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公司上班,所有的人和事似乎都顯得很平靜。大家過完新年回來,都會笑嘻嘻地互相問候新年好。
瀾溪也沒少收到類似的祝賀,只不過大多數人如今對她的態度已經全然不如以前了。那時候她雖然身為公司股東,但實質上還做著部門主管的工作,別人對她也多是對待同事的心態。如今她是沈總的未婚妻,未來的老板娘,誰還敢在她面前造次什麼?
可是當面不敢造次,不表示背後也對她畢恭畢敬。事實上人都有酸葡萄心理,如今整個東盛里面,關于顧瀾溪這個女人的話題簡直可以用精彩紛呈來形容,說什麼難听話的都有。
狐狸精畢竟不是人人都能當得,何況還是像顧瀾溪這樣一個一而再再而三修成正果的厲害女人。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應該會對她心生鄙視之意才對吧?
午休時間,瀾溪與雪楊一起在員工餐廳吃飯。
雪楊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來︰「听說,上午沈總親自發話開除了財務科的兩個人。」
瀾溪對這種不相干的事並不感興趣,只是隨口應著︰「怎麼回事?貪污還是挪用公款了?」
雪楊搖搖頭。
「那怎麼回事?」財務科她所能想到的錯誤,最嚴重的也不過是挪用公款做假賬之類的。
「跟你有關系。」
瀾溪十分詫異,「我?」
「開除的是財務科的科長跟一個資深組長,听說是在背後說你的壞話,剛巧被沈總听到了。他于是二話不說,直接通知了人事部叫她們兩個收拾東西走人。」
居然會有這種事。瀾溪听著,感覺像在听故事。且不論沈嘉棠不是那種公私不分的人,以她與他之間的關系,他好像還沒有必要因為這等小事就用極端的方式來維護她吧?
雪楊見她走神,忍不住調侃道︰「我還真不知道,幾時你已經對他那麼重要了。」
瀾溪嗤笑了一聲,回道︰「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她卻是想起了一件事來,「財務科的科長,據說好像跟張光升之間有曖昧的吧?」
不用再往下說,雪楊也听懂了她話里的意思。
瀾溪抬起眼楮,對她露出一抹嘲然的笑。
晚上回家的路上,瀾溪看著專心開車的沈嘉棠,展顏一笑道︰「你沒什麼話對我說嗎?」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指哪一件?」
她故意道︰「哦,原來還隱瞞了很多件啊。」
他笑了笑沒有回話。
「听說你今天為了我,特地開除了兩名員工。」
他的眉梢動了一下,「你知道了?」
這麼轟動的一件事,她是肯定會知道的吧?何況她還算是事件的半個主角。
「我該對你說聲謝謝嗎?」她笑得明媚。
「你不贊同我的做法?」他挑眉,看了她一眼。
「如果按人之常情來看,我應該說你太草率了。可是踫巧我看得要比人之常情遠一點。听說財務科的科長為人十分謹慎,進公司這麼多年一直表現得很好。想找到她的把柄並不容易,也真難為你犧牲形象,飾演了一回為了女人而遷怒的笨男人。」
他不得不對她的敏銳報以欣賞。
當然,他自然也听得出她話里的不滿。
「瀾溪,你我既然已經是夫妻,就要有並肩面對任何事的心理準備。何況你早已經身在其中,公司是我的,自然也是你的。」
瀾溪將他話里的意思听得十分明白。她不滿他打著她的幌子,連帶著她也做了惡人。而他卻在提醒她,如果他是惡人,她自然也逃月兌不了這個身份。
仔細想想,如果她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好像立場的確不怎麼站得住腳。既然如此——
「不管怎麼說,為了表達我的感謝之意,晚上我決定下廚做飯,當作犒勞你一下。」
沈嘉棠卻是有些淒涼地想,她下廚做飯,就絕對不可能讓他體驗到被犒勞的感覺。當然說生不如死太夸張了,他還是從現在開始考慮著,該怎麼樣才能讓她放棄廚房的樂趣比較重要。
正月里,沈兆彥去了趟B市。回來上班之後,他便約了沈嘉棠出來吃飯。
吃飯當然不是主要的。兄弟兩個每次約著一起吃飯,必然都是有其他事情要談。
沈兆彥當然沒空再拐彎抹角,直接道︰「大哥,這次我在B市遇到了一個人。」
沈嘉棠頭也未抬,淡然一笑道︰「仁安最近怎麼樣?」
沈兆彥也詫異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沈嘉棠伸手取了餐巾拭了拭嘴角,慢條斯理地道︰「比你早一點。」
「那你有什麼打算?」
沈嘉棠笑了笑,「對我來說,相安無事最好,但似乎是不大可能了。」
從知道仁安偷偷從巴黎回國時起,他就知道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平靜了。不過無妨,他不介意多個朋友或敵人,對他來說,鐘仁安想選擇怎樣一個身份,他都會尊重對之。
沈兆彥不忘勸誡一句︰「公事上還可以慢慢來,但你跟顧瀾溪之間,我建議還是早一點結婚比較好,省得再生事端。」
沈嘉棠搖頭一笑。他跟顧瀾溪之間的問題,又豈是一段各懷心思的婚姻就可以約束得了的?
