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孟梨並沒有察覺有人跟著自己,她只是專注的跟在溫俊生和李瑤月後頭,當她看到一位攤販老板提到她的死,兩人裝得很悲傷的樣子,她真恨不得沖上前揭發他們的真面目。
李瑤月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頭看,卻沒瞧見可疑的人。
「怎麼了?」溫俊生問道。
「我總覺得有人跟在我背後……」
溫俊生左看右看了下,只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沒有一個奇怪的,「只是錯覺吧。」
「可是我真的覺得……」
「你想太多了。」溫俊生想將她拉走。
李瑤月相信自己的直覺,甩開丈夫的手,更往前一步查看。
此時的汪孟梨正躲在左方的小巷道里,她暗罵著自己干麼要心虛的躲起來,反正她都換了張臉,就算大大方方出現在他們面前也沒關系,但她很快冷靜下來,發覺自己跟上來真是太沖動了,連忙想著下一步該做什麼,完全沒發現她左邊多了個人。
「範三姑娘,躲好一點,才不會被發現。」一雙手拉了拉她,往左邊移動。
「喔。」汪孟梨听話的往左移。
不對!是誰在說話?
汪孟梨往左方望去,看到是樊爾軒時,驚訝得差點要叫出聲,幸好樊爾軒眼明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帶著她更往牆面靠攏,把她夾在牆與他之間。
「噓,別說話,她走過來了。」
聞言,汪孟梨瞠大雙眸,點了點頭,同時感受到兩人是如此的貼近,她只要稍稍抬起臉,就會對上他那俊秀白晰的臉孔,還有那寬敞的肩膀、大大的手……
李瑤月沒看到人,最終死了心往回走。
見狀,樊爾軒這才松開她,不解地問道︰「範三姑娘,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你在做什麼?」
他跟在她後頭好一會兒了,可以確定她是在跟蹤溫俊生和李瑤月,看到她那暨腳的跟蹤方法,還有被發現就心虛躲起來的行徑,讓他忍不住想笑,看她快被發現了,趕緊上前幫她一把。
汪孟梨被他這麼一問,腦袋頓時一片空白。怎麼辦,她要怎麼回答他才好?
她慌張的模了模頭,然後將左側的發絲勾入耳後,這才回答,「樊公子,我不是在跟蹤那兩人,只是覺得那兩人很眼熟才想跟去看看,可我想我應該是認錯人了。」
樊爾軒盯著她手上的動作,黑眸閃過一抹震驚,「那個男的正巧是我的表姊夫,若不確定他們是不是你認識的人,我帶你去向他們打聲招呼……」
汪孟梨趕緊揮手,笑笑地婉拒,「不,不用了,我真的認錯人了!」
「是嗎?」樊爾軒凝視著她,「範三姑娘,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這里,又為什麼穿成這樣?」
汪孟梨又做了跟剛剛一樣的動作,然後朝他微笑說道︰「因為我成天關在家里很悶,所以我的丫鬟說要回家探親時,我便跟著一塊來了,她說這條街很熱鬧,讓我換上她的衣裳去逛逛,才不會引人側目。」
「原來如此,我是來探望我舅舅、舅母的,就是前面第一糧行的老板和老板娘。」樊爾軒緊盯著她的手不放。
「是嗎?真巧。」汪孟梨慶幸他們是在這兒巧遇,要不然被他看到她在糧行前古怪的舉止,肯定會覺得她有毛病。
可惜汪孟梨不知道,從她出現在第一糧行時,樊爾軒就已經看到她了,更不知道她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也被他察覺了。
汪孟梨是精明能干,但她同時也是個真性情的人,尤其在面對最親近的家人時,她都是毫無防備,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而只要她對家人說謊或心虛時,都會忍不住做出模頭,將發絲往耳後勾這個動作。
汪孟梨雖然很高興能再見到樊爾軒,但是她現在的身分是範如茵,可不是什麼話都能說的,她苦思著該說什麼好……啊,她想到能說什麼了,「樊公子,謝謝你上次救了我,我一直沒能向你好好道謝。」
「這是應該的,範三姑娘沒受傷就好。」樊爾軒溫文有禮的道。
沉默了一會,她有點難以啟齒的道︰「呃……那個,今天我偷溜出來的事,樊公子可以幫我保密嗎?要是被我爹和嫡母知道的話……」
