手中的輪椅,飛快地推著常天笑沖出了急診走廊。
此舉一出,立刻有護士大吼他們——
「你們當這里是溜冰場啊!」
元寶一邊低頭道歉,一邊推常天笑去觀察病房。他說幾聲對不起,總比讓那兩個「角」在醫院的急診走廊里當僵尸好吧!
元寶帶著探究的眼神打量著躺在病床上的常天笑同學,剛才在走廊里還朗聲笑著跟護士姐姐開玩笑,進了病房卻立刻拉下臉來裝酷。
「你是變色龍啊?不會沒有漂亮姐姐就不想笑吧!」
「阿遙……走了?」
他悶頭問了聲,元寶也不答腔,反問他︰「常天笑,平時沒看出來你如此能打啊?」準確說是如此能挨打,「喂,你不會每天晚上都跟著阿遙一起外出,偷偷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偷看她吧!」听著有點變態哦!
「她最近玩得有點瘋。」常天笑悶了好半晌悶出這麼一句來,他們根本是在雞同鴨講嘛!
兩個男生的對話總是說不出東西來,多了一個蘇果果就大不一樣了。她進門直接沖常天笑開炮︰「擔心她為什麼不直接對她說?不想她出去瘋為什麼不直接勸她?」
「就是。」元寶拍拍他的腦袋,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手臂受傷,還是腦子壞掉。
「我算她什麼人?我憑什麼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愛出去玩是她的自由,我能做的只是暗地里悄悄保護她。」他漲紅的臉是在跟自己生悶氣,不是什麼事情都能拿出來開誠布公說個明白的。
蘇果果叉腰跟他理論︰「難道你覺得阿遙就是一個喜歡玩,喜歡很多男生圍著她的女生?」
「當然不是。」常天笑扯著被子,喃喃說道︰「我知道……她只是害怕寂寞,她只是想要被人愛。」她只是……在跟他慪氣。
他明明什麼都清楚,卻只是躲在暗處默默守候,這算什麼?蘇果果認定他不愛阿遙,至少愛得不是那麼深,「為什麼你不帶她走出寂寞?因為你不愛她,對吧?」
「不是!」當著阿遙的面,常天笑永遠不敢大聲說出下面的話,「我喜歡她,我一直很喜歡她。所以我才會擔心她,才會在她每天晚上玩得不回家的時候在後面默默地守著她。」
「那你去跟她說啊!」蘇果果也不管他紗布底下的傷口是否還在流血,拉著他就往外走。
常天笑像被開水燙了一般,酒瓶砸下來的時候他都不閃不躲,卻在這一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知道當我跟她說我喜歡你,她會開心地抱住我,跟我說好的,現在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可是我更知道,從小被冷落的阿遙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如果我給的愛不夠呢?她會不會去找更多的愛?我情願我們保持現在這樣尷尬的關系,也不要在相愛以後相互怨恨對方。」
「你認定我在感情里是游走不定的魚兒,見食就覓,即使吃到撐死?」
他失血之下蒼白的臉慢慢地從掌心里抬起來,阿遙修長的雙腿蹬著靴子站在他的面前,她沒有離開,她一直在走廊里等著他。
元寶頹喪地吐著氣,本想引著常天笑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好讓站在門外的阿遙听到後能打開心扉,從而改善他們倆之間僵持已久的關系。沒想到他還真把真心話一股腦地全說出來了,連阿遙最不該听的部分也一句不差得講了。
這個笨蛋!
不對,蠢的人是他跟蘇果果才對,沒事干當什麼紅娘,這把搞砸鍋了吧!
「阿遙,我留在這里等常爸爸、常媽媽來,你和蘇果果先回去吧!」元寶急著把她推離紛亂現場,遙手一招門外的保鏢,「王大衛,拿你的馬自達送兩位小姐回府。」
接下來,元寶將體會到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
阿遙固執地爭月兌開元寶的手臂,沖到常天笑的面前。「我原本擔心的是你心里裝著別的女生,不肯把全部的愛給我。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原來你心里對我還存著這樣的芥蒂。」
深吸氣,阿遙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淚,不讓它在他為她流血後再次流出。
「常天笑,你知道嗎?我只要你愛我,只要你給我全部的愛,這對我來說就夠了,足夠了。我天天出去玩,不是想找尋更多的愛,只是希望你會因為嫉妒發現心底對我的感情,因為嫉妒沖出來向我表白。
「你越是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我就越是要出去瘋玩。其實誰陪我玩,我根本無所謂。今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我心心念念想跟你一起度過。可你不說,我真不知道怎麼開這個口,所以才應了別人的約去酒吧瘋。我沒想到你在我的身後,我更沒想到你寧可在身後默默守著我,也不願意站在我的面前,親口告訴我——你愛我。
「一個女生想要的不過是她所愛的男生不問情由,不問結果付出的全部感情,那比你為我挨刀子,為我逞英雄更讓我感動,你明白嗎?」
他們之間,到底誰讓誰徹底寒了心?
「你一點也不懂我,就像我一點也不懂你。雖然我們在一起待了幾乎小半輩子,雖然我們其實一直愛著對方,但……我們真的不懂彼此,也不懂愛情。」
她只是想找個愛自己的人來愛,怎麼就那麼難呢?
轉身走到病房門口,阿遙順手拉住了一直守候在那里的王大衛。他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只穿了件毛衣的他手心冷冰冰的,冰得她沸騰的情緒瞬間止住了。
「送我回家。」
她走了,她知道元寶和蘇果果會留下來好好照顧常天笑,她知道在這個時候他最需要的人其實並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