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非常冷的男人。
趙晴希從沒見過這種全身散發出冰寒氣場的男人,年紀差不多三十左右,有著相當清俊的五官,稱得上是美男子,他還是個衣架子,一襲黑色合身勁裝,將他寬闊的肩、瘦削卻結實的頎長身軀展露無遺,那半濕的黑發、手執著長鞭的模樣,更增添幾分迷人又強勢的氣場,只可惜這男人太面癱了,而且冷冰冰的,毫無親和力可言。
似乎察覺到她打量的視線,嚴官泓目光銳利的掃向她。
趙晴希嚇了一跳,吞了吞口水,連忙說道︰「多謝先……不,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嚴官泓凝視著她的冰寒眸底閃爍著不悅。「你為何要擅自逃走?我早就布署好了要救你,你不該逃走的,白白浪費我的時間。」
他這是什麼話,說得好像她逃走有錯似的,她哪里曉得他會來救她,當然要自救啊,真是莫名其妙。
等等,他為什麼要救她?他究竟是誰?
被摔飛在地上的村長和村民們全身骨頭都快散了,跑都跑不動,只能像蟲子般往後爬,村長更是大聲的嚷著救兵,「你、你是哪兒來的?來人啊!快來人把他捉起來啊!」
嚴官泓居高臨下,冷冷的睨著這些人,隨即村長口中的「來人」來了,卻都被一個個黑衣人五花大綁著,推到了村長面前。
「這、這是怎麼回事?!」村長難掩驚恐,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闖進來的,又是什麼時候捉住他的人?
嚴官泓取出襟口里的令牌,上頭的字樣讓人嚇得腿軟—皇上的御賜令牌。
「欽、欽差大人……」
村長與一干村民膽子都快嚇破了,紛紛跪在嚴官泓面前。
嚴官泓收起令牌,冷冷地道︰「這山洞我都繞遍了,有幾個房間還真是金碧輝煌,像宮殿似的,不過河神大人倒是沒看到,只找到這個……」
他使了個手勢,身邊的手下馬上呈上一本畫簿,他當著村長的面掀了開來,里面繪有一張張美人圖。
「听說河神會透過法師欽點每個月的祭品,這本簿子里畫有每戶的閨女,簡直像後宮選妃。」他又接過刑具看了看,嘖了一聲,「這也是河神用的?河神的嗜好還真特別,本官倒想一會,請河神大人出來吧。」
由于擔心打草驚蛇,嚴官泓並沒有領著屬下從山洞正面進入,而是從另一頭悄悄潛水而入,花了一些時間將山洞里徹底盤查一遍,發現里頭建有河神的宮殿、寢殿,幕後的主使者簡直真把自己當成神了,在寢殿里還有各式各樣的刑具和血跡,看來是用在祭品上的,很明顯的,祭品能夠活命的機會實在渺茫。
他哪兒請得出河神……村長看到嚴官泓找到的畫簿和刑具,額邊的冷汗直冒。
嚴官泓冷視著村長道︰「本官請不到河神大人一見嗎?那看來要請法師作法才見得到了,無妨,本官早已派人去請法師來一趟,要是再見不到河神大人……」他眼眸一眯,迸出戾光,「那就砍了法師的手腳來祭河神,直到河神大人現身。」
村長听得心都快跳出來了,都要斷手斷腳了,裝成法師的那個人還敢不把他和主子供出來嗎?
