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娃新娘 第十章

書名︰鬼娃新娘|作者︰茵飛|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馬蘿珂和鬼娃都被裴雲皓帶回裴府,至于程瑛瑛則被他送官法辦了。

表娃回到裴府仍是刻意躲著裴雲皓,不過他也沒有特意找她,因為裴雲皓仍不知要以什麼樣的心態面對和對待她。

他依舊深覺如果他跟鬼娃在一起,他會十分對不起他在黃泉之下的雙親,殺親之仇不共戴天,而鬼娃正是他仇人的女兒,他要如何忘卻這樣沉痛的仇恨?

表娃失去了冬平以後又是孤單一人了,她好懷念以前在揚清寺的日子。雖然揚清寺不比這外頭的花花世界這麼有趣,和有這些多變的人類,但是一直以來,她和她娘、還有冬平,倒也過得快活。當初,她執意出來就好過了些嗎?

不過有件事倒讓她不那麼失意,因為出來揚清寺,她找到了裴雲皓,也再見到了他……只是,因為她想要見裴雲皓的心,卻害慘了她娘和冬平。冬平是她害死的,她說什麼都無法原諒自己。

她難道就只會給人帶來不幸嗎?

再說找到了裴雲皓又能如何?他也不會原諒她。但是只要能再見他一面已屬萬分幸福,她在心底自我安慰著。

今日的鬼娃換回了她那身黑色的衣裙,還回她原本清素的臉蛋,沒有任何彩妝,再不見臉上的生氣。她不需要再那樣裝扮了,也沒有人會再意她了,就算她是怪里怪氣、鬼模鬼樣的女人也都無所謂了。而那樣的妝扮只會讓她想到她最割舍不下的兩個人……

一個是冬平,因為當初是冬平偷了這些玩意給她,現在冬平不在了,她留那些東西在身邊,她只會更加想念冬平而已;也會無法忘懷她是怎樣害死了冬平。

再來最讓她煩心的就是裴雲皓了。想她在裴府為了他妝扮、為他笑、為了他不想要她那一身鬼氣、為了他……女為已悅者容……她在心里想到這些就好笑。她真的太天真了,他是恨死她的,不管她再怎麼變,也都不會改變裴槐殺了裴雲皓父母的事實,改變不了她就是裴槐女兒的事實。

現在鬼娃出了裴府,她不是想逃現在她就算想逃也無處可逃,因為裴雲皓的音容早已烙印在她心坎,她又能逃到哪?

她現在出來,是想去看看大夫。她最近覺得自己常反胃,可她也沒有吃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呀!她曾懷疑她的身子究竟是出了什麼事了?不知是心頭太過煩憂了,還是……

她沒有跟她娘說起什麼,因為她不想再讓娘為她擔心了;她闖的禍已經夠多,她不想再讓娘多煩心了。

「華佗再世」!表娃瞧見一家藥鋪外頭上的匾額這麼寫著。無神地走了這麼久,她也沒有多余的心情去細心找什麼好大夫,反正有得看就好,既然撞見了一家,那就進去吧。

里邊沒什麼人,大夫也挺閑的。該不會這大夫,真那麼不行吧!算了,好與壞對她而言都沒什麼差別了。

大夫見了鬼娃進來便立刻走過來,好似鬼娃是他等了一天才等著的病人。

「姑娘哪兒不舒服啊?」那位大夫要鬼娃坐下。

「我……這些天覺得……有些反胃,不舒服……」鬼娃淡淡說。

「哦?」大夫深思了一會。「那請姑娘將手伸出,好讓我為姑娘把把脈。」

表娃聞言伸出了一只手。大夫就這樣在鬼娃脈搏上把著;鬼娃見大夫一會蹙眉,一會沒表情的,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病。

「我是不是得了什麼怪病了?」鬼娃著急問。

「不、不,姑娘是有喜了。」大夫笑著跟鬼娃說。

「有喜?」鬼娃不懂,這下換她蹙起眉看大夫。

「喔,就是姑娘有了身孕了。」

大夫以為是鬼娃听見後太過高興,一時無法接受,于是就說清楚一些,因為有些個病人就是這麼回事的。

「有身孕?為什麼有身孕?什麼意思?什麼叫有了身孕?」這是個鬼娃從未听過的名詞。

大夫听了臉一陣青、一陣白的,因為通常有人會又這麼說,表示病人是不怎麼想要這個孩子的,也就是說病人可能與人隨便亂來而懷孕,所以無法接受自己懷孕的事實。大夫看了看鬼娃,心想鬼娃可能是屬這類的病人吧。

