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經貿系王子式的人物丁暢好像淪陷了,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很平凡,是中文系的陸瀟瀟。
流言四起的時候,當事人丁暢仍是一派沉默態度,仿佛並不上心的樣子。
事實上,他並不像外界看到的那樣平靜,畢竟三不五時跑到他這里來探口風的人惹得他十分心煩。心情不爽了,他便回到寢室去提審那三個人。
「誰傳的?」他手指間夾著一根煙,斜靠在桌子邊,臉上的神情不明,看起來頗有幾分逼供的意思。
三個人當中,有兩個人是無辜的,所以皆露出困惑的神情。另外那個「犯了事」的人則乖乖擺出合作態度,舉起手來,「我傳的。」
陳同宇唾棄他一句︰「吳灝,你也太三八了吧。」
吳灝不知反悔,反而理直氣壯地道︰「你們這些沒談過戀愛的木頭懂什麼?這叫計策!」
丁暢還是不動聲色,直直地看著他。
吳灝被他看得心里有些毛了,說道︰「首先,我是知道兄弟你現在的心思,你隔三差五就往陸瀟瀟唱歌的酒吧跑,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你這人性格太低沉,不知道什麼叫該出手時就出手。如果喜歡上了一個人,就要馬上出手把她搞定。反正流言不是你傳的,就算她拒絕你,你也不會因此而丟了面子。」說著忍不住得意起來,「看我多夠哥們,幫你想得多周到啊。」
丁暢轉身面向陽台,掐熄了手上的煙,無聲地露出了一個笑。
進浴室整理了頭發衣服,他取了桌子上的手機要出門去。經過吳灝身邊的時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一笑道︰「干得好,兄弟,謝了!」
吳灝反應過來他的話,隨即指著他的鼻尖,拉長了調子道︰「哦……我就說吧……」
丁暢無視其他三個人追光一樣的眼神,神情愉悅地走出門去。
每天到了這個時段,酒吧里的客人都不是很多。
音樂仍在低回流淌著,有人一邊擦著手里的薩克斯,一邊抬下巴對瀟瀟示意︰「看,火坑孝子又來了。他還真是有誠意,幾乎天天來,天天都坐在那個位置上。」
瀟瀟抬頭望過去,隨即搖頭否認道︰「別亂說,他只是我同學,又不是為了我才來的。」
最近丁暢的確有些奇怪,隔三差五就來酒吧里坐坐。不過她跟他真正接觸得其實並不多,他一般都是坐一會就離開,並沒有刻意來找她。
薩克斯手叫方輝,他來酒吧的時間比瀟瀟還長,大她一歲,瀟瀟平時都管他叫方哥。
方輝鄙視瀟瀟的少根筋,用經驗十足的語氣道︰「同學怎麼了?同學就不會因為你的風采而折服,跑來為你當火坑孝子了?」他在這里混了那麼多年,什麼樣的人和事沒見過?
瀟瀟只是笑笑,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她跟丁暢只是同學一場,對彼此談不上熟悉,也沒有什麼特殊的交情,只能算作點頭之交而已。
今天的歌已經唱完了,瀟瀟打算回後台收拾一下就離開了。
可是有些出乎意料,她沒想到身後那個來了很多天卻一直態度疏遠的人會突然叫住她︰「陸瀟瀟!」
瀟瀟愣了一下,回頭笑了笑問︰「有事嗎?」
他挑了下眉回道︰「我有點事想和你說,有空嗎?」
瀟瀟一時還真想不起來他能有什麼事需要對她說,不過轉念突然想到,她還欠他一頓飯,沒準他就是來找她還這個人情的,于是點頭道︰「你等我一會,我去拿一下東西。」
丁暢站了起來,「好,我去門口等你。」
瀟瀟對他笑了笑,轉身進了後台。
酒吧一條街臨著古老的南淝河。此時夜有些深了,冬天的晚上走在河邊總是會覺得尤其的冷。
瀟瀟縮著腦袋走在一旁,心想若非他說有事情要談,她這種體質怕冷的人說什麼也不會挑這種時候玩什麼河邊漫步。
丁暢見她搓手又跺腳,便月兌下外套想給她,卻被她擺手拒絕。
「不用了,我不冷。」
看她那副天寒地凍的樣子,不冷才怪。他不理會她的假客套,直接將外套披到她身上。
瀟瀟避開他的視線,心跳有一秒鐘的加速。她跟他,好像還沒熟到這種程度吧。
為了掩飾心里的尷尬,她找了個話題問道︰「你剛剛說有事找我,是什麼事?」
丁暢看她一眼,繼續踱著慢步,狀似不經意地問︰「這幾天在學校,你有沒有听到些什麼流言?」
瀟瀟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反問一句︰「什麼流言?」
他又看了她一眼,心想她裝傻的功力倒真是不錯。A大雖然很大,但學生圈子卻很小,流言一旦起來了,絕對是連廚房師傅也能隨口就說出相關的八卦內容來。而她,身為A大中文系的學生,居然什麼都沒有听到嗎?
