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蓮一點也不覺得二十四歲結婚太早,她渴望家庭生活。
她愛陳思陽,也喜歡他的家人,沒有比這更好的姻緣了。在陳家吃晚飯的時候,陳父已表明要挑個好日子去拜訪她舅舅,希望在年底前辦妥喜事。陳思陽臉上欣喜若狂的表情,使她確信自己沒有愛錯人。
「立蓮,我真希望明天就跟你結婚。」在送她回家的路上,等候紅燈的時候,他傾身過來親吻她。「爸媽都很欣賞你,兩個妹妹也喜歡你,你的魅力真是不同凡響,我已經在期待結婚後的生活了。」
「我也很期待,不過,為了避免樂極生悲,你專心開車好嗎?」她認為男人有時候很不理性,要樂昏頭也必須看場合啊!
「遵命,老婆大人。」
「不正經。」她微笑斥道。不過,當初她就是被陳思陽開朗幽默的個性所吸引,相處起來很愉快。
回到住處,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的進門。
周冰瑤臉色不豫的看他們手上提著精品店的袋子,知道姊姊又買新衣服了。
「姊、陳大哥,你們聊聊,我先進去了。」周冰瑤很識相的說。
段立蓮把其中一只袋子塞給她。「我替你買的,試穿看看。」
「謝謝姊。」周冰瑤進入房間把門關上,便把袋子往床上丟。她多麼希望立場對調,由她施舍段立蓮一件新衣。
在客廳里,陳思陽若有所思的說︰「冰瑤似乎悶悶不樂的。」
「可能是她爸媽又吵架了,其中一個又打電話向她訴苦。」段立蓮沒啥心眼的說,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她的養父養母?」
「是啊!很傷腦筋的一對夫妻,一點小事都可以吵翻天。」
「難怪她要搬出來住。」陳思陽一把圈住段立蓮的腰,和她耳鬢廝磨,柔語低喃,「我們先說好,將來我們生了孩子,絕對不要在小孩面前吵架。當我們意見分岐的時候,我們關起房門私下溝通,好嗎?在孩子面前大聲爭執,不僅有損父母顏面,對孩子的心靈也會造成不良的影響。」
「我听你的,思陽。」她綻開一朵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而且,我相信我們的小孩會很乖,像你或像我,不至于成為我們爭吵的原因。」
「你說我們生幾個好呢?」
「兩個恰恰好。」
「三個更熱鬧。」
她笑捶他一下。「帶小孩很累耶!」
「放心,我爸媽很樂意幫忙帶孫子。」他俯身輕吻她的眼楮說︰「你介意結婚後和我父母同住嗎?立蓮。大哥、大嫂定居在加拿大,看樣子是不可能回來了,雖然家里還有兩個妹妹陪伴,但遲早她們會出嫁,我實在不忍心丟下兩個老人家,自己出來自組小家庭。當然,如果你不贊成--」
「別說了,思陽。我很喜歡跟長輩住在一起呢!真的。」她以充滿柔情的眸子凝視著他。「你爸媽是那麼開明的好人,對我又十分疼愛,我打從心底尊重他們,住在一起我當然樂意啊!有爸媽同住,不但可以享受到父愛、母愛,家里有事也能得到父母的支援和照應,傻瓜才不要呢!」
「太棒了,立蓮,你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他歡喜地道︰「你剛才說的那番話,我要轉述給爸媽听,他們一定會很高興,而且會加倍的疼愛你。」
「你不怕我分了你的寵嗎?」她開玩笑。
「說真的,我開始有點擔心了。」陳思陽大笑,擁著她的手臂收緊一點,吻了她的前額一下。「立蓮,今晚我可以留下來過夜嗎?」
她听出他聲音里的,帶點嬌羞地說︰「我愛你,思陽,我期待把最完整的身心獻給你,但不是今天,我不希望你父母認為我是輕浮的女孩。」
「他們當然不會那樣子想。」
「拜托,思陽--」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強迫你的。噓!讓我抱著你就好了。」
段立蓮把臉貼在他胸前,眉宇間充滿了對他的信任,想到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和他生活在一起,分亨彼此生命中的喜與憂、樂與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母性的溫柔。
「思陽,我愛你。」