「結婚證我們已經領過了,婚禮原本想推遲一點。不過反正最近公司也不忙,早一點將儀式辦掉也好。」
沈兆彥十分佩服地道︰「動作可真夠快的。」他居然都不知道。
沈嘉棠笑看他一眼道︰「我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什麼時候輪到你?」
沈兆彥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
沈嘉棠狀似隨意地道︰「人必須學著往前看,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不是總糾纏在一些過去的事上面。進或退,都只是一念之間的事。」
沈兆彥皺著眉道︰「我會認真考慮清楚的。」
有錢無閑的人,所有關于婚禮的籌備事項想當然都會丟給婚慶公司去處理。
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來征詢新人的意見,瀾溪直接將他們西式婚禮的方案否決了。她不喜歡跟風辦西式的婚禮,禮服也是直接去蘇州訂了幾套旗袍。
沈嘉棠一如既往地風度絕佳,將所有的決定權都交給了瀾溪。瀾溪對那些瑣碎的事情也不是很上心,只要大方向不違背她的意思,其他則隨便婚慶公司去折騰了。
日子定在四月底,等到天氣轉暖辦儀式,總好過大冬天冷哈哈的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婚禮前的一個星期,瀾溪已經在家里休息不去上班了。閑暇的時候,便拉著雪楊去逛街。
雪楊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重復著一個問題,她總是覺得不放心,總感覺瀾溪的這場婚姻來得太隨性太兒戲了一些。
「我真的不太懂你心里是怎麼想的。難道你是真的愛上沈嘉棠了?如果是這樣,那我還放心一些。」
瀾溪神色平靜地道︰「這世上多的是沒有愛情的婚姻,誰說我一定要愛上他才去嫁他?」
雪楊看著她搖頭,現在說得理智冷靜,她怕是忘了,人也是感情動物,相處久了總是會生變的吧?當然那樣也未嘗不會發展出一個好的結果。
這樣一想,便也釋然了。
「眼看你就要結婚了,孟師兄卻突然請假離開,我看他也不大可能會回來觀禮了。」
瀾溪想到這個也覺得很失落。除了雪楊,孟師兄算是她僅有的好朋友。只可惜一男一女之間很難有真正的純粹友情,他喜歡她,她無法給出回應,就落了個普通朋友也無法做的結局。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給他發請帖的,他如果不肯來,我也沒辦法。」
舉行婚禮的地點就定在先前他們訂婚的酒店。
場面遠比瀾溪想象中還要隆重熱鬧。因為來了很多人,將偌大的大廳全坐滿了。而那些來客里面,還不乏一些位高權重的政府官員。
全是沈嘉棠那邊的人脈關系,相形之下,瀾溪這個「聲名在外」的新娘子,身家背景則顯得寒酸許多,其實根本是離譜到沒有一個親戚出席。這無疑又多了一條讓別人嚼舌根的好話題。
旁邊一間員工休息室被臨時用作了新娘子的化妝室,到了這個時候,所有的一切皆已經準備就緒,只等著儀式開始。
瀾溪身上穿的是一襲桃紅色的錦緞旗袍,高領窄袖,貼身剪裁,襟口處繡著一只造型別致的牡丹,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雅致且端莊。
雪楊身為伴娘,則挑了一條粉綠色的小禮服裙來穿。
