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朝陽典恩冷冷的看著眼前一排死士,這是他培育了十年的一流刺客,每個人都身懷絕技,一個比一個強。他們是他暗殺朝中對他不滿的大臣的工具;特別是冷玦,他是殺死對他最有意見的刑部尚書的刺客。
刑部尚書,官拜正三品的朝中重臣,是輔佐他二弟的重要人物。手上握有大權的他,甚至公然率領其它五部尚書和他分庭抗禮,因此他對刑部尚書闕非焰最反感。
「玦兒,你說說看,本宮對你如何?」他看著一身黑衣打扮的冷玦單膝跪在他的面前,其冷冽的肅殺氣息表露無遺。
「太子殿下對玦兒來說,如同再造父母。」冷玦抬起頭,星眸冷然地看著他,「不知此次,太子殿下要玦兒去暗殺何人?」
「此次,本宮會讓你光明正大地進入邢部尚書府中,然後借機殺了他,你可以接受嗎?」
冷玦生知,自己沒有說不的權利,「謹遵太子殿下吩咐。」
「本宮命你化作女兒身,轉移他的注意力,再乘機殺了他,完成之後--」一把匕首掉落在冷玦的面前,「自盡吧!」
冷玦接過匕首,「玦兒必定不辱使命。」
朝陽典恩冷聲道︰「如果你愛上他,就自盡,不要再勉強殺了他,免得事跡敗露。」闕非焰的魅力不可忽視,不知有多少臥底殺手都被他收買,成了他的膝下奴。
「是的。」冷玦接過來人遞來的二十套女裝,一大盒胭脂水粉,一整箱的珠寶首飾。其中只有一套冷玦勉強能接受,其它皆過于暴露,穿上後是男是女不攻自破。
見狀,皇太子也皺眉,「將這些衣物撤下,別拿那些鮮艷顏色的給他,換些素色的衣物來。」
冷玦微笑。是的,他知道朝陽典恩仍是關心他的,如此一來,他死足矣。
接過朝陽典恩親自遞來的白色藍邊倌裝,在雙手踫觸的時候,他漾開一抹微笑,這麼多年來,能夠守在朝陽典恩身邊,他已經滿足了。
皇太子吩咐其它的人︰「你們下去吧!」
聞言,其它人不敢多做逗留,紛紛離開宮闈。
冷玦此刻的冰霜褪盡,溫和的看著皇太子。
「別笑,知道此次前去不可能活著回來,你還笑得出來?」朝陽典恩疼惜的看著冷玦,那年在戲台上撿回來的孤兒已經十八歲了。
「是您吩咐的,即使是死,玦兒也甘願,因為這是玦兒的宿命。」冷玦戚楚的臉上,笑意早已不復在。
「明日本宮會奏明父皇,讓你嫁過去,你要好好的完成使命,才不辱本宮對你的期望,懂嗎?」問他是真的願意讓冷玦嫁過去嗎?
不願,他當然不願。
冷玦是他最鐘愛的人,他身邊的任何一個男寵侍妾都比不上冷玦,但也因為冷玦那種清冷的美,讓他從不願褻瀆他。
「懂。」冷玦點頭。
「轉過身去,本宮替你換上這套衣裳。」這是他特地為冷玦訂作的二十套上等衣物中他最喜愛的一套,也是他認為最適合冷玦的衣服。
冷玦褪下黑衣,讓朝陽典恩替他換上衣服。
皇太子看了一眼他那白皙的肩頸,自然形成優雅的線條,不再多想,朝陽典恩替他換上那套白色藍邊的倌裝。
他拆下冷玦用竹葉絲扎起的發,拉過一旁的綢帶,替他挽起發髻,再插上一支白玉簪,轉過身,冷玦那清麗的容顏,完全不需要胭脂水粉的襯飾。
冷玦的絕然讓他心疼,他吻上冷玦的唇,冷玦也溫順地攀著他的肩,任他吻著。
此吻,沒有纏綿悱惻,只有微微的依戀。
「去吧!」朝陽典恩推開他,「此次絕對不能失手。」
冷玦柔笑,那笑意,猶如出水芙蓉。「是。」他雙眸中盛滿了淚水,這麼多年來,他從不哭過,然而此刻將和皇太子離別,他好想哭。
望著冷玦挺直的背影,朝陽典恩的心,似乎碎成千千萬萬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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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府中正在替冷玦舉辦離別宴,明朝,他就是刑部尚書「夫人」,身分就會不一樣,這是唯一的機會,能讓府中的人看冷玦最後一面的機會。
