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的天氣極好,方才傍晚下了一場小雨,把時常環繞在台北的悶熱驅去不少,空氣中還有濕濕涼涼的味道。
夏映情站在中正紀念堂前的牌坊下,靜靜地看著人來人往。
她一向有早到的習慣,像此刻,她和戚至恩約好六點半踫面,她便提前了十分鐘到達。
本來他是要來裁她的,但因為她就住在這附近,于是他們便說好分別過來這集合。
自從收到他的E-mail之後,又過了兩個多禮拜她才又接到他的來信,約定了今下天的行程。
這兩個禮拜來她天天上網報到,準時的就像是上班打卡一樣,但期間,她卻未收到過他的只字片語,心情就像蒙上了一層灰般的低落。
何心總愛嘮叨她,說什麼別以為被動等人來追求就是所謂的高姿態,在戀情中真正操有主控權的,其實都是主動的那一方。
可是要她主動出擊對觀念守舊的她來說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
好不容易終于等到他的聯絡,她高興得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完全沒有一點矜持的顧忌,害得何心又搖頭猛嘆。
真不知道那些追你未果的人看到這一幕,心中會作何感想?她記得何心是這樣說自己的。
她笑了笑,對潛藏在自己心里的熱情因素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學妹。」突然有人喊了她,不用回頭她便知道來人是誰。
戚至恩瞧著站在眼前的夏映情,她今天穿了一襲粉紫色洋裝,及肩的發整個放了下來,顯得較第一次見面時嫵媚成熟許多。
他也是到今日才仔細注意到,原來她有那麼的高,加上她的身材比例又好,看起來又更修長了。
自從第一次傳E-mail給她以後,他一向自詡平穩的心便陷入一種焦躁的兩難沖突之中。
她之于他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讓他背離自己一向持守的軌道。
看著鄧杰屢次約她出去卻沒成功,學弟之間又流傳著誰誰誰已經拜倒成為她石榴裙下的「炮灰」,他不禁感覺到一種突生的抽力感。
礙于鄧杰的面子,他是否該如他以往所堅持的,固守兄弟之間的道義,只是默默地瞧著她?亦或是順遂心中最底層的願望,一親佳人芳澤?
然而,根本用不著他這樣擔心,他的自由意志早已替他決定了一切,他總是莫名想她的緊,思緒不時地纏繞著她的身影。
于是他寄了第二封E-mail給她,也敲定了兩人第二次見面的時間。
「學長。」夏映情有點兒不自在。
「我遲到了嗎?」他第一次遇見這樣準時的女孩,害他反而懷疑起自己的時間概念。
她搖搖頭,淺淺的露齒一笑說︰「我瞧時間還早,便慢慢散步走了過來。」
「幸好,否則我可要自責死了。」他爽朗的笑臉中有掩不去的煥采,教夏映情一下子看怔了。
「走吧!我們先進場吧。」她瞧著他的眉眼,心上驀地起了一股微微的騷動,仿佛還透著許許多多的氣泡。
像加了CO2的檸檬水,微酸帶甜。
——她最拒絕不了的味道。
「也好。」他靜靜審視著她映在淺淺夕陽底下配紅的秀麗面龐,不由得微醺了。
終于能體會前所謂無酒也酩酊的醉翁之意了。他也好想就這樣,醉倒在她妍麗的嬌容里頭。
他們兩人相偕走進了國家戲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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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流蕩,灑迤了一地的凝潤。
舞台劇散場以後,戚至恩便提議在中正紀念堂散一散步,正好夏映情也不想這麼快和他道別,于是兩人便肩並著肩邊走邊聊。