瀾溪拉著她的手,有些感慨地道︰「我在想,也許不久之後就該輪到你出嫁了。」
雪楊笑得勉強,「也許吧,反正嫁給誰不是嫁呢。」
瀾溪卻不擔心這個,「你以為沈兆彥會讓你嫁給別人嗎?除非你不嫁,否則我們倆肯定是要做妯娌的。」
「算了,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干嗎老說讓我心煩的事。趕緊再檢查一下,首飾什麼的都戴好了沒有,等下該出去了……」
瀾溪拉住她的手打斷她︰「雪楊,我希望你能幸福。」
或許是,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便希望它能由自己親近的人去完成它。
「那你呢,當初我們一起在靈隱寺祈福,說我們一定都要找到那個對的人,才會嫁給他。沈嘉棠是你的那個人嗎?」
「我跟你不一樣……」
雪楊搖頭,「絕對是一樣的!」
瀾溪想著走至今日所發生的一切,忽然心意變得柔軟起來,「人都是有感情的,也許我跟沈嘉棠相處久了,就真的會愛上他也不一定。」
雪楊想,也許日子久了,她終究也會從困縛的境地里走出來的吧。
司儀敲了門進來,笑著道︰「沈夫人,儀式要開始了,您準備好了嗎?」
瀾溪回道︰「好了,我隨後就來。」
酒店的整一層樓都被包了下來,所有的布置則完全按照中式的風格來的。以紅色為底色,四周掛滿了紅金相間的彩綢。
沈嘉棠已經站在了入口處,等候新娘子的出現。
新郎官今日是一身白色的中山裝,襯得整個人越發的溫顏如玉。他原本就瘦削挺拔,氣質上偏清俊儒雅,中山裝穿起來自然很合適。
見瀾溪走過來,他溫然一笑,對她伸出手,不忘贊美一句︰「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瀾溪將手放進他的掌心上。
兩旁的侍者推開大廳的門,一室的喧鬧氣氛展現在眼前。
沈嘉棠看到瀾溪臉上閃過一絲怔忪之色,握緊了她的手道︰「走吧。」
這一刻,已經是誰都不能再後退半步了。
原本熱鬧的大廳有了片刻的安靜,主持人遠遠站在台上,揚高了聲音道︰「有請我們的新人入場!」
瀾溪下意識朝身旁的人看去了一眼,沈嘉棠的臉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牽起她的手朝里面邁進。
如果她與他之間是正常戀人關系的話,那麼今天這樣大喜的日子她應該覺得開心。只可惜即便此刻她被他握住了手,步入真正的婚姻殿堂,她還是少了一絲真實感。不是相愛的兩個人選擇走入婚姻,將來的日子是否真的像她之前想象得那麼簡單,這一刻她忽然產生了遲疑。
一對外人眼中十分登對的新人在眾人的注視下,一步一步朝前走著。
身後的門卻突然再次被推開,伴著讓所有人都為之一震的話︰「等一下!」
瀾溪在听聞了那個聲音之後,有一秒鐘的失神,等回過神來後幾乎是倉惶地轉身望去。其實她那一秒鐘的猶豫是在想,最好是自己听錯了。
門已經被推開了,來人背光而立,瘦削的影子投在了鮮紅的地毯上。
沈嘉棠也轉過身去,並沒有表現出很意外的樣子。
大廳里的來客全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但凡認識沈嘉棠的人,想當然也都認識來者。而他,正是傳言中那個爛泥糊不上牆的東盛前老總——鐘仁安。
此刻的他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氣息未定,顯然是匆匆趕來的。
沈嘉棠先一步露出微笑,開口道︰「仁安,你能回來觀禮,我很開心。」
鐘仁安大步走上前來。