「就是你肚子里有小孩啦!怎麼還問我為什麼會有身孕呢?這可要問你自己哪!」

有小孩?她怎麼會有小孩了呢?她想起她娘說的,要是她有了小孩……不僅裴雲皓不會要她,也沒有人會再要她。

她又想起裴雲皓說的,他說……他就是要讓她有了小孩,再……再徹底地拋棄她……天哪!這下她真有了小孩……怎麼辦?裴雲皓真要拋棄她了?裴雲皓不要她了……也不會再有人要她……沒有人要她事小,但是裴雲皓不要她,這……

「我不要……我不要小孩!」鬼娃慌得站起身。

「那就將它拿掉吧!不過姑娘,你夫婿不會想要小孩嗎?」大夫心想鬼娃果真是和人亂來後才有的吧,但是又不想太冒昧,是以探試的口吻問道。

「夫婿!」鬼娃又露出一臉吃驚,這又是她沒听過的。「什麼夫婿……沒有夫婿……」

表娃低下頭,她心底可恨死自己了,她果真如裴雲皓所言天生的笨死,什麼都不懂。一出口就是要人看笑話,鬼娃自卑得低著頭。

不過大夫見狀,可是心中實實肯定了方才他對鬼娃的猜測。

「姑娘,沒有夫婿就有了小孩,恐不太好吧……我想你還是拿掉的好,不然就沒有人要你了。」

沒有人要她了?怎麼連大夫都這麼說……她快崩潰了,她好想哭。

「怎麼拿?」鬼娃怔怔問道。

「就買些墮胎藥吃了,讓小孩沒了吧,不然還能怎麼辦呢!你是不要這小孩的吧?我為你抓幾帖墮胎藥啊。」大夫走進去,想要幫鬼娃抓些藥,但是鬼娃立刻又阻止他。

「我……可是我……沒有多的錢買藥……」她低頭,再也忍不住落下淚。

「唉呀!泵娘哪,這我可就不能白白送你藥啦,我又不是做善事的,再說我這小藥鋪一天也沒幾個人光顧呢。我說你以後就可別這麼傻了,隨隨便便就跟人有了小孩的……真是,怎麼會有這麼不知羞的女人……」大夫說了幾句就搖頭進去。

表娃听見大夫說的,仿佛被人給狠狠羞辱了般。她好難過、好難過,她不停地哭,回身跑出藥鋪。

???

她不停地跑,一路跑回裴府,躲在柴房里。她的淚水卻沒有止過,她不要小孩,不要!有了小孩,裴雲皓就有理由拋棄她了,不要……

她凝住氣雙手使勁地往月復部擊去。現在的她還能做什麼呢?她只是不想要這個小孩出世,她不要裴雲皓有足夠的借口拋棄她……她不要……她淚如雨下,心卻在撕裂。

她不停地用拳頭打在肚上,痛苦不已,隨即她的月復部也開始疼痛起來,忽地,因疼痛而倒在地上忍不住地哀嗚起來,額上也滴下因痛而滲出的冷汗。

現在她哭,是為自己的……

不過好在有其他下人剛巧打從柴房這經過,听見了鬼娃的哀號聲,馬上進來探看。

「心揚,你怎麼啦?」一個也是奴婢身份的女子攙扶起倒在地上的鬼娃。

「我……好痛……」鬼娃沒有力氣做多余的移動。

「心揚,你……你流血了!我去跟我們鬼子少爺說……」那個奴婢急急離開柴房,留下視線愈趨模糊的鬼娃。

裴府中的下人大約心中都有些明白裴雲皓對鬼娃有份晦澀的情感。

???

表娃昏迷在床上,馬蘿珂在一旁陪伴她。

裴雲皓也是著急的。他正在房外和大夫說話,想要更進一步了解鬼娃現在的狀況。

「裴少爺,她原是有了喜的,不過,這下小孩可沒了,日後可能也不會再有孕了。」大夫搖頭。

「有喜……」那她為何要這麼做?裴雲皓抽了心。他想到他對鬼娃說的氣話,也就是這氣話苦苦地害慘了她。又是他!他一直在傷害她!他的心在泣血。

「現在她失血過多,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生命危險?怎麼會?大夫,你要救她!無論如何都要救她!」裴雲皓像瘋了似緊抓大夫的肩。「裴公子,我是盡力了,不過接下來就要看這位姑娘自個兒的求生意志了,我會開些藥的。唉……」大夫搖頭嘆氣地走去。

裴雲皓走進房門,他多想上前去看看鬼娃。遠遠望見她慘白的臉,他心中焦慮,但是又看見有馬蘿珂在旁陪著鬼娃,他收回他的那份關心。他仍是無法以他真正的心去愛護她,雖然他很想……但是,只要他一想到這一切的一切,他又退縮了。

馬蘿珂見了裴雲皓杵在門口沒有登前,心中不免有股氣。鬼娃都是因為他才會變成這樣的,他卻還不上前來看看鬼娃?

