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哭茶湯鋪出事了,還是大事。
喝了茶湯的顧客紛紛出現惡心、嘔吐、頭痛及月復瀉等癥狀,還有客人倒在了店鋪中。警察接到報警趕到現場,封鎖了茶湯鋪。
彼不得吵架痛苦,阿哭在謝奇烽的陪同下趕往茶湯鋪,相關人員正在檢查鋪子里的草藥。他們東翻西找的,鋪子里已經亂成了一團。
「我這里的草藥都是很好的,客人們喝我煮的茶湯一直都好好的,從沒有出過什麼問題。」
「你有中醫資格嗎?」前來檢查的人員直接向她索要資格證,「你店鋪中使用的很多都是草藥,只有有中醫執照的人才能開這樣的方子。」
「這都是我大夫阿爹手把手教我的,我在村里給人看了好幾年的病,救了不少人呢!」阿哭偏執地以為只要好好解釋,誤會就能解開。
沒想到她的話卻換來執法人員聲色俱厲的訓斥︰「那是你們村里,這里是城市,怎麼能讓你這種沒有行醫執照的人胡作非為呢!」
一旁的警察還添油加醋︰「我知道你,你是名醫楊柳乘的養女,你還繼承了他的一本什麼方子,電視上都有報道。可再怎麼說你也是山里出來的,估計連書都沒念過,字也不認識幾個吧?怎麼能開這種店呢?會藥死人的。」
阿哭不敢相信一直治病救人的她什麼時候居然變成了害人的凶手,她抿著唇不想再說什麼,她听到的每一句責難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羞辱。
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多話只能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謝奇烽選擇沉默,他四下看看竟沒有發現董克成的身影。自打阿哭開了這家茶湯鋪,他不是一直不離不棄陪伴左右,這關鍵時刻他去哪里了?
沒多久執法人員就從煮過的湯盅里翻出了一棵奇怪的花狀物體。
「這是什麼,請你解釋一下。」
「這是半邊蓮。」阿哭對各種植物都很熟悉,「可以消腫解毒,我大夫阿爹說這東西還能治療胃癌、直腸癌、肝癌,對毒蛇咬傷也有很好的療效。」
「可你知不知道吃下這種半邊蓮會引致惡心、嘔吐、頭痛及月復瀉,嚴重時甚至會讓人出現血壓下降、昏睡、呼吸困難、心髒麻痹,直致死亡。」經在場的醫生一說,警察直接質問她,「你的湯里為什麼要放這種東西?」
「我從來沒用過這種東西煮茶湯。」沒有!她沒有!可這一刻,沒有人會相信她。
「這家店是你開的,你是店里唯一懂得藥性的人。我們調查過了,服務生說平時放藥材、煮湯這類事都是你一個人親手做,除了你,還有誰能把這種東西放進湯里煮?」
警察的質問她無法回答,連阿哭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好端端幫人調養身子的茶湯就變成了害人的毒藥。
「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不知道不能成為推卸責任的理由,警察的態度非常明確,「跟我們回局里配合我們調查。」
這是要把她拘留?謝奇烽一想到她會被關進警察局就慌了神,「她住在我家,有什麼事你們可以隨時上門,但在尚未查清案情之前你們不能把她拘留。」謝奇烽特意出示名片,唯有在這個時候他才會有身為謝家大少爺的優越感。
只是這回,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阿哭別扭地奪回警察手里的名片還給他,對著警察喊道︰「這個人跟這件事無關,跟我也無關,我跟你們回警察局。」
「阿哭!」她到底在賭什麼氣啊?他壓低聲音提醒她,「現在可不是你耍性子的時候。」
「我沒有耍性子,之前或許有,可現在沒有。現在的我很清醒,我不能再成為您的負擔了,謝先生,您也不用為了躲我而有家不能歸。如果鋪子里沒出事,今晚我也是要搬出你家住到店里的,現在出了事,我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住而已,總之不出現在你面前就行。」
她轉過身直接向警車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謝奇烽一眼。
他覺得自己快崩潰了。
完全打探不到阿哭的近況,只知道楊柳乘的養女醫術不行毒倒客人的消息被炒得沸沸揚揚。這次就算阿哭沒事,估計她的茶湯鋪也開不下去了。不想那些了,現在重要的是先把人弄出來再說。
老二去警察局都這麼久了,怎麼還不見蹤影?
在他的焦急期盼中,替他出馬的謝傳雲總算是露影了。
「我回來了。」
謝奇烽一個勁地往他身後看,望眼欲穿也沒見到想見的那個人,「阿哭呢?阿哭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你以為派我出馬,她就不知道保釋是誰的意思了?」謝傳雲想想就好笑,枉老大精明一世,從不在女人問題上手軟。這回不僅手軟了,根本是腦癱嘛!
