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奴有禮 第四章 佳人現將軍身將露(1)

書名︰小奴有禮|作者︰于佳|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這一做就做了幾年———

「平日里,她用蕎麥磨成粉做了粑粑,就放在南門耳房內。咱們這群沒人顧沒人疼的侍衛當班當到饑餓難耐之時,放在火塘內燒著吃,又熱乎又抵飽,充饑外加口福一氣全了———真是難為她想得周到。」

「每逢初一、十五,她總是做了小菜犒勞大家———鹵汁豆腐、竹筒燒肉、草芽雞絲、獅子糕、甜頭、家常小卷、汽鍋雞……」

一盤盤、一件件,讓吃了菜、說著話的南門侍衛各個如數家珍。

「逢年過節,她送來由玉米、高粱、糯米釀制的稈稈酒,甭提多濃郁了。」

「你們可記得,去年李將軍過千秋,她做了咱們誰都沒吃過的坨坨肉。」提到坨坨肉,他們的眼前又浮現那日幫著她做肉的情形。

洗淨的乳豬拿火燒去毛,切成大塊下鍋,煮熟就撈將出來,拿鹽、海椒,加上穆庫的根研成的末兒閹了。夾起一塊就有半碗那麼大,嚼上一口,細細咀嚼著,那滋味……

「別說了,你再說我口水都下來了———上回密所姑娘說,這坨坨肉若拿雞做了,更是鮮女敕異常。」

「我最惦記的是密所姑娘做的鍋貼乳餅。」

女敕女敕的雞肉捶成泥,加上雞蛋清、蔥姜汁拌到發亮。取了乳餅上刷上蛋糊,塌上雞泥,攤平了用火腿、黃瓜絲排成花粘在雞泥上,再一層層地刷上蛋清。上籠蒸一遭,再下油煎一遭。

「乳餅金黃金黃的,配了稈稈酒,簡直就是———天上人間!吸……」說著說著趕忙吞口水,這當口落了口水,這一天便失了精神頭。

怎麼能不失了精神頭呢?密所姑娘已經有半個多月不曾來過南門了,想得這幫南門侍衛一個個心頭直竄竄。

有那受不住饞蟲誘惑的便道︰「不如……不如我們去請密所姑娘吧?」

「請?你憑什麼請?」有幾個懂事明理的立刻打斷這個提議,「還瞧不出來嗎?人家為什麼一趟趟拎著滿滿的食盒子往這兒跑?那都是看在咱們李將軍的分上,還真當是為了我們這些沒人疼、沒人顧的?」

「話是這麼說,可這幾年,密所姑娘也沒少疼惜我們啊!她久不來,我們幾個去瞧瞧她也是應當應分的事。」

「見到她以後呢?我們又能做些什麼?」年紀長些的幾個老侍衛蹙著眉頭沒頭沒腦地念叨起來,「你們這幫毛小子知道些什麼?密所姑娘之所以會常常來這里,那麼用心地做些吃食給我們送過來,全是看在李將軍的分上。她呀是心心念念想做將軍夫人,可這幾年的光景都過去了。公主殿下不曾指婚,將軍也不曾請婚。一直以來都只有密所姑娘一個人在操持忙碌著,這樣下去到底不是個辦法啊!所以……」

年長的侍衛拿刀鞘敲了敲一旁的石板,沉著聲長長吁了口氣,「你們要是真心喜歡密所姑娘,就別再把她拉進這趟渾水了。這要是再蹉跎下去,你叫她日後在宮里頭可如何自處啊?」

這話听著喪氣,卻也是正理,听得幾個小的頻頻搖頭,「要說都是將軍的錯,密所姑娘識文斷字的,又會做菜,常年跟著公主殿下,懂進退,有禮數。听說進宮前還是大戶門第里走出來的,祖上幾輩都是貴氣的。就是人常說的那個……上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放著這麼好的密所姑娘不要,咱將軍還想討個什麼樣的媳婦啊?」

總之,密所姑娘與將軍是前景渺茫,渺茫得很啊!