他們今天看的舞台劇是一出以辛辣手法導出的重酸愛情喜劇。
無關愛情,卻情色十足,真實顯現出二十世紀年輕男女的愛情觀,麻辣卻不失逗趣,挑逗卻不下流,堪稱一場情色的鄉宴。
月光下,他們天南地北的聊,從舞台劇的內容更深入到彼此的感情觀。
「我想,學校里頭應該有不少人開始追你了吧?」東拐西彎好大一圈,戚至恩好不容易才問出心里想的。
「還好。」夏映情邊踢腳下的小石子邊回答。
「不會吧!听鄧杰說戰況蠻慘烈的。」
「都是鄧杰學長胡扯的吧!」她不好意思的舉起雙手搖晃。
他甚是篤定的微笑,「學妹應該有中意的對象了吧?」
否則以鄧杰算是優秀的條件怎麼也會連吃閉門羹呢?他心想。也算是稍微替自己刺探一下敵情。
「沒有。」這回,夏映情的表情可算是比較嚴肅了。「大家都是朋友啊。」
她不希望被他誤會,他們好不容易才開始有了接觸,她可不想在一開始便讓他為了避嫌而疏遠她。
「是嗎?還是我們清大的男生你都看不上眼,別這麼挑喔!」戚至恩輕推她的頭。
僅只是這樣一個普通朋友之間常見的小動作,夏映情卻不可遏止地心狂跳起來。
就如同她每次想起他時,都會產生血壓江局、呼吸急促心跳加速的怪異癥狀,甚至還因此和「失眠」這兩字結為好友。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她突然出聲問。
「一見鐘情?」戚至恩偏著頭想了一會,才回答說︰「可以說相信,也可以說不相信。」
「什麼意思?」她不解。
戚至恩笑著解釋,「因為期待這種美好,所以相信,但是偏偏我的大腦卻又過分理智,所以不相信。」
「這種說法很玄喔!」
微微的風打在身上,讓夏映情莫名的浪漫起來。
「我相信一見鐘情。」她接著說。
「哦!怎麼說!」
「我認為人和人只要磁場相合,不只男女,就算是女和女、男和男,都會有一見鐘情的可能性。」「這麼有感觸?」戚至恩取笑她。
方才的舞台劇里也大膽的探討到同性戀的題材,他以為她是這樣才感觸良多的。
「不是感觸不感觸的問題,這純粹只是一種感覺。」
就像我對你一樣。夏映情在心里頭吶喊,好氣他的不解風情。
「那這種感覺至今出現過嗎?」戚至恩刻意不著邊際的問,實則沒錯放她的任何一個表情。
「你說呢?」夏映情俏皮的斜睨他一眼,那神情是動人的。
「我可不是你肚里的蛔蟲,你不說我怎會知道?」他劍眉一揚,那神情像極了外國電影海報中的帥哥。
「不猜拉倒。」夏映情朝他扮了一個鬼臉,作勢要跳開。
「好,好,我猜,你應該是屬于讓很多人一見鐘情的那種女孩。」他答非所問卻認真的說,話一出口就害她羞得滿臉通紅。
「喂、喂、喂,別淨說好話,我可沒錢借你。」她的心倏地漏跳一拍,在他這似真非假的語烈神情之中。
「我是說真的,出家人可是不打誑語的。」就算是夜色低迷,他依舊能透過氤氳的路燈光線看清她粉桃紅的姜閣。
「是嗎?看不出來學長遁入空門已久。」她調皮的露齒一笑,試圖掩飾自己因為他的贊美而造成的失態。
「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學長我可以幫你留意。」戚至恩話鋒一轉,轉頭問她。
夏映情卻被他這突來的提議搞得心情大壞。
他這麼問是急著要把她推銷出去?經過了今天,她還以為他是有點兒在乎自己的,看來是她錯了。
她的心一下子受傷的嚴重,發出脆弱的哀鳴。
「你覺得我需要你的幫忙才銷得出去嗎?」她嘟起嘴賭氣,眼底一下子濕濕潤潤的。
他怎麼可以這樣?他難道看不出她對他的好感?她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要不就是他一點都不喜歡她。可既然不喜歡她,那他又為何邀她一齊看舞台劇?她實在不懂。「我沒這個意思。」戚至恩見到她臉色突然轉變,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得罪她的話,他不過是想稍微探知她喜歡的類型,衡量自己到底有多少機會!
