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丁目的花見不談單純戀愛,這是很有名的傳聞……
夢境中,有著飛滿天際的金色花雨。
宛若櫻花紛飛,卻又不是櫻花所應該擁有的色彩,就如夕陽的溫柔金色光輝,美麗的散落在我的夢中。
也許,是因為我以前曾收過的一封奇特明信片。
那是一張上頭既沒有收件人地址,也沒有收件人,更沒有寄件人地址的普通明信片。
為什麼這張明信片會寄到我手上?又是什麼人寄的?我全然不知,然而,這張明信片卻給那時極失意的我莫大的生存勇氣。
那是一張有著異國美麗風景的明信片。一張在盛開著金黃色垂花的人行道上,飄落著可媲美日本櫻花紛落的金色花雨圖片。
第一印象,便直覺這花落得極美,就像是金色點點細雨一般溫柔的落著。
好美……這花的名字是什麼?又為什麼會有人用這樣的圖案制成名信片寄給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但……那明信片上頭的文字,倒是一直在我最難過的時候給我一絲溫暖。
……頑張!
不要放棄……加油!這兩句簡單的日文語句,卻總是在我打算放棄什麼時自然而然地與黃金花雨一起浮現在我腦海。
不能放棄,不能輕易就說放棄……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在我想放棄生存時,那張明信片上的金色花雨圖案及短短的數個日文字。
當然,有時也還會有在那張圖片右下角的三個小小中文漢字……跟著涌出我的腦海漂浮著……
有個人,在灑滿月光的舞台上跳著絕美又神聖的舞蹈。
他身著粉色櫻圖騰的日式和服,面覆華麗銀鐵面,一頭銀白長發系上紫銀朱紗,而當他伸出白皙縴指輕拈紗巾輕然躍動之時,風也真的迎面溫柔吹拂而來。
微露在外的雪女敕粉足往外一劃,再有力的踏上木質地板而發出巨響。
腰身一彎,雙手往前一伸,然後將紗巾往上一拋……
靜止,待絲薄紗巾落地,他才又抽回雙手,十指交疊于鐵面。
就像是某種神秘又絢麗的儀式一般,他緩緩摘下那覆于他絕美臉孔之上的華麗鐵面……
突然地,雙手無力放落鐵面,緊閉的銀色眼簾緩緩睜開……
那是一雙火紅又艷麗的血色朱瞳,配合著他伶俐又絕艷的舞蹈,正粼粼泛著紅寶石般的光輝。
音樂繼續響,而舞台上那擁有絕美舞藝及外表的他,也持續不斷的跳著彷佛能洗滌人心的聖潔舞蹈。
這里並不是京都的歌舞練場,而是有越夜越瘋狂之稱的日本東京新宿。
東京有個被同性戀佔據的地方,那里聚集了上百家酒吧及形形色色的店家。
二丁目,嚴格說來,它其實也是個以男性為主的男人街,及所謂的「男同志聚集場所」、「同性戀風化區」,同時,這里也是日本默允的男同性戀街道。
這個地區的規模不算小,但卻從未被標示在日本東京地圖上。
它也不像其它地區有著明顯易懂的標示牌,而只是在幾根主要電線桿上貼著小小的標號來表示。
星期六接近午夜的這段時間,是二丁目人最期待的時刻。
原因就在于正在舞台上跳著與二丁目格格不入的舞蹈之人。
在這樣混沌的世界中,彷佛唯有在欣賞這神聖舞蹈之時,才能感受到心靈被滌淨的感觸,而他跳舞的這段時間,向來也是二丁目人最期待的時刻。
每每到星期六午夜,廣場上總是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二丁目人。
吵鬧的人群一見那舞者躍上舞台,他們就會跟著很有默契的安靜下來。
當那舞者輕擺衣袖,所有人便好象可以嗅到櫻花飛舞的花香,而當那舞者掛著溫柔微笑、挑起淡白柳眉之時,所有觀看的人也像是得到一絲難得的溫暖。
但他之所以會在二丁目出名,並不只因為他跳的舞蹈可以救贖人心。