冷玦見人拿來一把七弦琴,他接過琴試調音後,他的青蔥縴指緩緩撥動琴弦,輕聲唱道︰「那年相遇,情也朦朧、雨也朦朧,今朝別離,淚也婆娑、眼也婆娑,多年歲月,露水恩情,君情意重,難忘懷、難忘懷--」
他反覆地唱著這首歌,一直唱到宴散,只剩下朝陽典恩和他對望。
朝陽典恩沒有說話,因為所有的話,都在那時已說盡,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冷玦深情地望著他,柔情蜜意,都織在柔柔琴聲之中。宮商角征羽,難以訴情衷,千言萬語,抵不過他的一句話。
「何苦讓手染上鮮紅?」朝陽典恩拉下衣擺的一角,纏包住他的手指。
冷玦只是深深地望著他。
典恩看到了,他看到冷玦的淚水,他的唇吻去冷玦的淚珠,「別哭,也別笑,讓本宮看看沒有感情的冷玦。」
冷玦苦澀地搖頭,「玦兒對您無法無情,我太愛您、太愛您……」
「而本宮的愛,你卻要不起。」朝陽典恩吻上他的頸項,那吻,很輕很柔。
「有您這句話,我的死,微不足道。」冷玦滿意地笑了。
「讓我痛苦的,不是你的死,而是要你待在其它人的身邊。」朝陽典恩拂開他額前的發,輕輕地在他的額上一吻,「明天你的眉心,要點上刑部尚書的印記--三葉蓮,到時候,你就不再屬于本宮,這讓本宮最痛。」
「或許,明朝我不屬于您,但是我永遠都愛您。」冷玦離開他的懷抱,「我該換上鳳冠霞帔了。」
朝陽典恩拉住他的手,「好想在你身上留下屬于我的印記,可是不行;好想把你的菱唇吻腫,但也不行,本宮該怎樣讓你知道我愛你?」
冷玦一笑,「只要我死後,您還能記得我,那麼我就會知道,您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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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府內
「搞什麼東西!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們我答應了皇上的賜婚?」闕非焰冷眼看著面前的一群笨蛋飯桶,「還幫我把婚期定在明天,你們真是一群飯桶,你們可知道,新娘是太子的義妹,我把她留在身邊,豈不是養虎為患?」
一個爽朗的笑聲傳來,「就算如此,你能夠反駁我父皇的旨意嗎?」二皇子笑著走來,「我從來不知道我大哥有義妹,若說他那群死士,我倒是知道不少,特別是為首的那個夜……夜什麼來著?」
「別說了!」闕非焰要求二皇子閉嘴,「新娘是誰,我一點都不感興趣,等到她一來,我就會把她關進西廂院落,讓她在里頭終老一生,那種會危害到我的身家性命、項上人頭的女人,還是敬而遠之!」
「听說新娘美麗得讓人失魂落魄,難道你不敢看?」二皇子問,「若是新娘一狀告到太子府,說你冷落她,那麼你的項上人頭不是一樣不保?」
闕非焰俊美的容顏上出現少有的凝重,「你說的也對,我是該好好對這個新娘的。」他拎起桌上的新郎倌服,「你快點滾出去,我要準備去迎娶我的美嬌娘了。」他一腳將二皇子踹出去。
二皇子模著被狠踢的,哀憐地道︰「我真衰,我的哥哥有一群死士,我只有六個忘恩負義的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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鑼鼓喧天,京城的子民們個個歡欣鼓舞,今日來自宮闈的嵐星郡主,就要下嫁刑部尚書闕非焰。傳說嵐星郡主是個大美人,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是自幼就被皇太子收養的義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嵐星郡主姓冷名玦,自小案母雙亡,在戲班子里學戲,偶然的機緣下被皇太子收養,成了皇太子的義妹,並被皇上冊封為郡主。但是對關非焰來說,就是這樣接近完美的女人,才讓人擔心。