「那就幫我介紹跟學長一樣類型的人好了。」夏映情忽地又轉過臉淺笑著,一雙杏眼直看進他的心里。
「我?我不行,我可不想被你的那些仰慕者亂棒打死,更何況我的身邊還潛伏著一個你的頭號死忠崇拜者。」
戚至恩失笑,她的提議他只當她是開玩笑,雖然心中難免發酵起奇異的感受來。
其實,經過一個晚上的相處,他對她的好感又增加許多,他是非常欣賞她沒錯,但他無法確定這種感覺到底是真實的喜歡亦或只是一時賀爾蒙搞的鬼?
包何況他從不喜與人爭的,若這份情感注定不是屬于他的,就算再怎麼強求,也終究會是一場空。
「哦!那你就幫不上我什麼忙了。」夏映情一下又泄了氣,眉眼之間難掩落寞。這已是她所能鼓起勇氣的最大極限了。
「怎麼了,心情不好?」他看著她臉上又急轉直下的表情,擔憂的問。
不知怎地,他就是不願見到她悶悶不樂。
「沒有,我想回家了。」夏映情低頭輕輕的說,一邊有意無意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她這個提議可是醞釀好大的勇氣才說出口的,所以听到他毫不考慮就拒絕,她其實是很難過的。
但更不想讓自己這樣的壞心情影響兩人之間相處的融洽,干脆回家算了。
「好吧!那我陪你走回去吧。」戚至恩看著她縴細的肩膀,忽然覺得不舍,產生一股沖動,想將她擁入懷中阿疼。
是不是他說錯了什麼,才讓她這樣難過的?
夏映情無言的點點頭,卻是不再看著他。
兩人就這樣一路沿著紅磚道散步,在暖暖的夜風中各自繼續著自己的心事。
卻沒想到思緒纏著繞著的,竟一樣都是對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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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完一回到宿舍,夏映情便迫不及待地連上了網路,再度發現收信來靜靜躺了幾封未讀的信件。
她一眼就瞧見了他的信。
映情學妹︰
一個十九歲女孩的溫柔,其實是很ㄋㄟ個的。
單純的心思,稍許成熟的身段。
有時,我也不知該怎麼對待這樣的女孩。
如果那天是我惹惱了你,我道歉。
至恩
「是他寄信過來嗎?」何心突然走到她的身後問。
「嗯!」夏映情點點頭,會收到他的信是意料中的事,但她仍忍不住在閱信時心跳加速。
「很ㄋㄟ個是指哪個啊?」何心咕噥。
「我也不知道。」夏映情聳聳肩,心中的高興卻是無可言喻。
學長會寫封信,是不是因為他也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她呢?她可以這樣想嗎?
