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王太醫入府了。」外面突然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
「王太醫?」
婆子在廊下回道︰「是國公爺替夫人去太醫院請來的。」
「我知道了,請太醫進來吧。」
「老奴這就去。」
周佩華從炕榻上坐起,穿鞋下榻,掀簾走到了外間落坐,等太醫到來。
王太醫很快便被人引了進來。
這是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家,模樣正直和善,看著就讓人覺得十分可信。
未曾說話,周佩華先就對這位老太醫有了幾分不可言說的好感。
請王太醫坐下後,周佩華便將右手遞了過去。
王太醫仔細將她的雙腕都把了把脈,心中便有了八、九分肯定。
「敢問太醫,我的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年輕的國公夫人,從她淡定的表情語氣隱約猜出了一點兒端倪,想了想,開口道︰「夫人宮寒之癥有些嚴重,近年恐怕于子嗣上不容易,還需仔細調養為上。」
周佩華點點頭,泰然自若地道︰「麻煩太醫開方子吧。」
丙然,這位是心里有數的。
王太醫心里肯定了,在下人拿來文房四房後認真寫下了調養的方子,然後起身告退。
周佩華讓人送老太醫出去,自己又回了內室的炕榻上歪著。
知道她喜歡北疆的炕榻,雷飛雲回京後便又照原樣在窗前讓人給她盤了一床火炕,冬日里躺在上頭著實舒服。
而出了內院的王太醫卻沒有直接離開國公府,而是轉道去了國公爺的外書房。
雷飛雲在那里等著他。
「老朽見過國公爺。」
「太醫快別多禮,快請坐。」
知道他心里著急,王太醫也沒有打花腔,開門見山地道︰「夫人確有宮寒之癥,依老朽把脈來看,是多年積攢下來的病灶,恐夫人年幼時受了些折磨。」有些內宅陰私之事,光知道都覺得背脊發涼。
「夫人身體可要緊?」
王太醫提醒道︰「夫人如今的癥狀,近年恐無法受孕。」
雷飛雲嘆了口氣道,「這不要緊,我只想知道她這身體還能否調理好?」
「調養得宜,子嗣上無礙,身體自然更無礙。」
雷飛雲對著王太醫行了大禮,「還請太醫幫拙荊好好調理。」
「這是老朽分內之事,國公爺不必行此大禮。」
「費些銀錢藥材事小,太醫只管開方,府里沒有的,我讓人去尋、去買。」
「國公爺不必太過心急,夫人的狀況正在慢慢好轉,老朽觀夫人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國公爺若想知道內情,不妨直言問夫人,或者夫人身邊近身服侍的人。」
雷飛雲沉默了片刻,聲音微有些澀,「我知道了。」
送走了王太醫,雷飛雲又讓人從內院叫來了荷香。
他原以為有些事他可以不問,可是他突然發現,有些事不問真的不可以。
他不問,他媳婦兒可能根本就不會告訴他。
荷香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偷偷看了領自己來的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低下頭,視而不見。
「荷香,說說吧,夫人以前在周家到底是個什麼情形?」雷飛雲的聲音很沉悶,負在身後的手也不自覺地攥緊。
荷香眼眶微紅,咬了咬下唇,雙膝跪地,低著頭將小姐以前在周家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受的是什麼樣的折磨,仔仔細細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她說完之後,書房內有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窒悶的氣氛讓老管家的額頭都冒了冷汗。
雷飛雲的十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好個周李氏!這樣對待他的妻子,竟然還有臉上門遞帖子!
「管家,以後周府的帖子不許接,周李氏再上門,直接打了出去。」
「是。」老管家應得格外大聲。
「荷香,你回去伺候夫人吧。」
荷香遲疑了一下,還是吶吶地道︰「夫人要是問……」
雷飛雲揮手,「你照實說。」
「是,婢子告退。」
荷香離開後,老管家上前道︰「國公爺,別生氣了,咱們幫夫人好好調養身子,等夫人的身子調養好了,遲早會有小主子的。」
雷飛雲搖搖頭,有些無力地道︰「你不明白,我並不是擔心子嗣,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我,若是早知道……早知道那周李氏是這樣待她,說什麼我也不能輕饒了那惡婦人。」
老管家道︰「夫人許是有自己的考量,國公爺也別想太多。」
雷飛雲擺擺手,從椅子上起身,負手往外走,「我去瞧瞧夫人。」
老管家在後面無聲搖頭。
雷飛雲一路走得慢,頗有幾分躊躕,見了妻子他要怎麼說啊?