她在範家好不容易提升了地位,若是被揭穿她假借到廟里祈福,實則跑到街上逛街,她就別想過安生日子了。
樊爾軒知道她的顧慮,點了點頭,「放心,我不會說的,成天關在家里確實很悶,出來走走也好。」
汪孟梨松了口氣,心想小龍人真好,溫柔又體貼,未來肯定會是個好相公。
其實汪孟梨對于她和樊爾軒的婚事是有些尷尬的,一直以來她都把小龍當成弟弟看待,和他當夫妻她總覺得怪怪的,但事情已成定局,她也只有接受的分,更何況她想了想,嫁給他總比嫁給陌生人好,從小他就是個溫柔心善的孩子,相信他肯定會待她很好的,她就放心的嫁給他吧。
汪孟梨想通後便直點著頭,這時她才發現樊爾軒正盯著她看,那雙溫潤的黑眸里似藏有深意,讓人看不透在想些什麼。
「樊公子,你……」正想問下去時,她听到一陣咕嚕聲,立刻臉紅的抱住肚子。
樊爾軒好不容易才忍耐住,不讓唇角上揚得太夸張,「範三姑娘,我請你吃飯吧。」
汪孟梨雙眸一亮,「那可以到喜來客棧吃嗎?」
樊爾軒包下喜來客棧的二樓包廂,雖說和範如茵是未婚夫妻,但畢竟尚未成親,仍得避嫌,因此包廂門是敞開的,門外則由兩名護衛看守,避免閑雜人等偷看、偷听。
「我真的什麼都可以點嗎?」汪孟梨不太確定的問。
樊爾軒大方地道︰「當然了,範三姑娘想吃什麼就點吧。」
听他這麼說,汪孟梨也不客氣了,她好喜歡這家客棧的菜,以往一個月都會來吃個兩次的,自從重生後就沒再來過,可嘴饞了,「那我要丁香排骨、紅燒獅子頭、清蒸大蝦、咕喏肉、醋溜魚片、鴨肉卷……」
她林林總總叫了八道菜,不只樊爾軒听得傻眼,連守在門邊的護衛都回頭詫異地看她一眼。
待點完菜,店小二離開後,樊爾軒才問道︰「範三姑娘能吃這麼多菜?」
「當然,我餓極了!」汪孟梨點頭。
樊爾軒看她縴細的個頭,不認為她有辦法吃完,不由得嘆氣,他早先談生意時已經吃飽了,恐怕無法幫她吃下太多。
菜一道道送上來,汪孟梨雖然說嘴饞,但仍是不疾不徐的吃,每一道菜都當成珍饈,細心的品嘗。
「這道丁香排骨好好吃,肉質軟女敕,入口即化,醬汁也好入味,太美味了……」汪孟梨半眯著眼,看樊爾軒沒動筷,問道︰「樊公子不吃嗎?」
樊爾軒不好說他已經吃過了,也夾起排骨吃了一口,「確實好吃。」
汪孟梨繼續品嘗,她雖然對做菜一竅不通,嘴巴卻很刁,還習慣一邊吃一邊分析,「這道醋溜魚片也好吃,酸酸甜甜的,又不會搶走魚肉的鮮美,清蒸大蝦也不錯,完整保留住了蝦肉的甜美,味道一絕……」
樊爾軒听著她品評菜肴,每一道菜都得到她的贊美,她那享受的表情也是一絕,令他看得忍不住恍神,想起梨兒也是這樣,喜歡邊吃邊評論菜色,臉上有著相同的陶醉表情。
「哇,這個也好好吃喔……」汪孟梨吃起咕喏肉,捂著嘴,覺得肉汁都快溢出來了。
接著,她吃起鴨肉卷,卻蹙起眉頭。
「怎麼了?」樊爾軒問道,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東西很難吃。
汪孟梨嚼了幾口,好不容易勉強吞下去,「鴨肉硬了點,跟醬汁也不配,我之前來吃的時候明明不是這種味道,這道菜肯定不是大廚做的!」
樊爾軒吃了一口,果真如此,沒有以往的水準,「既然不好吃就別吃了。」
汪孟梨搖了搖頭,仍是繼續吃,「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入口,再說我也不喜歡浪費食物。」
她家里是開糧行的,深知每一粒米都是農家辛苦栽種出來的,有許多人連米都買不起得賒帳呢,所以爹娘從小就教導她不能浪費食物。
听到她的這番話,樊爾軒眸底閃過異光,直盯著她看。
終于,汪孟梨把菜全都掃光,她吃得很滿足,忍不住地道︰「說真的,範家的廚子不太會做菜,我覺得不好吃,今天總算能吃好一點了。」
听她這麼數落自家廚子,樊爾軒忍不住一笑。
看他笑了,汪孟梨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餓死鬼投胎,羞窘的模模鼻子。
飯後,樊爾軒問她要上什麼糕點甜湯,汪孟梨卻搖搖頭,「我想吃糖葫蘆,還要兩枝,吃飽後吃點酸酸甜甜的糖葫蘆最好了,而且要一次吃兩枝才過癮。」
聞言,樊爾軒眸光一變,胸口震蕩不已,梨兒也喜歡吃糖葫蘆,還總一次都吃兩枝……真有那麼多巧合嗎?
