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夜來得格外快。
齋戒三日,待到滿月之時,大正殿上聚集滿朝文武、皇親國貴。作為王室的長輩,段漣漪坐在右手邊,左手是上德帝的牌位,而中間正是黑曜石制成的石鏡。
滿堂站定,宮人請出儲君段素光——光王爺。整理衣冠,他在黑曜石鏡前站定,靜等著月光照在鏡上。
月光慢慢偏移,近了,更近了,終于圓圓滿滿地將整塊黑曜石鏡掩蓋,亮騰騰地晃了凡人的眼。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那塊鏡上,試圖看到里面會出現什麼,或者有段素光的身影,或者沒有……
有了!有了!黑曜石鏡上正在顯現出影像,仿佛要宣告凡人蒼山洱海的聖意。段素光心頭一緊,王位——近在眼前。
而眼前出現的情景出乎這位光王爺,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黑色的石鏡上慢慢顯現出的並非他的身影,而是六個字,六個似用血書寫成的字——弒父逆子當誅。
弒父逆子……當誅!
全場嘩然,段素光從即將成為大理第十二代王上的喜悅中墜入無底的恐慌里,他望著那面黑色的石鏡不住地往後退,再往後退,搖著腦袋,他嘴里喃喃自語︰「誰在陷害本王?誰在陷害本王?是誰……」
「光王爺,誰能陷害你呢?還是,你陷害了誰?」
斑泰明忽然走出列班,手里拿著那塊上德帝留給段漣漪的白錦遺詔,「你手握先王遺詔,自稱先王將王位傳予你,可我這里也有一份遺詔,是從先王遺軀的袖中夾層翻出來的。這上面清楚地寫著大理第十一代君王上德將王位傳給二子段素徽,這上頭不僅有玉璽金印,更是先王親筆所書——我的光王爺,你覺得這兩份遺詔,到底哪張才是先王的真實遺願?」
此言一出,頓時掀起軒然大波,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段素徽鎮定地站在原地,無聲亦無情。
斑泰明將手里的這份遺詔傳給眾大臣,尤其是上德帝的幾位重臣。眾人親眼所見,確是先王的親筆所書,加之高泰明強調此遺詔是從先王遺軀的袍袖夾層中翻出的,更讓人浮想聯翩。
見眾人目光有異,形勢有變,尚且未從驚慌中恢復過來的段素光急著反擊︰「你不過是從宋國回來的一介小民,你甚至無官無職,你憑什麼對王上即位這等大事表示異議,你算……算個什麼東西?」
他話未完,已有侍衛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整個王宮都在高氏一族的掌握中,高泰明從宋國學到的兵法可比楊義貞強多了,他絕對不會給對手留下可乘之機。
把玩著袍袖,高泰明揚起他比女人還媚的笑容,探近段素光,他眉開眼笑地反問道︰「你說……我算什麼?」
一魂未定,又驚一魄。段素光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心虛地望向高泰明,嘴里還不住地嚷嚷著︰「父王將王位傳給了我……父王將王位傳給了我……傳給了我……」
「我察過楊義貞的刀。」
斑泰明突來一語,引得眾人將注意力都偏轉到他身上。他要的就是這場面,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一手掌握這天下乾坤。
「我和徽王爺帶領人馬進入大正殿的時候,先王已崩,當時大正殿內只有你和楊義貞二人。你以楊義貞刺殺先王為由,將其一刀斃命。事後我查看了楊義貞的刀,他的刀寬一寸見半,而先王確是被匕首刺穿心口而死。我比較了楊義貞身上的傷口,跟先王完全不同。既然他有心殺先王,為何放著手里的刀不用,藏起一把匕首呢?我事後仔細查過楊義貞的尸體,除了那把刀,再無凶器,那麼,光王爺——是誰用匕首刺殺了先王?你說呢?」
段素光月兌口而出︰「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父王……我沒有殺我自己的親爹……」