「我愛你,立蓮,我發誓愛你一輩子。」
「愛她一輩子,作夢!」周冰瑤顯得陰郁不樂。
尤珞珞聳聳肩,只掀動了一下嘴角。「偷听意中人和別的女人談情說愛,你是在自尋煩惱。」
「我沒辦法。而且那不是偷听,而是偵查敵情。」
尤珞珞由梳妝台的鏡子看過去,捕捉到周冰瑤為情所苦的眸采,她投以嘲諷的一笑。
「就算陳思陽變心愛你,你就會幸福了嗎?」
「會的!」周冰瑤斷然說道︰「他正是我夢中的白馬王子,我一定、一定會幸一幅的。」她閉上眼楮,覺得體內的張力緩緩地松弛下來。「只要他不愛立蓮,我就有信心讓他愛上我,我願意賭上一切。」
尤珞珞嘲弄地搖搖頭。「賭徒的致命傷,就是以為自己永遠會贏。」
「你是我的朋友,應該幫我,而非潑我冷水。」
「就是當你是朋友,才不願看你自討苦吃。」
周冰瑤下了班就往她的公寓套房里鑽,對她大吐苦水,看在她帶了披薩當晚餐的份上,尤珞珞也就不以為意,反正離她上班還有一段時間。
尤珞珞是很有主見的女人。她常常垂青于某個男子,但都是為了滿足她的需求,她操縱了一切,絕對不會傻傻的奉上一顆真心。
「可是,」周冰瑤忍不住焦躁地說︰「我就是愛他,我絕對不願意看他娶段立蓮!珞珞,你幫幫我,你比較了解男人,幫我想想有什麼方法可以使他不愛段立蓮?」
尤珞珞聳聳肩,面無表情地說︰「你在強人所難。他愛段立蓮是千真萬確的事。他娶段立蓮也是早晚的事,我看你不如接受這個事實算了!」
「你這個狠心的女人!你不也說過,你嫉妒別人的好命--」
「所以我努力改造自己的命運。」
「我也一樣,我想取代段立蓮獲得幸福,你該幫我才對。」
「幸福從來不能被取代。」尤珞珞懶懶地回她一句,眯起眼楮又說︰「你就是你,周冰瑤,你永遠不可能變成段立蓮,更無法取代段立蓮。如果你不能想通這一點你是不配得到幸福的。」
周冰瑤的嘴唇抿成一直線,臉孔僵硬有如面具。她早該曉得,尤珞珞是個沒有同情心的狠心女人,她居然還將她視為知己好友。
「你幸福嗎?珞珞,你從事那種行業--」
「我很幸福。」尤珞珞挑了挑眉毛,俏鼻下的紅唇粲然一笑。「即使你說我生張熟魏、水性楊花也傷不了我,因為我很清楚我想要什麼,所以我心甘情願、心平氣和地跟那些男人周旋,藉以得到我需要的東西。」
「錢!」周冰瑤略微皺眉。她也愛錢、愛珠寶、愛一切能改變她身份的有價物品,但她不願掛在嘴上,免得被人批評是「俗女」。
「是的,錢、珠寶,和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尤珞珞對自己最誠實了。「而這些東西可比你那個陳思陽可靠多了。」
周冰瑤厭惡地哼一聲。「我才不信。你真傻,珞珞,嫁給一個有錢的男人,不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得到錢、珠寶和一切有價值的東西嗎?」雖然她一再認為命運對她不公平,但實際上、她並沒有真正吃到什麼苦頭,骨子里仍存在著少女式的浪漫幻想,一心想嫁給「白馬王子」,坐享其成。
「你確定?」
「我確定,只要我能嫁給思陽。」
尤珞珞眨了眨睫毛,促狹地笑了幾聲。「冰瑤啊冰瑤,希望你永不後悔嫁給陳思陽。我改變主意了,我幫你得到他,然後,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就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有一瞬間,不安迷惑了周冰瑤,但她管不了那許多,急切的說︰「不後悔,我當然不後悔。你真的有辦法?」
「沒把握,但總有法子試一試,成不成功就看你的命了。」
尤珞珞不再往下說,開始化妝,準備上班。今晚有個大老板包下她們幾位小姐當招待,周旋在一富商大賈之間做花蝴蝶,算是輕松的差事。她入行才一年,亟需打開知名度,參加這種宴會最好了,放眼看去全是有錢人,沒有身價低于十億的,出手都不小氣。
她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但她不想馬上告訴周冰瑤,只是打發她回去。
周冰瑤雖不滿意,也只有暫時忍氣吞聲的離開。
走在五光十色的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想到段立蓮、想到陳思陽,再想到自己,她突然覺得好空虛,空虛得如同貝殼。
