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郎戲雪 第3章(2)

書名︰寒郎戲雪|作者︰心嵐|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彷佛被催眠似的,梅絳雪同樣無法移開她的目光,她怔怔地看了他許久,才吸了一口氣道︰「冷叔過世後,是義父把我養大的。他待我極好,將他一身的醫術全傳授予我,希望我能繼承冷叔的衣缽,代替他行醫救人。」

「這麼多年來,你從不放棄尋找我,為什麼?」不知怎地,這個問題在他的腦海中陡地浮現,並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梅絳雪沉默了許久,才細聲的啟口︰「我、我始終相信你還活著,你是冷叔和柔姨唯一的血脈,我曾在冷叔的靈前允諾過一定要找到你,帶你到他墳前祭拜,以慰他在天之靈。還有柔姨……義父將他們兩人的骨灰葬在一起,知道你還活著,她在天上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她的話勾起了冷雁傷痛的回憶,那一晚母親慘死在他面前的那一幕又清晰地在他的腦海里浮現,是他永遠也忘不了的夢魘!瞬間,寒霜罩上他俊逸的臉龐,仇恨再度回到他的心坎里。他猛然一把推開梅絳雪,眼里的柔情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與寒漠。

梅絳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愕愣了下,一抬眼,她的呼吸霎時僵凝住,只見冷雁冰冷的神情有如隆冬霜雪,眸光森寒而銳利,黑瞳深處閃爍著一抹無可錯辨的深沉恨意。

他恨她?不……一定是她看錯了!

「雁哥哥,你、你怎麼了?」她微抖著聲音問道。

冷雁忽地眯細了眼,一臉森幽地俯近她,「我娘死得很慘,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陰柔如鬼魅般的嗓音冷冷的響起,像一陣冷風驟掠過梅絳雪的心坎,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雁哥哥,你已經為柔姨報了仇不是嗎?把它忘了吧,別再讓從前的事成為你心中磨滅不掉的陰影。」她雖然有些害怕、不解,卻更心疼他內心飽受過往傷痛的折磨,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柔聲勸慰。

「忘了?」他冷笑了聲,「你以為有這麼容易嗎?這麼多年來我所受的苦豈能輕易的說忘就忘?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梅絳雪驀然一怔,她總覺得他話中有話,像是別有所指,那詭惻幽冷的表情和笑聲,教她沒來由地感到心緒惶惶。

「雁哥哥!」她倉皇地仰高臉,圓睜著一雙水瀅瀅的大眼,不知所措地瞅著冷雁,小手也不自覺地緊揪住他的衣袖,「對、對不起,我知道這些年來你一定吃了那大惡人不少苦頭……」

「不,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我所受的苦!」冷雁陰郁地截斷她的話,「你能想像被毒蛇毒蠍嚙咬、被當成試毒工具的痛苦嗎?那種五髒六腑似欲焚裂絞碎、鑽心刺肺、生不如死的滋味,你是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梅絳雪的臉色霎時蒼白似雪,明亮的美眸盈滿淚水,心口跟著泛起一陣強烈的揪痛感。傳聞千毒門喜以生人試毒,手段殘忍毒辣至極,沒想到那惡人竟也對自己的徒兒使出這樣的手段!究竟是什麼樣的仇恨,讓那惡人不顧同門之誼,對自己的師佷做出如此殘酷的暴行?