見到那八人大花轎出現在尚書府前的大道上,闕非焰凝目望去,前後都有成山的嫁妝,讓他看了倍感壓力。他開始臆測未來妻子的容貌與性格,是個端莊的冰山美人,還是個驕蠻的二八姑娘?若是刺客倒好,剛好可以收買她。
只是,闕非焰永遠都猜不到,他的美嬌娘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花轎在闕非焰的白馬前去迎接後,放慢速度和馬兒齊步。
花轎一側的布簾被新娘的玉指掀起,一雙星眸注視著在旁邊騎著白馬的新郎倌,姑且不論他的相貌,那背影看來頎長挺拔,一看就知道是人中之龍,但是不管他是不是人中之龍,都不關他冷玦的事,他只需要殺了他,再自盡即可。
嗩吶鑼鼓響翻天的聲音,對喜好沉靜的冷玦無疑是一大折磨。冷玦將布簾放低,扶正頭上的鳳冠,漠然地看著身上繡工精細的大紅喜服,這是如此折磨人的顏色,折磨著他深愛朝陽典恩的心。
自他懂事以來,他就深愛著朝陽典恩,深愛那對他嚴厲指責的朝陽典恩,深愛那會在夜深人靜陪他說故事的朝陽典恩,深愛那每在聞雞時刻就把他挖起來練武的朝陽典恩,深愛那在昨夜互訴情衷的朝陽典恩。然而也是他深愛的人,讓他嫁給外頭的那個男人,同樣身為男兒身,居然要他下嫁?不過因為是他的命令,他不得不服,也甘願服。
新娘在喜娘的攙扶下,進到尚書府。跨過大門門檻後,賓客們紛紛前來道喜,而在諸多賓客之中,他也听見了朝陽典恩的聲音。沒有什麼好訝異的,他本來就該出現在這里,這場婚姻是他一手促成的,自然應該代表皇家出席。
但是他的心在絞痛,他听見朝陽典恩的笑語,他的心在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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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喜娘響亮的聲音傳來,「讓讓、讓讓,別誤了郡主嫁人的吉時!」
賓客驟然鴉雀無聲,等到那漫長的路走盡,到了大廳堂里頭,喜娘停住腳步,而冷玦也停住,他等著,等著儀式開始。
闕非焰挑眉打量眼前被喜帕遮住容貌的新娘,先不管相貌,這個新娘才矮他一些,大概到他的耳部,女子長到這樣,是有點過高。
「在此請皇太子殿下來為新人主婚。」
不要!冷玦的肩在顫抖。
不要再讓我听見你的聲音!我好愛你,可是你卻要我和別人在一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難道我和你只能這樣錯過?我要的只有你一人,可是你放不掉,你放不下權勢和地位,你要的只是皇帝的位置。
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全盤听你的?為什麼我得遵照你的意思生活?為什麼我無法活出自己?多少次我這樣問自己,卻苦無答案,在我反覆思量後,我找到了答案。
因為我愛你,可是你選擇的不會是我,縱然我再愛你,你都不會在意,因為你愛的只有權力。你即使了解我,也不對我提出任何要求,其實只要你要,哪有得不到的?可你連開口留下我都做不到,為了權力,為了更快得到皇位,你連留下我都不敢。
最終我還是輸給了你,因為我還是答應你嫁給了一個陌生人。
以我堂堂男兒身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這樣算輸得過分嗎?
我也問不出口,為什麼下旨那一天,你沒有留我?
