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湖新區那個案子失敗之後,瀾溪一直以為東盛內部會有一場不小的鬧騰。張光升的性格擺在那里,當初他堅決反對這個案子,如今中了他的烏鴉嘴果真失敗了,依他的脾氣還不要落井下石借題發揮一下?
可是出乎瀾溪意料的是,張光升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他還一直忙著他工程部的事,仿佛濱湖新區的案子從來沒有過一樣。整個公司,寧靜得有些詭異。
沈兆彥從外地放完假回來了,按理說他應該已經在第一時間知道了關于競標失敗的消息。而整個案子都由他負責,一旦失敗,他必然也會有所反應。
那天他突然來找瀾溪,瀾溪以為他是問她關于那個案子的事。誰知道他竟然神色別扭地問起關于雪楊的事。
瀾溪看著他假裝不經意的樣子,實在覺得很好笑。他關心雪楊就直說,一個大男人扭捏個什麼勁?
于是她故意不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他一句︰「你可真奇怪,這段日子她不是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嗎?好不好你不是最清楚?怎麼還跑來問我?」
沈兆彥果然是個看似嚴肅實則單純的好青年,被她這樣一揶揄,話也說不出來了,一臉的尷尬,轉身就要走。
瀾溪趕緊攔住他,問道︰「濱湖新區那個案子失敗了,你知道的吧?」怎麼一個兩個全都毫無反應呢?枉費她這個外人一直郁悶了這麼久。
沈兆彥神色如常地回道︰「知道。」
瀾溪覺得更加詫異了。他是總負責人,案子失敗了,該是他這種表情嗎?
「難道你一點也不覺得惋惜?」
沈兆彥露出一個冷淡的笑,語氣嘲弄地道︰「項華南很快就會知道,他走了一招臭棋。」
這話從何說起。
他對瀾溪笑了笑道︰「你不要擔心,東盛決定要做的事,從來都是不會輕易出現差錯的。」
連標都丟掉了,她實在看不出來哪里還有轉機。
不過看沈兆彥篤定自信的樣子,她開始有些好奇,一件已經板上釘釘的事,他們倒是如何去把它扭轉過來。
她也沒有傻到繼續追問沈兆彥,既然一直到現在沈嘉棠都沒有跟她提過這件事,就說明他並不打算告訴她個中細節。從沈兆彥這里,想當然也是問不出來什麼的。
想到沈嘉棠,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來那天在馬場的事。
從一開始,她雖然抱著自己的心思進到東盛,但卻從未想過跟沈嘉棠有什麼私人上的糾纏。而相識以來,他一直都維護著穩重自持的形象,那天的那個舉動,現在回想起來,她仍有些詫異會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她想過當他是對手,卻未想過與他演變成曖昧的男女關系。像他那種人,適合拿來匹配的是那種單純到看不懂他深沉心思的女人。而她不巧知道他的手段知道他的為人,在懷著防備的心思下,她不可能傻到放任自己陷進他的誘惑里去。
那天回來之後,她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他。當然還是幾乎天天都見面,不過都是在公事場合,私底下,她都避著他走。
不是她怕他,而是她還沒想好,該以一個怎樣的心態來應對他這個人,為了不顯露出自己的弱點讓他瞧見,暫時躲著他才是上策。
F市的野生動物園,位于西市郊的大蜀山腳下。
難得休息天,天氣也好。沈嘉棠自己開車,載著另外兩位一大一小的乘客,充當起免費司機,一路往動物園駛去。
一大一小的乘客是爺孫倆。爺爺看似嚴肅,偏偏對自己上四年級的小孫女寵愛非常,她說一,他絕不說二。所以孫女吵著要來動物園,原本兩個打算在家里談些事情的大人,也只好向她妥協,改變了談話的地點。