沈嘉棠笑意溫和,新娘子的臉色卻已經轉成青白之色,顯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了,她沒有想過,在幾年之後,她跟鐘仁安會在這樣的場合下以如此的方式重逢。
鐘仁安的身後,緩步跟著出現了一個人,孟世新。同樣的衣著隨便,風塵僕僕。一切的突如其來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必然是他將人給找回來的。
四周是漸漸轉噪的議論聲。當初鐘仁安的突然離開本就給外人留下了無數的猜測,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必然是與沈嘉棠月兌不了關系。如今消失已久的人突然出現在婚禮上,看他的臉色和架勢,倒真的很像是來鬧場的。
沈嘉棠笑著招呼道︰「既然來了,先坐吧,儀式就要開始了,有什麼話回頭我們再敘。」
他將瀾溪的惶然與怔忡之色收入眼底,卻是不動聲色地重新握起了她的手。
瀾溪的眼楮還停留在鐘仁安身上,被他一拉,幾乎是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沈嘉棠看了她一眼,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
鐘仁安顯然是倉促成行出現在這里,所以他顧不得去想更好的說辭,只好一句到位,對瀾溪道︰「不要,不要嫁……」
在別人的婚禮上教唆新娘子不要嫁,怎麼看都像是在說著一句最好笑的笑話。若非是相熟,像他這種不識場合與時務的人早該被轟了出去。
瀾溪看著他消瘦的臉龐和眼底那一抹哀傷的神色,心里就止不住地發酸起來。到底是自己傾心過的人,原本她在經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已經不再抱有奢望。偏偏孟世新卻在這個時候開了她一個玩笑,她之前並沒有想過他所說的「有辦法」,會是找來鐘仁安出面阻止。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遲了。
沈嘉棠握著瀾溪的那只手暗暗緊了一下,他在示意她不要失態。他又轉對鐘仁安溫和一笑道︰「仁安,你久未歸家,這次卻特地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本該很感動才是。只不過可不要拿你的嫂子開玩笑啊,她會不習慣的。」
鐘仁安回了他一個虛浮的笑,目光卻是灼然而堅定的,「還好我回來了,既然我回來了,就不會隨著她拿自己的幸福開玩笑。」
沈嘉棠與他對視著,嘴角的笑容緩緩收了起來。
「如果你真是要來鬧場的,抱歉我不能招呼你。」
鐘仁安不再與他爭執這些,十分干脆地要來拉瀾溪的手,「跟我走!」
然而他的手卻被沈嘉棠擋開,「說起來我們也算是親如兄弟的關系,在兄弟的好日子來鬧場,總是說不過去吧?」
鐘仁安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靜地道︰「嘉棠,既然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就不要牽扯上不相干的人。」
沈嘉棠回了他一個似是而非的笑,「瀾溪已經是我的妻子,如何能說她是不相干的人呢?」
鐘仁安有些遲疑地看向一旁的瀾溪,「什麼意思?」
瀾溪幾乎是艱難地吐出一句︰「我們……已經登記過了。」
也就是說,今時今日她其實已經是沈夫人了?