「你是這麼恨鬼娃的嗎!鬼娃自小是個可憐的孩子,而你,還有裴槐疼你、教育你,但她卻沒有。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裴槐是她爹的,說實在,這是我跟裴槐的恩怨,她很無辜的!要怪,你就怪我吧,都怪我拖她下水,我可憐的女兒……不過你就不能忘了這之間的恩恩怨怨嗎?鬼娃在揚清寺,沒過過什麼好日子,好不容易她出來了,她出來……也是為了你呀,你知道嗎?這丫頭三年來都在想著你,看得我都不忍心……」馬蘿珂說到最後也忍不住啜泣。

裴雲皓听著,沒有應答。良久——

「我去為心揚煎藥……」他借故走出這。他要好好再想一想這一切,和馬蘿珂的那些話。

表娃模糊的意識感覺到裴雲皓進來,卻又走了;沒有上前望她,沒有前來模模她……她的眼皮好沉重,思緒恍如在縹緲間……她快要听不懂方才她娘說了什麼,她現在只知道只有她娘在她身邊,而裴雲皓……他卻走出這里……

她的心又痛了起來。裴雲皓終究是不肯原諒她的,連過來看她都不願……他是恨她到什麼地步了?

不過,不一會裴雲皓又踅回。他再也忍不住他最深處的心,最深處、那被他藏起的……愛鬼娃的心。他實是擔心鬼娃安危的,他無法再將這樣的心藏起了。馬蘿坷的那番話他還來不及想清楚,但是他心中的聲音就已經告訴他,他是深愛她的,他不想要她有什麼差錯!

他走到床前撫模著鬼娃的小臉,忍不住心疼……都是他,才讓她受這麼多苦的。

他握起她的手。「心揚,你要快醒來,我不再恨你了,只要你醒來……都是我不好,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受那麼多苦。都是我的失言,我一時的氣話,你一定是想我會遺棄你,會不要你是不是?」

他也忍不住落淚,為什麼非要在他就快要失去她時,他才能體悟他根本就不能沒有她?他好恨自己啊……

「你好傻……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愛你啊,我想疼你都來不及了,我怎麼會拋棄你?我不準你死,你一定要給我醒過來。」

他流著淚,但施以命令的口吻。雖然和平日強硬的口氣沒什麼兩樣,但是這次意義是大大不同。

「雖然現在沒有孩子了,我依然愛你。都是我不好……不管你是怎麼樣的人,我都愛,你是揚清寺的鬼娃也好,還是在裴府中惹我生氣的心揚,或是殺了我父母仇人的女兒也罷……這些都無法讓我停止愛你……你知道嗎?」他緊握她的手。「對不起,我到現在才明了我對你的愛,你願意原諒我嗎?如果你願意原諒我,就請你務必醒來,我們以後要過雙宿雙飛的日子,我不準你丟下我,你听到了嗎?」

他終于前來看她了,他還說了什麼話?原諒她嗎?他原諒她了嗎?她心中擁起無數的喜悅,她也落淚,但是她的眼皮仍沉重得無法張開。

可是孩子……孩子沒有了嗎?裴雲皓不會遺棄她了。對……他說他不會遺棄她了,但並不是因為她沒有小孩,而是因為他愛她……他親口對她說了,終于……終于……

他還說要和她雙宿雙飛……他要和她一起過日子……他還不準她丟下他……

好!好!她絕對不會丟下他……裴雲皓……不會丟下的……

她多想就這樣趕快醒過來對他保證,但是她依舊張不開她的雙眼。

她要活著……她說什麼都要為他活下去!她怎麼能忍受失去他呢?如何忍受再也見不到他的日子呢?

「心揚,你听得見我說話嗎?」裴雲皓輕輕拭去她兩頰的淚珠。「你快點醒來,我不再記那些仇恨了……我愛你,好愛你……」他輕輕親吻他手中緊握的,她的手。

他愛她……就沖著這句話,她無論如何都不可以死去,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他的愛呀!

???

