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十四年,錦寒山莊內再度迎來大批武林人士。
原本居于開封府城中的名門正派,听聞通圓方丈人在錦寒山莊後,立即連夜登門拜訪,哪里容得你將其拒之于門外。
莫懷惜坐在自己院內滿是綠葉的桃樹下納涼,從小苞在他身邊的素墨早在樹下備好茶水、點心、香爐、桌椅,兩旁是七殺和破軍在幫他驅趕蚊蟲。
耳中听著那些紛繁雜亂,多不勝數的腳步聲和偶爾響起的談話聲,莫懷惜不置一詞,院內始終靜得詭異。
「你倒是清閑得很。」冷冷的聲音響起,莫殘樓信步踏入院內道。
靠在躺椅內閉眼假寐的莫懷惜眼都未睜,也冷冷地道︰「于是你就帶人來擾我的清閑。」
輩同踏入的不只是莫殘樓一人,來的幾人都是功夫底子了得的人,腳步聲輕不可聞,但還是讓莫懷惜察覺到了。
「我在想若是又有人來將你抓去當人質,牽制爹的行動……」莫殘樓面無表情地道。
莫懷惜雙眸乍開,犀利無比地瞪著胞弟,「他若敢來我便直接殺了他,你們也不必知道什麼所謂的真相了。」
「要不要我開劑清熱降火的藥給你。」莫殘樓無動于衷繼續說著,素墨和隨莫殘樓一起進來的素硯機靈地當作什麼都沒听到,跑進跑出地搬凳子,準備茶水。
對一左一右正服侍著莫懷惜的七殺和破軍,洛歌飛僅挑了挑眉,眼神戲謔,那兩人卻一副有苦不能言的表情。
「莫殘樓,有沒有人說過你不適合講笑話,包括冷笑話?」恨恨瞪了弟弟一眼,莫懷惜的視線對上站在一處的莫簫笙與洛歌飛。瞪了半晌,才不甘不願地吩咐道︰「素墨,上茶。」
等幾人落座後,莫懷惜收回目光語氣冷淡地道︰「有話直說。」
莫殘樓坐在陰影處,此事本就與他無關,將人帶入這院落後便沒他的事,安靜坐在一旁听著便好。
莫簫笙倒是有些意外弟弟的直接,但看他的表情也知,心里還為下午的事氣著,不免有些好笑,也覺得無跡先生著實將莫懷惜給寵壞了。
倒是洛歌飛先開了口,道︰「事情發現到現今局面,你認為當年的凶手,真正對整個武林有野心的幕後黑手,現在可在山莊內?」
整件事情在早些時候便已整理清晰,當年宸月宮勾結外族的傳言為虛,目的便是引武林人士相信宸月宮叛離中原,將其一舉誅殺殆盡,但其中是何原因卻無人可解,此其第一個疑問。
而當年設計宸月宮的人,若不是有意陷莫寒天于不義,讓他們結義的兄弟五人反目成仇,那為何要讓莫寒天佔了個天大的便宜,而不是自己成為那親手誅殺中原叛徒的大英雄?此其第二個疑問。
第三個疑問,若凶手真想借刀殺人,一一鏟除中原正道上各門派,進而統治整個武林,那為何當年宸月宮事情過後,卻再無動作?時隔這麼多年後卻又再次動了起來,其中的原因令人深思。
莫寒天等人最想知道的疑問,自然是那幕後凶手當初為何會選中楚雪陽為目標?
當年楚雪陽已退居邊塞,與中原武林少有接觸,勢力也未大到可獨霸一方的地步,那……是何原因讓幕後凶手選中宸月宮為整個事件的第一步?
這幾個疑問放在莫寒天等人心中,思來想去卻無人可解,而正在這時各名門正派發現通圓大師在錦寒山莊內,終于找到合理的借口,一涌而來。
只待明日天色大亮後,所有人便可聚在一處,共同口伐宸月宮的罪行,商討再次鏟平宸月宮之事。
莫懷惜的師尊既查到了當年整個事情的真相,那也代表無跡先生有可能早已知曉幕後黑手是誰,于是走不開的莫寒天便遣莫簫笙與洛歌飛前來找莫懷惜詢問一番。
莫懷惜細長的眉梢上揚,銳氣逼人,「你們心中已有答案,又何必再來問我。」
「他乃江湖前輩,在江湖上也素來頗受人尊敬,仁厚之名眾所周知,無憑無據單以猜測而對他有所懷疑,說出去如何令人信服?」莫簫笙接道。
他們心中是已有猜想,但正如他所講,他們無任何證據可證明所有事情乃是那人所為。
「和那些正道人士還要講證據嗎?哼!」莫懷惜冷笑一聲,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要真講道理,當年宸月宮上下也不會冤死。
在場幾人臉色都是有著微妙的變化,無奈的是莫簫笙,同樣嘲諷的是洛歌飛,面無表情的是莫殘樓,七殺、破軍繼續趕蚊子,素墨、素硯早早蹲到院門口守門去了。
沉默了片刻,莫懷惜才再度開口道︰「怕是要讓你們失望了,老頭子為人懶得很,當年這事師母並不知情,老頭子也只是一時好奇,才去略調查了下。沒有師母從旁看著,他哪里會查個清楚明白,所以凶手是何人他並未去追查,更沒找到任何證據。」還有一句話莫懷惜未說,以他師父的個性來講,就算當年真找到了什麼證據,只怕也不會拿出來給他。
老頭子的口頭禪是「吾乃一介布衣儒生,家有萬卷書,卻無殺人刀,不擾江湖事,安哉、樂哉、幸哉矣!」
莫簫笙也料到可能會有此結果,不至于太過失望。