動物園,如果不是跟著孩子來,以沈嘉棠這把年紀,出現在這種場合還真是挺奇怪的。而他今天來唐叔家,原本是要談一些關于工作上的事。
到了入口附近,他讓祖孫二人先下了車,自己則找地方停車去了。
買了門票進到里面,那孩子已經神采飛揚地領先跑遠了去。老爺子在後面扯著嗓子叮囑︰「冉冉,別跑太遠了!」
小泵娘哪里還有空理會這些,早被遠處的一只兩只行走在小山坡上的孔雀吸引過去了。
沈嘉棠看著,笑容里有幾分感慨之色,「冉冉看起來很單純很快樂。」難為了一個小泵娘,無父無母,居然還能有這般明媚開朗的個性。
唐忠平也笑,已經鬢白的頭發越發顯得滄桑淒清。他從政,位居高職,可活到了這把年紀,卻只落得個與唯一的孫女為伴,想想也覺淒涼。
「我總擔心,冉冉只是表面開朗,也許心里藏了很多事,不願意表現出來罷了。」
頓了一下,他看了沈嘉棠一眼,續道︰「她懂事之後,從來沒有問過關于自己父母的事。」
沈嘉棠的眼中也閃過一抹凝重之色。
「您沒想過把她交給她父親嗎?」
唐忠平冷然一笑道︰「她已經沒媽了,少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又有什麼關系?冉冉是我們唐家的人,跟姓匡的那小子沒關系。」
當年,冉冉的媽媽也正是沈嘉棠的未婚妻,只可惜在兩人都已經談婚論嫁的時候,匡浚中途插了進來。匡浚那時候年輕,意氣風發,雖然出身窮困,但並不影響他強勢的人生態度。也就是他那副強勢的性格,打敗了看似溫文和善的沈嘉棠,贏得了單純富家小姐的一顆芳心。
冉冉媽媽死的時候,孩子還在襁褓里。
唐忠平親眼看著她躺在一間殘破潮濕的小房子里斷的氣,然後他老淚縱橫地抱回了孫女。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往,時至今日每每想起來,都還是會讓人覺得心酸難擋。
他又看了看身旁的沈嘉棠。一直都覺得對不起這個孩子,當年為了唐珊,他沒少吃過苦。只可惜女兒識人不明,錯過了他這樣好的一個人,也最終將自己逼至絕路上去。
笑了笑,他狀似隨意地道︰「嘉棠啊,你今年也有三十歲了吧?個人問題預備什麼時候解決啊?」
沈氏夫妻都離世得早,留下兩個兒子雖然個個爭氣,唯獨在感情問題上,卻遲遲不見有動靜,也急壞了他這個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叔叔。
沈嘉棠表情閑適地笑著,被追問了也仿佛不上心的樣子,回道︰「這種事,看緣分吧。」
唐忠平卻不打算再理他的推月兌之辭,「你是老大,你都不結婚,難怪兆彥那孩子也一副悠閑自得立志當單身漢的樣子。回頭我去單位里打听一下,如果有合適的就給你們介紹,到時候不準你再想借口推辭。」
沈嘉棠只是笑,對他的話也沒放在心上。唐叔那麼忙,相信轉過身就忘了。他從來都是听听就算,並不會太當真。
冉冉跑到前面的海馬館看去了,他們兩個大人便在離著不遠的石幾旁坐了下來。
「唐叔,今天我找您,是有件事想問問您的意見。」
唐忠平看他一眼道︰「你是說濱湖區那塊土地的事吧?」
沈嘉棠點頭。
「你自己怎麼看?」唐忠平想听听他的意見。
沈嘉棠略一沉思,听似合理地道︰「像那種以權謀私的行為,您身為領導,覺得如何處理合適,就那麼辦吧,「
唐忠平頗有幾許惋惜之色,「陶慶那個人,能力是有的,只可惜私心重了一點。這幾年,廳里面接到投訴揭發他的信也有不少,借著這次的事情,看來是該給他應有的懲戒了。」
敏感的事,點到,彼此心照不宣,就算是作了定論。
沈嘉棠笑了笑,將話題轉走︰「剛才听冉冉說想去海洋館,下次您帶她去的時候,如果需要免費司機的話就給我打電話。」