裴雲皓守在鬼娃床邊寸步不離,細心照顧她,夜夜也不敢合上眼。怕是他閉上了眼,鬼娃突醒來需要什麼,他無法在瞬間給予她最好的照料。

表娃這麼昏迷了兩天,他也就在她床邊看了她兩天。他那雙厚實溫暖的大手仍緊握著她的柔荑,他要她一清醒就知道他就在她身旁。

他要她知道,在她昏迷時是,現在她醒了也是,就算是未來……他也都會陪在她身旁,永遠都不會輕言離去。

表娃果然不負裴雲皓所望,她終于清醒了。相信這也是鬼娃用盡她最大的努力,因為她已經對自己承諾她要為他活下去。

表娃緩緩張開雙眼,她已經很努力了,只是現在她的眼皮仍是很沉重。

裴雲皓一見她有些動靜,他緊握的那雙手輕輕地搖了她幾下,也不敢太用力,因為怕是又驚了她。

「雲皓……」鬼娃眼楮還沒張開,就先喊了他的名,她知道抓緊她的是他的手。

雖然她急于想見到他的容顏,只是她的眼就是這麼不爭氣;但是就算沒法在她一清醒時就馬上見到他,她也要在第一時間內就听到他的聲音。

「我在這……你醒了……你終于醒了!」他有點頹靡的眼神露出了笑意。

他將握她的手握得更緊些,這是發自他內心的高興和對她所放下的心。

「小孩……」她終于張開眼,面容仍顯得憔悴。「小孩……是不是拿掉了?」她撫著肚子問。

他心疼地坐在床邊抱起她。

「小孩沒有了,不過……心揚,我對你的心不會因此而改變。」他輕撫著她那慘白的臉。

「有沒有小孩我都沒所謂,我只是怕失去你……所以我……」她仰頭望他。

「我知道,所以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都是因為我的那些氣話,都怪我那時胡說八道,害得你現在才會……」他急得語氣又轉得有些大聲。但現在他不是因為惱怒,而是因為愧疚,和對鬼娃的心疼。

「別說了,別說了……我都知道……」她緊緊抱住滿是心慌的他。

就算如何……就算裴雲皓有千錯萬錯,她都不會怪他分毫。

「你身體還很虛,我去為你煎藥,你再躺一下。」裴雲皓輕輕讓她躺回床上。

「嗯,我會乖乖休息的。」她對他笑,以示她對他的保證。

「來人……來人……」裴雲皓對門外喊去。

「少爺,有什麼吩咐?」一位年過五十的婦人進來。

「藥煎好了嗎?」

「還沒有,老嫗正在煎。」

「不用了,你幫我好好看顧心揚,我去煎。小心照顧。」他又看了鬼娃一眼,看見她安好了,他才走出房門。

「心揚小姐呀,你可要好好休息,你的身子可虛的呢。」老婦人走到鬼娃床邊,拉了椅子坐下。

她現在的職務只是要好好看顧鬼娃好好休息。

表娃也對她笑了笑,點點頭。

「你的心也要放開點,你是第一胎就流產,所以大夫也說了你以後不會再有小孩。想開點,反正日子還是要好好過下去才行。」她對鬼娃安慰著。

以後再也不會有小孩了?為什麼?為什麼裴雲皓剛才沒有對她說呢?是他的刻意隱瞞嗎?那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看得出我們家少爺對你很有心,不然他也不會在你床邊守了你兩天。」

「守了兩天?」

「是呀,不眠不休呢!」老婦人也睜大了眼。

表娃突在心頭甜甜一笑。他在這兒陪了她兩天……還不眠不休,是有點心疼,可是心里頭高興的成分又多了些。他可從沒有如此重視她過哩。

「不過呀,心揚小姐,有些話我可也要先跟你說在前頭,因為有些事先知道了,也較好應付。」

「什麼事?」鬼娃心頭仍是甜甜的。

「每個男人都希望有個小孩來為他們傳宗接代的,所以,你日後不能生了,那你可能也要費點心思來抓住咱們少爺的心,不然少爺很可能很容易就移情別戀哦。」老婦人的這番話是出自好意。「不過呀,或許我們家少爺是真的很喜歡你,不會喜歡上別的女人。不過,他肯定也會討個二房來為他生孩子,那時你就要小心了。因為你不能生小孩,那時你的地位就很可能被二房給取代,所以呢,你可要好好抓住我們少爺的心,讓他只對你死心塌地。不然要是他的心真不在你身上,那他很可能就會離開你了。」

離開?鬼娃像是被她的這番話給嚇到。

「離開」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可謂是個「禁忌」。這個老婦怎麼說裴雲皓以後又會要離開她?