「我不是要你跟她說,保釋的想法是咱們全體謝家人的一致意見嘛!」這個老二啊,分明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她拒絕。」謝家老二雙手一攤,滿臉無措,「其實這也很好理解,她跟咱們家的所有聯系都緣于你,現在你這個紐帶斷了,她憑什麼接受我們家的幫助呢!」
謝奇烽承認老二的說法有道理,可……「可咱們家的人平時跟她相處得都不錯,關鍵時刻你們出手幫她也是常理啊!」這個固執的老大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承認,其實他就是放不下山妞。老二決定撂挑子不干了,「總之她不接受我們保釋,說是還不上這筆錢。」在老大抱怨之前,他還有重要消息要透露,「今天有律師去警察局。」
這並不奇怪,謝奇烽不懂老二為什麼忽然提及這個。
「那個律師代表的是楊柳乘的兒子,也是那本《楊柳乘集錄》的法定繼承人之一。」
「什麼?」謝奇烽隱約感到不對勁,「楊柳乘的兒子?之前楊柳乘的徒弟告阿哭的事炒得那麼厲害,這位兒子也沒有出現,怎麼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現身?他的律師到警察局來干什麼?」
謝家老二也不傻,在見到那個律師的時候就察覺出味道不對了,「他在了解情況,听說想要取得《楊柳乘集錄》的繼承權。」
「楊柳乘在書里寫明這本集錄是給阿哭的,他兒子憑什麼來要?」
「理由很簡單——阿哭以集錄為名開茶湯鋪,導致多人食物中毒,嚴重敗壞楊柳乘先生的名聲——這個理由你閉著眼都該想出來吧!」
「他早不出來晚不出來,阿哭出了這檔子事他卻冒出來了,老二,你不覺得這事過于巧合嗎?」
「或許有什麼隱情咱們不知道吧!」
經商的人正經八百和歪門邪道都得懂,這些招數在必要的時候能幫他們大忙,謝奇烽也是這行當里滾出來的,怎麼可能想不明白呢?
他只是沒想到這事竟有一天發生在阿哭這個單純到不行的山妞身上,「去查查那個楊柳乘兒子的底細。」謝家有錢有地位,解決起麻煩也是輕而易舉的事,重點是謝家人肯不肯出手,還有——
當事人接不接受。
不過幾天的工夫,謝奇烽委托的調查就有結果了。私家偵探說楊柳乘的兒子住在一棟寫字樓里,謝奇烽拿著地址一刻也不曾耽擱,直接趕去看看是何方神聖動這麼大的腦子對付一個蠢山妞。
「是你?」
門打開的瞬間,門里的人和門外的人都驚呆了。
謝奇烽沒想到楊柳乘的兒子竟是他,他沒想到謝奇烽竟然能找到這里來。
「我早該想到是你的,我早該想到——我只是沒想到楊柳乘的兒子竟然不姓楊,而叫董克成。」
謝奇烽嘲諷地望著許久不見的老熟人,「免費提供黃金旺鋪,還有店內的運轉資金,卻只分店里一半的收益。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的買賣?而且像你這樣靠收租金過生活的地主不是最懶得工作的嘛!可你竟然天天圍著阿哭打轉,幫她做生意,我早就該懷疑你的。」店里一出事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擺明了有問題。
知道董克成不會邀請他進屋,他倒是很自覺,自己進了客廳,還給自己倒杯茶,「讓我猜猜,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接近阿哭,在確定那本集錄在她的手上之後,往只有阿哭能接觸到的茶湯里放半邊蓮,讓她成為嫌疑人。這時你再以楊柳乘親生子的身份出現,以阿哭敗壞楊柳乘老先生的名望為由拿回那本集錄。」
「你既然什麼都明白,還來找我干什麼?」董克成顯得很坦然,毫無被戳破陰謀的驚慌,「你有空找我,倒不如想辦法幫阿哭解決手頭的麻煩。」
這男人根本是陰謀算盡,謝奇烽實在不知道該從何處下手才好,「那些吃了半邊蓮的客人病得都不重,這兩天應該都痊愈了。我可以用經濟賠償來解決,可你要奪回那本集錄卻不是錢可以打發的,對嗎?」
董克成微笑地蹺起二郎腿,大約因為全盤皆在他的掌握中,他的心情顯得很好,「也不是不行,那得看你到底給我多少錢了。」
「你想要那本集錄就是為了換錢?」如果是錢可以解決的問題,對于謝家人來說就不是問題。
「你生在有錢人家自然不知道錢對一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可我不一樣,我是私生子,從小在人家白眼中長大的。對于我來說,錢是什麼?錢是尊嚴,錢甚至是命。」
這怎麼可能?謝奇烽不相信,「你是楊柳乘的兒子。」
「我是楊柳乘出名前跟有權勢人家的小姐未婚生的兒子。」
他的故事有點長,可在他即將步入勝利的前夕,他願意與人分享自己的成果——
「那個時候楊柳乘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醫生,可我母親卻是有權勢有地位人家的小姐——我外公聲名遠播,說出來你一定知道,不過他從來沒承認過我的身份,我也不想拉著他給自己上臉,沒那個必要。很快我就會有錢,錢會給我帶來權勢,很快……很快外公會拉上我給他長臉,這就是錢權定律。
「還是來說說我的父親母親吧,他們一來二去暗結珠胎,楊柳乘上門求婚,結果被趕了出來。他一氣之下就出去發奮了。據說他一個人上山下鄉,搞到了很多第一手的土方子,然後加以實驗調配,慢慢融合成了自己的東西,他回來的時候變成了名醫楊柳乘。
「我母親那時候要嫁人了,便把我交給了他。那些年他忙著編纂集錄,很少管我,卻一心期望我能繼承他的醫術。我的確很有天賦,很快便對中醫上手了。就在這個時候他的集錄編纂得差不多,有個韓國人想通過我買他的集錄,開價很高。
「我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條件,他名氣再大還是給人看病的郎中,可如果他能擁有很多錢那就不一樣了。他可以開一家自己的中醫院,真正進入和我母親看齊的上流社會,可是他拒絕。我不明白,同樣是為人類造福為什麼要以國家為界?」
謝奇烽不是傻子,到底也是商場里滾過來的,這些專利收購方面的事他不是沒有耳聞,「你騙你那個專攻學術的父親還有可能,騙我——用不著。據我了解,一般這類收購一旦成立,如果韓國這家公司真的買了你父親的方子,以後一旦制成藥,如果中國人想用,就得以幾倍甚至更高的價格購買。」當治病救人的藥成為有錢人的專利,那是對生命最高的褻瀆。
是誰說在死亡面前人與人是平等的,在很多時候死神面對金錢就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