順應眾人之邀,朝陽典恩走到新人的面前,卻被那灼目的鳳冠霞帔逼得睜不開眼,他知道其實他可以伸出手把新娘搶過來,可是身為皇太子的他不能夠那樣做,這會影響到……皇位,他一生追逐的皇位。
「一拜天地。」
他可以听見心碎的聲音,是他的心,也是玦兒的心,不管是哪一顆糾纏在這份愛之中的心,都碎了;可是為了皇位,他不允許自己停下來,他必須把這場婚禮完成,要把這份愛終結。
「二拜高堂。」
為什麼要選擇拋棄我?你就這樣拋棄我?圓滾的淚珠,從眼眶滑過白皙的臉頰,留下一道長長的淚痕,無聲滴落在地面。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也沒有任何人知道,眼前的新娘子在成親時落淚。
「夫妻相拜……」
朝陽典恩想克制自己,可是他仍不住地顫抖,因為他忘不了他對玦兒的十年栽培、十年寵愛、還有十年來朝夕相處的時光,只要他一舉手,玦兒都能完全理解,他多麼希望玦兒做他的妻。
「送入洞房。」
結束了,漫長的婚禮……過去了。
冷玦咽下所有的苦楚,所有的傷悲化作一抹淒冷的笑,漾在他花般的容顏上。
在喜娘和婢女的攙扶下,他步伐蹣跚地朝新房踏去。每踏一步,他眼眶的水氣就逐漸散去,直到最後,他已可以清楚地看見眼前的地面,清楚的知道自己在逐步離開摯愛;可是他不願意回去,他不會讓自己轉身回去。
朝陽典恩只能夠看著冷玦一步、一步地拉開彼此的距離。
正因為他們深深的了解彼此,才懂得去珍惜,可是這種珍惜仍不能夠讓朝陽典恩放下所有,就算這珍惜已經成為愛情,卻比不上皇位來得重要。
「新娘可不可以留步?」
冷玦愣住,腳步有些許的遲緩,等到旁邊的婢女也停下來,他才完全停下。
「你是我最愛的妹子,十年來,皇室對你寄望深厚,對你呵護有加。雖然你只是我的義妹,然我對你的親情之深,相信你都懂。今日,父皇和我替你覓得佳婿,闕尚書無疑是最完美的歸宿,嬌貴的你,終究需要人保護……」
闕非焰不是滋味地看著兩人似有若無的淡淡情感。這算什麼?在他的婚禮上大刺刺地掏心說愛?「太子殿下,謝謝你對我妻子的一番厚愛,未來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朝陽典恩眷戀地看著一身艷紅的冷玦,他是那麼的美,卻不能為他而美……
冷玦抿緊唇,抑制快要月兌口而出的愛意。他真的好愛他,為什麼老天就是不能夠成全他?為什麼讓他愛得那麼苦?
朝著朝陽典恩的方向,冷玦屈膝福了福,縱然喜帕下的淚痕已爬滿面,他還是不願哭出聲,只是用簡單的動作,響應他的這一番話,不然他還能夠怎樣?跑上前去用力抱住他嗎?不能的。
在朝陽典恩示意下,喜娘和婢女便攙著冷玦離去。
闕非焰上前推開喜娘和婢女,一手把冷玦打橫抱起,在嘩然的賓客面前離去。
他粗暴地將冷玦放在床上,冷著聲音道︰「你當著你的夫婿面前,和別的男人打情罵俏?」
冷玦沒有響應,只是用手扶好鳳冠,然後端坐在床邊。
闕非焰一火,手一抓,就把鳳冠摘了下來。
一張冰冷但不失艷麗的容顏,眼眶盈滿淚水,臉上布滿淚痕。
艷,或許不該說是艷,艷不足以形容他所見到的冷玦。
他好像看到雪中傲立的一株冷梅,在皚皚冰雪中綻放,如此的美,美到讓他凶不起來;而落在她臉上的淚痕,更是讓人看得揪心。
「我不愛你,永遠都不。」冷玦的語氣沒有高低起伏。
好像當頭被人潑了冷水,闕非焰倒退了兩步,然後佯裝出凜人的氣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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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昊天毛骨悚然地看著滿臉笑意的闕非焰,怎麼說……雖然是剛新婚燕爾,但是未免笑得太過火了。
今日早朝也是,闕非焰有意無意地故意和皇太子唱反調,讓整個早朝的氣氛暗潮洶涌;皇太子也似乎挑明了和闕非焰過不去,兩人就在早朝上言詞鋒利地互相諷刺,讓一旁的人不知該插什麼話進去緩和氣氛。
「非焰,你今日怎麼如此的快樂?」
闕非焰大笑,「我娶了個漂亮的嬌妻,你說我該不該大笑?」
這時,朝陽典恩正好和隨從走過闕非焰的面前,闕非焰乘機向前,「太子殿下,微臣想要向你道謝,謝殿下促成我和拙荊的姻緣,今早出門前,她還囑咐我要好好謝謝太子殿下。」