心情復雜的國公爺慢吞吞地進了內院,進了內室,就看到妻子身上搭著條薄毯半坐在炕榻上,似乎是在等他。
「華兒。」雷飛雲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順勢握住她的手。
周佩華沖著他安撫地笑了笑,柔聲道︰「我听荷香說了,你可是生氣了?」
他抽出一只手伸臂將她攬入懷中,心疼地道︰「為什麼都不告訴我?」
「相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自我嫁了你,便只剩歡喜了。」
雷飛雲還是氣憤難平,「怎能這樣就放過那惡婦!」
她輕笑一聲,反問道︰「相公覺得妾就是那忍氣吞聲的人?」
他低下頭,意味深長地看著懷中的人兒。
周佩華還在笑。
雷飛雲捏住她的下巴,揚眉故意冷了臉,道︰「還不快些講。」
她拍開他的手,道︰「當初文先生決定派人先將嫁妝聘禮送回京,那時我有請他幫個小忙。」
「文先生?」這里面還有文思遠的事?
「是呀。」
「你讓他幫什麼小忙了?」
「我出錢讓文先生找人替我去買了兩個馬給我父親送過去。」
雷飛雲頓悟,果然是他把妻子想得太過軟弱和善了吧,她明明那麼聰慧有主見,當初都打算憑一紙書信跟他說再見,日後兩不相干了,怎麼可能就這麼忍下那種惡待。
「還有啊……」
「還有?」他莫名感覺到心驚了一下。
周佩華眨眨眼,很是體貼地道︰「你若是不想听,那我就不講了,這些事到底不是什麼好事,說出來沒得讓你對我心生不喜。」
雷飛雲很是糾結了一番,最後才期期艾艾地道︰「你還是講吧。」一顆心被她這樣不上不下地吊著可真難受。
她湊到他耳邊,輕輕地把她又送一匹瘦馬給繼弟的事說給自家國公爺知道。
「說起來,我那繼弟被帶壞還是沾了國公爺您的光,底下那些人想抱大腿亂奉承,結果倒便宜了我那繼弟。」說到後面,她臉上的笑已是控制不住。
雷飛雲也忍不住苞著笑起來,是呀,倒也算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其實娘子不在京中的這段日子,為夫也替娘子很是盡了一番孝心。」
「嗯?」周佩華訝然地轉過身瞅著他。他又做了什麼?
他便把這幾個月來轉送美人給岳父的事說了一遍。
最後,周佩華笑倒在丈夫懷中。
她能說他們夫妻這是心有靈犀嗎?
炳哈,他們果然很適合做夫妻啊!
雷飛雲摟著妻子在炕榻上滾成一團,跟她偷偷咬耳朵,「娘子真是讓為夫驚訝了。」
「只是驚訝嗎?」
「不是驚訝,難道還應該是別的?」國公爺表示不明白。
柄公夫人不吝為他解釋,「相公難道不是應該覺得我心思太毒,為人子女,對父母不孝;為長姊,對幼弟不悌?」
雷飛雲嗤笑一聲,「那娘子以前在周家所受之苦便都活該嗎?這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周佩華將臉埋在他懷里,心中熨貼,再沒有比這更動听的情話了。
只是,這人的手是又模到哪里去了?
手被妻子按住,他有些不滿,「娘子……」
周佩華磨著牙,一字一頓地道︰「我腰酸。」
柄公爺頗感委屈,「都已經三天了,還酸啊?」
她杏眼一瞪,「你覺得呢?」
他是餓狼嗎?也不想想她一路舟車勞頓,本就需要好生休息,就那麼不管不顧地死命折騰她。
哼!
柄公爺腆著臉陪笑道︰「我覺得應該可以了啊,娘子——」他刻意拖長了尾音,裝乖示弱。
周佩華掄起粉拳往他胸膛直招呼,「你還能不能要點兒臉啊,能不能!」好歹也是一品國公兼大將軍,做出這種樣子還能看嗎?
不料有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道︰「我要臉干什麼,我在你跟前根本不需要臉這種東西。」
她被他這無賴樣氣得都笑了。
……
在兩人一起達到歡愉頂點的時候,他在她耳邊呢喃道︰「你是我的,真好,我沒有錯過你,真好……」
真切地佔有,最深的充實,只有這一切能讓他覺得心安,讓他自從听到那些過往而揪疼的心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