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君易是清醒的。
他確知這一點。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睜眼形同昏聵,行路如在夢游;可這一次不同,他彷佛躺在寂靜的深海一隅,徹底酣眠了一頓,把體內積存的酒精一點一滴蒸散了,像過了一世紀,他終于蘇醒。
沒有宿醉的頭痛,也沒有顛倒扭曲的視界,頭頂上方那盞亮燦燦的水晶燈串正照耀著他,他能辨認出那是客廳上方的天花板景致,他甚至嗔聞到食物正在烹煮的香郁氣味,引逗著他的空月復作出反應;只是,為何他的手腳無法跟隨意志動彈?莫非身體不堪他長期苛待,終于出了狀況?
他試著挺直頸項,撐起上半身,朝前方直視,再往左右張望、下方探看,驟然目睹的異象讓他頓時傻眼,不禁懷疑自己的腦袋根本還泡在酒缸里。
他竟是坐在一張藤椅上,被綁縛住了,四肢分別被粗麻繩牢牢固定在扶手和椅腳上,綁縛他的人還貼心地在腰後和臀下適切地塞了數個軟墊,避免坐臥過久而肌肉僵硬。
怎麼回事?有人在他的私人宅邸綁架了他?為什麼?
實在大惑不解,範君易一面尋思,一面扭動手腕腳踝,繩索摩擦皮膚的真切感不容質疑,仔細觀察,纏繞的方式並不專業,繞出了一只厚厚的甜甜圈,且未留旋轉空隙,使下狠勁打了死結,難以蠻力掙月兌。
他張口騰清喉嚨,嘗試發聲叫喊,因久未使用,只擠出粗啞難辨的喉音。
再揚聲喊一次,嗓音擴展開了,卻不聞動靜。隔了一分鐘左右,他听見了清脆的踱步聲,從廚房的位置起始,慢慢朝他的所在地移動。
循聲望去,一名鬈發如瀑的年輕女子手持托盤,從容走近他;她彎腰將托盤小心放在茶幾上,然後站定,張大一雙圓眼俯望著他。
一對上眼,範君易狠狠嚇了一跳,上方那張熟悉得令他心悸的容顏,就這樣清晰呈現,真實不虛。他屈起拇指掐進掌心,痛感立生,說明女子並非他無中生有的幻影。但理智告訴他絕無可能,失去的不可能復返,他深層的痛苦起因于太清楚這一點,不酩酊大醉,無從解憂。
女子殷切觀察他的氣色,忽然問︰「你醒啦?腦袋還疼嗎?」她指了指他的後腦杓。
且慢,女子一出聲,清朗直率的聲嗓迥異于記憶中的細女敕嬌柔,且她一動作,微細的肢體語言並不符合印象;再一瞧,女子五官雖神似伊人,但仔細端詳,每個細部就有了些微差異,輪廓重迭了約莫八成;再往下一掃,顯而易見的區分就出現了。女子身著合身柔軟的棉質上衣,突顯出豐滿秀挺的上圍,而伊人縴瘦單薄,終究不是同一個人啊。
範君易心里有了底,整個容色冰冷下來。「你是誰?在我家做什麼?」
女子並未回答,仍然很認真地在審察他的狀況,還在他周邊繞行了一圈,站定後,伸手模索按壓他的後腦杓,問︰「這里疼嗎?」
一股輕微鈍痛果真隨之出現,他怒甩頭,「別踫!你到底做了什麼?」
女子「啊」了一聲,微露歉疚,「真對不起,第二次砸你時我沒能拿捏力道,可能重了點,不過真沒辦法,我有事得出門一趟,你得躺久一點。」
「第二次?」範君易呆了呆,這女人果然是宵小之徒,竟侵門踏戶對他施暴,可惜了那副端正模樣,想必是被奸人慫恿,擔任共犯。
念頭一起,他警覺地豎耳張目,環視四周。
這小區防衛竟如此松懈,任憑陌生人進出他的屋檐下而不盤查,他當初反對在郊區置產不是沒有原因的。
「唔,」女子點頭,「你以前一定身強體壯,酒喝得這麼厲害,挨第一下躺了二十分鐘就醒了,我拿你沒辦法,只好再讓你受疼一下。怎麼樣?還疼嗎?如果疼的話,我買了止痛藥,可以讓你服用。」
越听越驚異。這女子為何能淡定若此地形容犯行?範君易沉聲道︰「你想要什麼?」
「啊?」
