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潔白的榻榻米上,耳邊是樹葉的嘩啦啦啦響,手臂上是跳躍的斑駁陽光。
眼楮腫脹,頭痛欲裂,全身似散了架。
撐著身子坐起來,看到地上散落著他的禮服、領結、褲子、襪子、鞋,他的襯衣蓋在她身上,而她身上則從脖頸到小骯是一路的青痕,青痕上有層清涼的綠膏,該是某人先兵後禮的杰作。
想起前一晚的羞恥,眼淚立刻掉下來,抬指拭淚時,臉頰被指上的什麼東西擦了一下,放下手才發現中指上套著一枚戒指,簡潔流暢的鉑金圓環,沒有瓖鑽,也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符合他一貫的風格。
「戒指在人在,戒指亡人亡。」
呵,她現在這樣和亡不亡又有什麼區別?
用力地泄憤地想將戒指拔下來,可它套得那麼牢,皮都褪了,它仍紋絲不動,似已嵌入骨肉血脈相連。
「啊——」
她頹敗地躺回榻榻米,捂著耳朵發泄地尖叫,聲嘶力竭。
尖叫聲驚動了落在枝頭小憩的麻雀,呼啦啦成群飛上了天空。
呼哧呼哧喘過一陣氣,君莫惜扯過搭在窗欞上的小禮裙,快速穿上身,披著襯衣,赤著腳爬下了樹屋。
她的鞋早不知丟在了那個角落,如果沿途尋找,勢必會被老宅的人發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繞一條遠道,沿著星星湖,模回家整理儀容。
接近正午的陽光白花花的熱辣炙人,腳下的草地帶著熱烘烘的潮濕,她像小偷一樣,鬼鬼祟祟地借著林木的遮擋,躲開可以進入老宅視野的方位,奔向星星湖。
到了湖邊,蹲胡亂洗了把臉,起身時,湖里突然躥出只胳膊捉住了她的腳踝,隨著「啊」一聲驚叫,人就被拖下了水。
驚魂未定時,他的頭從水里冒了出來,一手托著她的腰,一手撩了撩水淋淋的發,然後用濕漉漉的唇飛快地親了親她的臉頰,眼中笑意盎然。
「早。」
這樣的早安禮,可真是動人心魄別出心裁,君莫惜掀掀嘴唇,無語。
「不想理我?」
他笑笑地問,脾氣很好的樣子,可這樣子卻令君莫惜心中一緊,她立刻警戒地望向他,防備的表情一覽無遺。
「看來,我在你眼中,真的是一個相當惡劣的人啊。」
他仍笑笑的,略帶自嘲地勾著嘴角,滴著水的手指撫過她的眉,她下意識閉上眼,他的手掌隨之貼上她的額頭,很快地,「嘩啦」一片水響,她的身子就被從水里托了上去,再睜眼時,他已皺著眉一臉不悅地撐著湖岸躍出了水面。
「發燒了怎麼不告訴我?」
呵,你又哪里有給人說話的機會?
君莫惜掀掀嘴唇,斜他一眼,仍是無語。
當他重新將她抱在懷里往老宅方向行走,她才想到反抗和掙扎。
他們現在這樣,渾身濕淋淋的,一個穿著平角內褲,一個穿著他的襯衣,無論是何種理由,看在他人眼中都是不尋常的曖昧,這要是走回去,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雖然說事實上他們老早就不清不楚,可是她現在不要這樣去揭露真相。
力氣似在瞬間又回到了體內,她不屈不撓地捶打他阻止他往老宅方向移動,可他一意孤行,再疼也不撒手。
四年前,他應她的請求談了一場地下戀愛,他要是再傻到犯一次同樣的錯誤,那他可就真是太不長進了。
這一次,他要昭告天下,一切做在明處,讓每個人都知道她愛他,讓她想賴都賴不掉想逃都逃不了。
呵,她怕被看見,他可不怕,最好是每個人都看見,這樣就沒有男人想或者敢招惹她,這樣的好事,他歡迎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地去規避?