唐忠平搖頭笑,「瞧你這干爸當的,老說我寵她,你不也寵她寵得厲害,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沈嘉棠看著遠遠奔近的身影,笑著道︰「沒辦法,我跟這孩子投緣。」
冉冉滿頭大汗地跑回來,往唐老爺子懷里一歪,拉長了調子甜滋滋地叫了聲︰「外公……」
通常她這種態度,就必然是有所目的。
「說吧,想干嗎?」老爺子眉眼帶笑。
「我要喝女乃茶。」
沈嘉棠听著她的話,直接從皮夾里取了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她,笑道︰「去吧。」
偏偏人家小姐還嫌棄他出手太闊綽,「干爸,我要零的。亂給小朋友錢可不對哦,請給我四元人民幣就好。」
沈嘉棠將皮夾送到她跟前,抱歉一笑道︰「怎麼辦,沒有零的。」
唐忠平模模她的頭道︰「去吧,人家又不是沒錢找給你。」
不一會,孩子跑回來,把剩下的錢全塞回了沈嘉棠的風衣口袋里。然後就老老實實地坐在一旁喝自己的女乃茶,眼楮卻左瞥一眼又向右瞥去一眼。
唐忠平哪里沒看到她鬼靈精的眼神,好笑地問︰「看什麼呢?表情那麼奇怪。」
冉冉小朋友向來是個誠實的好孩子,于是也不加隱瞞,笑眯眯地道︰「我剛剛看著您和干爸坐在這里,就突然想到了一個小說情節……」
唐老爺子慢半拍地出言阻止她︰「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麼來著?」
冉冉神情無辜地重復,「小說啊。」
「唐心冉,你今年才幾歲啊,居然就看小說?!」老爺子有點接受不了。
「不是您要我平時多看課外書嗎?」
唐老爺子忍了忍,說道︰「好吧,繼續你剛才的話題。」
「我看到您跟干爸穿著一黑一白的衣服坐在這里,就想到黑白雙煞這個詞。怎麼樣,名字好听吧?在這樣一個平常的下午,黑白雙煞坐著下棋,突然天空閃過一道閃電,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一頭栽在你們旁邊……」
沈嘉棠勉強找到點思路,問她︰「你這是……玄幻小說?」現在的小學生,都已經發展到追看玄幻小說的高度了嗎?
冉冉閉了嘴不作答。她如果回答說是言情小說,從天而降的那個人是個大美女,干爸和外公會不會怒得要打人?
為了轉移大人的注意力,她只好委屈外公了,「干爸穿黑色的風衣很好看,可是外公,你雖然穿著白色外套,但年紀還是大了點哎,寫給讀者看,讀者可能接受不了。」
唐老爺子終于覺醒,恍然地瞪著她道︰「原來你說你寫作文,還投稿,寫的就是這些東西?」
偏偏冉冉小朋友還不怕死地回一句︰「我還發表了哦。」
老爺子氣死,「你等著,回頭非搜查你的書房去。」
奈何人家根本不擔心他的威脅,笑嘻嘻地對旁邊的沈嘉棠道︰「干爸,外公要是把我的課外書都給沒收了,你就再給我買哈。」
沈嘉棠搖頭笑,看著這爺孫倆斗法,心里便是止不住的一陣溫馨之意。
有多少年,他已經沒像現在這樣輕松自在過了?他的人生一直都在按著既定的路線朝前走,而這麼多年的中規中矩生活,卻是令他有一些厭煩了。
當然,目前的狀態他還比較滿意,因為他的生活里,出現了一個人。
絕對沒想到,事情當真發生了轉折性的變化。
瀾溪星期一剛一上班,就听到了一個消息。上次政府競標濱湖新區那塊土地的案子,因為檢察機關收到匿名投訴,說其中有黑幕。後經查實,的確是市土地資源局局長陶慶收取中標公司的賄賂款,以權謀私,擅自將標底泄露給了對方。
陶慶眼見都快到退休年紀,現在卻在臨老的時候被人擺了一道,算是晚節不保。
至于之前中標的那間公司,也因為有行賄的行為,而被取消了再次參加競標的資格。