凌晨兩點,結束舞蹈的他,褪去一身和服,換上勁爆黑色風衣。
雪白的發隨意扎成一束,那美麗卻慘白的臉蛋正泛起淡淡霧光。
他是倍受矚目的男子,有時邪媚、有時溫柔、有時可愛,有時又成熟得彷如經歷過許多事。
在二丁目,沒有人不認識他,因為他的舞蹈和他在星期六午夜時難得的瘋狂教人印象深刻。
有人說,他是一朵有毒的花,凡是對他投入真感情的人,必定走向滅亡。
也有人說,他是神聖的花,不能踫,只能帶著欣賞的眼光遠遠愛慕著他。
他們都叫他那個美麗又帶點溫柔的名字──花見。
花見,原意出自日本古代的「山見」,即在初春時觀察櫻花開花的日期,以此來佔卜這一年豐收與否,而現在卻有更美的解釋。
花見,也就是櫻花見行、賞櫻花的意思。
就好象在欣賞一株美麗的雪色櫻花,他的肌膚白得宛若櫻花花瓣,淺淺泛著朦朧粉色霧光。
他是白子,卻又因為那雙宛若紅寶石般艷麗絕塵的雙眼而跟普通人類所見過的白子不同。
也許就是因為他是白子,所以二丁目人才認為他是最適合「花見」這名字的人。
在日本,白子即是「神的使者」或「神的化身」,因而對處在混沌之中的二丁目人而言,他的出現,就像是洗滌他們身心的一道光。
但這道光,卻只在舞台上跳舞時才會出現,其余時刻的花見,就如處在泥沼內的一枝艷紅花朵,時時刻刻散發著誘人魅香……
舞蹈終了,散發潔白光芒的時刻已過,一步下舞台的他,立即一改溫和形象,全身散發著一股凜寒的氣息,令人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冰寒冷氣吸引住,一個一個來到他身邊。
「花見!今晚可以選我嗎?」一個男子搶先搭上他的肩,一臉曖昧。
花見卻不看他的臉便回答了兩個字︰「再說!」
低沉卻不失優雅的聲音緩緩自那美麗薄唇逸出,當花見拍開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後,下一刻隨即又出現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攬上他的腰。
「讓我陪你吧,花見。」
話語才落,另一人又拉住他的手,「不!我才有資格!」
「我啦!花見,選我吧!」
「你算老幾啊?要也得先選我,你說對不對啊?花見。」
「唆死了!」花見打斷他們的話,「誰規定我一到星期六就一定得選人的啊?別把我看成是一只饑渴的野獸行嗎?」
這話引起男人們一陣大笑。
「沒辦法啊!二丁目最有名的花見只在星期六午夜瘋狂,我們這些崇拜者當然得捉住這個黃金時段。」
另一位在身旁的男人也跟著說︰「是啊!饑渴的可不是花見,而是我們這群普通人。」
他們這番話雖讓花見退去怒火笑了笑,但依舊無法引起花見對他們的興趣,嬉鬧片刻後,他便退離他們,右手往上一揚,「不好意思,今日身體不適,恕不受理!」
「怎麼這樣……」
無視背後傳來的嘆息及想挽留住他的目光,花見自顧自的離去。
向來都是如此,當他花見跳舞時,二丁目的人就當他是神聖不可侵犯的聖母瑪莉亞、天使、聖人、神子,可一旦他不跳舞,他卻又成為人人渴求的欲念紅花。
極端不同的兩個身分,卻同時出現在星期六午夜的二丁目。
「嗨!花見,今天想上哪兒玩呢?」
年輕的大男孩靠了過來,但花見仍不感興趣地繼續走他的路。
「花見,偶爾來我們發展場發泄一下嘛!很好玩的喔!」
站在店外閑聊的老板半開玩笑的道,卻引來花見的白眼。
他朝他們吐舌比中指,「發神經!我才不亂交,也不想被群體強暴!」
雖然不太想承認,但他還是很清楚自己若真進入那有雜交之稱的超場所──發展場的結果會是如何。
想必大概又會因為白子的外表而被當作是弱者的那一方吧!