這老婦人還說什麼男人都會想要小孩來為他們傳宗接代的,為什麼呢?可是裴雲皓之前不才說只要她有了小孩,他就會遺棄她嗎?怎麼現在又跟他之前說的不一樣?

之前她有了小孩,她怕裴雲皓會因為她有小孩而拋棄她,所以在裴雲皓和小孩之間,她選擇了裴雲皓。

可是現在怎麼又變成她沒有小孩,裴雲皓就會拋棄她呢?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若真如這老婦所言,那當初裴雲皓為什麼要那樣對她說?

是他存心欺瞞她嗎?鬼娃的小腦袋瓜不住地胡亂猜想。會不會是裴雲皓在騙她?她總覺得好像不管她有沒有小孩,裴雲皓都會離她而去……只是,到底哪一種說法才是真的?

裴雲皓為什麼要騙她?難道他真的不要她?他是因為橫豎都不要她,所以才編一堆理由唬弄她?是這樣的嗎?

可是在她昏迷時,她分明听見雲皓對她說的那些話……就連剛剛他對她說的,也是讓她很窩心的話語,怎麼又會變成這樣……怎麼會?

到底裴雲皓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的心里在想些什麼?人類為什麼會如此復雜難懂?

現在的鬼娃又是一臉的驚慌和滿腦的不知所措,虛無的吶喊聲在她心頭響著,一堆空白的影像跳躍在她腦際……

???

因著身子太過虛弱,鬼娃又昏了兩天。

這些天裴雲皓都在鬼娃身邊照顧著,鬼娃後來雖又醒了,但身子還有些虛。

裴雲皓每天親自為她煎藥、親自喂她藥吃,他對她展現了前所未有的溫柔,不再對她使什麼壞臉色和不好的口氣。

「雲皓……我以後都不會有小孩了嗎?」鬼娃問。

「這……你別想太多。」他不想正面回答她,因為他不要她多為這件事煩心。

「你為什麼當時不告訴我?為什麼要騙我?也是因為你不對我實說,我才會胡亂想的……」

「心揚,我只是怕你為此煩心,並不是故意要隱瞞你的,我沒有惡意。」他安慰。

「你會因為……我不會再有小孩,而不要我嗎?」她皺起眉頭。

「傻瓜,當然不會。你這傻念頭又是哪听來的?我說了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他急急過來抱住她,安撫她的不安。「相信我,別亂想了,我說了我們要雙宿雙飛的,忘了嗎?」他對她笑。

「嗯……」她相信了,真的相信了。他說什麼,她都相信;因為她愛他,就算他要騙她,她也認了。此時的她,覺得自己好幸福,只是她仍疑惑裴雲皓臉上那似有若無的悵惘和落寞。雖然他將那樣的情緒刻意藏起,但是,又怎逃得過鬼娃的眼?

她注意著他,注意著他所有表情,就連那一絲一毫都不願放過,這樣的神情,不難被她給察覺。

???

裴雲皓不在時,鬼娃深思……

為什麼他會有著那樣的表情?是為她嗎?她一直想,不停地思考著,忽然間有些點體悟。

啊……想是那原本的仇恨吧,定是裴雲皓想將原有的仇恨藏起來了,但他心底還是無法忘懷這恨。想也是……要是她娘被殺了,這樣的恨她也一輩子都不會忘卻的。

但是她仍感到窩心,因為她知道裴雲皓這樣矛盾的心結是為了她,她已徹底明白裴雲皓愛她的心。為了她,他藏起沉痛的恨;她感動,但是……

懊是她為他做些什麼的時候了……能得到他的愛,她已經心滿意足。

她不能讓裴雲皓這樣左右為難。裴雲皓為了愛她,心中一定痛苦不已、一定十分不好受,她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如此眉頭深鎖呢?她也想清楚了,如果她真愛他,那她就應該離開他;因為一旦她離開了裴雲皓的視線,那麼他的痛苦便會慢慢地消失了。

她也不該再有什麼一定要待在他身邊的想法,那樣只會給他帶來多余和不必要的困擾。知道他也愛她,她就不枉走出揚清寺了;她會永遠都記住在裴府的一切記憶的。

想清了,鬼娃開始起身整理她的行囊。她也沒有什麼東西好帶走的,所以只消簡略整理整理,一下就收好了。

表娃拎著她的包袱去看了看她娘,心想娘現下應是不會跟她回去揚清寺的,因為爹的改過自新——自從得知她們母女的存在之後,裴槐便良心發現地想要將這龐大的家產一一還給他從前自別人那佔來便宜的人。