朝陽典恩愣了下,隨後不以為意的一笑,「恐怕你連他的胎記在哪兒都不知道吧?本宮最了解嵐星,不熟的人絕對不能夠靠近他三至四尺,你的發梢都已經被他的掌風削掉,敢情武功蓋世的闕非焰,會打不過一個弱質女流?」
闕非焰雙手握拳,「說得好像你很了解她,別忘了,她已經嫁做人婦!」
「放肆,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朝陽典恩冷然朝他一瞥,「你不過是個尚書,本宮只稍一握拳,你就會尸骨無存,怎麼,還敢警告本宮嗎?」他從懷中拿出一枝白玉簪,「這枝簪,是他出嫁的那天忘在東宮這里的東西,希望你替本宮轉交給他。還有,即使他嫁做人婦,本宮若想奪回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你最好給本宮牢牢記住!」撂下狠話,朝陽典恩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
闕非焰看著手上那枝別致的白玉簪,有一股沖動想要將那枝簪折斷,但是他終究還是沒有那樣做;他不能如此自私,嵐星早就對他挑明了講,她並不愛他。闕非焰好痛苦,以往的他,可以毫不在乎的花天酒地,可是那張清麗的容顏盤據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他竟無法背叛她。
闕非焰將簪子揣進懷里,命人拉來馬匹,翻身上馬,不作多想,便驅馬奔回尚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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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著七弦琴,五音譜出的旋律是帶點哀愁的調子。充滿愁緒的曲子,娓娓訴來為了征戰而勞苦的士兵內心的悲哀
縴細玉指,掃過每一條琴弦,縴弱的玉指在琴弦上奏起一首首扣人心弦的旋律,讓一旁聆听的婢女、隨從听得如痴如醉,而他卻怎麼也無法沉溺在琴聲當中,只能夠一次次地傾听心碎成千萬片的聲音。
曾經,他的琴聲只為了朝陽典恩,而今呢?他的琴早就不為誰而演奏了。雖然失去演奏的對象,可是當他停頓下來,卻又空虛得無處可躲。每一次停下來,都讓他想起那些痛不欲生的回憶,他不敢停止,只怕一停,就會讓自己的心受到折磨。
想起以往的琴瑟和鳴,他彈琴、朝陽典恩彈瑟,那段情,教他如何遺忘?
思及此,旋律突地轉變,改成以變羽為主激烈折來的七連音,澎湃而震懾人心。
哀弄琴弦,他柔美的歌聲訴說著堅決︰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拌聲中充滿著他的決心,不管是否身隔兩地,不管如今身不由己,他還是會默默的愛他,哪怕是要他把性命拋棄,他也要在地獄里默默地愛著他。
遠方傳來冷玦的歌聲,讓闕非焰停步。上邪?好一首訴說情意的曲子,由她唱來真是入木三分。
琴韻又轉,音調又柔了下來,又是一首婉轉的歌曲流瀉在秋夜里;紛紛落下的葉,好像在為他的深情感動。琴聲里訴說著他的悲傷,不管是被迫嫁人還是其它。
這首以變征為主調的曲子如此低沉哀傷,卻有另一種情感在和主調競爭,原來她以兩手分開調色,一手變征、一手變羽,奏的都是情,都是她無法完成的情。
是愛也好、是怨也罷,捉弄的不都是為了宿命而分離的人,還有因為宿命而在一起的人。
「你為什麼如此哀傷?」闕非焰沒有想到他跟她說的第二句話,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句話。一直以為他會很冷硬地責備她,可是他怎麼能夠在她雙眼失去神采的時候責備她?
「無論我哀傷與否,都不關你的事。」劃清界線的意思很清楚,只是他從不挑明說。他不能說,說了只會讓他的任務失敗,他還是得死;他笑自己,反正早晚都得死,又有什麼好顧慮的?
「為什麼你不願意傾听我?」闕非焰柔聲詢問。
「我不會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