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誰有問題?」可以容納幾千人的大會堂中座無虛席,連過道上都站滿了學生。拉爾夫站在主席台的中央,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這是他的大學的母校。這個講台他也登上過無數次了。
「拉爾夫!」一個褐色頭發的男生在提問,「競選伊始,你的支持率是非常低的,但現在你卻已經領先于伯納特了。你對此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評價?而且我還想問一下,你是否有足夠的把握不讓他再度地趕超你?」
「我對此的評價應該可以套用一句管理名言,‘結局很美妙的事,開頭並非如此’!」拉爾夫微笑著回答。這樣的結局真的很美妙嗎?
「拉爾夫!」又一個女生拿過了話筒,「在我們看來是你的真誠贏得了選民的支持,但你真的認為這樣的性格適合做一名政客嗎?」
「你的這個問題實際上也是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原來其他的人都看得很透徹了,「但既然我已經是一個政客,這是一個不能改變的事實。我就一直在用一句話勉勵自己‘請愉快的工作,哪怕是假裝的’!」他扮了一個鬼臉,這真的是我的心里話,因為我找到了比這個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愛情!
又是豪華的社交晚宴,又是觥籌交錯,燈紅酒綠。衣冠楚楚的男人和女人都在進行著不著邊際言不由衷的談話,拉爾夫自覺像個賣笑的,到處兜售自己虛偽的經過訓練的笑容,嘴邊的肌肉又開始酸疼,不斷與人相握的手也有些麻木。他早已經與某位名人有了相同的念頭,那就是恨不得踹人家一腳,但是……
「你好!蘭姆先生!久仰你的大名了!這位一定就是蘭姆太太了,社交界也早在盛傳您的優雅風度,果然是名不虛傳!」微笑,握手,贊美是近乎諂媚的。
終于可以到衛生間喘一口氣了。
戴恩也進了來,「你今晚有點心不在焉?又發生什麼事了?」
「你越來越像個保姆了!」拉爾夫洗著手。
「你卻越來越像個陷入熱戀的毛頭小子了!」
拉爾夫用手攏了一下頭發,靠在水池邊,「不明白為何心煩意亂!真的是很煩躁!」
「是因為那件事嗎?」
「不知道!」拉爾夫搖搖頭,「我已經和她通過電話了,做了很好的溝通。既然這不是我們可以左右的,那我們會接受它所帶來的一切好與壞。」
「我和律師決定在周三向法院提起訴訟,同時會向媒體公布這個消息。另外還有她的住處及安全工作也已經安排好了!」
「我不知是該感謝你,還是揍你一頓!」拉爾夫對他陰森森地笑了一下。
「這些都會成為我日後回憶錄中的精彩內容!」戴恩也是不陰不陽的。還模了一下自己的禿頭。
「一點都不好笑!」拉爾夫決定不再理他,拿出手機,撥了號碼,「或許只有她的聲音才是治療我煩亂的良藥。」
「你的確病得不輕!」戴恩哼哼唧唧著。
電話嘟嘟響了好久,沒有人接听。拉爾夫忽然明白了自己不安的根源。
「發生什麼事了?」戴恩看見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出事了!」拉爾夫輕輕地道。他的預感已經明確地告訴他,橫波正在危險之中,「我們掉以輕心了!盡快的聯絡當地的警察局,讓他們趕去別墅。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戴恩也變了臉色,拿出電話撥著丹尼的電話。同樣的沒有人接听。而拉爾夫卻已經走出了洗手間,神色如常地走到了宴會的主持人跟前,低低地說了幾句話。便向大門走去,一邊走仍和別人打著招呼,但他的腳步卻明顯地加快了。戴恩跟著走出了宴會廳,已經在招呼保鏢。拉爾夫最後幾乎是跑到了外面,汽車就停在那里。