看來,懷中的人兒還沒搞清楚狀況呢,這一次,他勢在必得,無人可擋。
反抗無效的君莫惜只好裝死,把臉全部埋進他胸膛,企圖留一個沒面孔的背影蒙混過關。
「阿寶?少爺?阿寶!阿寶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听到阿燦的聲音,君莫惜咬著嘴唇,無聲地申吟。
燦氏大嗓門一嚷嚷,天下皆知,這下完了。
相較她的懊惱,他卻心情大好,從來沒有哪一天會比今天更覺得這個阿燦可愛。
只听他說︰「昨晚阿寶一直和我在一起,因為運動過度所以身體有點不舒服。能不能麻煩你熬點清粥小菜送到我臥室來?」
「啊?你們——」
手指著他們,阿燦自行將「運動過度」想歪想偏,捂著嘴驚得說不出話來。
啊,真是可愛啊,這下,很快每個人都會知道莫大少和女管家暗通款曲不清不楚了吧。
貝著嘴角,莫向與腳步輕盈地環抱著在自己懷中裝死的丫頭,三階並作一階地爬樓梯。
「嗨,爹地。」
「阿寶怎麼了?」
「暈了。沒什麼大礙,我帶她上去睡一會兒就好。」
暈了,是了,這時候還不暈,更待何時。
靶覺懷中的人兒明顯放松下來刻意耷拉著四肢呈現出昏迷狀態,莫向與嘴角的笑意更濃,他朝站在樓梯拐角的爹地打個手勢,繼續爬樓梯。
然後君莫惜听到Uncle說︰「好好照顧阿寶,我會告訴女乃女乃阿寶在你房間,讓她不要去打擾。」
「謝了。」
看來,Uncle也還不知道真相。
如果老太太此時也沒有跳出來反對,是不是意味著她老人家也確實如她所料般被一直蒙在了鼓里?
呵,老爸這招瞞天過海,真是,高啊!
只是,如果有一天真相大白,回想到今天這一幕,他們將會多麼痛心疾首。
她是連想都不敢想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真相大白前,她悄無聲息地離開,權當作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或許他們會好過點兒。
當然,最最好的辦法就是真相被永遠埋沒,老爸不說,她也不說,讓那個秘密爛死在心底,將傷害降至最低。
左思右想間,人已被他扛進了臥室直接放進了浴白。
二話不說,他開始扒她衣服,她則開始新一輪的反抗。
而他的劣根性就是,她越反抗,他越想征服,她揪著襯衣的扣子死也不撒手,他只好取餅流理台上的剪刀將襯衣的後領剪一刀,兩手用力一撕,她的後背就呈現眼前。
背上有好幾處擦破了皮,那是前一晚抵在樹干上和粗糙的樹皮親密摩擦的結果,而她頸間的青痕,則是他的杰作了。
老是在力量上輸于他,君莫惜氣得再次掉淚,一邊仍用力地揪著胸前的襯衣扣子,一邊倔強地狠力瞪他,不服輸又狼狽的樣子看得莫向與失笑。
向他服一次軟有那麼難嗎?
「乖乖泡個澡,要是不听話,你該知道我有多少方法可以讓你想喝後悔藥。」
用手指幫她梳了梳頭發,看她仍一副鬧別扭的模樣,莫向與惡意地飛快在她唇上親一口,然後在她做出條件反射般的反抗前,快速拉上浴簾,走進旁邊的玻璃淋浴間開始嘩啦嘩啦地沖澡。
偷听著外面的動靜,君莫惜悄悄拉開浴簾,悄悄探出腿,悄悄模向浴室的門。
她忘了,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運氣從來就沒有好過,所以當听到淋浴間的玻璃拉門打開的聲音,她的身子立刻僵硬如石。
「我記得我剛才有提醒過你不听話的後果,听說鴛鴦浴可以讓不听話的人變成乖小孩兒,我數到三……」
不,不,不,不用數到三,她馬上听話。
君莫惜快速後退,退回浴白,拉上浴簾,擰開水龍頭。
「把衣服月兌了。」
嗯嗯,月兌衣服,月兌衣服。
「把頭發也洗了。」
嗯嗯,洗頭發,洗頭發。
「這才乖。」
某人滿意地退回淋浴間,水嘩啦嘩啦嘩啦嘩拉又開始響。
