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的時候,林飛玉已經出現在下一處城鎮的一家客棧前。
「客官,你住店還是吃飯?!」
「一間上房,一桶熱水。」
「好咧。」
燒水燒得很快,不久之後,便送進了客房之內。
洗過澡,換過衣裳之後,林飛玉才到床上歇息。
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她便因武者的警覺而醒來,順手拽過床前的衣裳穿上。
那些人才剛剛進入房間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道擊飛了出去。
「你們又是什麼人?」
自房間走出,披散這長發、一身白衣的林飛玉看來就像一個墮入凡塵的仙女,可是那一身霜寒的氣質,卻令人望而生畏。
「妖女,飛燕門可是你帶人所滅?」
林飛玉掃了說話的藍衫青年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你跟飛燕門什麼關系?」
「未婚妻?」
林飛玉嘲弄地揚了揚唇線。
「你的未婚妻向別的男人下烈性chun\藥意圖逼人就範,本座可真是不知道要不要同情你了呢。」
「妖女,你什麼意思?」
「沒意思。」死者已矣,林飛玉並沒有揭亡者隱私的打算。
「人究竟是不是你殺的?」藍衫青年執意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林飛玉淡淡地道︰「江玲瓏是我殺的,親手。」
「妖女,納命來。」青年第一個沖了上去,隨從一見也跟著往上撲。
林飛玉劍未出鞘,卻將人打得倒了一地,哀哀呼痛。
那青年腿部受傷,半趴在地抬頭看著那如冰雪般的少女,眼含怨恨地道︰「你不用如此羞辱我,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一定要為飛燕門報滅門之仇。」
「十年後,你或可與我一戰。」林飛玉沒有任何鄙薄之意,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殘酷的事實。
「你——」雖然她的語氣平淡,但他覺得受到了今生最大的侮辱。
「她並沒有說得太過分。」一個男子清朗溫潤的聲音突然插入,隨著聲音,他跟著步入客棧,他身上似有光彩,眾人目光皆移向他。
無視滿地翻倒破損的桌椅擺設,唐樂天一步步朝著林飛玉走去。
「唐大俠,是你!」那青年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兩人。
「季公子,飛燕門滅門之事別有內情,你還是不要過于追究得好。」
「殺妻之仇不共戴天。」季姓青年滿面憤然。
林飛玉淡然道︰「你現在不是本座的對手,所以你只是在找死。」
「妖女,武林同道是不會放過你的。」
「自己沒本事,要一輩子仰他人鼻息,本座替你覺得可悲。」林飛玉轉身,「你若要報仇,盡避來便是。」
那季姓青年撿起一旁的劍便要繼續拼命。
唐樂天一揮扇攔下了他,搖頭道︰「季公子,你不是她的對手。」
「縱然我不是她的對手,為了玲瓏我也不會退縮半步。」
林飛玉原本已經走開幾步,听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回首看了他一眼,「江玲瓏配不上你,你無需自誤。」
「你這妖女……」
唐樂天心中一嘆,伸手提了季姓青年往外躍身而去。
林飛玉看著他們離開只是哼了一聲,絲毫不理會倒在地上的人,逕自回客房去了。不論唐樂天要與那季姓青年說些什麼都與她無關,只要那人不放棄,她不保證永遠不會殺他。
只是,林飛玉不曉得唐樂天與季姓青年所說的話確實與她有關,且密切相關。
「唐大俠你說的是真的?」季清溪听了,一臉震驚。
唐樂天嘆口氣道︰「季公子,此事事關他人名節,唐某本不願說出來的。可是,如今事情除了事關左護法的名節之外,季公子及季家堡只怕都要牽扯進來,唐某不想看到那樣的情形,這才據實以告。」
「玲瓏她……」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唉,此事說來也怪在下,若當日踫到的人不是赤焰天魔教的左護法,或許飛燕門便不會有滅門之禍。」
季清溪聞言卻面上發燙,唐大俠的話無異在打他的臉。
不管那日唐大俠遇到的女子是誰,那女子都是受害人,這與正邪無關。
「那唐大俠豈非……」
「她如今尚殺不了我,但我有愧于她,總是不能對她出手,否則反落滅口之嫌。」
季清溪懂了。這就是唐大俠雖然出現,卻並不出手幫他的原因了。
「但如此一來,唐大俠在正邪之間要如何自處?」
唐樂天未做回答,只是朝他一抱拳,道︰「唐某先行一步,季公子還是莫要再為飛燕門之事尋上她了。她未必不會下殺手。」
「在下知道了。」
「告辭。」
季清溪看著唐樂天離開的方向不由得嘆了一聲,光風霽月的唐大俠若因此一生束縛那赤焰天魔教的左護法,實是可惜了!