其實,從以前她便對距離有一種莫名的迷戀。
總喜歡站出一個距離,遠遠地仔細端詳自己喜歡的男孩,不遠離卻也不靠近,滋養一種屬于共生距離的主蒙。
所以,在情感的成熟度上,她甚至可以說是尚未啟蒙,一直沒有一個可以讓她不顧一切想要奔向他的人出現。
但這回,對戚至恩的感覺卻強烈得令她心悸,仿若不伸出手牢牢抓住他,她便會因此而遺憾一世似的。
一種截然不同以往、奇妙的一見鐘情。
「那你又為什麼那麼高興?」何心不解她的快樂所為何來。
「高興還需要理由嗎?」
斑興就只是一種形式,正如同悲傷、喜悅這些情緒,就完全是反應心里頭所想的東西,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老實招來!是不是那天看舞台劇有什麼進展啊?」何心勒住她的脖子,強迫她報告那天的行程。
夏映情笑著扯住何心的手,討饒的說︰「還不就看戲而已,你和你阿那達不也常一起去看電影?」
「那可不一樣,我們一是現在進行式,一是過去式,怎麼能相提並論?」
「誰是現在進行式啊?」
「你們啊!不是有句話叫做‘打的火熱’還是‘打鐵趁熱’嗎?怎麼,我們博學多聞的夏映情小姐竟然沒听過?」何心笑著揶揄她,存心看她發窘。
「真的沒什麼啦!而且最後還鬧的不歡而散呢!」夏映情舉起手做起誓妖。
「不歡而散!」
見何心一臉不肯相信,夏映情索性原原本本的和她解釋那天發生的事情。
听完以後,何心大聲得嚷嚷︰「真的還假的?這男士竟然這麼暴歿天物?會遭天打雷劈喔!」
何心的比喻讓夏映情忍俊不禁的噗嗤笑了出來,氣得何心搖頭直嘆,「小姐,你可是被一個男人拒絕了耶!還笑得出來?」
夏映情知道死黨是故意要糗她,于是笑著回答︰「有那麼嚴重嗎?」
「回封信給他,說你準備要去和別的仰慕者約會了,氣死他!」
「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誤以為水性揚花。」夏映情一口就回絕了何心的提議,她可不想就這樣嚇跑一個如意郎君。
「那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回信!」夏映情信心滿滿地綻出笑靨,低下頭開始快速地敲打鍵盤。
只要他不是討厭她,他們之間的狀況應該就算是還好才對,而要怎麼讓他喜歡上自己,現在對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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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戚至恩在收電子郵件的時候,鄧杰推門走了進來。
「呼!累死我了。」鄧杰說。
戚至恩把眼光從電腦屏幕移到好友的身上,「發生什麼事?今天一整天沒見到你的人影!」
鄧杰呼了好大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喘氣,「剛才在球場和小馬他們挑了幾場籃球。」
「哦?興致這麼高?」戚至恩笑了笑。
「才不,心情低落斃了。」
「哦!說來听听,什麼事情這麼嚴重?」
「還不就你學妹,怎麼約都約不出來,真是令人無力。」鄧杰兩手一攤,做出無力的表情。
「真的嗎?」戚至恩皺皺眉。
奇怪,怎麼會?可是他才約夏映情一次就成功了,並沒有像鄧杰說的一樣難約啊!
「還是你都約錯時間?女生每個月都有一段時間不太方便的。」他故意和鄧杰開玩笑,順便也幫他打打氣。
「拜托,可以約的時間我都約了,但她不出來就是不出來,听說其他人想追她的人情況也都是這樣。」鄧杰垂頭喪氣,一點也不復以往的意氣風發。
「這樣喔!」戚至恩眼光又調回收件匣,靜靜瞥視那一封夏映情寄來的信,一股異樣的情緒不自覺的竄升。
為什麼她會毫不考慮就答應他的邀約?這是他最疑惑的事情。
他和那必預約她的男生有什麼不一樣?為何她獨獨答應他而回絕其他所有的男孩?
還是她真如他私心所冀望的,對自己有份特殊的好感?
心念一動,于是他立刻打開了那一封郵件︰
至恩學長︰
所有的女孩子都是一種很敏感的生物,
就算是氣候、環境、周圍的人、事、物等,
都會影響到心情波長的釋放。
那一天的我其實是很高興的,謝謝你。
映情
他的確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思,那天她看起來明明就很介意他說過的某句話,怎麼今天心情就好得完全不當一回事了?
「你說我該怎麼辦?」鄧杰沒頭沒腦的冒出這麼一句話問他。
「我也不知道,看著辦吧!」戚至恩回答他,也像是在回答自己。
事情演變到這地步,好像並不是他抽身,情勢就會完全的倒向鄧杰,而學妹就會答應做鄧杰女朋友那麼簡單,那他該怎麼辦?
和好友爭同一個女孩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但如果這種情況真發生了,周旋在好友和女人之間,他又該如何抉擇!
真是傷腦筋啊!他搔搔頭,決定把這種疑惑都置于腦後。
畢竟,對于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再怎麼預設立場都是一場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