「你們能由他不敢居殺人之功,進而猜到幕後黑手可能是他,就應知曉狡猾如他,怎會給自己做的事留下尾巴。」莫懷惜又是一聲諷笑。
在眾人所不解的三個疑問中,第二個疑問並不必凶手來回答。
當年因通圓方丈閉關,從而選上莫寒天為誅殺「叛徒」的盟首,只因莫寒天在當時幾個江湖平輩中,論及人品、武功、地位皆乃尚佳的人選,那些江湖老前輩,選人總要選蚌自己看得順眼的。
當年賢王府未涉入江湖紛爭,江湖平輩之中,除去各大門派二代的弟子,勢力能與錦寒山莊相當的正是現今二府之一的溫家堡,堡主溫成瑞也是十幾年來聲勢漸高的江湖前輩。
彼時溫成瑞還是個方及弱冠不久的斯文青年,在江湖中建功尚少,武功、才學都讓那些江湖老前輩看不入眼,就算溫家堡家勢雄厚,溫成瑞這個人卻無論如何也擔當不了討供叛徒的盟首之位的,更別說這個斯文青年有能力殺了武功遠在他之上的楚雪陽夫婦。
若真是溫成瑞殺了他們二人,那必定是一場苦戰,身負重傷更是在所難免之事,而那些江湖前輩之後看他的眼光也不會是英雄出少年,而是充滿猜忌,反倒于溫成瑞不利。
與其如此,不如先一步干脆地下手將楚雪陽夫妻二人殺了,再推到晚來一步的莫寒天頭上,只要是眾人眼中的英雄俠士殺了中原的叛徒,那就算其中有些令人不解之處,也自不會有人去在意。
江湖,也是個看人而定論的世界。
「我們只是由當年情況而去推論背後凶手可能是溫堡主,畢竟……在宸月宮被滅後不久,早年將妹妹嫁入宮中為妃的溫成瑞,便得到了朝廷派下的江南絲綢南北運營的大權。」莫簫笙道。
商運在本朝並不受朝廷重視,商賈更是被朝官所輕視的下等人,滿身銅臭,不堪入目。
溫成瑞之妹是以大筆金錢送入宮中,目的自然是為了溫家的生意,但即便如此,像江南絲綢南北運營這樣的權力,仍舊不會落到一個草野商人頭上。
「五年前先帝駕崩,溫成瑞之妹成為太妃,未到一年也跟著去了,聖上便趁此機會也收回了放到這個外戚手中的大權,溫家堡的生意也受此影響。」莫懷惜冷笑著接上莫簫笙的話。
「若是如此,當年朝廷為何要溫成瑞除去宸月宮作為條件,才給他這運營大權?」洛歌飛不解,江湖人不理朝廷事,何況是個已經退隱之人。
莫簫笙沉默,久居開封,又與賢王府往來甚密,對于朝廷之事他自然知曉一二,宮辛秘闈,朝官傾軋,實在不是什麼新鮮事。
「只怕這其中有什麼先帝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莫懷惜無所顧忌地月兌口而出。
沉沉的氣氛壓下,莫懷惜此話出口,無人再接續。
莫懷惜端起茶碗淺啜了幾口茶水,捏著茶碗蓋將視線從莫簫笙與洛歌飛臉上掃了掃,唇染三分笑,清寒透骨。
「我以為你們是來找我商量將凶手揪出,而不是深究這其中緣由的。」就算知道了前因後果又如何,人已經死得只剩一堆白骨,探出的事情只會令活著的人為難,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深究,給自己討個苦頭吃呢!
如一語驚醒夢中人,現今一事賢王府也有涉入,若真追究十四年前事情的原因,只怕讓賢王爺也要難做,不如只著眼于眼前事來得輕松。
「你認為溫堡主現今可在錦寒山莊內?」洛歌飛回過神,柳眉輕揚笑問。
莫懷惜瞪去一眼,覺得那笑容刺眼得很,「在。」自認為做得天衣無縫的老狐狸怎麼可能不來山莊內湊這個熱鬧,也許還可以再煽動一次江湖眾人,將他們騙到一個偏僻的地方,一舉除之,省時省力。
「你想如何做?」听到洛歌飛的問話,莫簫笙轉首看著她問道,眼中有著透徹。
洛歌飛霎時笑彎了一雙眼眸,瞳采照人,「我說過,朱雀之死,可以帶出真相。」
一怔過後,莫簫笙立時明白她話中含義。
莫懷惜略挑了挑眉,也明白過來,卻冷冷一笑,「死者為大,人死都已經死了,還想利用未免太過。」
莫簫笙怔了怔,明白他是在為自己考慮,臉上溢出抹笑容。
洛歌飛的眼眸精光閃了幾下,一眨也不眨地定在莫懷惜臉上。
只有坐在暗處的莫殘樓聞言眼神略變,看了莫懷惜一眼並未出聲,想來他這句話不單單是為大哥考慮,還有玄武等人的心情。
「活人總比死人利用起來要方便得多。」不讓別人思考太多,莫懷惜下一句話就讓人覺得有些刺耳。
不去計較他的話,莫簫笙疑惑地凝眉,等他繼續說下去。
「當日你們在青葉鎮受人逼殺,有人看到了那襲擊你們的人。」一語即出,其余幾人皆一臉驚愕。
莫簫笙與洛歌飛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都看出了同樣的含義。
「當日幫我與歌飛解了院中蠱蟲之困,暗中又施援手的人是你派出的?」一眼過後,莫簫笙出聲問道。
他未在意,但一旁的洛歌飛與莫懷惜聞言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