「假使我們姊妹從小就不分開,或許我不會嫉妒立蓮,而想從她身上搶奪什麼了。」她說服自己,「這不是我的錯,是媽媽嫌棄我,將我送給周家當養女所造成的結局。」
她仰首望天,無言地道︰「媽,你在天之靈是否有感到一絲對我的虧欠?同樣是女兒,你為什麼只要立蓮不要我?我恨你,你知道嗎?」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養女,卻在五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自己生母的相片,在段母的靈堂上見到的。養父帶她來祭拜已過世的生母,就在同一天,她知道她有一個親姊姊。
大人們往往不曉得自己在無形中已傷了孩子的心,忽略自已的行為正逐漸扭曲孩子的人格,尚且說是為了孩子。
原本小心眼的周冰瑤,變得更加偏激了。
有不少風雅人物喜歡在郊區設置第二個家,稱之為別墅。當然,首要條件就是錢多多啦!有些大老板自己忙得沒時間使用別墅,就用來獎勵高級主管讓他們在別墅度假幾大。
閑,要閑在心里。
大老板從來都不閑,買別墅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戶外的綠意寧謐,室內的自然恬雅,予人心曠神治的感受,此乃別墅構成的要件之一。大量使用原木為材,輔以歐式典雅家具布陳,不以財大氣粗驕人,這就有賴屋主的人文素養了。
段立蓮一走進這楝別墅便很喜歡,客廳牆上大幅的中國書法寫著「海到無邊天為岸」,兩旁的對聯是︰「明月清風不需論,高山流水有知音」。以西式的皮沙發和躺椅搭配色澤醉紅明媚的花梨木桌椅,使得文人氣息中不見酸腐,反而別具風情。
「好高明的設計,既典雅又明媚。」段立蓮在屋內逛了一圈,心中充滿了歡喜和對未來的憧憬。「一個高明的專業設計師可以把屋子布置得這般舒爽怡人,不見匠氣,自教人羨慕。總有一天,我和思陽也要把自己的家交給設計師去布置,當然,還要加上我們自己的風格。」
「簡單,只要有錢就行了。」周冰瑤似乎在調侃自己。
「除了錢之外,還要建立自己的品味。」段立蓮淡淡一笑,話里完全沒有幽默的成分。姊妹生活在一起久了,她覺得周冰瑤在言談間有時流露出太看重金錢的一面,並不太好。
「沒有錢,可能培養得出這樣的品味嗎?」周冰瑤不耐煩的揮動一下手臂。「看看這楝別墅,你欣賞它的風格,但是光一張沙發就要十幾萬,你敢說風格、品味不用靠錢來堆砌嗎?」
段立蓮嘆了一口氣。「噢!冰瑤,我不是要跟你抬杠,只是提醒你,金錢並不是萬能的。」
「沒有錢卻萬萬不能!」周冰瑤執拗地說︰「如果你想告訴我‘錢是萬惡之源’,等有一天你變成窮人,而你依然這麼樂觀,我就相信你。」
「你有點偏激喔!冰瑤。」段立蓮平靜地說︰「有錢不是罪惡,過分自私貪婪的愛錢,才是萬惡之源。」
「這些道理我都懂,我也只是嘴巴上發發牢騷而已嘛!」周冰瑤警覺到自己泄漏了太多心事,用一種玩笑的口吻補充道︰「可能是從小常看我爸媽為了錢吵架,這才有感而發。」
「冰瑤,其實我很羨慕你有爸媽陪伴著長大。」
那是因為做養女的人不是你!周冰瑤忍下尖刻的回答,只淡淡的說︰「你有舅舅、舅媽疼你,夠幸福了。」
「那畢竟不一樣。」段立蓮的聲音里含著輕愁。常常听周冰瑤那麼自然的談起「我爸媽--」,她真的很羨慕。
雖然,她們是血緣最親的姊妹,對彼此的了解仍只限于表面的,內心深處的話說不出口,似乎沒有親密到那種程度的感覺,段立蓮因此覺得很遺憾,所以當周冰瑤約她來別墅度周末,不要男朋友也跟來時,她沒有考慮太久便答應了。
「憑珞珞的人際關系居然能借到這麼棒的別墅,她在哪里打工的啊?」段立蓮關心的問,她們年紀小,被騙上當。
「當然不是在打工的地方認識的,是學校里一個同學的家里很有錢--噯,細清形我也不太清楚,等珞珞來了,你再問她吧!」
「我只是覺得珞珞有點神秘,倒不是懷疑什麼。這麼棒的別墅若不是至親好友,誰肯出借?我猜想,她那位同學應該是男的,而且正在追求珞珞。」
「珞珞很少說自己的事,所以我也不清楚。」周冰瑤避開她的眼神。
「對了,她說幾點來?」
「她今天剛好輪班,下班後趕來,大約七、八點吧,」周冰瑤隨意亂扯,總不能說尤珞珞是過夜生活的女人,生理期來了便是休假日吧!