其實他會邀請範如茵吃飯是刻意的,一發現她和梨兒有著相同的習慣,便想藉由吃飯這項觀察她,沒想到這位範三小姐也和梨兒有相同的喜好,就連吃到難吃的菜也不會浪費這點也是一模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前幾天他在馬場上救了她時,她曾大膽的替他擦臉,拍去了他肩上的泥土,那是梨兒的習慣,她總是將他當成弟弟般照顧。
如果她真是梨兒的話,就能解釋她之所以會出現在糧行的原因,看到舅舅、舅母為何會含著淚,看到溫俊生和李瑤月在一起,為何會懷有恨意,怕是她已從伙計口中得知李瑤月被扶正一事吧。
只要她是梨兒,所有他在她身上感覺到的異常,全都說得通了,只是,這世上真有這種荒誕離奇的事嗎?
樊爾軒深深望著她,像是想看穿她一般。
「樊公子?」怎麼一直看著她,是她太會吃,連糖葫蘆都要吃兩枝嚇到他了嗎?還是……該不會是銀兩帶不夠吧?
樊爾軒對上她瞠大的雙眸,回過了神,微笑道︰「我差人幫你買糖葫蘆。」
當護衛買來糖葫蘆時,汪孟梨喜孜孜的道謝,正想從油紙包里取出來咬上一口,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張的從椅子上跳起,驚叫出聲,「樊公子,我忘了我的丫鬟還在等我,她肯定很心急!我該走了,謝謝你的招待!」
「我們一起走吧。」樊爾軒也從座椅上起身,他其實不想讓她離開,想繼續挖掘她更多事,但又不好找理由將她留下,只能送她走。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包廂,汪孟梨跟在樊爾軒後方,忽然看到從他身上掉出一樣東西,她定眼一瞧,那是一個香囊,從里頭露出了一半的護身符。
她彎身撿起,愈看愈覺得這護身符很面熟,想起了這是她在他十二歲時送他的,那時她到廟里祈求爹娘身體健康,順道為他求的,沒想到都這麼多年了,他還帶在身上,一直舍不得扔……
汪孟梨心里好感動,情不自禁的追上他,捉住他的手臂道︰「小龍,你的東西掉了。」
此話一出,樊爾軒渾身一震,整個人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轉過身,嗓音微顫的問︰「三姑娘,你剛剛叫我什麼?」
發現自己失言,汪孟梨不由局促起來,忍不住又想模頭勾發,卻發現她一手捉著他的手臂,一手拿著香囊,她趕緊松開手,將香囊塞到他手上,「我、我是說,樊公子,你東西掉了。」
不,他確實听到她喊了他一聲小龍,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過往的回憶——
「小龍,你干麼不理我,真不喜歡我取的小名嗎?」
樊爾軒生著悶氣,不肯理她。
「別這樣嘛,我是真的覺得這名字很有男子氣概。」
他依舊不理她。
「怎麼辦,我還是喜歡叫你小龍耶。」
他拿起棉被將頭蒙起來。
汪孟梨也不管他的抗議,擅作主張的道︰「這樣好了,以後我不會在別人面前這麼叫你,只有我們兩人獨處時我再叫你小龍。」
「樊公子……」在發呆?汪孟梨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樊爾軒回過神,朝她揚起溫文笑容,「三姑娘,謝謝你,這是對我很重要的東西。」他緊緊握在手心里,眸光炙熱地盯著她看。
汪孟梨被他看得心髒跳快了一拍,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掩藏不住的深情……等等,為什麼是深情?
「三姑娘,你是不是……」梨兒?樊爾軒剛想開口,卻又頓住了。
他問不出口,心里明明認定她就是梨兒,但都只是他的猜測,要想證實她的身分,必須要有更明顯的證據才行。
「樊公子?」她歪著頭看他,他是想對她說什麼呢?
「你的丫鬟不是在找你嗎?快走吧。」樊爾軒改口。
想到香香,汪孟梨又心急的邁開步伐……欸,他怎麼握著她的手?
以前都是她拉著他走的,現在換他拉著她,讓她心口驟生一股奇異的感覺,任憑他拉著她走了幾步,直到看見前方有人,他才松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