斑泰明又上前一步,「楊義貞控制了宮闈以後,將你和先王軟禁在大正殿內,我詢問了宮里的侍衛、宮人,都說先王被軟禁的時日,除了你和楊義貞,再無第三人可以接近先王。若如你所說,楊義貞逼先王將王位禪讓給他,先王抵死不從。那這道將王位傳給徽王爺的遺詔,先王該交給你,又為什麼藏在自己的袖套,好像生怕被人發現了去?」
緊緊盯著那塊不斷流下紅色水滴的黑曜石鏡,段素光已經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斷地重復著︰「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斑泰明再進一步,直逼問他︰「那為什麼你站在黑曜石鏡前,月光顯現的不是你的身影,而是這六個字呢?‘弒父逆子’指的是誰?」
那張美艷的臉所帶來的壓迫感超乎一切,他高高在上,以絕對的強勢壓在魂不附體的段素光心口上。
跌坐在地上,他一步步向後挪去,嘴里嚷嚷著︰「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殺我的親爹……我沒有……是他!是他不肯把王位禪讓給我……是他逼我的!是他!」
他再無地方可挪,身體靠著一個冰冷的東西,段素光下意識地轉過頭來向後看去,他靠著的正是那塊黑曜石鏡,鏡子上那六個大字在他的眼中變得模糊,他呆呆地看著,半張著嘴巴卻瞪圓了眼楮珠子——啪嗒!一滴溫熱的東西落在他的臉上,拿手一抹伸到燭光下仔細一瞧,段素光那三魂六魄全散了——
「血!血!血啊——」段素光徹底瘋了,他掉轉身體對著黑曜石鏡拼命地磕頭,直磕得自己頭破血流,只是無法停止,一邊磕頭他嘴里還一邊嘀咕著滿朝臣子都能听見的認罪狀,「父王,父王,兒臣錯了,兒臣真的錯了……您放過兒臣吧!兒臣知道錯了……兒臣知罪了……」
忽然話鋒一轉,他直起身子,指著黑曜石鏡高聲叫罵起來︰「老頭子,這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你不能怪我!誰要你不把王位傳給我?誰要你……」
話未盡,聲已停。
他轉過身來望著自己的身後,又看看自己的身前,他不敢相信,那把刀……那把刀竟然穿過了他的身體,好像他親手將匕首插進父王的王體時一般……難以相信。
他想看看那個將刀刺進他胸口的人,他看到了一張美艷的臉,似男非女,卻是那麼模糊,模糊到他分不清那是月光,還是那人眼底的笑意。
「為什麼要殺他?」
此前,高泰明宣布擇日將舉行儲君段素徽王爺登基大典。
尚未從段素光弒殺先王,又被高泰明所殺的震驚中蘇醒,又听到段素徽將成為第十三代大理君王的消息,眾臣們都精神恍惚,沒了應對之聲,唯有用沉默接受的分。
如今,大正殿上人已散盡,段素光的尸體被宮人抬了出去,爭奪一世,弒父殺君,到頭來不過是三寸棺材定了終身。
象征聖意的黑曜石鏡再一次被尊貴地收藏進段氏宗祠,偌大的大正殿上只剩下段漣漪和高泰明彼此對望。
她說的第一句便是——
「為什麼要殺他?他已半瘋半癲,弒父殺君之罪名讓他根本不可能再有所作為,放著一個對你沒有任何威脅的人,干嗎還要除之而後快呢?」
「為什麼黑曜石鏡會流血?」他顯然對這個謎底更感興趣。
之前她只說她有辦法讓段素光于大正殿上,當著眾臣的面自己招供弒父的真相,只要他照著計劃進行便可,並未告訴他,她打算如何令段素光這個權欲燻心的家伙泄露原形。
盯住他眼底的好奇,段漣漪深知若她不肯滿足他的好奇心,他也斷不會解釋她的疑問。
「我事先混進宗廟里,用雞血在黑曜石鏡上寫下字。因為是黑色的石頭,在那上面用紅色的雞血寫了字並不明顯,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而這黑曜石鏡之前一直呈放在宗廟里,用錦緞蓋著,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到。
「今日即位大典,八個宗室童子抬了上來,眾臣站在下頭自然也發現不了這上頭的字跡。因為選在夜里,大正殿內必然燭火通明,這些火燭點燃的熱氣會燻到冰冷的石鏡。這時候滿月之光照在石鏡上,字跡便顯露出來。等到石鏡上的水汽凝聚,混著雞血滑下來,看上去就更嚇人了。