「現在才三點。」段立蓮看一下手表。
「姊!我們去買一些吃的東西回來,然後我做飯,你進主臥室里洗三溫暖。很少人家里有按摩浴白和蒸汽淋浴,這樣的家庭式三溫暖不好好享用一下,太可惜了。」
她們檢查了一下廚房里的存貨,只有一些飲料,商量好了不去動它,免得主人說她們貪小便宜。
「你想吃什麼呢?吃火鍋好不好?在超市也可以買到材料。」段立蓮問。
「好啦!姊,走吧。」
走在山色雲嵐的小道上,一任暖陽灑落,扶疏枝葉婆娑搖曳,為寂然午後繪上一筆繽紛的無聲景致。
她們邊走邊聊,大部分是段立蓮在說,周冰瑤只是傾听。只要一提起她和陳思陽對未來共同生活的計畫,段立蓮便有說不完的憧憬,像每個待嫁新娘一樣,只想些美好的,想些瑰麗的,將現實生後必定會發生的不圓滿擱得遠遠的,心境因飽含太多的喜悅而飛騰。
她太陶醉于自己構築的美好未來,以至于忽略了周冰瑤一直默然不語,緊抿著嘴唇,方寸間擠滿妒火,眯起的眼中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姊,你真的相信愛情、相信婚姻嗎?」
「啊?」段立蓮有些困惑,不明白她因何如此問。
「我不是要潑你冷水啦!只是--」周冰瑤扭絞著手指,顯出無辜的樣子。「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也許是我從小在我爸媽和那班親友身上所看到的千瘡百孔的婚姻,使我無法相信結了婚就可以過著向往中的生活,好比童話故事里的圓滿結局。」
「冰瑤,我們對于末來發生的事無法掌控,但也毋需提前憂慮,怕東怕西的,難道一輩子不結婚嗎?」段立蓮輕快的回答她。
「可是珞珞也說過,她爸爸那麼老實的人都會外遇--」
「那是她父母之間的問題,親如子女也未必能真正了解內情。」段立蓮客觀的說︰「當然,對配偶不忠實是可恥的,只是,我們很難去要求別人或試圖改變一個人我們能做的,是警惕自己別犯同樣的錯。」
「你一輩子都會對陳大哥忠實嗎?」
「這是當然的。」
「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周冰瑤窮追不舍地問。
「應該說,我是對我的選擇有信心。」
她是那麼沉靜而充滿自信,因為她找到了一個值得她傾心相愛的男人,而她預備將自己身心及滿腔愛意都交給他。這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所能遇到最幸福的一件事,而她輕易地擁有了。
周冰瑤著實不服氣,她再也受不了看著段立蓮永遠散發出快樂的光輝!會不會有一天,段立蓮的雙眸里也染上憂傷的色彩,甚至是絕望?