後來一個星期,瀾溪還處于對這件事情發懵的狀態里,而沈兆彥已經帶著東盛的標書,順利將那塊土地標了下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後續行進得也太順利,而直到看著沈兆彥一派忙碌狀態地投入土地開發事宜,她才算是相信了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件事跟東盛月兌不掉關系,而她比較好奇的是,他們是如何做到的。
晚上下班的時候,雪楊被沈兆彥中途截走了。瀾溪看著他們車子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笑著想,看沈兆彥最近那麼忙,居然還沒忘掉談情說愛的事情,也真是不容易。
一個人,她也不願意回家做飯,打算在路上隨便吃點東西。
時間夠的時候,她出行一般都是坐公交車。一來F市的出租車趕在下班時間都是很難打到,最主要的是,她喜歡那種隨在人群里一路同行的感覺,會令她覺得很溫暖。
心不在焉地朝著公車站牌方向走,沒走出幾步,一輛車駛過她旁邊,停了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瀾溪抬頭,便看到了車里沈嘉棠那張笑容清淺的臉。
嚴格說起來,自從馬場那次之後,這段日子以來他跟她私底下都是再沒有過半點交集。他知道她有意躲著他,原本他手邊有事要忙,便隨著她去了。現在事情全都暫告一個段落了,他知道,必須跟她談談。
瀾溪沒有被他的攔路行為嚇到,只是看著他,神色平淡地道︰「有事嗎?」
沈嘉棠坐在車里,與她對望,笑了笑問︰「有時間的話,能不能一起吃個飯?」
瀾溪思忖了片刻,也沒有表現得扭捏回避,看了他一眼,點頭答應。尷尬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而她還要與他共事下去,總這麼僵著也不現實。
坐上車,行走的方向卻不是她熟悉的去一品居的路,她于是忍不住問一句︰「這是去哪里?」
他轉過臉,淡然一笑,態度自如得好像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那件尷尬的事一樣。瀾溪佩服他之余也想,那她又何必還擺出一副糾結不休的態度?好像她的心里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似的。
「換一家飯店,總去一家吃也膩味。」
反正今天的重點也不是吃飯,隨他要去哪里。
到的是一家火鍋城,點了一個鴛鴦火鍋,剛好兩種口味他們一人一半。
服務生送上茶水,他同平常一樣,伸手想為她斟茶,卻被她躲開。
「我自己來。」再不是相識之初那副笑意盈然的態度,一場尷尬之後,她似乎已經將他列入懶得應付的對象行列。
他也沒有堅持,將茶壺松開給了她。
「今天找你,只為了一件事。」他直接點題,不想再看她一副冷眉冷眼的樣子。
她抬眼,「什麼事?」
他唇角彎了下,笑容和煦如風,「我為那天的事道歉。」
氣定神閑的樣子,如沐春風一般的笑臉,怎麼看,都不像是誠心道歉的樣子。事實上,他根本就沒認為自己做錯了吧?
可是經過這幾天的冷靜,瀾溪已經在心里做好了自己的一番考量。現在他架著台階等她下,且不管那台階順不順她心意,也總比沒有強。
于是她看他一眼,挑眉一笑道︰「既然你道歉了,我也就把它忘掉,不會再放在心上了。」
他倒是沒料到她會如此好說話,一直避著他避了這麼久,他還以為她已經氣憤到不肯原諒的分上,由眼下看來,她好像不過就等他一句無關痛癢的道歉而已。
彼瀾溪的思維邏輯和行為處事,似乎總是不按牌理出牌,不免令人困惑。
「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頓了一下,他臉上浮現笑意,「那天不是還說要扇我一巴掌才解恨?」
居然還敢消遣她,他是太容易得到原諒,反而覺得心里不舒服是吧?