既然她想裝傻,他也懶得再跟她猜心思浪費時間,決定執行一下吳灝的那個方針︰該出手時就出手。
「就是關于我跟你的流言。」
瀟瀟越發困惑,「你跟我,會有什麼流言?」她長到這麼大,流言對她來說其實是司空見慣的東西。她從來不去關注那些,管它們多麼惡毒地詆毀著她的名譽。加上她平時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學校,是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
丁暢頭疼得很想撫額嘆氣,看她一臉無辜的樣子,難道真是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在意,而她其實根本沒放在心上?
不想再玩故作深沉的把戲,他直接道︰「人家都在傳,說我喜歡你。」
瀟瀟瞪大眼楮,第一個反應就是嗤笑一聲,用鄙視的語氣道︰「誰啊,傳這種不靠譜的傳聞。」她看看他,嘴角的笑意漸深,用手指指自己再指指他,「我跟你,是個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啊!」
什麼話!
好在她這話只是在他面前說,否則一定非遭到群毆不可。再說了,他跟她,怎麼就不可能了?看她笑得坦蕩,真當這件事只是一個空穴來風的笑話嗎?沒心沒肺的女人。
丁暢停下腳步,拿深沉的目光看著她,也不說話。
瀟瀟在他看起來有些危險的目光注視下,笑聲也干巴起來,只好試圖轉移話題︰「那什麼,上次不是答應要請你吃飯嗎?你什麼時候有空,盡避來討債好了……」
「做我女朋友吧。」夜色深沉,他的目光卻在路燈的映襯下閃閃發亮。
「我剛剛發了工資,請你吃飯沒問題……」她還在徑自說著,等反應過來之後,愣了很久,然後給出回應。
她將笑臉一收,皺起眉冷眸對上他,「同學一場,別開這種傷感情的玩笑。」
他遭遇她的冷臉,只是不以為意地挑了下眉梢。陸瀟瀟的脾氣看似八面玲瓏很好說話,實際上卻是性格倔強強硬得很,他已經做過心理準備了。
「我不拿這種事開玩笑。」
她沒有那種遭遇表白的小女兒嬌羞,連半點尷尬的表情都沒有,只是很理智地看著他問一句︰「理由?」
應該是什麼理由?其實他也不知道。听著她唱歌,看著她玻璃般透明的眼楮,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想靠近。
又或者是,多少年前,他看著她從摩托車上跳下來,一頭的黑發,笑容明媚燦爛。遠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動心了吧。
「你是個好女孩。」拙劣而俗套的說辭,說出口之後他自己也覺得肉麻胃酸。只好自我安慰地想著,有生以來第一次對異性表白,能做到他這個分上已經很不錯了。
末了,他自己也覺得尷尬,于是眼神閃爍語氣別扭地又廢話了幾句︰「反正你單身我也沒女朋友,湊在一起不也挺好?」
瀟瀟愣了一秒,哈哈大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不小心看了某部惡俗的偶像劇,想找個人來先演練一下台詞,以便將來對喜歡的女孩表白時能順溜一點,對不對?」
就說他今天很反常,眼前分明是酒喝多了或腦子發燒了才會有的癥狀。
丁暢瞪她一眼,一句話丟過去︰「我像這麼無聊的人嗎?」
瀟瀟很想大無畏地點頭,不過還是忍住了。雖然平時他不像這種無聊的人,但保不準他偶爾會思維失常一次。
「行行,知道你不是無聊的人,所以以後這種玩笑請一定少開。還好對象是我,換作一般的女孩子,萬一人家當真了,看你怎麼辦。」
不再與他糾纏在這個話題上,她雙手插進外套口袋,率先一步朝前走去。
丁暢看著她的背影,淡淡皺了下眉。他不傻,自然可以感覺得出她避縮後退的態度。她在害怕著什麼?是他的家庭、世俗的眼光,還是他這個人本身?
陸瀟瀟,你以為裝傻就可以躲開一切嗎?
