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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揉揉額頭,任盈月幾乎想嘆氣了。
轎子沒有把她送回翠竹庵,而是抬到長公主的寢宮,現在公主殿下就坐在她對面怡然自得地喝茶。
「臣女參見公主。」
長公主沒有讓她平身。
任盈月也沒有等她說平身,請完安便逕自起身。
「你大膽。」
「臣女本該直接被送出宮的。」
長公主當下將手中的茶盞擲到地上,「你這賤婢……」
任盈月冷冷睇了她一眼。
她莫名背脊一寒,後面的話再也吐不出來。
「公主若無事,臣女便告退了。」話一說完,轉身說走。
「你……」長公主手指發顫地指著她施施然的背影,一口氣堵在心口。
「公主、公主……」宮女太監慌了神。
任盈月對身後的騷動置若罔聞,腳步輕快地步出公主寢宮,看到門外停駐的青色小轎,微微勾了勾唇角,走了過去。
「娘子。」
這下,任盈月是真的想嘆氣了。
麻煩為什麼就甩不掉呢?
「盈月見過相爺。」
陸朝雲眉頭為之一蹙,伸手握住她就往轎里鑽,「起轎,去東宮。」
「相爺——」聲音中止于他過分陰沉的目光。
轎內狹窄,兩人無法並坐,陸朝雲直接將人攬坐到懷中。
任盈月微微別開頭,沒敢出聲。
他收緊放在她腰間的手,貼在她的耳邊以僅有兩人能听到的聲音道︰「你自請下堂之事我不追究,但別再自作主張。」
「相爺此時應該送我出宮,而不是帶我去東宮。」
「你只管听話,其他的事不用擔心。」
她皺了皺眉。
陸朝雲輕哼一聲,又道︰「這些日子朝事紛雜,我顧不上你,但你也給我安分一點。」
任盈月不以為然的抿抿唇。她自認一直都很安分。
一直到東宮兩人都沒有再交談。
下了轎,陸朝雲依舊毫不避諱地握著她的手,領她往里直走。
一路上,兩人收到不少宮女太監的側目。
「臣陸朝雲求見太子殿下。」
「太傅。」飽含驚喜的童音從帷幕後傳來,然後一個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響起。
「太子——」他的聲音染上一絲驚慌。
任盈月忍不住抬眼看去,一時睜大了眼怔在當場。
一道包裹在明黃衣飾中的小小身影,邁著粗短的腿,搖搖晃晃地朝著陸朝雲撲來,光看就讓人替他捏了把冷汗。
這便是當朝太子?
好小!
恐怕連三歲都不到。這一刻,任盈月突然明白為什麼晉安王會起兵謀反。
「太傅。」太子軟軟糯糯的聲音帶著惹人憐愛的撒嬌,狐疑而充滿戒備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陌生女子身上。
陸朝雲在她開口前出聲,「這是臣的妻子,左督御史任清源的女兒。」
任盈月蹙眉。
「平身。」
「謝太子。」
太子抱著陸朝雲的脖子好奇地打量她,一雙黑漆明亮的眼楮眨巴眨巴的,讓人看了便油然心生憐愛。
「娘子,你抱一下太子。」
看著幾乎是強塞進自己懷里的小太子,任盈月忍不住又朝始作俑者看去,「相爺——」
「太子今年尚不足三歲,只有三位皇姐,並無其他兄弟。」
她眨了眨眼,心中恍然。他的話像是沒頭沒腦,其實已經把太子如今的處境說得十分清楚。
年幼,無兄弟,太子是當今皇上的獨子,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如果有個萬一,後果必將無法估計。
「如今皇宮有兩位娘娘懷有身孕。」陸朝雲又補充一句。
任盈月眸光微閃,看著懷里粉雕玉琢的小太子,心中不由得一軟。只怕如今想他死的人更多了。
陸朝雲站在她的身邊,繼續低聲說︰「太子年紀小,皇後又病重,如今除了侍衛與近侍大太監,無人照料。我近日便是留宿東宮陪伴太子,你試著看看能不能幫我照看他一下。」
她的目光頓時狐疑起來。
他臉色有些愁苦地嘆道︰「如今除了皇上、皇後與我,太子不相信任何人。」
她明白了,皇上皇後皆病重,他又國事纏身,太子當下便落了單。
可是……任盈月的眉頭蹙緊。這跟她又有什麼關系?