這婚事沒了著落,他們與美味小食間的距離也是越來越遠,一群人正感嘆著,卻听身後傳來一聲大喝︰「現在是什麼當口?你們還得閑得很啊?」

李原庸這聲呵斥嚇得眾侍衛全都站得筆直,再不敢做聲。

現在是什麼當口?

上德帝重臣楊義貞———楊相國帶兵進了宮,名為守護,實為掌控。如今宮中的侍衛泰半換了他的親信,就連王上的大正殿也是他的部下全盤控制。危機一觸即發,李原庸的身家性命都捆在了腰上。若是站錯邊,那可是將一世的英名毀于一旦,鬧不好還要擔上叛君之臣的天罪。

李原庸正陷入困境之中,遠遠地卻依稀瞧見密所緩緩走來。

她怎麼來了?她怎麼這會子來了?

他事先跟公主殿下請了命,要公主殿一干人等近日不要輕易走動,她已經有二十來日不曾來過南門了,怎麼這會子跑來湊這個無關的熱鬧?

密所走在前頭,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宮人裝扮的家伙,兩人顯然是沖著他而來。

站在李原庸的面前,她平靜無波地將那宮人介紹給他︰「這是公主身邊的宮人,想派出宮去采辦點小玩意。如今宮里頭人心惶惶的,公主不想驚動任何人,包括楊大人,還請……還請李將軍通融。」

按照楊義貞目前對宮中的掌控程度,任何一個人出宮必須要得到他的首肯,除非是楊相國的親信。

眼前這個裝扮成小爆人模樣的家伙是公主欲派出宮的人?這個時候出宮采辦,采的怕不是簡單的小玩意吧?密所還特特地說,公主不想驚動任何人,包括楊義貞。

李原庸細細打量了他片刻,調轉目光默默瞧著密所。就算不說,他的心里也認定,這個宮里唯一不會騙他的人便是她———密所篤諾。

深深地望著她,他等待著她的交代。

密所卻只是看著他,凝神地回望著他,靜靜地笑了。

什麼都不再說,李原庸放下手中的長矛,揮手向身後的侍衛軍招呼︰「開門,放行。」

那個宮人裝扮的小子混出了宮去,單留下密所孤單地站在原地,遠遠地瞧著他,還是那般不言不語。

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離人群。

走到南門的耳房,合上門,這屋里便只有他們兩個。

「他不是普通的宮人,對嗎?」

那人讓他覺得有幾分眼熟,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是誰?他是誰?能讓漣漪公主派密所親自由他執掌的南門護送出宮,定然不是凡人。

密所努力想了想,回他的話說︰「好像姓高。」

斑?他認識的,跟剛剛自南門出去的那個人有幾分相似的那個熟人可不姓高。

他正腦子里一片狐疑,卻見她張了張口︰「李將軍,有件事,在公主說之前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你說便是了。」

「你今年怕是二十有五了吧!也到了嫁娶之年,可至今未有婚配。你對將軍夫人的人選是否……」

她話未了,他腦中靈光乍現,下一刻便急急抽身,「我還有點事,你且回公主殿吧!近日宮中不大太平,你還是少出公主殿的好,記住了,定要記住我的話。」

他匆匆地去了,密所再次被丟下。見將軍走了,那幫臭小子一擁而上,「密所姑娘,你好久沒來了哦!」

「對啊。」她笑得訕訕的,「最近公主殿里事情怪多了,我抽不開身來。」總不能說,她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可公主不曾指婚,他也不曾請婚。叫她一個姑娘家家的一直這樣努力下去,如何才是個盡頭啊?

這些話只能藏在心里,她說不出口,這些緣由斷是說不出口的。她也怕,她怕一旦問了出來,他們便連這般平復的交往也蕩然無存。如此這般蹉跎到如今這個地步,連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遠離他,她心中割舍不下。靠近他,他卻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悶悶不樂的模樣激起一干侍衛的不舍之心,為了安撫她,也為了還能吃到她做的美味,眾人紛紛勸慰她︰「將軍至今未曾娶妻,自是鐘情于某人。就等著什麼時候公主開恩,把這人……把這人賜給將軍,這門婚事就成了。」

密所再笨也听得出來,他們口中的某人指的是誰。然他們卻不知道,李原庸的心里卻是鐘情于某人,一個在街上讓他失心的某人。

她曾想,只要讓她成為李原庸將軍夫人,只要給她一個屬于她的家便足夠了。

然現在,就連這點盼頭似也不復存在。

幾年了?都幾年了?

