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蝶跟著隋欲穿過長廊、繞過假山、經過後院……走了好一段路,才來到隋欲的房間。
推門而入,昭蝶立刻挑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噘起紅唇抱怨道:「你為什麼要住在離大廳最遠的房間啊?走得人家的腳又犯疼了!」
嗚嗚,她現在走路都一跛一跛的了。
「我不喜歡被打擾,這里比較安靜,你不覺得嗎?」說完,他來到她面前,「月兌下鞋襪吧!」
「啊?」好難為情……
「你不月兌鞋襪,我怎麼替你推拿?」
「唔……好嘛!」盡避有些別扭又有些尷尬,她卻不得不照他的話去做,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就當隋欲是一般的大夫就好了嘛!
隋欲見她月兌了鞋襪,便半蹲半跪在她面前,準備替她推拿,但一抬頭,正好瞧見她滿面紅霞的嬌怯模樣,忍不住調侃她。
「你會熱?」
「不會啊!」
「不然怎麼臉紅了?」
昭蝶這才知道他是蓄意取笑,哼了一聲,立刻抬高下巴,不讓他看見自己的臉。
「我哪有臉紅,是你這房間內空氣不流通,悶死人了。」
他的薄唇一勾,「會嗎?」明明窗子都是半開著的。
「會啊!」昭蝶故作理直氣壯,好掩飾自己雙煩緋紅的事實,「你瞧外頭烈日當空,一點風都沒有,屋子里當然十分悶熱。」
「是嗎?」
「可不是?」
隋欲微微一哂,回復正經不再取笑她,雙手握住她的腳踝,問道:「哪邊痛?這里?」觸踫著她柔女敕細致的肌膚,難以抑制的遐思陡地扯動平靜的心弦。
突來的躁動思緒令他不自覺停下手邊的動作。
「不是那兒,再上面一點……」昭蝶若無其事的說著,指引實際疼痛的地方,但其實並不比他冷靜多少。
隋欲的手指在她腳踝上輕輕游移,不經意撩撥敏感膚觸,害得她再度兩頰發燙,心慌意亂。
昭蝶,冷靜!她暗暗喝令自己不胡思亂想,兩朵彤雲卻依舊攀附著雙頰不肯散去。
唉,這房間的空氣真的不流通……
「啊!」突然腳踝一吃痛,她慘叫了一聲。
「這里痛?」
她可憐兮兮的點點頭,半威脅半哀求的道︰「你小力一點啦!」她可是很怕很怕痛的。
「這我可不敢保證。」
話才說完,他的雙手便在她雪白的小腿上推拿了起來,惹得她連連慘叫,他卻一點也不心軟。
因為唯有這樣,才能發揮實際療效,也唯有這樣,才能驅散空氣中那曖昧不明的氛圍。
「啊!喔!啊……」
徹骨的疼痛逼得昭蝶下意識想掙月兌隋欲的按揉,隋欲的手卻牢牢的捉住她不放,還不斷的好言哄勸,要她再忍一下。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昭蝶一邊大發嬌嗔,一邊含淚控訴隋欲是個可惡的劊子手。
「再忍一下。」
「好痛哦!」
「痛是一定會的。」
「啊……啊……」
于是,就在昭蝶幾乎不間斷的申吟聲與慘叫聲中,半刻鐘過去了,隋欲終于推拿完畢,站起身來。
「好了,我去幫你拿草藥。」
「明天還要不要推拿?」昭蝶一邊輕撫疼痛的腳踝,一邊哀怨的問道。
「當然要。」
「什麼?不要行不行?敷藥就好了。」她可不想再活受罪了。
隋欲明白她怕痛的心理,故意恫嚇她,「那樣你的腳傷會拖很久才能好,除非……你能忍耐,七天之內都乖乖躺著或坐著,不到處亂跑或走動,那就可以不推拿了。」
「啊,七天?怎麼可能嘛?」昭蝶噘著櫻唇,一臉沮喪。
要她不走不動一天,她就做不到了,遑論七天。
隋欲別過身子,暗自好笑。「做不到的話,明天繼續幫你推拿。」是她達不到他的要求,可不是他不通人情哦!
「隋……」昭蝶凝視著隋欲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簡直欲哭無淚。
嗚嗚,是誰說她這幾天會諸事大吉的!