「難道你很想挨一次本小姐的巴掌?」關于這一點,她可以毫不吝嗇地滿足他,買一送一都沒問題。
他搖頭笑,說道︰「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是生氣了沒錯。」但已經氣了這麼久,也差不多了,不忘警告他一句,「你以後要是再敢做這種過分的事,可就不會再像今天這麼便宜。」
沈嘉棠無聲一笑。听她這話,難道是允許了他還有下次的機會嗎?
湯跟菜都送了上來,往鍋里丟燙菜的時候,瀾溪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于是問他︰「濱湖新區那個案子,是你弄的吧?」
他神色如常,注意力都放在沸騰起來的鍋底湯那邊,忙著往鍋里燙菜,看她一眼隨口應道︰「怎麼說?」
瀾溪看著他斯文的舉止,溫雅的笑容,實在不太容易將他跟那種背後捅別人一刀的人聯系到一起。
「那個陶局長下台,是不是有你的功勞啊?」她半真半假地笑問。
他連眼都未眨一下,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的道理,偏偏他自己沒弄明白,所以就要有隨時準備下台的覺悟。」
淡然的語氣,說的卻是最冷漠的話。
這個男人,一直傳言手腕利落作風冷然,今日她算是見識到了。
他見她目光深思地盯著他看,笑問一句︰「怎麼了,覺得我很可怕?」
是有些可怕。
但瀾溪卻不會把這種心思透露給他知道。
她笑了笑,挑眉道︰「不是,是覺得有點欣賞。」
他並不太相信她假意的奉承,看得出來,她是有些排斥他的此番行為,否則剛剛的眼神不會帶著幾分防備之色。
仍是面露微笑,目光卻轉了冷然,「商場上的競爭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況這條路是他自己選擇的,我不過是站在他對立的位置上,剛好揀了個便宜而已。」
他看她一眼,目光里幾分理智與疏離之色,靜靜說道︰「做人就是這樣,說不準哪一天,自己的背上也會挨上這樣一刀。游戲規則如此,選擇進來就不要想著還能全身而退。人人都可以算計別人,也都在被別人算計,所以沒什麼好非議的。」
他這話,瀾溪听著,總覺得別有幾分深意。
也許,她還要把他的心機再往深幾度的地方去想。因為這個男人,分明是一個為了保全自身就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人。
星期三,一如既往地忙碌。
瀾溪正對著一份月度分析表皺眉,有人敲門,她隨口應著︰「進來。」
雪楊端著一杯熱咖啡進來,放到她手邊。
瀾溪抬頭見是她,笑道︰「謝謝。」
最近公司一直都比較忙,濱湖新區那邊的土地即將動工,大家都在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對各自部門可能會出現的問題。
瀾溪身為業務主管,雖然不用操心工程方面的具體事宜,但她的行事作風素來負責,坐其位就必然會用心謀其職。
雪楊看著她凝眉沉思專注工作的樣子,夸張地嘆了聲氣。
瀾溪又抬頭看了她一眼,笑問︰「怎麼了?」
「你一定忘了今天有什麼事了對不對?」看她一副困惑的樣子,如果說不知道,雪楊也覺得絲毫不奇怪。
瀾溪想了想,實在想不起來,便討好地問她︰「什麼事啊?」
就知道她肯定給忘了,難為那個人還那麼在意她。
「今天,有誰要從B市過來啊?」雪楊翻著白眼提醒她。
瀾溪恍然,伸手撥撥頭發,心想自己怎麼把這事給忘了。師兄孟世新上個禮拜就跟她們聯絡過,說這個星期三回來,她跟雪楊都答應了要去給他接機的。
「孟師兄有沒有說幾點的飛機?」眼看都快到中午了。