她的努力,她的付出,這一干侍衛都看在眼中,他難道會看不出來嗎?他的毫無回應意味著什麼,她怎麼會不明白呢?

明白,什麼都明白,就是……抽不回來。

抽身而去的李原庸再度來到碧羅煙———這個首府最華麗的青樓。

走進正門,便見到一個相面先生坐在那里,青天白日的便喝上酒了。

李原庸也不叫姑娘,也不喊老鴇,默默地坐在那相面先生的對面,接過了他手邊的酒,自飲了一杯。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已有些日子了。」相面先生放下手邊已冷掉的酒,偏過頭來嬉皮笑臉地瞅著他,「我現在是廢君段素興之孫———段負浪。」

段負浪,廢君段素興的孫子?

咀嚼著他的新身份,李原庸的心潮無限激蕩,他來了,他帶著他的身份來了。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將全面展開。

他平靜了許久的生活將徹底顛覆。

段負浪才不理會他那許多,一只空杯放在桌上,他明說了︰「上頭的意思命你幫助高泰明剿滅楊義貞———高泰明就是高老相國的獨子,他前日進了宮,或許你還曾見過他。」

是他!是公主命他放出宮的那個,看來整個行動已經全面拉開。

他默默無語間段負浪已跳到另一樁事上,「叫你接近彝族宗室女子的計劃執行得如何了?彝族子弟于宮中或為宮人或為侍婢,平日里這些下作之人看著起不了作用。可他們侍候著宮中的貴人,可以近身于前,一旦到了關鍵時刻,若他們出手,或許會變成顛覆勝負的關鍵,遂上頭才叫你早早接近他們,尤其是篤諾族的子弟,你可曾……」

「我知道,用不著你吩咐。」李原庸自斟自飲了一杯,鄭重以回復他,「上頭交代的,我一直在執行。對于篤諾族的子弟,我已掌控在手。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做好你的廢君之孫吧!」

段負浪撇起嘴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賊臉,「如何做好?廢君段素興根本就沒有孫子,叫我如何假扮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

「那是你的事。」冷冷地落了話,李原庸起身欲走。背對著他,他忽然憶起了什麼,「你不是會相面嘛!你相一相,她……現在在哪里?」

「不必靠相面看天意,我現在便可以告訴你。」那小子晃晃蕩蕩游弋到他的面前,鼻孔朝天與他對峙,「她就在這里。」

這還用他相面的功夫嗎?「我知道,我知道她來了大理,我想知道,她現在在哪里?」李原庸相信自己的眼楮,幾年前便在這附近見著她,遂他才會常常來這附近,想看看是否還能再與她偶遇。

段負浪手指朝下,輕點了點,重復道︰「我說,她就在這里。」

「這里?」

他說的這里是……

「碧羅煙?你說她就在這座碧羅煙里?」

李原庸手一緊,拎著他的衣襟將段負浪扔到牆上,「你騙我!你騙我!這是什麼地方,她怎麼可能就在這里?」

面對他失去常性的凶狠,段負浪仍是一派自如,笑嘻嘻地盯著他,似等著看他發瘋。

李原庸卻沒有他的那份好心情,揪著他的肩膀,他質問段負浪︰「千歲爺呢?千歲爺怎麼不出現?他把你派了來,他去躲到什麼地方去了?當年,當年他答應過我,只要我來大理,只要我在宮中沉下樁來,他便放過她的。我做到了我的諾言,他為何違背他當初的承諾?」

段負浪伸出兩根指頭微使巧力,李原庸的手便松開了。撢撢肩頭的塵土,段負浪難得替人解釋︰「別怨千歲爺,是她自己決定的,決定回到大理———幾年前,她就到了。」

她果然來了,為什麼不去找他呢?在這個陌生的首府里,她當知道,他是她唯一的,無條件的倚靠。

還是,她早已不需要他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