玲瓏,你真是太任性胡來了,即便你不願嫁我,又何以做此下作之事反替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想到心愛的人如今已掩埋在黃土之下,季清溪不禁黯然神傷。
玲瓏,如今我又要如何替你報仇?
你雖亡于那赤焰天魔教左護法之手,歸根結底卻是你自己先惹出禍因來。
接下來的日子,林飛玉再沒見到季家堡的人尋釁而來。
兩人夜宿于野外,圍著火堆,林飛玉終于忍不住問了。
「你當日究竟同那人說了些什麼?」竟能讓他肯放棄未婚妻之仇?
唐樂天不敢據實以告,他怕某人惱羞成怒之下帶人再去屠了季家堡。
「總之,他不會再來向你尋仇就是了。」
林飛玉道︰「便是如此,我也無需感謝你。因為你不是替我省麻煩,而是在救那些人的命。」
「玉兒,你真是太愛計較了。」
「有些事,女人是一定會計較的。」結果相同,本質上便有區別,她尚不是他放在首位的對象。
「說得對。」唐樂天完全贊同,「有些事,男人也是要計較一下的。比如為夫便十分計較你不肯與我同房的事情。」
「咳咳……」林飛玉不幸被剛好喝進口中的一口水嗆到了。
唐樂天急忙幫她撫胸拍背,「不要緊吧?」
終于順過了那口氣,卻不禁怒上心頭的林飛玉對唐樂天怒目而視,與她在一起時,他到底能不能想些男女之外的事?
簡直……簡直……無以言表!
見她動了真怒,唐樂天馬上轉移話題引開她的注意力,「玉兒,最近以你之名犯下的滅門慘案又多了兩樁。」
「那又如何?」林飛玉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你就不擔心自己成為正道討伐的對象?」
「江湖人江湖死,有什麼可奇怪的。」
「可那並不是你所為。」
「但定是赤焰天魔教所為,我身為教中左護法,自然有責任。」
「你就真的甘心?」
「我自然會去尋主謀之人做個了斷,但那時另外的事了。」
唐樂天只能搖頭,赤焰天魔教在她心中太重,他——吃味了!很吃味!
這事听起來似乎很滑稽,很匪夷所思,但是唐樂天卻明白,這事是真的。
赤焰天魔教在林飛玉的心中地位太重要,重要到萬一有一天她必須要在他與赤焰天魔教之間二選一時,她會毫不猶豫地舍他而就教。
這個令唐樂天無法接受。不是因為那些所謂的正邪不兩立,而是因為在她心里他竟然是那個能被舍棄的。
如果以前,有人告訴他日後他會為一個女子計較到如此地步,他一定是嗤之以鼻的。
可是,就像一些人說過,當你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時,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如此一來,你豈非就落入了他人的算計?」
林飛玉拾起一根柴禾扔進火中,看著跳躍的火焰,淡漠一笑,「難道你便不曾算計于我嗎?」你又怎知我不曾算計于你?人與人之間不就是這樣互相算計?
唐樂天啞然,爾後試圖解釋,「玉兒,當日我若不算計,你可會前去見我?」
她毫不猶豫地道︰「不會。」
唐樂天暗自松了口氣,「這便是了,我思你入骨,你卻不肯見我,我使這些手段也是自然的。」
林飛玉忍不住瞪他,當日泰山之巔相約,理由冠冕堂皇,結果卻……至今想到次日未能出席武林大會觀戰的原因,她都羞憤異常。
他見狀不禁得意一笑,「為夫可還讓玉兒滿意?」
林飛玉心下一惱,從篝火中抽出一截燃燒的枝干朝他擲去。
他手上折扇一揮,那截樹枝又落回火中。「莫惱,莫惱,為夫給你賠不是了。」
唐樂天突然神色一正,認真地看著她問︰「玉兒,你接下來的路只怕凶險更多,你仍然堅持要此時回北疆不可嗎?」
林飛玉的目光落在篝火之上,並沒有回答。
無論她將來是不是要離開北疆,現在她都必須回去,去找一個答案,去殺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