裴槐還遣散了他成群的妻妻妾妾,而馬蘿珂也因他的改變而答應要與他一同天涯海角,陪著他一同去將那些錢財雙手奉還給原主。

所以,她若回揚清寺,就只有她一人回去了。

表娃去看她娘,並不想讓她娘知道她的打算,因為她也不想教娘為她心憂。心想,等到了揚清寺時,再傳書來給娘,這樣先斬後奏或許會比較好。

表娃再也不能生育,裴槐仍算是絕了後,是上天的懲罰,只不過讓鬼娃這可憐的丫頭擔下罷了。

雖說裴槐是真真正正得到了報應,但卻是苦了鬼娃。不過父債子還,她也沒有什麼好怨。

也因如此,裴槐才算是真正覺悟。

至于裴雲皓,她也想去看他最後一面,可又不想跟他辭別;因為那樣或許她會走不了,還惹上一身愁雲。

她只是想在離去之前再望一眼他的模樣,她要將他的樣子一輩子記在心底……只是好像老天不如她所願,找了半天都找不著裴雲皓,卻從一個家僕口中知曉裴雲皓曾告知他再也不會回到裴府。

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有些心傷,想是裴雲皓和她所想的一樣……他也不想帶給她痛苦。果然,這也證實了她心里所想,他仍是忘不了那些仇恨的事實。但既然裴雲皓都先走了,她對這也沒什麼好留戀的了,她可以寬心地回去她該去的地方,或者是她一開始就不該出來的地方——揚清寺。

她黯然神傷地出了裴府。見不到裴雲皓最後一眼,依然是她最大的遺憾,不過她不會忘卻他的,她在心中起誓,要將他記到永遠。因為有著有他的記憶,她在揚清寺一人才不會覺得孤單。

雖然一個人的日子她會過得很寂寞,但是,這何嘗不是項解月兌呢?她苦笑了下。

餅眼的景色一如往昔。往昔她自揚清寺來到裴府時,所走的也是這條路。

現在她又踏上這條路上,只不過,現在景色依舊,卻沒有過往那種期待的心情;一路上的風景依稀也成了黑白顏色,一切美好的記憶都恍似在昨日……那樣清晰,那樣鮮明。

她是忘不了了。她不停地走,不敢回頭張望,因為怕是一回了頭,所有痛苦的、歡樂的、充滿他的時光一下子也決了堤,那樣的沖擊會讓她在她自己的淚水中瓦解的;她怕她又會忍不住地再回頭去四處尋找裴雲皓……她不可以這樣的,不能再為他帶回那些困擾了。

她一路走,一路也將沿路的美景盡收于眼簾。因為她這一回去,就不會再出來了。這些美景就當作是日後回憶起裴雲皓時的點綴吧!

她緩緩地走,轉眼天也要黑了,時間總在匆匆間流逝。來到這要通往揚清寺的林間,那些鬼魅開始蠢蠢欲動,想要作起怪來。

但是這樣的情況,鬼娃一點都不害怕。這是她從小掌握到大的,下一步該如何她都知道;這兒不像外頭那樣教她難測……

風聲、林葉聲……好熟悉啊,她又回到了她熟悉的揚清寺了。只是沒有娘、沒有冬平……也沒有那個誤闖入林間的裴雲皓;過去,突然又像是離她好遙遠一樣……

她仍繼續往前走。

揚清寺……她終于又回到這了。斜傾的匾額仍是頹掛著,靜靜地,反像這兒從來也沒發生過任何事似的。鬼娃推開揚清寺那腐朽的門,進到里頭,里面什麼也沒變,只是……

只是——她傻了眼!

這……怎麼這麼多的紅蠟燭?是……什麼人來過嗎?可是,當她又望了下四處,都沒有人呀。她慢慢走進去。看樣子這紅蠟燭是點了有些時候了,紅色的蠟油都滴落下了不少。

驀地——

有人自她身後抱住她,教她猛吃一驚。

是誰?她慌得轉身。不是別人,正是她一路上走來一路思念的人——裴雲皓。

她正想開口,裴雲皓便用手指堵了她的嘴。

「心揚,我等你好久了。」他仍是溫柔的眼神。

「等我?你知道我會回來這?」她的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我以為你走了……」

「我先前在你臉上看出你的不快樂,我知道你不適合待在人世間那樣復雜的環境。所以,我知道有天你終會離開裴府、離開我。與其等你離去再去尋你,那倒不如我先到這等你,好表我願和你永遠在一起的誠心。」他將她抱得更緊。