「喂!花見!今晚跟我們一起吧!」遠方一群男孩朝他揮揮手,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大大的溫柔笑容。
在二丁目,戀愛游戲其實很簡單,只要看對眼、彼此都有意思的話,那就可以談一場很簡單的一夜戀愛。
一夜過後,熱情的話語與溫柔呢喃便終告消失,二丁目到處都是這麼簡單的戀愛。
而花見雖然在星期六午夜會玩這種瘋狂的戀愛游戲,但偶爾也會拒絕。
「不了!今晚沒心情。」揮揮手,花見頭一甩便往自己最終的目標前去。
不明白花見拒絕的原因是什麼,但望著花見愈行愈遠的背影,男孩們也只能搖頭嘆氣卻不能有所行動,因為……
二丁目的花見不能愛,這傳聞很有名。
東京,有著東亞未來都市之稱的地區。
乘坐都營地下鐵新宿線到新宿三丁目站下車後,站在新宿三丁目車站口抬頭一望,就可以看到位于明治通上的一棟復合式建築物──BOYS
GIGOLO
2,那是到二丁目的重要地標。
而從這棟建築物旁邊的巷子走進去,就可以到達同性戀們所熟悉的二丁目的中心街道──仲通。
「等等!」武晃杰將日本東京地圖移開,一張蹙緊眉頭的俊臉望向身旁正想睡覺的劉升平,「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這問題可要讓他給笑死了!
「新宿二丁目。」劉升平答得有點沒力。拜托!都坐上地下鐵新宿線了,方才在上車前也都說清楚要去的地方了,怎麼現在還在問?
「二丁目不是說只要到三丁目就好了嗎?」武晃杰不敢置信的扯開聲調大喊,引來車上旁人的側目。
「喂!先生,你嘛小聲點!」劉升平比了個手勢要武晃杰小聲,雖然他們說的不是日文,可在這小小的車廂里頭大聲嚷嚷還是很丟人的。
「既然打算要在日本暫時生活一陣子的話,當然得勤奮點到處看看……」
「到二丁目干嘛?那兒可是同性戀大本營耶!」武晃杰壓低聲音憤怒的打斷劉升平的話,又睨了他一眼。
難不成他眼前這家伙是個大玻璃?听說二丁目那邊可是性泛濫成災,純情的盡量不要靠近,所以他才會……
想至此,武晃杰下意識的挪了下位子,稍稍坐離劉升平遠了點。
「干嘛?干嘛?又不是我自願要去的!」劉升平也挪了下,移近武晃杰,「我可是奉家姐之命,成人之美……」
「什麼破爛成語,用得太不恰當了吧?」
「喂!吐槽也別吐得那麼快好不好,讓我多發揮一下我那許久未用的成語嘛!真是……總之,這一切都是我那有怪癖傾向的老姐要我去的,而非我自願。」
想到他那個可怕的老姐,他就有滿肚子怨氣。她總是逼他跟他朋友一起做一些惡心巴拉的動作來取悅她,想反抗……又不敢。
畢竟她可是在台灣時提供他所有開銷的金主,反抗她,就等于沒錢過日子。
反正她也是為了她的工作才會如此,只要忍一忍就過了,劉升平每次總是會這樣跟他那群同是被害人的朋友這麼說。
而武晃杰,就是最常听到這句話的那個人。
武晃杰眉頭擰得越來越緊。
「靠你啦!大攝影師!」劉升平拍拍放在他們兩個中間的黑袋子。
「做……做什麼?」
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不問……又很好奇……雖然在開口的那一刻他已經開始後悔。
「拍攝同性戀的場景啊!必要時也可以順便拍一些「做」的場景。」特意強調那代表著某種意味的字眼後,劉升平又補上一句︰「我老姐吩咐的,來日本一個禮拜內寄給她。」
「我的相機可不是用來拍那些不入流的東西的!」武晃杰氣憤的站起身。他是來日本尋找靈感、取景拍攝好做成攝影集的,可不是來拍旅行紀念照的。
「這我知道。」劉升平將背包背起,一手勾起黑色袋子站了起來,「我的要求不高,你就隨便拍個一、兩張應付一下就好啦!」