「呃……太子睡著了。」陸朝雲的聲音難掩驚異。
她低頭一看。果然,太子在她懷里睡著了!眉頭霎時益發鎖緊了。
他終于松了口氣。本來沒抱太大希望,現在這樣實在有些讓人喜出望外。
「如此,便有勞娘子了,為夫還有事要忙,你便在這陪太子吧。」說完,不待她反應,陸朝雲直接轉身離開。
太子寢宮內,任盈月抱著熟睡的太子默然無語。她覺得自己好似接到一個燙手山芋,還是個甩不出手的燙手山芋。
***
「師娘。」
軟軟糯糯的嗓音很容易讓人心溫軟,可是,這聲音落在任盈月的耳中,卻是說不出的無力挫敗。
一個連話都說不太清楚的小女乃娃,卻是除了皇帝之外,天下最尊貴的人。
同樣,也是最危險的人。
這幾天,試食的小太監死了好幾個。
而且就像陸朝雲說過的那樣,其他人拿來的點心食物太子一律是不動的,即使太監試吃過,也不會,總是眨巴著他那雙黑漆明亮的眼楮窩在她的懷中,認真又信賴地看著她。
她想自這泥沼中月兌身,可憐那日陸朝雲離開後便一直沒再出現,可想而知,如今朝局一定非常的亂。
心中嘆了口氣,任盈月輕啜了一口水,然後拿著杯子喂太子喝水。
身處這樣危機四伏的地方,即使面對著滿園春色也是無心賞玩……
「老臣參見太子。」
听到這個不算陌生的聲音,她側目看過去。
姜太醫微微一笑,「見過相爺夫人。」
任盈月的嘴角頓時細微的抽搐一下。
仔細為太子號過脈之後,姜太醫捋著胡須滿意的點頭,「太子近來身體調理得甚好,相爺夫人當居首功。」陸家小子把她塞來東宮也算是誤打誤撞,以她之力護得太子周全不是難事。
深藏不露,等閑識不破,與那些牛鬼蛇神斗上一斗,倒也不算為難她。
「這些藥夫人留在身邊備用。」
看著他遞過來的那只小瓷瓶,任盈月心中了然,什麼也沒說地收到袖中。
「老臣還要去照看皇上,先行告退了。」
「太醫慢走。」太子有模有樣的點頭。
每當這個時候,任盈月的心緒總是很復雜。明明是個小女乃娃啊……
「長公主駕到。」
她幾乎想長嘆出聲了。這陰魂不散的長公主!
雙方見過禮之後,太子仍舊窩到任盈月的懷中,看著自己的姑姑不說話。
長公主的目光直直地落到她身上,含針帶刺,口氣更是壓抑著一股怒火,「你真是好手段,竟然賴在東宮不離開。」
任盈月微笑不語。
「以為有太子護著,本宮便拿你沒有辦法嗎?」
「臣女從不敢做如是想。」她給了她明確的回答。
長公主臉色一沉,「挑釁皇家威嚴,你好大的膽子。」
「臣女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況且也算不得挑釁皇家威嚴,臣女自認並無哪一字哪一句有違律例或者言辭失當。」
「你——」
任盈月雲淡風輕地笑著,拿著桌上的柑子剝了,一瓣一瓣地喂著太子。
長公主看著眼前這一幕,心火越燒越旺,「把太子給我抱過來。」
隨侍的宮女太監面面相覷,一時都不敢妄動。
眼見下面的人不敢動,長公主索性親自動手。
任盈月沒有阻攔,她甚至有些感激她。
可是太子緊緊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撒手,隨著長公主越來越用力,她幾乎被太子那兩只胳膊勒得喘不上氣。
「容華你在干什麼?」
長公主身子一僵,搶人的動作頓時便停了下來,緩緩轉身。
在看到那抹明黃色的身影時,面上閃過一抹慌亂,「皇兄,我……我……」
「咳咳……」任盈月終于得以喘息,捂著脖子咳了起來,眼角余光瞥見陪著皇上前來的那道月白色身影。
「容華,朕不是說過,不許你到東宮來嗎?」
「皇兄——」
「你真是越來越任性了,你究竟有沒有把江山社稷放在心上?在這種時候,你眼里心里就只有你自己的那些事嗎?」
太子的手輕輕地拍在任盈月的背後,幫她順氣,一雙眼在父皇與皇姑之間來回游移。
任盈月把太子放在地上,然後對著皇上跪下去,聲音沉靜又堅決,「請皇上允許臣女出宮,臣女多時不歸唯恐父母擔憂,況且深宮禁苑本不是臣女能久留之地。當知流言傷人,利比鋼刀。」
「師娘——」太子小心翼翼地扯著她的衣袖,臉上泫然欲泣,說不出的可憐。
陸朝雲走過來抱起太子,「太子別難過,沒事的。」
「容華,你還不給朕滾。」皇上龍顏大怒。
當下長公主大氣也不敢出,帶著滿月復的不甘與羞辱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