「你要和我……永遠在一起?你不怨我是仇——」

「不要再說了。都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害苦了你,也害苦了我;也都是我,才讓你受這麼多的罪。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他將她抱滿懷。「再說,你怎麼可以到現在還說這樣的話?我都已經對你表明我的心意了呀!」

「我只是看見你臉上有一種……很落寞的神情,我以為,你是為了我才刻意想要將我是你殺父母仇人的女兒忘記……」

「所以你就自個兒胡亂臆測我會因此而離開你?」他像是嘲笑地看她。

「我……我是這樣以為嘛!」她嬌嗔道。

「傻瓜,我那時之所以會有那樣的表情,是因為我苦思著該如何和你雙宿雙飛呀!但是我知道你難以適應外頭那樣復雜的環境,所以我才苦思要怎麼樣才能讓你過得快樂,而想著想著,可能不愉快的表情就掛上臉了。」他點了下她的鼻尖。

原來他那樣費心又是為了她,而她總是喜歡自己亂想,給他多添增煩惱……

「沒想到卻被你看見了。」他改而捏了捏她的俏鼻。

他也看得出她現在想的。

「你願和我在這鬼地方生活?」鬼娃蹙眉問。

「是呀……不過,這樣你以後可不能隨便丟下我不管了,因為沒了你,要是哪天我被鬼叼去……那就慘嘍!」他湊在她小臉前裝害怕樣。

「嗯……這倒是。你不會法術的。」她終于笑了,看了看四周,又道︰「對了,你怎麼把這兒點滿了蠟燭?」她再看看他,他也一身的紅衣。

「不只是我,你也有一套。」他看出她的心思,將一襲紅衣遞給她。「我要在這里娶你為妻,從今天起,你就是我今生惟一的妻子。雖然現在沒有鳳冠,不過有紅巾。你不會嫌棄吧?」

他要娶她?她又哭了……可這次是因為滿心的高興和喜悅。她攤在他懷中哭,他也緊緊抱著她,輕輕拍她的背好好安撫。

「可是……我沒有小孩了……」鬼娃失望。她也想起那老婦人說的話。

「沒小孩又有什麼關系?娶你是因為我愛你,並不是要你為我做什麼,或是想要你為我傳宗接代。我怎麼可能這樣對待我的愛妻?」他安慰她。「再說,你今日會這樣也是我害的,我有責任好好照顧你。」

這下鬼娃的笑才又重新爬上臉龐,因為她的心結都解開了。

這也是因為他愛她,也是因為她有了他獨一無二的愛。

「來,換上吧!難不成你要我幫你換?這我可是很樂意哦……」裴雲皓假意要月兌了她的一身黑衣。

「不……我自己可以換……」鬼娃馬上攔下他想胡作非為的手,羞得低下臉。

「還有,從今天起,就讓我們忘了一切的恩怨吧,以後你就叫我雲皓,我叫你心揚。我們都不再有什麼姓的了,讓我們忘了以前那些不歡愉的事,好不?」

「嗯。」鬼娃露出笑意地點點頭。

「還有,我為你帶了這些來。」他拿出前些日鬼娃在裴府所穿著的那套水藍色衣裳,和那支頭簪。

表娃接過那衣和簪子。這些都是冬平給她的,他帶回了她對冬平的想念……

雖不甚甜蜜,但她仍高興,因為有了這些,她才可以永遠懷念冬平;當時她以為她可以擱下,沒想她實則辦不到,就像她無法擱下裴雲皓一樣。

???

裴雲皓和鬼娃就在揚清寺拜完天地,雙雙入了他們倆的新房,不過裴雲皓可將他們的新房好好整理了一番,不再是先前那個簡陋的房間了;床也大了些,當然這些是他早有準備的。

裴雲皓抱著鬼娃入洞房,他們兩個坐在木床上,深情地望著對方。

「為什麼你這次可以安全地抵達這里?」鬼娃張大眼看他,又開始她愛問問題的習性。

「我當然是自白天就來張羅了。不過,我等等等的……都等不到你,眼見就快天黑了,心里還真著實害怕,要是你再不來,我可能就要被鬼抓走了。」他耐心答。

「那……如果我晚來了些呢?你又被鬼抓了怎麼辦?」她又問。

「這我倒不怕,因為你一定會來救我。」他說得自信。

「如果我偏不救你呢?你就要被鬼吃掉了……」她更張大眼,仿佛在听故事一樣。

「那我就算變成了鬼魂,也會回來找你。」他依舊耐心地為她解答。

「那如果我把你給收了呢?」她更興奮,好似這故事愈听愈精采的樣兒。

「那……那……」喝!這鬼娃的問題可真折騰人,問到最後好似不怎麼關緊要了嘛。「所以呀,我一來時就帶了護身符,那些鬼不可能抓走我、也不會吃了我,自然就不會變成鬼來找你,你也沒有機會收了我。」