二人同時鑽進了汽車,「電話打了嗎?」他問戴恩,握緊的拳頭泄漏出了他緊張的情緒。
「還沒有,你知道……」
「我不知道有什麼比一個人的生命更重要!戴恩,你讓我很失望!」拉爾夫盯著他,眼中是一種叫做憤怒的東西。
「對不起!」戴恩拿起了電話,「我為我一時的糊涂向你道歉!我馬上就打!」
拉爾夫轉過頭,看向燈火輝煌的車外,雙手開始抓著褲子,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又閉上了眼楮。
仁慈的無所不在的上帝,我從未懷疑過您的存在,相信您的萬能。所以在這里,我虔誠地向你祈禱,請求您拯救我的天使安然無恙,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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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波忍不住地咳嗽了幾聲,嗆人的濃煙從門縫中不斷地涌進來。失火了!還沒有睡著的她從床上爬起來,穿上了外衣。用花瓶里的水浸濕了一塊厚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跑到房門前。慢慢地打開門,一股灼熱的濃煙撲面而來,讓橫波禁不住後傾了一下。地板並不算熱,匍匐著她爬到了客廳,她記得那里有一個報警裝置。模到了,卻失靈了。又爬到電話旁,完全的沒有蜂音。忽然間橫波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爬到了最近的保鏢的房間,這里的煙相對少了一點,火是在她旁邊的房間開始燃燒的,難怪他們沒有被燻醒。「丹尼!本!丹尼!本!」橫波使勁地踹著門,屋內傳來了咳嗽的聲音。門打開了,兩個人也捂著口鼻出了來。
「有人縱火。電話被切斷了,報警系統失靈。」橫波迅速地說明了情況。「你們的行動電話是不是也無法和外界聯絡了?」
本掏出手機,撥了一下,「居然欠費!被人動了手腳!」
「我去叫安娜!」橫波又咳嗽了一下,卻被丹尼拉住了,「你跟緊我,本,你去!」
本向安娜的房間跑去。丹尼從房間里拿出被子在衛生間浸濕,又把橫波推了進去,「你在這里,不要動。我去看一下。」
「別冒失地跑出去!」橫波忍不住囑咐著。
「我不會去當他們的靶子。」丹尼仍然拔出了槍,俯身到了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透過夜視鏡,看見了一個半隱在樹後的人。又迅速地回到衛生間,本也把安娜帶到了。安娜慌張得不知所措。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哪里失火了?我們為什麼躲在這里?為什麼不跑出去?自動滅火裝置呢?為什麼听不到火警的鈴聲?」
「安娜!」橫波安撫著她,「別緊張!放松!現在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只有冷靜才是惟一自救的法子。」握住她的手竭力讓她安靜下來。
又轉向丹尼,「外面的情況怎樣?」
丹尼點點頭,三個人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本上了槍栓,橫波望向他,「本,別沖動!」
「但躲在這只有死路一條。只會被大火燒成灰燼!」
「是啊!」橫波冷笑了一下,「沒有一點的證據,因為就是死尸也是可以檢驗DNB的。而燒成了一堆灰燼就真正地灰飛煙滅了廠為了權利他居然可以無情至此,媽媽,這就是你愛了一生一世的男人嗎?