****
「我受不了了,受不了了……」
「再忍一下。」
「好痛哦!」
「痛是一定會的。」
「啊……啊……」
曖昧不明的字句與申吟聲自隋欲的房門內傳了出來,飄進了昭晴的耳里,頓時一顆強裝平靜的心碎成了一片片。
她本想來找隋欲說說話的,卻無意間听見了這些,呆愣在原地,她無法反應,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本以為一年不見,他會日夜思念;本以為一年不見,他會改變心意;本以為一年不見,可以重新來過,本以為……本以為……
原來,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為是,可憐、可恨、可悲啊!
「昭晴?」隋欲一踏出房門,便瞧見了她,「你在這兒做什麼?」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抬眸瞅著他,強忍滿眶淚水,質問他,「你們又在房里做什麼?」
「我們?」隋欲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你誤會了,我和昭蝶是--」
昭晴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的話,「我誤會什麼?還是你不敢承認?」
「你--」
隋欲眸光一沉,隱隱有了怒氣,他本想說什麼,隨即作罷,與昭晴擦身而過便要走開。
昭晴急忙轉身喚住他,「等一下!我知道你一定又認為我小心眼,愛生悶氣,是不是?」
隋欲停下腳步,卻仍然保持沉默。
「你說話呀!」她好恨,恨他連辯解都不願意。
隋欲輕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直視著她,口氣再堅定不過,「該說的,一年前我都已經說過。」
只不過,當年因為顧慮到她的感受,他沒敢把話說絕,沒想到卻因此害她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痴等至今。
「你……」昭晴迎向他清冷的目光,心中一痛,兩行清淚終于流了下來。
一年前他說了什麼?
他說,只把她當妹妹看,總有一天,她會找到真正愛她的人。
當時,她不肯相信,以為他說的是氣話,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她是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死心了。‧
若不是他對她真沒一絲絲情意,怎會愛上別人?那個名喚昭蝶的女子……
隋欲瞧她一副淒苦的模樣,心中多少過意不去,但為了她好,他不得不鐵了心。
「昭晴,我們不適合。」
昭晴點了點頭,卻還有一絲不甘心,「為什麼我和昭蝶長得那麼相似,你卻選擇她不選擇我,為什麼?」
「問題不在昭蝶身上。」
「什麼意思?」
「昭晴,你還不明白嗎?你心目中所想要的隋欲和現實中的隋欲是不一樣的,而我,永遠不會是你心目中所想要的隋欲。」
隋欲別過身子,又道:「還有,剛剛,我是在替昭蝶推拿。」說到這里,他不再多言,逕自走了。
昭晴呆立在原地,反覆思考著隋欲所說的話,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但她這回總算徹底明白了。
如果多年的相思,只是一相情願,如果無悔的付出,成了純屬多余,如果深愛一個人,最後換來苦澀,那麼她執迷多年的夢,或許真的該醒了……
****
隋欲再回到房里,昭蝶正大刺刺的躺在他的床上,一見他進來,她才翻身而起,改坐在床沿。
「你倒挺自動的?」
「人家累了嘛!」昭蝶朝他燦爛一笑,邊伸出左腳讓他替她敷藥,邊自圓其說,「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小器的。」
「你又知道了?」隋欲意有所指的說,話中有話。
「我當然知道!」昭蝶挑起秀眉,毫不謙虛的回答,「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就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了,雖然缺點不少,但人還算不壞啦!」
「那我該高興還是悲哀?」他笑著橫了她一眼,繼續手邊工作,「除了人不壞,沒別的優點了?」
昭蝶歪著頭,裝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樣子,「目前想不起來,等想到了再告訴你。」她就是不讓他有機會驕傲,因為謙虛是一種美德嘛!
「對了,剛剛我好像听見你和昭晴在說話……還是在吵架?」她隱隱約約听到兩人的對話,好像起了爭執,可她才要躲在門邊偷听時,已沒了聲響。
隋欲停頓了一下,才道:「都不是。」說完,他開始替她包扎,兩道劍眉隱約輕蹙。
「都不是?那是什麼?」
「是……溝通。」
「溝通?」昭蝶听不明白,一臉狐疑的瞅著他。「你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
隋欲本想理好頭緒之後再告訴她的,沒想到她先問了。
「你這麼好奇做什麼?」
「誰教你們眉來眼去的,一點都不像兄妹。」她噘起紅唇,語氣里添了一絲醋意。
哼,搞不好,真的是兄有情、妹有意呢!