鐘仁安瞬間泄了氣,苦澀地搖搖頭,喃聲道︰「沒想到,我竟然還是來晚了一步。」
像是他來的時候一樣,他走的時候也是轉了身就匆匆而去,完全沒有將在場的一干看好戲的人看在眼里。
孟世新遠遠站著,看瀾溪的目光是失望的。他亦是沒有多作停留,轉身就離開了。
瀾溪本能地就想追上前去,奈何手仍被身旁的人牢牢握著,根本無從掙月兌開。
他臉上的笑容疏淺溫和,用平靜無波的語調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做事要掌握分寸。」
瀾溪承認此刻她的心已經亂了,她已經無從分辨,是看著鐘仁安離開的背影覺得傷心一些,還是不想讓沈嘉棠難堪的心思更重一些。
四下坐滿了賓客,大家還在等著他們給今天的婚禮一個最圓滿的結尾。她的手也還在他的掌心里,怎麼也躲不開了。
沈嘉棠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走吧,不要讓大家等太久了。」
既然結婚證都領了,躲避這樣一場形式上的儀式好像也沒什麼意義了,顯然她已經沒有了選擇後退的權利。
垂下眼,她隨在他身旁,一步一步朝前行去。
中式的婚禮,席間少不了要一桌一桌地敬酒。雖然基本上都用白開水代替了,但也有踫上與沈嘉棠關系不錯的人來鬧他,所以一晚上下來他沒少被灌酒。
散場之後,還有人吵著要鬧洞房,全被身為伴郎的沈兆彥給擋了下來。新郎官晚上喝了不少酒,此刻臉色看起來也並不十分好。其實最主要的,婚禮開場前的那一個小插曲,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數,不過是為了喜慶,倒不是真的還想再鬧他。
大家便笑著將矛頭轉向沈兆彥,說今天的賬全記著,下次留到他的婚禮上一並清算。
送走了客人,走出酒店,司機已經站在婚車旁邊等候。
沈嘉棠與沈兆彥先一步走出來,瀾溪則跟雪楊走在後面,一路低聲說著話。
拉開車門,沈嘉棠先坐了進去,他並沒有特別回過頭來關照瀾溪,徑自坐進車里之後就側著臉闔上了眼楮。
瀾溪站在車邊問雪楊︰「你怎麼辦?要我們送你一程嗎?」她這話是故意說給一旁的沈兆彥听的。
沈兆彥看向雪楊,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模樣,用征詢的語氣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送你回家好不好?」
雪楊並不在乎他要說什麼,反正如今她看得開了,任何事在她眼中都不過無所謂一場。
「好。」
她轉身對瀾溪道︰「你先走吧,如果有什麼事再給我電話。」
瀾溪將沈兆彥的態度看在眼里,總算稍稍對他們兩個人放下心來,坐進車里,對司機說︰「走吧。」
車子以緩慢的速度開出酒店的廣場,駛上了街道。
夜已經深了,一路行來,昏黃的路燈光穿過車窗玻璃投進車里來,投在了此刻正雙眼微闔的男人臉上。
今天晚上她在一旁看著,知道他喝了不少的酒。人家都有風度,不會來灌她這個新娘子,況且也都是他的同學和朋友。而他今晚的態度也有些反常,其實只要稍加推月兌,人家也不會真的為難到底。他卻偏偏只要有人來灌酒,就統統都不拒絕。
她不至于傻到毫無察覺,想必是鐘仁安的突然出現讓他心里有了疙瘩,也所以此刻才會一副冷淡態度,話也不同她多說一句。
她無法說清自己此刻的心情,鐘仁安的出現同樣令她措手不及。在她已經動搖了心思,想與沈嘉棠好好生活下去的時候,她曾經傾心的人偏偏出現了。其實如果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究竟還喜不喜歡都是其次,困擾她的是,接下來她該以怎樣的態度自處,又如何去面對那些將要面對的人?
下意識又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捫心而論,他對她總是不錯的,始終對她維持著包容的風度,甚至為了她拋棄單身。話說得再漂亮都是假的,至少他是真的附諸了行動,當真娶了她。
她不免有些失神,直到他溫熱的掌心貼上她的手。
「怎麼,覺得很失望嗎?」此刻他已經睜開了眼楮,看著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瀾溪微微皺眉,「什麼意思?」現在就打算興師問罪嗎?
他看著她遲遲未再說話,突然嘴角一彎扯出一個輕淺的笑來,「我自認長相還沒有差到足以令你嘆氣的地步,所以你皺著一張臉的態度實在有點傷我的自尊。」
瀾溪明顯一愣,她還以為,他是想來質問她與鐘仁安之間的種種。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是她小人之心揣測錯了他的心胸,先前的冷淡也不過是因為他酒喝多了身體不舒服而已。
看到他笑,她竟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或許她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來承擔他的怒氣,但潛意識里,她並不想看到他生氣。
「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不要總愁著一張臉,這不像是顧瀾溪該有的表情。」
瀾溪靜了幾秒之後露出一個粲然的笑,回他︰「顧瀾溪該有的表情是不是這樣,笑得沒心沒肺才算合了別人的心意?」
她沒等他回話,接著又說出一句︰「不過你說得沒錯,今天總是一個好日子,我應該覺得開心。」
沈嘉棠眼底的笑容緩緩轉成了深沉之色。听她這話說得也沒有幾分誠意,而她的心里想些什麼他又怎會不清楚?