「你想要什麼?這里剛裝潢好不久,沒放什麼貴重物品,我的皮夾里也沒習慣放太多現鈔,你們如果要大量現金,就得拿我的提款卡到銀行提領,我可以告訴你密碼。我雖然目睹了你的相貌,但只要你們肯放了我,我不會報警的。」
女子凝神听完,大致理解了範君易的意思,尷尬地眨了眨眼,搖頭,「噢,你弄錯了,我不是壞人吶,而且也沒有「你們」,就我一個人。」
「……哦?不是壞人?那我坐在這張椅子上是作夢嗎?」
「不是說過了麼?我拿你沒辦法,你要是肯好好听我說話,就不用這樣了。」女子解釋完,隨手執起托盤上的一杯茶,遞到範君易唇畔,「喝下去吧。這茶醒酒又養肝,對身體有好處。」
藥茶香隨著熱氣竄進範君易鼻孔,他雖口干舌燥,然而滿月復疑雲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淨是瞪著女子不動。
「喝下去就放了你。」女子看出他的心思,提出條件。
沒有選擇余地,範君易繃著臉,就著杯緣一口一口喝下;茶液清香的甘甜潤澤過他灼熱的口腔和喉頭,如同久旱逢甘霖,他未停歇,喝到一滴不留。
「還想要麼?」女子問。
得不到響應,女子主動將空杯斟滿,雙手捧著杯身讓他順利喝完。
「比酒好喝多了吧?」女子滿意地笑。
「可以放開我了嗎?」範君易提醒她。
「好啊,不過要再等一下。」
女子轉身離開,消失了一會。不久,她提著一個工具包模樣的東西出現,解開暗扣,取出一件皮制小包,迅速展開,小包隨即呈矩形攤平在茶幾上,上面依序陳列了各式各樣的金屬工具,計有數把專業剪刀、剃刀、推刀、奇形怪狀的發梳、發夾、毛刷……
範君易見狀,又是一陣駭異,他不明所以地瞪著女子,「你又想做什麼?」
「替你整理一下。听說你頂著這副造型很久了,再下去要變成街友了。」
她取出折迭細小的塑料罩袍,用力一甩呈斗蓬狀攤開,不由分說朝範君易身上覆蓋,在頸項上系個活結固定。
「我沒有同意你在我身上動手腳,不許踫我一根頭發!」範君易感到說不出的荒謬,兩眼似要噴出怒火,厲聲喝止。
「我也沒有同意你對我動手動腳,你還不是做了。」她淡淡瞟了男人一眼,旋即又消失了。這次是朝不同方向,她到浴室弄了條熱毛巾,折成條狀,覆在他胡須茂密生長的部位,女子顯然懂得先以蒸氣軟化胡根。
「我根本不認識你,何時對你動手動腳了?」濕熱的毛巾覆在臉上,一陣舒坦,範君易放棄掙扎,針對女子的語病詰問。
「忘了嗎?」女子咬著唇若有所思,面頰浮現一抹淺紅,「忘了也好,有些事的確不該記得太清楚。」
「你到底是誰?」听得一頭霧水,再度追問。
女子繼續從工具包取出刮胡膏,利落地在男人兩側面腮涂抹。
「你希望我是誰我就是誰。」女子答非所問,從茶幾上選了一把嶄新的刮胡刀,傾著腰,扶著男人的下巴,左右測量下刀角度,再仔細順著毛發刮除。
女子的答案乍听鬧著玩,卻又似曾听聞,只是範君易一時想不起來。情況不明,女子分明在耍著他玩,想想又動了肝火,反唇道︰「你希望我希望你是誰?」
「都可以,我沒有意見,方佳年你覺得怎樣?」
渾身一凜,範君易久久無法作聲。
無言中,女子嫻熟地為他刮完落腮胡,拭淨泡沬,抹上須後水,「很抱歉,我喜歡柑橘香味的,如果你不習慣,我可以替你換別種。」
「……你認識佳年?」
「不認識。不過我知道她在你心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範君易一听,失去耐性,「別在我面前故弄玄虛,你來這里的目的是什麼?」
「……」女子靜靜看著他。「我是來這里工作的。」
「我不記得曾雇請你上門。」
「是範老太太。」
「……我女乃女乃?」範君易依稀記得老太太的助手劉小姐上門照看過他幾次,清醒時他數度下逐客令,讓劉小姐尷尬萬分,難道老太太因此換了個人?