「別胡說。」隋欲輕斥了一聲,替她包扎完畢,起身在她身旁坐下。「我和她真的只是兄妹之情。」
「是嗎?」秀眉輕攏,昭蝶還是半信半疑的。「可她瞧我的時候,特別冷淡,倒是看你的時候,好像……有一點含情脈脈耶!」
隋欲扯唇一笑,調侃她道︰「看來你不只會算命,還觀察入微。」
「別想扯開話題。」昭蝶伸手在他胸膛上戳了戳,質問他道:「說,你們是不是……」
「不是!」他知道她要說什麼,直截了斷的否認。
「不然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
「啊?」
隋欲突然的真情告白令她有些措手不及,粉女敕的俏顏不由自主的紅了。
凝視著她因羞赧驚喜而平添嬌艷的秀顏,他心中萬般愛憐,雙手忍不住扳住她的肩膀。「我喜歡你。」
昭蝶仰首和他相望,深深為之動容。
「你這麼確定?」
「沒錯,已經確定了。」
盡避之前已多少知道了他的心意,但此時能听他親口證實,昭蝶仍高興得飄飄然。
但她不好意思迎向他的目光,別過頭,故意抓他語病,「『已經』確定了?那多久之前是不確定的?」
「返回絕代鎮之前,我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把你當成昭晴,才對你無計可施,但現在……」
「把我當成別人的影子?對我無計可施?」昭蝶把頭轉回,嬌嗔道:「是誰曾經強迫我得答應他三個條件,才願意帶我去無錫的?」
隋欲一听,不禁莞爾。「這麼會記恨。」
「當然!不許你將來對我不好。」
「霸道。」隋欲伸手攬住她的肩,將她輕擁入懷,多少寵溺、多少愛意已不言而喻。
「對了,你和昭晴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雖然已明白他對她有意、對昭晴無情,她還是很好奇。
是不是因為昭晴也喜歡隋欲,所以才會對她冷眼相看呢?
「你很想知道?」他故意賣關子。
她想也不想便道:「當然想啊!」
「為了表示公平,在我回答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喜歡你,你呢?」她也得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才行。
「唔……」教她怎麼開口嘛!
「你不是一向有話直說?」
昭蝶將螓首埋進他的胸膛,撒嬌道:「這種事怎麼直說嘛!」
「不然拐個彎說也可以。」隋欲輕輕用手勾起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避,「快說。」
「我……沒有……不喜歡……你……」呃,她實在不大會拐彎抹角。
隋欲搖了搖頭,顯然不滿意。「還是我來教你吧!你該這麼說:昭蝶不是不喜歡隋欲,而是非隋欲不愛、非隋欲不嫁。」
「自大狂!」昭蝶笑罵了他一句,半低螓首,磨蹭著他的掌心向他撒嬌。
「不然你說。」
「我……」深呼吸再深呼吸之後,她鼓起勇氣,在他耳畔輕聲說:「我也喜歡你。」
「你說什麼?」隋欲故意戲弄,裝作沒听見。
「裝傻。」他明亮的眸,微彎的唇,全沾了濃濃笑意,擺明是听見了,還要佔她便宜,哼!
隋欲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一點也不介意被她識破,愉快的笑了。
「現在,你可以開始說昭晴的故事嗎?」依靠在他的溫柔里,昭蝶還是念念不忘要听昭晴的事。
「一切要從十六年前開始說起……」隋欲回想了一下,才道︰「當年我爹娘是在月老廟外撿到昭晴的,因為瞧她才剛出生不久便被父母丟棄十分可憐,便將她帶了回來。」
昭蝶听了,忍不住插嘴,「好巧喔!師父曾跟我說過,他也是在月老廟外撿到我的。」
「哦?」隋欲停頓了一下,在心中忖度著,然後不動聲色的繼續說:「隨著昭晴慢慢長大,也越來越討大家的歡心和疼愛,因為她不僅生得甜美可人,而且乖巧懂事,從不曾讓人擔心過。只是,或許是我和姊姊太寵她了,她變得習慣別人凡事讓她,猜她的想法和心意,我雖然疼她,這些卻是做不來的。」
「嗯。」昭蝶輕點螓首,明白了什麼。「你比較喜歡像我這樣有話直說的個性,因為你跟我一樣,不喜歡兩個人猜來猜去,對不對?」
隋欲微微一笑,贊美道︰「聰明。」
「後來呢?」
「前年,某一天,姊姊當著昭晴的面,說要托媒人替我相親,我听了根本不在意,昭晴卻為此生了好幾天悶氣,甚至對我冷言冷語,起先我還莫名其妙,後來我才知道--」
「才知道,昭晴對你根本不是兄妹之情,而是喜歡上你了,對不對?」昭蝶順著他的話意接了下去。
濃眉一挑,他眸子里有著疑問。
「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