「加之素光做了虧心事,本就心虛,一旦有點風吹草動,他就再也繃不住了。當然,你高爺高公子的震懾力也是一劑猛藥。現在告訴我——為什麼要殺他?」
她的責備是那麼的顯而易見,他不偏不移,坦坦蕩蕩,沒什麼好隱晦的,「留著他,干什麼?如你所言,他瘋了,在整個朝局中起不了任何作用了,那麼還把他這個不活不死的家伙留在宮里做什麼呢?你很清楚,一旦段素徽即位,即便他再怎麼想殺他,出于兄弟的名義,他也不能動他;你很清楚,原本支持段素光做王,現在因他被牽連的人在不斷遭受打壓的過程中勢必希望他能東山再起,以他的名義恢復昔日的榮耀,他們不會就此罷休;你更清楚,為了朝局的穩固,也為了大理段氏這本就命運多舛的河山,段素光的死是他對祖宗,對段氏王朝可以做的最後一點貢獻。」
他的振振有辭讓段漣漪感到那樣的無力,明知道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的托詞,可她卻找不到只字片語來反駁,因為他說的全站在理上。
她唯有一句毫無底氣的嘟囔︰「別說得好像你是為國為君的忠臣一樣。」
「我從來不說自己是忠臣,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個無官無品的草民。」即便他手握重兵,乃至掌控著整座王宮。
踱到她的面前,望著她那雙明亮的眸子。他忽然發現,如果單看她的眼眸,她也可以是好看的。
「段漣漪,听著,你仔細听好了,替你們段氏的祖宗們听仔細了。我,高泰明,不在乎你們段氏江山的振興與敗落,也不在乎你們段氏族人的死與活,我只做我想做的——同樣,如果有朝一日,我想要這朗朗山河,任何人都擋不住我……包括你。」
段漣漪赫然笑了,笑聲朗朗,沖破這大正殿,直通九霄,「楊義貞剛死,又來了一個。」
對她話中的深意,他置若罔聞,「要怪就怪段氏子孫雖有帝王命,卻無帝王術,怨不得臣子專權。」
她靠近他,近到讓他覺得難受的地方停住。這麼近的距離,用她明亮的眼楮凝望著他,直到他感覺不自在,她才出聲︰「我不會怨,也不會恨,若這是命,我將順從天命——可你到底為什麼殺素光呢?說出你的理由,真實的——于我,你沒什麼需要隱瞞的。」
是,于她,他真的好像不需要隱瞞任何事,也不想隱瞞。那便說了吧!
「我父親早年被上德帝,也就是你王兄打壓,以至于要將我這個獨子自年幼時便送到宋國,以求保住斑家一條血脈。如今我借著救宮之名重振高家之勢,若眾人以為我會像父親一般仁慈、中庸、恪忍,那就錯了。」
段素光這位儲君的血不過是重振高家聲勢,彰顯高泰明強勢的一道祭品罷了——她早該想到。
段漣漪眼中那派明了,不知為何讓高泰明看在心里很不舒服。走到這大正殿的門口,折身望著高高在上的王位,他驀然開了口︰「若你不是女子,或許會成為我們高家最大的敵人。」
她明白他的意思,卻偏要談及其他,「有素徽在,你率領的高家也不可能隨心所欲。」
「他?」
斑泰明不屑一顧地挑高了眉梢,不過是隨性的舉動,竟讓那精致的單鳳眼生出無限誘惑來,「外人贊他寬厚仁德,在我看來是中庸無為——別說是我了,若段負浪那小子有心想取而代之,你那位徽佷兒怕也難以力挽狂瀾。」
段漣漪品著他的話,不僅斜眼睇他,「中庸無為——這就是你對他的評價?」
「不然呢?」他偏要與她抬杠,「厚積薄發?」
此事、此人,不到最後關頭,誰說了也不算,段漣漪與高泰明心知肚明。
他走出這大正殿,這里太高了,感覺不是普通人可以站的地方。他雖不普通,卻不想盤踞在高處,感覺怕得很。
他站在下面,迎風而立,衣裾飄飄。她跨出大正殿那道門,望著他的背影,有一個決定在瞬間便在她心底落了根,「高泰明——」
他轉過身,望見她高高在上的身影。那一刻,她是公主,他是她身下的臣子。
「如果有朝一日我和你爭這天下,你會殺了我嗎?」
斑泰明抬起眼仰望著她,半晌撂下一句︰「你說呢?」
一道遺詔被立為儲君的段素徽住進了唯有這大理的王上才能佔據的大正殿。
第一位前來拜謁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姑母——段漣漪。宮人引了她進入寢宮,段素徽正在宮內喝茶看書呢!