女子不再應聲,轉身抽出一把剪刀和一把扁梳,環視一遍眼前毛發蓬亂的男性頭顱,稍加思索,以長夾固定住表層頭發,開始進行剪發行動。
因為近在咫尺,女子身上獨有的氣息逼進範君易鼻腔,那不是他熟悉的體香,女子真真切切是另一個人。
絕望的事實引發胸腔一陣幾近痙攣的抽痛,範君易忍不住看向女子。
女子表情凝肅,雙目清亮,唇微張,像衛星一樣左右繞走,刀起發落,一絲不苟地逐層修剪,發絲逐漸布滿了罩袍、地板,範君易的耳根和頸部開始感到久違的涼意。
女子下手不見猶豫,分明是個熟手。她換了把電推剪,順著頭形曲線做細節的微調,扶正他的臉龐,左瞧右看,重復修剪,三番兩次後,終于定案。
她輕快地用毛刷清除發屑,不知不覺咧嘴笑了。
「太好了,還沒荒廢。」女子從工具包抓了一把圓鏡,正對著範君易,「瞧!清爽多了吧。」
鏡面映照出一張滿眼陰郁的臉,但女子不介懷,她感到安慰,原本不修邊幅的男人頂著利落有型的短發,露出光潔的下巴後,憔悴自動掃除了七分,五官也瞬間立體起來。
只瞥了兩秒,範君易興趣缺缺地別開臉,寒聲問︰「我再問你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拿開鏡面,如實答復︰「我叫馮雁西。」
範君易點點頭,「好,馮小姐,如果你玩夠了,可以麻煩你替我松綁,讓我上一下洗手間嗎?」
雁西略沉吟,道︰「好,不過你得答應我,好好說話,不許再沖動喔?」
語氣帶著一種莫名的忌憚。
範君易不解其意,但不欲多言,只以眼神默許。
雁西不再討價還價,她執起剪刀,彎身蹲下,依序剪開四個部位的繩索,松開他的手腳。
獲得了自由,範君易轉動僵麻的關節,活動四肢,再慢動作撐起上身,確定不致暈眩,穩當地挺直背脊,站穩腳步。然後,他低頭拾起一根麻繩,在手上檢視了一會,看向雁西,微笑,「你膽子挺大的。」
「……」雁西干笑,局促不安地後退。
「你手藝挺好的,跟誰學的?」若無其事問。
「我母親。她是美發師。」
「她教得很好。」
雁西正要回以謙詞,只見範君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攫住她手腕,反轉背後,再以麻繩纏縛,還治其身。
「喂!你做什麼?!」雁西驚惶失色,拚命扭動腕臂,男人從背後輕松一推,她隨即仰跌在沙發上,歪倒不起。
「等你願意說實話了,我再放了你。」範君易順手撿起另一根繩子,捆綁雁西腳踝。
「喂——請你別這樣——」
情勢逆轉,雁西一時不知如何反應,範君易一徑面無表情,邁向通往寢室的樓梯口,一轉身不見人影。
她想起還在爐火上慢炖的那鍋五香牛肉,低呼︰「哎呀,這下可好,他不會什麼也不管,讓它整鍋燒焦了吧?」
電話里,範老太太的聲音冷淡而遙遠,面對範君易的質問,始終維持著從容不迫。「我剛說過了,馮小姐是替代劉小姐的家務助理,我並未指使她做任何事,你不需要懷疑,你爛醉如泥時也許行為不端,馮小姐才出此下策,何不檢討自己?」