雪楊回︰「說是十點半的飛機,大概十二點能到。」
瀾溪思忖了一下道︰「現在也快十一點了,我們去機場起碼還要半個小時,現在就走吧。」
她是部門的領導,自然也不需要跑去上一層領導那里報備,穿了外套拿了皮包就能走。
雪楊也沒有阻攔她。與孟師兄已經有兩年多沒見了,現在他肯回來,大家自然都很高興。
走到外面,雪楊去座位上拿東西,瀾溪則跟底下的人簡單交代了幾句。等雪楊拿好東西,二人便直接搭上電梯下了樓,直奔機場去了。
接了孟世新,重新坐上出租車,一路朝市中心行去。
瀾溪已經電話在一品居定好了餐,接了人就直奔那里。
幾年沒見,孟世新的樣子似乎也變了不少。以前讀書的時候,大家都還只是窮學生,著裝與氣質上都偏樸素。如今大家都已是混跡社會多年的人,自然個個衣著光鮮,一派社會精英的模樣。
罷進到包廂坐定,雪楊便接了個電話,然後就面帶抱歉之色地說有點私事要處理。瀾溪其實已經大概猜到她是什麼事,便笑著道︰「去吧去吧,晚上記得回家就行了。」
雪楊帶上門離開了,包廂里,只剩下瀾溪和孟世新兩個人對著一桌子的菜。
瀾溪幫他斟了一杯酒,問︰「師兄,為什麼想回F市來?你在原來的單位已經坐到副總的位置了吧?」
雖然說孟師兄回來她十分開心,但仍是有些無法理解他此舉的理由。
孟世新接過瀾溪遞來的酒杯,笑了笑道︰「大概是年紀大了,不喜歡再那麼在外面飄著蕩著了,人總是要落葉歸根的。」
瀾溪搖頭笑道︰「這可真不像是你會說的話,人家都是七老八十才說落葉歸根這個詞吧?您老人家才多大啊。」
三十歲,而立之年,尤其孟師兄還是一個事業上游走從容的人。這樣一個人,在她眼里,怎麼也不可能說這種溫和到毫無野心的話。
孟世新抿一口酒,臉上笑容溫和,看她一眼道︰「怎麼,我回來你不高興嗎?」
瀾溪揚眉笑,「怎麼會?之前雪楊回來,我們就在說,什麼時候你若也能回來,大學時代的三劍客就算聚齊了。怎知話音都還沒落,你就真的回來了。」
她敬他一杯酒,轉而認真地問︰「說真的,你有什麼打算嗎?願不願意到東盛來?」
孟世新做出辭職歸鄉的決定,自然是老早已經做好了打算。若非想到瀾溪現在的處境,他原本也沒打算回來。
他對她笑了笑,听似隨意地應道︰「好啊,反正去哪里都是要工作,難得你跟雪楊都在那里,而且東盛也是間不錯的公司。」
瀾溪見他答應,自然十分高興,又給他斟了一杯酒。
「我記得你當初學的是建築工程專業吧?」她想到這個,卻又忍不住皺眉,「可惜東盛的工程部是由張光升負責,在他那個人手底下做事,也太委屈你了……」
孟世新似乎並不關心,他只是挑眉問一句︰「張光升是鐘仁安的舅舅吧?」
瀾溪睜大眼楮看他一眼,隨即暗下臉色點點頭。
孟世新看著她黯淡的神色,臉色也跟著一暗。果然,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之後,她一听到鐘仁安的名字還是會黯然神傷。從一開始听說她進東盛上班,他就在心里擔心,可是這邊還沒有擔心完,她那里卻已然傳出與鐘仁安的叔叔鐘柏青訂婚的消息。
他那時候遠在B市,收到她的消息之後假裝工作繁忙,並沒有回來觀禮。並非是工作真的那麼忙,最主要的還是,他無法接受她做出這樣的決定。
一個人的心可以有多大?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顧瀾溪的心似乎只有那麼一點大,自從很多年前只裝下一個人,就再沒有了別人插足的余地。
當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他也不會再置喙些什麼,他只會盡自己的力量,守在她身邊。而目前他想做的,還是希望能早一步將她拉離這場是非。