「可是……」
「好好!下車!下車!反正就到二丁目晃晃後便出來,到時再沿著靖國通到歌舞伎町一番街晃晃,保養恢復咱們的眼楮,這樣行了吧?」
嘆了一口氣,武晃杰為難的將座位上的東京地圖拿起,望了下表,日本時間晚上七點,再望了劉升平一眼。
「晚餐你付!」
「我付就我付!下車咱們就先找吃的,再到二丁目拍些照,最後再去歌舞伎町,今天的一切花費全由我出,這總行了吧?」
有人說,有求于人時最可憐,而現在,劉升平則是感同身受,雖然再怎麼說,這都並非是他自願的。
被劉升平推下車,武晃杰仍像發呆似的站在車門口想了下,而後他便咧嘴一笑,像是達到什麼目的似地雙眼發亮的望著他,「這可是你說的喔!」
頓時,劉升平只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天!他的笑容怎麼好象潛藏著某種可怕又邪惡的訊息……
人果然是不能太好心的。
「只是吃個飯而已,你竟然有辦法選到高島屋時代廣場去,浪費時間又浪費錢!」走在新宿的甲州街道,劉升平煩躁的踢開一顆小到不能再小的石子後,又繼續不知說什麼的碎碎念著。
斑島屋時代廣場的位置可是在新宿車總站的附近耶!那他剛剛花錢從總站坐到三丁目是干嘛的?雖然那並不是什麼大錢……
「你說要請客的嘛!反正也不會很遠。」
「呵呵!是喔!可是也沒必要吃到人家關店吧?走回三丁目都快十一點多了耶!你真行!」劉升平苦笑。
「你不也一樣?吃完這一攤又想轉移陣地到別處的人不知道是誰呢?」
這句話可刺進劉升平的心坎里了。
「呃……也對啦!畢竟對第一次到東京新宿的我們而言,那邊的誘惑實在是太多了一點……」
武晃杰搔了下頭,嘆了口氣贊同道︰「本來就是嘛!幸好新宿有些地方是越晚越熱鬧,多的是我們可以玩的地方。」
「別忘了拍照。」劉升平在一旁提醒想故意忘掉這件事的武晃杰。
「知道啦!真唆……」
武晃杰停下腳步,伸手自黑色背包中取出裝在盒中的寶貝相機,稍微調了下鏡頭,一瞬間,原本溫和的雙眼隨即轉變成凌厲鷹眼。
「準備就緒,這總可以了吧?」
突然轉變的低沉嗓音帶著令人發冷的一笑,這不禁讓劉升平打了個寒顫,迅速拿走他手中的相機,「下次你還是少在別人面前拿起相機,要不然肯定會嚇死很多人。」
「夸張!」武晃杰又掛回溫和的笑容,彷若前一刻那個人不是他似的,「我只是對攝影較認真罷了!」
認真?喔!是喔!他居然能夠認真到一拿起相機就變成另外一種不同個性的人,且那個性又是冷酷到近乎殘忍,為了拍到他自己所認定的完美畫面而不惜冒險犯罪……老實說,這也不是普通人能達到的境界。
但這卻也是武晃杰攝影集叫座的主要因素。
雖然拿起相機的武晃杰有種讓人不敢接近的可怕,但不拍照的他卻好似一個溫和愛玩的大孩子。
「不管啦!」劉升平一手勾住武晃杰的脖子拉往自己,「反正等一下你就好好運用你的這份才能吧!」
苦笑了下,武晃杰撥開劉升平的手,「是是是!但說好今天的花費都是你要出的喔!」
「放心!」劉升平挑了下眉,手往口袋里一掏,拿了張卡出來,「隨時候教!」
雖然有點心痛錢的流失,但沒關系!頂多寫信回家時再跟老姐要就成了,只要寄幾張她要求的那些照片就行,反正她老姐向來會因為那種東西而不顧一切。
反正他最終的目的是那有許多美人居住的歌舞伎町,至于二丁目的同性戀男人街,套句劉升平常跟武晃杰說的話︰忍一忍就好!餅了……也就算了!
主意打定,他們兩人一同緩步走向二丁目的入口,但事情……往往不會那麼順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