出自本能地,她倏然伸出雙臂,緊緊環抱住冷雁,淚濕的小臉埋在他胸前,哽咽地低泣︰「雁哥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只是覺得當她在冷叔和義父的照顧下安然成長時,他正承受著水深火熱的痛苦,她便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他。

冷雁微微怔了怔,突如其來的溫熱懷抱,讓他的心弦莫名地一陣悸動,一股陌生的情愫如暖流般流竄過他的胸臆,眼底的冰冷也不自覺地悄悄融化了些許。

望著她不住抖動的縴細肩膀,他極力思索著自己是否該推開她。然而,此刻她香馥的氣息正熨貼著他結實的胸膛、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顫動的心跳是那麼分明而急促,剎那間,他發覺自己並不想推開她。

像是自有意識般,他的手緩緩舉起,輕輕環住梅絳雪嬌柔縴細的身子;一縷幽淡的馨香若有似無地在他鼻端繚繞,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懷里溫軟動人的嬌軀。霎時,一股從未有過的燥熱竄進他全身的血脈,隱約有一種莫名的渴望,讓他不自覺地將她更摟進自己懷里。

說不出來是什麼滋味在心頭,除了虹姐之外,他從不曾這樣擁抱著一個女人!即使在抱著虹姐時,他也從未有過這樣灼燙的感覺。

但此刻,懷里嬌軟的身子卻讓他的心起了一股不該有的悸動,挑起了他體內深處不曾燃燒過的。

就在此時,一陣劇烈的灼痛感冷不防地揪住他的五髒六腑,他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松開雙臂將梅絳雪推至一旁,高大的身體跟著踉蹌的往後一退,撞落木桌上的燭台,他伸出一手握緊桌角以穩住自己,另一手緊揪著胸口,試圖將那股焚燒般的疼痛壓制住。

梅絳雪驚駭地望著他瞬間青白得嚇人的臉龐,急遽冒出的冷汗沿著他額際一顆顆淌落。她急忙奔至他身旁,舉起衣袖為他拭汗,焦急地問道︰

「雁哥哥,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呀!」

正慌亂間,房門突地被撞了開來,只見聞聲而來的俞一飛神情驚慌地跑進房里。

「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說話間,他瞥見了冷雁迅速轉為青黑萎頓的臉色,驀地揚聲驚呼︰「哎呀!不好,師兄體內的毒又發作了!」

听他這麼一說,梅絳雪強穩住紊亂焦急的心緒,細細觀察著冷雁的臉色,一看見他隱隱泛黑的唇色、痛苦擰緊的眉眼,她趕緊扶著他來到床邊坐下,取出金針,準備為他紓解痛苦。

俞一飛忙道︰「梅姑娘,讓我來吧!」

說著,他已迅速盤坐在冷雁身後,運氣于雙掌,平貼住他的背脊,緩緩將己身的真氣渡進冷雁體內。

約莫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俞一飛徐徐吐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收回雙掌,調息了一會兒之後,才翻身下床。

梅絳雪仍是一臉擔憂地望著冷雁,見他臉色雖然好轉,但雙眼依然緊閉,忙執起他的手腕為他把脈。

一接觸到他的脈搏,梅絳雪不由得一驚,再凝神搭脈,她白皙的容顏更蒼白了幾分,半晌後,只見她一雙美眸盛滿無法置信的憂懼。

她心焦地轉首望向俞一飛,「雁哥哥身上的毒已累積了十多年,毒性已經散入五髒六腑,再不設法醫治,恐怕活不過冬至!」

俞一飛一點也不驚訝地大嘆了一口氣,哀怨地道︰「這沒什麼稀奇,我們幾個師兄弟們從小就被師父在體內各自植入了一種劇毒,每每發作起來總是讓人生不如死!只不過師父在師兄身上所下的毒,比起其他師兄弟們的要來得陰狠毒辣多了!」

「你知道你們體內植入的是什麼樣的毒嗎?」梅絳雪問。

俞一飛點點頭,有些喪氣地道︰「知道又有什麼用?師父在我們身上下的毒全是來自西域和苗疆的奇毒,他老人家狡猾得緊,沒留下任何煉制解藥的線索。」

「那這麼多年來,你們是怎麼存活下來的?」梅絳雪不解地接著問道。據她所知,沒有一種劇毒能長期存在于人體內而無生命之憂的。

一提到這個,俞一飛又哀怨地大嘆了一口氣。

「每一年除夕夜,師父會讓所有師兄弟們服下一次解藥,但這只是壓制我們體內的毒,讓我們不至于毒發身亡而已,並不是徹底袪毒的解藥。去年除夕夜,我們幾個師兄弟聯手斃了他老人家之後,怎麼也找不到他所煉制的解藥。師父也真夠狠的,原來他每年只煉制一次解藥。」