吳灝覺得自己也不算愚鈍,「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道理總還是懂的。
丁暢突然要請他吃飯,單獨只請他一個人,狠心地把寢室另外兩匹狼給拋棄了。
吳灝一瓶啤酒灌下肚,支著下巴問他︰「說吧,什麼事需要兄弟出手的?」
丁暢最近的日子過得不怎麼順暢,想來想去也只想到了吳灝能出手指點個一二。
「你最近很閑吧?」他迂回著問一句。
吳灝分明看出了他的心思,不給面子地道︰「誰說的?我明明忙得很。」丁暢拿眼楮瞪他,看得吳灝擺手告饒,「好吧,誰讓你是我兄弟,為你兩肋插刀那是我的本分。你說吧,到底什麼事?」
丁暢想了想,說道︰「榮升你當我的狗頭軍師如何?」
吳灝一听當然不干了,「這麼低俗的職業,兄弟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丁暢又想了想,再道︰「那換一個,當我的愛情顧問,如何?」
「這還差不多,高雅多了。」顧問滿意了,接著道︰「什麼癥狀,說來听听。」
「怎麼樣才能將對方擺平?」俗不可耐的問題,偏偏一個個看似精明的戀愛男女們,卻往往很難順利找到解決之道。也所以,才會一直有著那麼多你追我躲的愛情戲碼每天上演。
吳灝也不?嗦,干脆利落地回道︰「一個字︰磨。」
「什麼意思?」
吳顧問不回答,繼續比出兩根手指道︰「兩個字︰耐力。」
丁暢找到了他的邏輯方向,調侃道︰「三個字︰干耗著。對不對?」
不料人家瞥他一眼道︰「錯,是苦肉計。」
總結下來就是︰一磨二耗,差不多的時候使出一招苦肉計,鐵定拿下。
丁暢有些懷疑他的這幾條所謂的「愛情經典策略」是不是有餿主意的嫌疑,但因為他自己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不妨從中提煉精華,選擇性地試試看再說。
可是還沒有等到丁暢做出什麼建設性的舉動,陸瀟瀟那個女人已然先他一步整出了一件事來。
他去酒吧接她下班,意外地看到了她跟一個年輕的男人走在一起。
他遠遠駐足觀望,看著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神色親近。
終于走到近前,他雙手插在褲袋里,表情平靜地看著她。
瀟瀟正和身旁的人聊得開心,一抬頭看到他,愣了一秒,從容笑道︰「不早了,你這個時候還來酒吧喝酒嗎?回頭小心進不了宿舍……」
丁暢的目光停留在她旁邊的那個人身上。對方與他一般高,戴著黑框的眼鏡,笑容和煦,頗有幾分清俊儒雅的味道。
對方笑看著他,率先打招呼︰「你好。」
伸出手來,丁暢只是看了看,並沒有與他交握,將視線轉到瀟瀟臉上去。
彼南明仍是微笑著,對他的無視行為也不在意。
瀟瀟被丁暢冷凝的目光注視著,心里總免不了有些發虛。她認識他也有些年頭,他只是看起來漫不經心好說話而已,事實上,如果他生氣了,就會是眼前的這種表情。
只是,只是今天的這個局面,遲早也是要面對的。
她暗暗吸了口氣,微笑著為他們做介紹道︰「這位是我男朋友,顧南明。南明,他是我高中同學兼大學的同學,丁暢。」
丁暢冷冷地盯著她看,瀟瀟的目光也不回避,直直地與他對望。她知道,丁暢從來都是精明敏銳的,這個時候她哪怕眼神閃了一下,也會讓他看出破綻來。
好在,他的耐心終是不如她。他只是後退一步,對她點點頭,冷然一笑道︰「祝你們幸福。」
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瀟瀟看著他漸漸離遠的背影,不知怎麼心竟微微泛起酸澀的疼。從來都知道與他之間是不可能的,即使這幾年,她都有意無意默默關注著他的近況,她心里也有數彼此之間的距離有多遠。
當他說「做我女朋友」的時候,她並不是不動心。可是動心又能如何?他們都還年輕,無法為自己漫長的一輩子給出保證。既然如此,就干脆避免錯誤開始。
彼南明站在一旁,十分清楚瀟瀟臉上的黯淡之色代表著什麼。他忍不住說︰「非要這樣嗎?我看他人也不錯,就是覺悟差一點……」
瀟瀟瞪他一眼,顯然是不樂意人家說丁暢的壞話。
彼南明很無辜地挑起眉梢道︰「我又沒說錯。我跟你,但凡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這個丁暢,不是一直都被傳得十分出色嗎?怎麼就沒看出來呢?再說了,他都不知道要求證一下的嗎?居然就生氣了……」
瀟瀟頭大地舉手告饒,為了堵住他的口,只好道︰「行了行了!我肚子餓了,請你吃飯,當作剛才出借你個人形象的報酬……」
彼南明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徑自在心里想著,看架勢瀟瀟分明不是沒感覺。只不過她考慮得也很實際,丁暢那樣的家庭背景,並非是她自己不在意就可以解決的事。這是也為什麼他剛剛沒有拆穿瀟瀟的原因。
因為他也覺得,感情並不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活在世俗里,就要有接受其他龐雜干擾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