買完了東西,又在附近逛了逛,直至天將黑才走回別墅,因為周冰瑤說︰「這里空氣好,不像市區從早到晚烏煙瘴氣,多走一走有益健康。」
段立蓮充分享受了三溫暖,換了一件色澤輕柔的淡紫色洋裝,走進廚房正好瞧見周冰瑤面色不悅的關上手機。
「怎麼啦?」
「珞珞說她媽叫她回去一趟,她晚點才會來。」
「那我們先吃吧!不用等她。」
「當然不用等,是她不守信用。」周冰瑤沒好氣的說。
「別計較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用過晚餐,換段立蓮洗碗,周冰瑤去洗澡。
「姊,你調兩杯雞尾酒好不好?」
她們都喝不來烈酒,卻常在夜里一人一杯雞尾酒,一邊聊天邊看電視。
這晚等到九點多,仍不見尤珞珞現身,周冰瑤打手機過去也沒回應,她們才隱隱約約感到有點不安。
「會不會在路上出事了?」
「別亂說。冰瑤,你曉得她家的電話嗎?」段立蓮冷靜的問。
「我怎麼會知道?我連她家在哪里都不曉得。而且,她如果還在家里沒出來,應該會通知我們才對。」
「好了,我們再等一下吧!」段立蓮安撫道。
「姊,我想再喝一杯。」
這是前所未有的事,不過,段立蓮又調了兩杯酒,然後去上廁所。
第二杯喝到一半,周冰瑤的手機響了。
「喂喂!尤珞珞!你在干什麼啊?什麼--引擎壞了,要我去接你--你不會坐計程車過來--叫不到車子?你真麻煩耶!好啦!你現在在哪里--哦!我記住了。」周冰瑤關上手機,呼出一口氣。「姊,你的車子借我。珞珞的車子拋錨,又忘了帶手機,走了一大段路才借到電話,她要我馬上過去接她,否則可憐的尤大小姐就要露宿街頭了。」
「你才剛拿到駕照,還是我去接她吧!」段立蓮不放心的說。
「你怕我把你的車子弄壞啊?你總要給我練習的機會嘛!」
段立蓮不好再說什麼,把車鑰匙給她。而且,她感到頭有點暈暈的,心想,她不該再喝第二杯的,她酒量一向很差。
听見車子開走的聲音,她茫然的想,冰瑤應該會順手把大門上鎖吧!她走進主臥室,鑽進被單,渾身充滿慵懶的氣息,心想,先休息一下等她們回來,然後,她便合上眼楮投降了。
她渾然不知,過沒多久,有人悄悄潛進屋子,將東西收拾得干干淨淨,不像有人煮食過的模樣,只留下一只酒杯在床頭上和一支別墅大門的鑰匙。檢查清楚沒有其他遺漏的地方,又悄悄地走了。
一輛酒紅色的流線形小轎車突然停在路旁,駕駛的女孩把臉埋在方向盤上喘氣。
一旁的時髦女孩拉長了音調說︰「怎麼?你後悔了?」見對方沒有回應,她又恢復了令人熟悉的嘲諷語氣說︰「你最好快點做決定。假使你後悔了,現在回頭收拾善後也還來得及,但從今以後,你必須將你臉上的陰沉表情除去,別再對我哭訴命運對你不公平。當然,如果你決心做了,就不能後悔,一旦過了今夜十一點,你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沒有其他的辦法嗎?」駕駛座上的女孩用快哭的聲音問。
「沒有。」時髦女孩的聲音竟然還是如此鎮定且理所當然。
「你真冷酷!」
「少來了!要是你敢做不敢當,就別妄想竊取別人的幸福。我只負責提供計畫、場所和人選,要不要做可全看你自己。」
「我--害怕。」
「你是害怕良心的苛責,還是害怕事情拆穿後,你的下場會很慘?」
「都有。」駕駛座上的女孩心中漲滿憂慮,幾乎快崩潰了。
「哼!也難怪,你沒干過壞事,對她的感覺是又愛又恨,所以現在的你既矛盾又痛苦。可是我提醒你,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端看你選擇哪一邊,而且,不許後悔。」
「我知道,可是這個辦法--」
「有點毒,是不是?」時髦女孩的臉色倏地暗下來,但她的語調未變。「你最好永遠記得,這是你決定要做的,不是我。」
駕駛座上的女孩沒來由地冒出一陣火氣,「你沒有絲毫同情心嗎?」
時髦女孩的語氣一變,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令她瑟縮。「要是你打算現在就把一切責任推給我,好減輕你的罪惡感,我命令你立刻將車子掉頭,取消這次的計畫!」
「你有另一個計畫嗎?」駕駛座上的女孩可憐兮兮的問。
「沒有。而且我打算跟你絕交,免得日後被你拖累。」瞥見她震驚的表情,時髦女孩不露一絲情感的說︰「現在是十點二十五分,你若想走同頭路,已是最後的時限。」
駕駛座上的女孩蒼白著臉,用手壓住太陽穴。她在期待什麼呢?她悲哀地想著。又要做好人,又想盜取別人的幸福,豈不兩難?