「我們會被燒成灰!」安娜驚恐萬分,「我不要被燒死!」
「不會的!」橫波知道自己的話嚇壞了她,「那只是我們估計的最壞的情形,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拉爾夫先生也在趕來的路上,我們會得救的!別慌!」她用謊話穩住她。
丹尼又打開一條門縫,沖本遞了一個眼色,本也點頭。
「你們想做什麼?」橫波問。
「在能夠的範圍內解決幾個!不能坐以待斃!畢竟我們還是要沖出去的。盡量把危險降到最低!」丹尼把衣服弄濕,「這里的偏僻是無法指望奇跡的。」
「那你們小心!」
兩個人出去了。
橫波和安娜守在一起,沒一會兒,就听見了槍聲。橫波抖了一下,這就是槍聲,現實與某些傳奇故事終于重合了。
但在故事中總會有奇跡出現,男主人公總會在關鍵的時候英雄救美。拉爾夫,我不敢奢望你真的能在最後關頭趕到,但我真的好希望能最後地看你一眼,能在你的懷抱中死去。因為那樣我才不會冷,據說那個世界是很冷的。
雖然衛生間的水在流淌,也無法阻擋火勢的蔓延。衛生間的溫度也在逐漸升高,槍聲和 啪啪的斷裂聲交織在一起,證明了火勢和激戰一樣的猛烈。不知丹尼和本怎麼樣了?濃煙從門縫中慢慢地滲進來,不知道多久就會把室內的氧氣消耗干淨。她們會窒息而死,瞥了一眼已經嚇呆了的安娜,她一陣的歉意。
門被打開,丹尼又沖了回來,衣服的一角卻著了火。橫波馬上給他撲滅,但撲面的熱浪和濃煙卻讓橫波不住地咳嗽,「怎麼樣?」
丹尼再次淋濕衣服,抓過棉被搭在橫波的身上,「我們沖出去!本在那邊引開了火力,我帶你們從這邊走。」
橫波抓過安娜的手,三個人出了衛生間,客廳中已經烈火熊熊了,捂著口鼻,慢慢地跑到了側邊的窗戶。丹尼打開窗戶,先跳了出去,橫波幫助安娜也跳了出去,自己才跳出去。
一呼吸到外面清冷的空氣,盡快月兌離險境的沖動讓安娜忽然向一邊的樹林跑去。
二人制止的聲音還沒出口,就听見了一聲槍響,安娜一個踉蹌撲倒在地。
橫波的頭轉向了一邊,「安娜!」
丹尼卻低咒了一句「該死!」同時她的行動也讓二人暴露在了槍口之下。
緊貼著的牆壁的溫度已經超過了肌膚可以承受的限度,但只能靠緊牆壁向樹林茂密的一側匍匐前進。前廳的槍聲停止了,二人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那麼他們也會很快被人發現。果然,听見了腳步聲和交談的聲音。
已經很接近樹林了,丹尼停了下來,「這一側的人剛剛被引開,你現在就往里面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回頭。明白嗎?」
「那你呢?」
「我在這里為你爭取一點時間。」雖有火光的映襯,橫波仍然看不清他黝黑的臉上的表情。他只是不斷地往槍中推子彈。
「可是……」橫波無法在這個時刻棄他,而獨自逃生。
「請尊重我的工作,我已經失職了!」丹尼的聲音依然沒什麼起伏。
「那你多保重!」橫波不再廢話,便向樹林跑去,又停下腳步,「謝謝你!丹尼!」
「能夠保護你是我的榮幸!」丹尼在笑,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橫波听見了他的笑聲,這是她惟一一次听見他的笑聲,卻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無論對誰而言。
拼命地在樹林間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樹枝因她的踫撞而斷裂,越來越遠的槍聲,還有就是自己的呼吸聲和激烈的心跳聲。她的面頰不知被樹枝刮傷了多少處,已經有血流到了嘴邊,咸咸的,但她沒感覺到一絲的疼痛。
忽然,在各種的聲音中槍聲停止了。她明白這意味著什麼,悲傷溢滿了整個胸口,她好想哭,但眼楮依然是干干的,擠不出一滴淚。腳步似乎已經停不下來,而且從前每當遇到令她痛苦哀傷的事情,她都是以跑步來發泄和化解。但這一次應該是連跑步也無法化解的悲傷吧!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追上來,她已跑到了樹林的盡頭。是繼續向山里跑?還是在此下公路?橫波考慮了數秒,她跑上了公路。或許這會讓她少些掩護,但殺手們或許會認為她躲進了更深的密林。而只有在公路上,她才有機會求救。