只不過她大概不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並非互相喜歡的兩個人就可以走至終生。天時、地利加上有心,才有可能讓事情順遂了自己的心願。而剛巧,他懂得這個道理,她卻是不懂。
回到家,一切仿佛如常。
沈嘉棠的居所原本就裝修得精致講究,所以結婚之後也不需要特地再裝修一番。
之前瀾溪一直都住在客房里,登記至今也還是維持著原狀。只是之前還能借口她在心態上無法調整,那麼經過這麼久的時間,所以的儀式皆已經辦完,她若是再想閃躲好像也不太可能了。
打開客廳的燈,沈嘉棠一邊月兌去外套,回過頭問她︰「你要先去洗澡嗎?」
這本是很平常的一句話,此刻听在瀾溪耳朵里卻總覺得令她渾身別扭。她往沙發上一靠,佯裝很累地道︰「還是你先吧,我穿了一天的高跟鞋腳疼,先歇一下。」
沈嘉棠沒有異議,回房間放好了外套,進浴室去了。
客廳里一瞬間的安靜,讓瀾溪下意識又放任思緒游離起來。
懊不該打個電話去?此刻他想必是跟孟師兄在一起的。拿起電話,她卻又猶豫了。接通之後,她能對他說些什麼?又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面對他,是他的師妹,他名義上的嬸嬸,還是今日的沈夫人?
如果他今天沒有出現,眼神里沒有表現出對她的痛惜和不舍,那麼她嫁給誰都不重要。可是他的態度分明給了她一絲希望,如果往前哪怕半年,她都會毫不猶豫地走回他身邊去。
只可惜沒有如果,若她想拋開一切重新來過,沈嘉棠也是不會放過她的。他絕對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她早已經領教過了。
浴室方向傳來的聲音拉得她回神︰「怎麼拿著電話發呆?要給誰打電話嗎?」
瀾溪轉頭望去,見他從門里伸出頭來,頭發濕漉漉的還滴著水。
「我衣服忘拿了,幫我拿一下。」他不給她時間繼續發呆,目光看向臥室的方向示意。
瀾溪將電話放了回去,應了一聲︰「好。」
心里卻在想,她住進來這麼久,可是一次這樣的狀況也沒發生過。事實上他分明是一個細致入微的人,怎會粗心到衣服也忘了拿?難道真的是晚上酒喝太多的緣故?
進了房間,取了衣服走到浴室門口遞給他,動作十分利索,轉過身就想走。
卻是沒想到他接下來的動作。
他長手一伸,拉住她的胳膊,就勢將她拉進門里。
浴室里霧氣蒸騰,瀾溪在反應過來之後,臉上止不住地一熱。
他將她困在懷里,湊到她耳邊輕聲說道︰「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種時候,瀾溪倒還有心思瞪他,「以後別想我給你拿衣服!」
可惡,早知道就讓他待在浴室里出不來算了!
他眉梢一挑,眉眼間染上一抹她從未見過的輕佻之色,笑意盈盈像個調戲良家女子的痞子,「無所謂,反正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怕別人偷窺,不穿衣服也不犯法。」
早該覺悟,這種曖昧的時刻她絕對佔不到任何口頭上的便宜,他一個大男人,怎麼也都比她一個女孩子臉皮厚。
「讓我出去,我衣服都弄濕掉了。」不想跟他再閑扯下去。
他卻是半分松手的意思也沒有,笑道︰「那正合我意。」
瀾溪剛消化掉他話里的意思,他的氣息就壓了下來。唇齒間的一番糾纏之後,她分明聞到了酒精的味道。
也許擱在正常情況下,沈先生不會做出這種輕佻的事情來。但醉酒實在是一個好借口,給了他放肆妄為的理由。
思緒里仍殘存著最後的一絲理智,她避開臉,想退出門去。
他嘴角噙著笑,用幾近自負的語氣道︰「我不許你再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