等他神清氣爽地出來,只見浴簾後一點動靜也沒有,以為她又偷溜了出去,他有點惱地一把拉開浴簾,沒想到看到的卻是這麼可笑的狀況。
她竟然頂著一頭白沫枕在浴枕上睡著了,臉頰紅撲撲地露在滿是白泡的水面上,樣子說不出的天真可愛。
「小惜?」
捏捏她的臉頰試圖喚醒她,結果她咂巴一下嘴,頭一歪差點滾到水里。
呵,該怎麼說她好呢?有時候神經縴細敏感得像刺蝟,動不動就全身戒備隨時待戰;有時候又神經大條得戒心全無,比如現在,剛結束了和他的拳腳大戰,竟然就敢大咧咧地躺在他的浴白里呼呼大睡。
「小惜?」
如果再喚不醒,只好如此如此這般這般了,雖然她的身體早被他看光模遍,並且他也不介意多來幾回視覺觸覺享受,可是如果她醒來後發現自己又被他這個那個了,不知又會氣惱地掉幾缸子眼淚。
不過,老實說,他真是愛死了她氣得跳腳的模樣,真是,可愛啊。
仔細輕柔地沖去她頭上的泡沫,再仔細輕柔地沖淨她身上的泡沫,然後取了條潔白寬大的毛巾將她包起來,輕柔地放到了床上。
一沾上床,她立刻蜷成一團,像嬰兒蜷縮在媽媽的子宮里,微嘟著嘴,臉在枕頭上磨兩下,滿足地咕噥一聲,繼續呼呼。
取了吹風機回來的莫向與好笑地搖了搖頭,將她拖起來靠著床頭,在將吹風機插頭接上電源插座的工夫,她竟然又歪倒著身子將自己睡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笨蛋,這樣睡會著涼的。」
無奈地重新扶起她,為了防止她再歪倒,他只好坐到她身後,用腿環住她的腰,舉著吹風機艱難地吹干她的頭發。
餅程中,人事不省的君莫惜總是一個勁兒地往熱源處貼,為了防止被電吹風燙傷,莫向與不得不讓她半側著身子掛在他其中一只胳膊上,另一只手用力舉高電吹風吹向她後背的長發。
她頭發干了,他卻累出了一頭汗,可是看到她傻傻地流著口水睡得香甜,他卻又生不了氣,無比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嘴唇,喂她吃了藥,然後支肘撐著臉頰側躺在她身側看著她的睡顏,怎麼看也看不夠。
敲門聲響起時,他不知傻傻地對著她笑了多久。
「少爺,粥來了。」
阿燦在門外怯怯地喚,啊,如果可以,她真不想來這里,這道門給她的記憶,真是心有余悸。
少爺回來的那天晚上,她送酒上來,敲了門不見應聲,她未听阿寶的勸告將托盤放在門口而是大著膽子推開了門,沒想到少爺正立在屋子中央,屋內電閃雷鳴,而少爺就像一只地獄使者,看到她,聲音陰沉得讓她渾身狂起雞皮疙瘩。
「誰準你進來的,出去!」
「我……酒……那個……」
看到她端在托盤上的紅酒,少爺竟然勾著嘴角笑了,但是那笑,真,恐怖啊。
她下意識地後退,退到門外,少爺慢條斯理地步出,傾身以無比優雅的姿勢拎起瓶頸,斜舉在眼前轉了兩下,眼中晦暗不明,「她以為自己是可以被取代的嗎?」
她愣愣地不知如何回應,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應,只見他看了眼漆黑的窗外,冷哼一聲,手一揚就將酒瓶扔了出去,然後「砰」一聲關上門,用力之大震得她好一會兒耳鳴。
現在,她終于有點兒明白,原來,少爺喜歡阿寶啊。
莫向與拉開門時,看到的正是一臉好奇寶寶的阿燦,接過托盤,見阿燦伸長著脖子往里張望,他捏著門把手將門在身後合得更攏一點,「還有事?」
「哦。」縮回踮起的腳尖,阿燦不甘心地再往虛掩的門縫里瞟一眼,鼓起勇氣道︰「阿寶,還好吧?」
「很好。」
「我,我能不能……」
「不能。」
說完,莫向與推門進屋,又將她關在了門外。
哼,很好,才怪!這麼惡劣的家伙,這麼強的獨佔欲,可憐的阿寶,被這家伙纏上,以後恐怕沒好日子過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