他馬上磕頭求饒,「大人,根本沒有河神大人,會舉辦這個河神祭典,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大人問什麼,小的都願意招!」
嚴官泓見村長投誠了,直截了當的問︰「你奉命行事的主子以河神為名,捉這些無辜女子當祭品享樂,你這個梅來村村長幫著他找女人,你也是共犯,不如說出那些女子的下落,也許可以減輕罪刑。」
「那些女子……」村長也想說啊,但一想到那些尸體被棄置的地方有著什麼,話就像是卡在喉嚨,說不出來,「小的……不知道……」
這人是在怕什麼?嚴官泓深思著,覺得不太對勁,「不敢說嗎?還是那些女子都死了?」
村長低著頭不說話。
「這位大人,還有一人活著!」趙晴希搶著開口,在知道這個男人是欽差大人時她驚了下,覺得她的運氣也太好了吧,一穿越來就能被欽差大人所救,方才他在問案,她不便插嘴,這時才想到這件要緊事。
嚴官泓望向她,像是這時候才想起她還在這里。
她就那麼沒有存在感嗎?趙晴希咬了咬牙,有些不滿的道︰「我知道還有一人活著,我逃走後,誤觸了山壁的機關,掉進一個奇怪的洞穴,發現里面還有一個活口,如果不快點去救她她會死的!」
嚴官泓狐疑的瞅著她,質疑她這話的可信度。
趙晴希急切的道︰「是真的!我沒有說謊,我可以帶路!」
嚴官泓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但若是有活口當然是最好的,姑且信她一回。「那走吧。」
趙晴希大喜,立刻往前跑,可是才跑了幾步就感到頭暈,腳步一頓,大概是從昨天被折騰到現在,又沒吃早餐,疲憊一下子襲來,但是人命關天,她也顧不得累,強打起精神,抬起腳又往前跑。
嚴官泓讓一部分手下留下來看守村長等人,其余人隨他去。
趙晴希沿途有做記號,很快地找到那面山壁。「人就在里頭,等等,我找一下機關……」
她對山壁模了又模,敲了又敲,山壁卻怎麼都不動,她想起當時她是靠著山壁休息,誤打誤撞才進去的,于是她重新演練一遍,將背貼著山壁,往左往右的磨擦著,嘴里咕噥道︰「快點開門呀!」
嚴官泓蹙著眉頭看她。
「我不是在抓癢!」趙晴希看出他眼里的鄙視,強調道︰「是真的,里面真的有人……」
突然間,門開了,她差點掉下去,嚴官泓眼捷手快的捉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穩後松開她,大步走進去。
這是什麼地方?
看著眼前一大片的花田,他難得露出吃驚的表情,沒想到洞穴里會有這種景觀。
趙晴希慶幸沒再摔痛,跟在他後頭進去,忙不迭地往左邊走,指著其中一片山壁道︰「大人,這里是用木板做的,里頭是空心的,人就在里面。」
嚴官泓走了過去,敲了敲山壁,確實是空心的,也找到了門,發現很難打開後,他干脆拔劍破門,果真見里頭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
嚴官泓看過畫像,確定這名女子就是那個官員千金,身上到處是被虐打的痕跡,他連忙蹲替她把脈,見脈象相當微弱,他馬上扶起她,在她背後灌入內力,好讓她可以撐下去。
接著,他對著屬下命令道︰「快!她得馬上看大夫,不能讓她浸到冷水,把她放在前面那艘小舟上,從後面推,用力劃出洞穴!」
「是!」
「太好了!」趙晴希看到這名姑娘獲救了,終于松了口氣。
嚴官泓疑惑的轉向她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里面有人?」
趙晴希指著眼前的一片花田,「因為尸體。」
聞言,他往花田的方向踏去,看到有好幾具尸骨和尸首散落在花田里,方才他急著救人沒注意到,難怪他總覺得花香之中混雜著一股奇怪難聞的味道。
趙晴希跟在他後面走來,又道︰「我把所有尸體看了一遍,有的化為白骨,有的是尸塊,而且每一具尸體的腐化程度都不同,我猜測她們是依照送來的順序被殺死的。」她指著地上唯一完整的尸首,「這具尸體是最近死的,洞穴里的溫度低,尸體可以保存半個月至一個月不腐爛,我原本猜是在我之前那名祭品的尸體,但據我所知,那位姑娘是外地來的千金小姐,這具尸首沒穿耳洞、沒有留指甲,手心還長繭,所以我才會猜測那位千金小姐還活著,至于我會知道她在那個木板里,是因為我听到里頭傳出了敲打聲。」
嚴官泓听著她的分析推測,一句句都十分合理,但讓他大感意外的是……「你一個姑娘家怎麼懂這些?你不怕死尸嗎?」
一般姑娘家看到這些尸首只怕早就嚇哭了,她怎麼能這般冷靜,還能夠頭頭是道的分析?
趙晴希本以為說完後會讓他大為欽佩她,卻被他這麼一句話給問倒了。
是啊,她一個村姑怎麼懂這些?太讓人起疑了。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好不容易想出個理由來,「呃……因為我死去的爺爺曾經當過仵作,他教我的,呵呵……」
他應該不至于會特地去調查她爺爺是不是仵作吧?