按照禮數,她見了便拜,「漣漪見過徽王爺……」
段素徽親自扶起來,「姑母,您也太見外了。別說現在我還不是王上,即便我做了五十年的王,您不還是我姑母嘛!」他回頭招呼宮人︰「都干什麼呢?還不趕快給公主看座。」
爆人忙奔波起來,段漣漪直著身子坐了半邊,放眼瞧了瞧這寢宮,話頓時上了嘴邊︰「其歡呢?你還沒把她接回宮啊?」
何其歡,徽王妃,已故的永嫻太後欽點的兒媳婦。雖說出身低微,卻深得段素徽的寵愛。成親至今,即便膝下無所出,徽王爺也不曾再納側妃。如今,更是妻憑夫貴,成了這大理王朝的國母。
有人羨慕,有人嫉妒。只是她本人,渾然不知,在偏僻的故土山村過著避世的日子。
提起何其歡,段素徽眼神有點恍惚,悠悠一嘆,他心中也是苦,「姑母,你是知道的,之前叛臣楊義貞控制內宮,為了不讓他拿其歡威脅我,我將其歡悄悄送回了她老家。如今宮中雖定,可朝中人心還是紛繁復雜。還是再等等吧!等大局已定,再接她回來——她也好久沒回老家了,多給她些時日。一旦她再度入宮,想再出去看看,想再隨心所欲……可就難了。」
段漣漪點頭稱是,「你想得很是周到,徽王妃雖在宮里長的,到底不是貴族出身,從小自在慣了。等你登上大寶,她便是這大理的國母了,再想隨性而為可就難了。現在能快活一日是一日吧!」
「我也是這麼個意思。」
泵佷二人聊著閑篇,這說著說著就說到了段漣漪的終身大事上,「姑母,您也到了待嫁的年紀,這滿朝文武,皇親貴戚的,你到底瞧上了誰,您給我透個話。只要人家不反對,我肯定給您辦了。」
這方是段漣漪今日進大正殿的目的。
「既然您說到這分上,我也不怕難為情,明說了吧!我確是瞧中了一人。」
段素徽豎起耳朵靜听其詳,「哪家的公子啊?」
「高相爺之子高泰明。」
段素徽頓時就搖起頭來,「姑母,這誰家的公子我都有把握去做這個媒,唯獨高泰明……」他們彼此心知肚明,當著自家姑母,又是他要做媒的女方,段素徽無不可言之處,「別說高泰明正手握重權,高家此時正如日中天,即便他們高家處于劣勢,以高泰明那個自視甚高的個性,這門親怕也難結。」
「何況他還有著比這大理半城的女人更如花更美艷的容貌,而我卻比這大理半城的女子更丑更不起眼——對吧?」
段素徽不做聲用沉默認了這話,雖說有些傷了姑母的顏面與真心,總比她直接踫高泰明這道篤厚的城牆來得好。
段漣漪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她還就認定了高泰明這人,「素徽,你明著向高泰明提這門親事吧!他會拒絕,但最終……他會答應這門婚事的。」
深知姑母絕非等閑女子,可段素徽就怕這事最終抹了姑母姑娘家的顏面,「姑母,您是知道的,父王在時,對您的婚姻大事是慎之又慎。若是我隨意處置您的終身大事,父王泉下有知會怪罪我的。」
直起身,段漣漪抬眼望著外面陰沉沉的天,俯首丟下一句︰「放心吧,為了高家,為了他自己的宏圖偉業,他會心甘情願做段氏王朝的女婿。」
段素徽怕的就是這個,「姑母,佷兒不願委屈了您,這點……您知道嗎?」
手心攀附上他的肩頭,段漣漪笑得好像平常人家十來歲的待嫁女兒,「放心吧!素徽,這世上能委屈姑母的人,還沒出世呢!」
當真這麼自信?