「我不需要任何家務助理。」
「本來是不需要,但你好幾次太大意,讓煙蒂燒了地毯引起警報器大作,又不配合管委會做小區消毒,半夜還听起搖賓樂讓鄰居無法安眠,上門規勸你不理不睞,主委下了最後通牒,再生事就要通知管區,你說你需不需要有人盯著?」
罪行被一一細數,範君易面不改色,一再重申︰「我不需要。」
沉默一陣,範老太太道︰「你自行決定吧。」
電話掛斷,他發怔一會,才起身取了換洗衣物,跨進浴室沖個澡,強力水柱沖去他的層層疲憊,沖不去體內酒精的渴想,甚于饑餓感。
走出浴室,不假思索,他直接打開睡房一隅的迷你冰箱,欲拿取啤酒,乍一看,竟空無一物——內部層架上,原本排列齊全的各式罐裝瓶裝啤酒,全都消失了。
不可能。他最後的印象是三、四天前親自補了貨,為何一罐不留?
他轉往床頭櫃的兩格抽屜里搜尋,一樣空空如也,連空瓶也付之闕如。
納悶不已,他轉身匆匆下樓,另覓儲酒地點,沙發上卻不見雁西身影,冷不防听到從廚房發出金屬物墜地的 當脆響,他拔腿奔進廚房,驚見雁西像只免子般跳躍前進,手腳被綁縛的她極盡所能移動,只是前進重心不穩,擦撞了中島料理台上的幾樣鍋具。
範君易扯住她臂膀,不悅道︰「你想干什麼?」
雁西翹起下巴指向爐台,「炖肉快燒焦了,我叫了你幾次都不應,想想你不會又喝掛了吧,只好自力救濟啊。」
範君易一听,伸手關閉火源,冷睨著雁西,面有不豫。
他想了想,動手打開儲物櫃,開始翻找,找遍上下各層櫃,除了一瓶料理加鹽米酒,沒有任何酒類蹤跡,紅酒、威士忌、白蘭地,全不見蹤影。拉開左右冰箱門扇,仔細搜尋,連冷凍櫃也不放過,除了大量食材,果汁牛女乃,不見任何瓶裝酒。
回頭逼近雁西,他兩眼似要射出炮火,「是你對吧?你把酒都藏起來了,請問我要如何喝掛?」
幾近怒吼,雁西縮了縮肩,回應︰「我雖然差不多整個屋子都搜遍了,可畢竟不是我熟悉的地盤,也許漏了一瓶也不一定啊。」
「你——」他怒不可遏,一時辭窮,只得喝令︰「交出來!」
雁西猛搖頭,範君易身材高大,迫近時頗有氣勢,她被他震駭住,聲小如蚊蚋,「沒辦法了,酒都倒光了,下午那趟回收車把空瓶全都載走了。」
範君易一愣,不可思議地拍了下腦門,接著咬牙切齒,盤著雙臂走過來踱過去,思考對策,不時回瞪雁西。雁西垂下臉,回避他的無聲譴責。
「你別生氣……」雁西吞吞吐吐,「其實……還有一瓶,你先放開我,我這就拿給你。」
「我對料理米酒沒興趣。」他不領情。
「不是米酒啦。」她兔跳至他面前,,眨巴著眼求情,「拜托你……」
本想略施薄懲,再多綁她一會兒,消消肝火,不意瞥見她討饒的模樣——
微噘的唇,圓黑似小狽的大眼,莫名觸動了他。他匆匆調開視線,一面徒手替她解開繩索,恢復她的自由,一面暗忖——反正他此時身心狀態正常,毋須擔心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又對他使計。