說著,他怨憤不平地站起身來,在房里焦躁地跺了一會兒方步,才又接著道︰

「眼看秋日將盡,又是一年的尾聲,大家心里都很著急,就怕見不到明年的太陽!所以大師兄在這一年內四處尋求名醫,之後听說了你這妙手玉觀音的存在,便馬不停蹄地趕至江南,在測試了幾次你的能耐後,才決定找上你。」

將一切述說完畢之後,他突然頓住身子,直瞅著梅絳雪問道︰「梅姑娘,你看得出來師兄中了什麼毒嗎?這毒有解嗎?」

梅絳雪神色凝重地回望著他,「雁哥哥體內的毒非常罕見,若沒錯誤的話,應是來自西域的‘摧心之毒’,至于解毒之法,我還須再琢磨琢磨。」她語帶保留地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義父與冷叔合著的藥譜確實記載著此種毒性的解方,只不過這解毒之法實在令人非常為難。

話語方落,床上的冷雁也于此時睜開眼來,梅絳雪趕緊奔至他身旁,輕輕地扶起他。

「雁哥哥,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冷雁淡睨了她一眼,無力地扯出一抹自嘲的謔笑,「嚇到你了吧?我並不想讓你看到我毒發時的狼狽樣。」

梅絳雪只覺一陣淚意再度涌上眼眶,忙斂下眼,柔聲道︰「沒有的事。雁哥哥,你體內的毒得盡快解除,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吧,我想早日抵達千毒門,了卻你掛心之事後,全心為你醫治。」她明白唯有先治好他其他弟兄們身上的毒後,他才肯讓她醫治。

一旁的俞一飛忙點頭附和︰「是呀、是呀,大師兄,梅姑娘說你身上的毒再不醫治,鐵定熬不過冬至,這什麼‘摧心毒’還真夠可怕毒辣的!師兄,現下你總算弄清楚師父給你下了什麼毒,既然已經知道,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冷雁聞言,黑瞳迅速閃過一道詭光,他輕斂下眼眸,仍有些蒼白的唇瓣微微勾起,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你已經知道我身上所植之毒是西域的摧心毒?」

「嗯,我雖不敢驟下斷定,但十之八九應該是錯不了。」梅絳雪沒察覺出他的異樣,眉心深鎖地回道。

「那麼,你也已經想到破解之法了嗎?」冷雁接著又問。

他這一問,正中了梅絳雪心中遲疑難決的難言之處,她不敢直視他那帶著懷疑探詢的眼神,只能低垂眼睫,支支吾吾地道︰「暫、暫時還沒有,不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出解毒之法的。」

事實上,她早已熟讀義父與冷叔合著的藥譜,上面詳細記載了天下奇毒的解毒方法,只不過這摧心毒確實不是一般藥草靈丹可解,它必須透過特殊的方法才能醫治,然而,這種方法實在是……身為醫者,任何人的生命都是一樣寶貴的,她不能為了醫治雁哥哥而要其他人犧牲自己的生命,她必須再仔細鑽研是否有其他方法可解。

冷雁從她閃爍的眼神與遲疑的語氣中已然明白她確實知道解毒之法,他在心里冷笑了聲。也好,雖然毒發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但讓她提早得知他身上之毒為何未嘗沒有好處,這可以讓他的誘心計劃進行得更加順利。

此刻,毒發的痛苦讓所有的仇恨與怨怒重新回到他心里,他決定不讓方才異樣的情愫與悸動影響他對她的計劃——

他要她愛上他,甘願為他付出所有,包括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