段素徽倒要看看這場親事之爭,誰能降伏了誰。
段素徽生怕朝堂之上高泰明一句話回了這門親事傷了姑母的顏面,特意挑了閑暇之時,親自前往高相國府邸。沒等他把提親一事說完,剛開了個頭——
「姑母漣漪公主有意尋覓一位如意郎君,我深知高爺一表人才,至今獨身……」
結果被高泰明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我全當沒听見,徽王爺您全當沒說。」
可他已經說出口了,公主殿里那主兒還等著回話呢!他怎麼可能當作沒說?段素徽試圖再勸勸再說說︰「我知道,姑母的相貌與高爺您是有些差距,看上去不太般配。可從門第上看,你娶了漣漪公主,她是下嫁于你啊!你至今無官無品無階,若做了駙馬爺,咱們也算是姻親,高氏一門也可以借此時機重站班階。再者,姑母睿智德厚,才情品性都是女中驕子,配高爺絕對不差——這些你都考慮到了嗎?」
斑泰明單鳳眼一斜,丟下一句話來︰「如斯佳人,高泰明怕是配她不上,徽王爺您還是另尋佳婿吧!」再一抬茶盞,這就端茶送客了。
踫了一鼻子灰,再不走連他身為王爺的那點顏面都搭進去了。段素徽沒奈何,再三叮囑︰「你再好好考慮考慮,跟高相國商量商量。」話都說到這分上了,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他是走了,高泰明的心可再也安定不下來了。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捧著茶盞還不知道怎麼把水送到嘴里。他那點心思全寫在臉上,讓坐在一旁折騰棋譜的段負浪想裝作看不見都不成了。
「你干嗎呢?不是已經拒絕了結親一事嘛!你還擔心什麼?」
「你不了解段漣漪這女人。」高泰明可算逮到人吐一吐這心頭的郁悶了,「結親一事,她絕對不會輕易罷休。她既然讓段素徽出面找我提及此事,她就一定會把這事辦成,否則肯定沒完。」
他這個外人,跟段負浪這個佷兒說他的姑母是個如何如何的人——听著怎麼這麼奇怪?
段負浪鋪了一地的棋譜,擺了一桌的棋子,嘴里還不緊不慢地同他搭著話︰「不管她使出什麼招,不管她動用什麼人,即便她有百招,你只要咬住一招——死也不娶——她還能怎麼辦?」
說得輕松,高泰明坐到他的對面,兩個男人相對相視,「話是這麼說,可是……」
瞧他滿臉的掙扎,段負浪笑開了,「怎麼?你對我這位長得可以讓大理男人想出家的姑母還萬般不舍?」
這話讓高泰明頓時跳出三尺開外,嘴還不利落地嚷嚷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愛上她那麼個丑八怪?」
一步上前,段負浪緊逼眼前人,「高泰明,她真的丑得讓你寧可放棄這個重振高氏一門,搖身登上貴族的機會?」
偏過頭來,抿緊了唇,高泰明一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的模樣。
不說就不說吧!段負浪取了紙筆,寫了一張名帖遞到他跟前,「你不是喜歡容貌與你相當的女子嗎?拿著我的名帖去這個地方吧!」
斑泰明一看他名帖上的台頭,「碧羅煙?煙花之地?」
「頭牌待年年,那可是與你旗鼓相當的大美人胚子。」段負浪滿臉鼓勵地瞅著他,那意思就是——你去吧!去見識見識跟你差不多的美人吧!
斑泰明接過名帖,正要出門忽又偏過頭來瞧著段負浪,「可我怎麼在你眼里看出那麼點等著看好戲的意思?」
他但笑不語,一面擺著棋一面自在地晃著腿,心里卻盤算上了——瞧你面相,這駙馬爺,你是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