嚴官泓點點頭,信了她的說詞,尋常女子是不會懂這些的,但若有具備經驗的仵作教導就不一定了,看來這女人膽子不小,難怪敢獨自逃走。
「唉,其它當祭品的女人都死了,真是太可憐了……」趙晴希憐憫的嘆息。
那位千金小姐被丟放的小棒間又小又暗,都會得幽閉恐懼癥了,那個幕後主使者是故意要讓她絕望的等死,真是個變態,要是再晚一點,只怕只能找到尸體了。
嚴官泓辦過太多命案,已經司空見慣了,命令護衛們將這些死尸拖出去,好準備讓家屬藉由她們身上的衣物或飾品來認尸,好好的安葬,對死者才是最好的。
接著,他朝她開口道︰「姑娘,既然你已經平安月兌困了,就不該再留在此地,快跟著我的屬下離開吧。」
趙晴希卻像沒听見,盯著花說道︰「對了,大人,我發現這些花會吸收尸肉當養分,你看,在尸塊旁邊的花開得特別大朵、特別鮮艷……」
她捂住鼻,那濃郁的香氣又飄入她鼻子里了,加上尸臭,融合成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嚴官泓原本就覺得這種鮮艷的花很眼熟,听她這麼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這是紅罌花。」他曾听說過用腐肉來滋養紅罌花,花會生長得更快、更漂亮。
「紅罌花?」趙晴希听都沒听過。
「這是一種來自西域的毒花。」
「天啊,毒花,不早說!」她立刻往後退了好幾步。
嚴官泓看她嚇成這樣,冷冷的道︰「放心,這花本身沒毒,是睫有毒,通常會被制成毒丸、毒粉供人吸食,吸食的人會因此產生幻覺,久了會上癮,經年累月下來五髒六腑會損壞,在律法上,種毒者是唯一死罪。」這麼一來,村長不敢說出尸體藏在這個地方倒也說得通了。
他也是在這時才仔細打量趙晴希的五官,發現她長得還挺清秀的,一雙眼水汪汪的,有幾分柔美,難怪會被看上成為祭品,但除此之外並沒有特別之處,可正是多虧了她才找到紅罌花田,也因她的緣故救出了官員千金……或許是她運氣不錯吧。
「還真是可怕的毒花……」趙晴希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嘴里喃喃的道。
忽然,她晃了下,本以為是地在晃,後來才發現是她頭暈,原本就極為疲憊的她,濃郁的花香更讓她感到身體不適,她又是一晃,眼前的男人變得模糊不清,接著眼前一黑,她再次失去了意識。
當趙晴希睜開眼楮時,就見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眼前還有張陌生大嬸的臉,直沖著她笑。
「姑娘你終于醒了,你昏睡了大半天呢。」
她昏倒了?趙晴希想起在山洞里聞到花香感到頭暈的事,原來她後來昏過去了。
她急忙從床上坐起身,看了看四周,問道︰「請問這里是……」
「這是客棧,嚴大人差了我留在這里照顧你。」
「嚴大人?」趙晴希想起了那個面癱,看來他人還不錯,會將她安置在客棧,還找個大嬸來照顧她,她睡了這麼一覺,精神好多了。
「嚴大人真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爺!多虧了嚴大人戳破河神的謊言,才能找到我女兒的尸首……」大嬸心一酸,嗓音不由得有些哽咽,「我的老伴很早就不在了,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好不容易養大了,卻慘遭毒手,真不知她生前受了多少凌虐……」
原來這位大嬸是受害者的家屬。趙晴希安慰道︰「大嬸,你女兒一定去投胎了,將來過得很好的,你就不要再傷心了,要不她會不放心的。」
大嬸拭著淚,點頭道︰「說的也是,村長、王員外還有所有涉案的人,都被嚴大人捉起來了,我女兒一定能放下不甘和怨恨去投胎的。」
「這件事和王員外也有關系?」趙晴希又問。
大嬸怨憤的回道︰「王員外就是這樁案子的主使者!他仗著自己有錢,又為官府辦事,竟找人假冒法師,說只要獻上祭品給河神,村里就不會再發洪水,藉此強佔他看上的女人,村長為了從王員外手上拿到錢,助紂為虐幫他欺騙村民,這兩人真是無惡不作,害死那麼多閨女,判他們十個死罪都不夠!」
趙晴希總算知道這案子的來龍去脈,王員外真是可惡透頂,幸好已經捉到他,不會再有無辜的女人犧牲了。
「瞧我說了那麼多,姑娘你都餓了吧,桌上有一籠包子,是要讓你醒來後吃的,」大嬸一邊說著,打開了蒸籠。「啊呀,糟糕,都冷了,我去讓小二換籠熱的……」
「沒關系,這樣就能吃了。」趙晴希看到包子,想起她好久沒吃東西,肚子還真的餓了,趕緊下床,拿了一個就往嘴里塞,這包子實在比那干硬的饅頭好吃多了。
「慢慢吃,別噎著了。」大嬸熱心的為她倒了茶。
「謝謝大嬸。」趙晴希喝了口茶,又拿了第二顆包子吃,剛好她的視線對上櫃子上的一面鏡子,猛地想起一件事,她到現在都還沒看過原主這張臉,她邊吃邊走到鏡子前,映出一張秀氣典雅的臉蛋,她有些驚艷的道︰「長得還不錯嘛,只是臉色太蒼白了,多吃點會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