偏僻的山間公路白天都是人跡罕至,晚上就更別奢望有經過的汽車,自然更看不見她渴望的燈火。所能听到的依然是風聲、呼吸聲、和心跳聲,還有皮鞋踩在柏油路上的踢踏聲。
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漆黑得不見五指。一切都印證了那句古話「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原來這是共通的。紛至沓來的各種念頭正如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腳步伴隨著她在黑夜中奔跑。過去的一切點點滴滴在腦海中閃過,她的童年,她的少女時代,她的快樂,她的悲傷,她所遭遇的人與事,拉爾夫,媽媽,外公外婆,她的同學,大約已經死去的安娜、本、丹尼。
這些回憶讓她忘記了死亡的恐懼,她似乎跑在學校的操場上,雖然身邊不再有試圖搭訕的男生。如果能在這種狀態下死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不能最後見拉爾夫一面,向他訴說自己對他的愛戀,不能感謝他在自己的短暫的二十一年的最後的歲月里帶給自己的歡樂。即使是用死亡的代價來換取也是值得的。
橫波分明感到自己在微笑,也就在這一刻劇痛貫穿了後背,她听見了子彈穿透肌膚的聲音。腳步依然無法停住,她依然在跑,只是越來越慢,疼痛在加劇,終于腿部的力量完全消失了。再也無法支撐住身軀,人也隨即傾倒在地。這不是她所期望的終點,但卻是她人生的終點。冰冷的柏油路和山風讓滾燙的肌膚得以松弛下來,急促的呼吸也緩和了,仰望著夜空依舊沒有星星。橫波笑了起來,真的蠻滑稽的。死到臨頭,她居然想到是這個。
疼痛在擴大,血液在流失,她真的感覺到了生命一點一點從身體抽離。「拉爾夫,拉爾夫。」橫波在口中念叨著摯愛的名字,用中文。她畢竟是中國人,死了以後一定不會去那滿是洋鬼子的天堂。而是被牛頭馬面帶去過奈何橋,喝孟婆湯,了卻前生的記憶。但她不要忘記拉爾夫,她要殘存著這美好的回憶到來世,尋找他,續寫今生未了的姻緣。來世的她或許對英文一竅不通,所以很有必要用中文加強印象。「拉爾夫,拉爾夫,拉爾夫……」
劇烈的疼痛讓她的意識開始渙散,耳中听見了咚咚的腳步聲,應該是殺手們來驗收成果吧!干得不錯!伙計們!橫波忍不住開了自己一個玩笑,不要!集中精神干你該干的事。「拉爾夫,拉爾夫,拉爾夫……」
什麼聲音?汽車的聲音,刺耳的鈴聲,火警,匪警,還是救護?反正她分不清,總之,有人來了!遠遠地,汽車的車燈已經投射在了她的身上,那樣的溫暖,她得救了,只是不知道是否來得及!鈴聲越來越近,但橫波的意識卻越來越遠。在汽車停在她身邊的那一霎那,她的眼前終于一片黑暗,感覺到自己陷入了無底的深淵。
長跑後的熱量在逐漸消失。很冷,很冷,這里又黑又冷,黑得沒有一絲光亮,冷得她無法呼吸。這就是地獄嗎?原來地獄和人們描述的一樣。她不要呆在這里,她是如此地畏寒,可沒有一點掙扎的氣力,也沒有人幫助她。幫幫我,請幫幫我!橫波在心里大喊。
忽然她的雙手被握住了,那樣的溫暖和熟悉,這是拉爾夫的手。
「橫波,橫波!」隱約間她听到了拉爾夫的聲音,懊悔、焦慮、不安、痛苦,甚至是恐懼的情緒也影響不了他磁性的嗓音,十分動听。但橫波的英文譯音在他的口中似乎變成了很破,好難听。其實她也是有英文名字的,只是從未使用過,現在可以告訴他了。我的英文名字是波妮(Bonnie)是不是挺美的?
拉爾夫!救我!抓緊我的手!我不要死!為什麼我又在下沉?又感到了寒冷!拉爾夫抱緊我,我需要你,只有你能夠把我從死神那里搶回來。我一個人不行,我盡力了!不要松手,千萬不要放棄我!拉爾夫!我只有你了!
「科恩先生!請配合我們的工作!傷者需要手術,您不能進去!」一個護士嚴肅地對不肯松開病人手的拉爾夫說著。
「我不可以松開她的手,我听得見她在要求我不要松開她的手。她需要我,只有我的手能給她溫暖和力量。一切後果我來承擔。」拉爾夫紅著眼,同樣嚴肅。
「給科恩先生換上消毒衣!」一旁的醫生向護士點點頭,「我相信這是精神和心理上的急救。與上的治療同樣的重要。」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