雁西向他道了謝,走近冰箱,彎腰往一旁的側縫覷看,伸手模出一瓶威士忌瓶裝酒,老實交還他。
「你是老太太請來的人,知道我的事有多少?」他問。
雁西微側著頭尋思。再一次,範君易心跳險些漏了一拍——那側偏的角度,眉眼順沿至下巴的輪廓線,稍縱即逝的神韻,與方佳年有如孿生。
他立刻撇開臉,渾身不自在。
「其實並不多,主要是叮嚀我照料您的三餐,別讓您喝酒。說實話,您真的喝太多了。」她避重就輕回應。
「你听說過佳年?」
「听過啊,您親口說的,上次喝醉的時候。」她順口胡謅。
「……」
原來他和馮雁西並非第一天相處?稍往回溯,記憶卻呈現一片空白,可想而知他頹廢得有多徹底。
或許整樁事件純粹是個意外,範君易思索,馮雁西和方佳年面貌相似度驚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巧合,並非老太太大費周章即可促成,倘若他們真有此意,以為搞個替身來就可以緩解他與日俱增的罪咎,那麼他們對他的了解也未免太淺薄了。他們不明白,對一個負疚的人而言,真正的懲罰是無時不刻的清醒。
「餓了嗎?先吃個飯吧,菜都做好了。」雁西提議。
空置已久的胃早已在向範君易抗議了,可惜左右一個人的食欲有相當部分是心理狀態,他毫無進食的。理智上,他明白吃頓飯是好的,有東西墊了胃,他才有本錢喝醉,不醉不歡。
「我習慣自己打理家務,不打算雇用你,吃完這頓飯,你就回去吧。」
說完,範君易不再看她,徑自回身取出碗盤餐具,將雁西備好的飯菜張羅上餐桌。
雁西不發一語,跟在他身後幫個手,簡單布菜後,兩人面對面沉默地用餐。
三菜一湯,菜色普通,範君易吃了兩口,瞬間皺起眉頭——葉菜過老,咬嚼不爛,淡而無味,似忘了摻鹽;瓜肉生澀,醬汁和主菜分離,未炒入味,菜和佐料之間根本貌合神離。不可置信!他平素不算挑剔,更談不上美食主義,但如此粗劣的手藝倒是生平僅見。
往另一邊望去,那鍋炖肉倒是有模有樣,不斷飄散出勾人脾胃的香氣,應該不致于出差錯。他挑了一塊半筋半肉的部位,入口即咬,附有絕佳色澤的肉塊竟展開它原始的韌性,如如不動。再次不敢相信,他努力嚼了半分鐘,離奇的是,沒有一根縴維被咬斷,只是變得又干又老,完整無恙,繼續抵抗被人類吞咽的命運。太不可思議,能把三道家常菜做到完敗,也要有點天分。
範君易瞄了眼馮雁西,不禁起疑,行事謹慎的範家打哪兒找來的家務助理?
雖不免產生疑問,他還是保持沉默,連埋怨的意思都沒有;對一個萍水相逢的對象而言,費心指正顯然多余。
吐出那塊橡皮肉,範君易胡亂以湯泡飯吃下肚果月復,止饑的目的達到後他隨即停筷,毫不戀棧,拿了碩果僅存的那瓶酒,起身離席。
雁西依舊規矩吃著飯,不吭聲。她看似吃得津津有味,唇角逸出淡淡的笑意,一面豎耳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