「喔……」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原來你早有備而來。」她睨了他一眼,意思是說他是個十分奸詐的人。

「好了,不管這些了。我來這可是要完成我最重要的使命,在尚未完成之前,我怎麼可以被鬼抓走呢?」他摟起她。

「什麼使命啊?」她的小臉自他懷中竄出。

「當然是娶你為妻啦!你說,這是不是我最重要的使命啊?」他吻她的額頭。她現在也太多話了吧……他可是壓抑他的很久了耶!

表娃總算滿心歡喜地又將小臉埋回他懷中。

正當裴雲皓要開始對鬼娃上下其手時忽地——

在門外……好像有人……是人嗎?好像有張小臉在偷看……裴雲皓發現在偷看的那張小臉,推了推鬼娃。

表娃隨他注視的地方望去——

真有張小臉在偷看!那張偷看他們的小臉也知道他們發現了,只好畏縮地走出來。

「我……是因為被外面那些妖魔鬼怪追到這里的,听見這里有聲音,所以就來了……」那張偷看他們的,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正為自己辯解著。

表娃和裴雲皓見了都先是驚愕,後又顯出喜出望外的笑!

天!那不是冬平嗎?冬平沒死?鬼娃是最高興的了吧!

「你沒死嗎?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鬼娃下了床。

「你?我是死了呀……我可是一個鬼哩。可是,你是誰?外面好多鬼怪,你可以保護我嗎?」她戰戰兢兢。

「你不記得我了嗎?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鬼娃焦急地問。她明明是冬平呀!

「嗯……我不認識你呀,而且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想,我可能是剛成形的鬼魂吧,不知怎麼地……就飄到這里來了。」

表娃好生失望,裴雲皓也前來拍拍她肩,安慰安慰她。

是呀……冬平死了,在大太陽底下,她是怎麼也不可能復活的……冬平被陽光蒸發了,這是大家親眼目睹的。她想清了,也對裴雲皓笑了下,要他別擔心她。

不過這小女孩的鬼魂,長得真的好像冬平喔……不僅長得像,就連年齡也相仿。一見她,鬼娃又想起冬平,鬼娃想要將她當作冬平一樣好好地疼愛。

「我可以留她在身邊嗎?」鬼娃側頭問他。

「當然,我知道你的心的。」他用最甜的笑告訴她,不論她決定如何,他都會支持她。

「那你就跟我們在一起好了,冬平。」鬼娃月兌口叫她冬平,因為她真將她當作冬平了。

「冬平?冬平是我的名字嗎?」她瞪大雙眼望著鬼娃。「哇……好棒喔!我有名字了,有名字了!」她興奮極地在鬼娃和裴雲皓身邊繞來繞去、跑來跑去,自個在那轉圈圈。

表娃又想哭了。不僅長得像、身形像……就連冬平那活潑的性子,她也都有。鬼娃感傷地看著裴雲皓,裴雲皓將她緊緊抱在懷。從此不論鬼娃是喜是憂,他都會在她身邊陪她度過。

「哇!好棒!好棒喔!我叫冬平,我有名字了。謝謝你,謝謝鬼娃姐姐!」她依舊到處跑跑跳跳的。

表娃聞言,又怔怔看向她——

她真是冬平……她真的沒死!雖然她不知為何失了記憶,也不知為何她沒有化為烏有,但這小女孩真的是她的冬平,她的冬平又回到她身邊了……

雖然冬平沒有往昔的記憶,但是她到底也回到了揚清寺。是和鬼娃之間那種難以割舍的感情?那些教人怎麼也無法解釋的感應,讓她又回到鬼娃身邊的嗎?那她們之間又是怎樣一種超俗的情誼呢?

表娃落下又驚又喜的淚珠,她也抱緊他,這次換她主動吻上他。

他們倆含淚高興地瞧著冬平一人在那蹦蹦跳跳,那麼天真、那麼無邪的模樣。

表娃靠在裴雲皓懷中,現下她最割舍不下的人和鬼,都在她身邊了,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這一切都不是夢啊!是真的!她好高興……

表娃和裴雲皓兩人鶼鰈情深的身影,在紅蠟燭的輝映下,雙雙都抹上了笑意,一同摟著對方的腰,听著冬平興奮難抑的笑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