「十點二十八分,快下決定!」
一個想像電光石火般閃入駕駛座上的女孩的腦海里--被著白紗的女人不是她,挽住俊兒郎臂彎走向幸福紅毯的是那位蓮花女子,而她,只配躲在陰暗的角落里啜泣、懊悔--不、不,她也想在眾人面前炫耀她的好命。
「十點三十分,沒時間了。」
「我最後問你一個問題。」當她們的視線相遇時,駕駛座上的女孩又覺得有些心虛軟弱。「那個人選可靠嗎?」
「呵呵!你擔心的永遠是你自己的利益,多麼酷似我呀!所以我們才會變成朋友。放心好了,那個男人明天一早的班機飛美國,短時間內不會回來。而且他的生活圈子是你們沒機會親近的,所以拆穿西洋鏡的機率不到百分之一。」
駕駛座上的女孩偷瞄了對方一眼,又立刻看向別處,終究無法理直氣壯。
「當然,我也會當作沒這回事,我們只消各自演好彼此的角色,剩下的全靠老天安排了。」時髦女孩的語調仍隱含嘲諷,像在玩弄人生一般。「我先走了。記住,今天晚上我們沒踫著面,我要打電話叫人來拖車了。」她下車走了,腳步非常輕松。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妖女一個,我恨她!駕駛座上的女孩反抗地想著,瞧她對我做的事,她把我變成與魔鬼共舞的女人了!
然而,很顯然地,她在自欺欺人。讓自己免受良心的譴責,因為這是件可怕的事情,會造成什麼後果也無法事先預估,這個計畫太毒了!
駕駛座上的女孩心知已無退路,也就不再胡思亂想,她發動車子,以時速六十的車速,歪歪斜斜地撞上安全島。
李飛凡的生命中少不了女人,即使他有意娶為妻子的女人另嫁金龜婿,使他憤怒、傷心,他一樣不耐孤單,很快地從其他女人的嬌軀與紅唇中尋求安慰。
他是一個富有魅力的男人,只要他願意,多得是女人想嫁給他,或樂于被他追求,只是他輕蔑地認為花錢買一夜方便多了。
他來到父親以往最常逗留的郊區別墅,心想,在這兒和應召女郎玩一夜,老爸知道了不跳腳才怪!活該,他太沒火氣了,連老婆跟人跑了也不生氣,李飛凡最愛惹火他。
他自己用鑰匙開門進去,屋子里只留一盞小燈照明,「在玩什麼把戲?」
他走進主臥室,果不其然,一個女人橫陳于床上,在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她雙頰酡紅,似睡非睡,裙擺高高地撩起,非常誘惑人。
「一個白女敕女敕的美人,果然合我的心意。」他坐在床尾,懶懶地伸直腿。「娥眉夫人不愧是交際花女王,旗下的女孩子各個有一雙美腿。」而且,他意外的發現她沒有穿絲襪,甚至沒化妝,清純素雅宛如一朵蓮花,干淨的氣質教人不敢相信她是個應召女郎。
「娥眉夫人的品味又更進一層了,我都忘了有多久沒踫到一張素淨的臉了。」他喃喃自語,所以他從不跟花錢買來的女人接吻,怕吃了一嘴胭脂。「既冶蕩又保持一副純潔的模樣,你怎麼能做到?」他光是望著她,就渴望佔有她。
「皮膚滑溜溜的,像絲一般。」他順著小腿往大腿處模上去,模到敏感處,美人瑟縮一下,但沒醒。「怎麼搞的?喂!你醒一醒,我花錢是要你來伺候我,不是我伺候你。」
他伸手搖了又搖,但她只是嚶嚀一聲仍然沒醒。
「我搭明天一早的飛機,可沒時間陪你玩游戲,還是快把事情辦一辦,你拿錢走人,我要小睡一下。」
李飛凡開始動手幫她月兌衣服,直到兩人全身都光溜溜的,美人仍不看他一眼。
「還在裝睡?」不過,他終于注意到床頭的鑰匙和酒杯。「少來了,你們這種女人的酒量好得呱呱叫,娥眉夫人旗下沒有喝醉出丑的女人。」