「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瀾溪自顧吃著東西,抬頭隨意應著︰「嗯,你說。」
他停頓了幾秒,才低聲說道︰「我回來之前,在B市見過鐘仁安。」
瀾溪吃東西的動作停住,愕然地抬起頭來看他,目光里帶著懷疑之色,「他……听說是去了巴黎。」
孟世新對她搖搖頭,「那應該是鐘仁安放的一個煙幕彈,一開始他好像是去巴黎走了一趟,不過很快就偷偷跑回來了,現在生活在B市。」
瀾溪仍有些無法相信,「是嗎?可是……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鐘、沈兩家的恩怨,你知道多少?」
她所知道的,也許比一般人所看到的,多不了多少。
孟世新也沒有等她的答案,徑自說道︰「外人只當是鐘仁安生性散漫、不負責任,卻沒有看到沈嘉棠那個人的心機狡詐。鐘仁安的性格想必你也知道一些,他那個人其實很要強,而沈嘉棠處處壓制著他,他自覺得翻身無望,也厭煩了朋友之間的殘酷相爭,所以才會選擇丟開一切,一心求去的。」
瀾溪的眉心蹙了起來,聲音也轉冷︰「是他告訴你,其實是沈嘉棠把他逼走的?」
孟世新沒有給出正面回答,只是道︰「瀾溪,現在的局面很明顯,鐘仁安既然離開了,便也沒什麼可能再回來。而沈嘉棠那個人,太過陰沉難纏,別人躲他都來不及,你又何必還強留著與他糾纏不休?」
瀾溪不說話,神色冷肅地看著他。
孟世新繼續往下說,若能說得她心思動搖選擇離開這場是非最好。
「我給你一個中肯的建議,該你的東西,你帶走,不該你背的包袱,還是早點丟開吧。」
瀾溪卻是露出一個冷淡的笑容。她看著孟世新問︰「師兄,你還記得當初是怎麼跟我認識的嗎?」
怎麼會不記得?當年的事,也是他一輩子都覺得懊惱追悔的事。
她笑著,神色平和,「也許你要罵我死心眼,但我既然已經一腳踩進來了,就絕對不會中途退回去。我欠人家的東西我要還,至于人家領不領情,不是我關心的事。」
孟世新的臉色也暗了下去。其實以他對她的了解,也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起不了什麼作用。事情已經如此,他也只能做自己能做的事。
「我回頭會給東盛遞一封求職信。」
瀾溪有些不明白,「你若決定要進來上班,我可以去人事部那邊打聲招呼。我想以我現在的身份,這點事總是沒問題的。」
孟世新卻搖頭,「雪楊進去,人家已經覺得你徇私走後門,現在再來一個,對你在公司的形象也不好。」
他笑了笑,半是玩笑地道︰「何況,以我的條件,進東盛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以後我就算進了公司,你也不要表現得跟我很熟悉,畢竟我是在張光升手底下做事。」
瀾溪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張光升看她不順眼,如果知道孟師兄跟她熟稔,必然又要做出一些無聊的行為。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要不,你去別的部門如何?」
孟世新搖頭,「不用了,我就去工程部。」
瀾溪見他態度堅持,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她舉起手里的酒杯,對他笑道︰「那就提前慶祝一下你也與我同一個戰壕里戰斗吧!」
孟世新手里的酒杯與她對踫,看著她的笑臉,也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