但她實在非常好看,愈看愈有味道。他不忍心用強的,躺在她身邊,用食指輕劃她臉上五官的線條,破例地親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粉女敕的柔唇,輾轉吻著,大手撫弄她的胸部。
在他不斷的刺激下,她的呼吸愈來愈急,他那需索的吻誘出了她無法抗拒的熱情。
她輕輕地喘息一聲,微睜眼。
「你--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今夜,你屬于我。」
在他探索的手和唇下,她的身體顫動了,愈來愈溫熱。她被點燃了,而他就是火焰,在她體內燃燒著,她覺得自己正逐漸融化、下墜。
「不要,你走開--」
「來不及了。」他的身體早已灼熱不堪。
李飛凡自問不是一個急色鬼,而今只能任由填滿,熾熱的嘴唇壓在她無助的唇上,沒有一句話、不浪費片刻,他佔有了她。
「啊!痛--」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
女人無力地合上雙眼。她可能睡著了,或開始踏入夢境中,意識渾沌下,不知為何,腦海里突然浮現她在一本書上所讀到的一首古老英國詩--
噢!玫瑰,你病了!
那不可見的蟲在夜晚飛至,
在狂風暴雨的夜晚,
尋獲充滿深紅色愉悅的床;
它神秘的黑色戀情,
摧毀你的生命。
李飛凡簡直不敢相信,有女人暈倒在他床上,而且,她是個處女,他都不知道哪一項比較令他驚奇。
「這是怎麼回事?」
他想打電話給娥眉夫人,但本能告訴他不妥。
「她有別墅的鑰匙,不會錯的。」他告訴自己,胡亂地用五指梳著頭發。「也許娥眉夫人也不曉得她還沒被人踫過,否則不只這個價錢。啊!算了,我馬上要飛往美國,管不了閑事,否則我倒願意和她談一談,教她馬上離開娥眉夫人,清清白白的做人不好嗎?」
他也曉得時下許多女孩子「笑貧不笑娼」,把自己的身體當成賺錢工具,洋洋得意的把賺來的錢拿去買名牌衣服、皮包,炫耀同儕。
「可是,她看起來不像啊!」
迷惑的疑慮在李飛凡的腦中旋轉。莫非她干這一行另有隱情?可是他的理智又馬上抗拒這一點。她應該成年了,不會是被逼做娼。最後,他平靜地接受了她也是個「笑貧不笑娼」的拜金女郎,他看不起她,矛盾的是,他確實渴望佔有她。
為了抑制自己的欲潮,他猛地起身離開,進去浴室沖洗一番。
看著她一張干淨清純的面孔,被單下的胴體卻是那麼惹火,他的心感到一陣刺痛,對她產生一種莫名的溫柔,可憐天妒紅顏,淪落風塵。
不一會兒,他已經穿戴整齊,他放棄了小睡片刻的打算,他知道只要他繼續待下來,他會忍不住跳上床和她再一次溫存。可是不行,她像個殉難者一樣躺在那兒,他不忍心欺負她。
他把別墅的鑰匙收回,放進口袋里,等她醒來後可以自行離去,大門會自動上鎖,過兩天,管理員會來清掃。
「再見了!女郎。」
李飛凡將一疊鈔票壓在酒杯下,是他應該付的價錢的兩倍,原本就該這麼離去,卻又忍不住好奇地拿起她的皮包檢查一下,卻找不到任何身份證件,連駕照、信用卡都不見一張。正想放棄,也感到自己的行為無聊又可恥時,他翻找到她的健保卡,在最內層的角落。
「段立蓮--」
健保卡上沒有照片,不知為何,他相信這便是她的名字。
一朵亭亭秀發的青蓮。
「好一位蓮花女子。」李飛凡沉吟著,走出她的生命,想完全遺忘她,忘懷這一夜,但自知已不可能了。
在飛往美國的班機上,他睡得很熟,又夢見她。
「段立蓮,我會回來找你的。」
暫時,就將她放在心中最妥貼的角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