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荒蕪寂靜的郊道上,以往除了趕路的旅人外,幾乎都是沒有人煙,但因為近來狐君行搶的行徑愈來愈囂張,官兵只得定時來巡邏,荒僻的郊外被一盞盞暈黃的油燈給烘亮了,還添了熱鬧的人聲和跫音。
一直到遠程的民宅上冒起一團詭譎的巨大火光,疑似是狐君作亂的信號煙,官兵們立即整隊朝那方向前去,四周才又恢復原有的空蕩靜謐。
一刻鐘後,一輛馬車急急駛過,前方由數名騎著馬的壯漢護送。
夜晚的風無比清涼,吹拂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可看到馬車里頭坐著一對男女,男的年輕俊秀,一身粗布衣裳,女的艷麗絕倫,穿的卻是質料甚好、繡有繁復精致花樣的昂貴襦裙,兩人後方還堆滿了一箱箱珠寶。
很顯然的,這兩人的身份差距頗大,私奔的成分居高,加上那女的艷麗成熟,乍看之下比男的大上幾歲,很有可能是哪戶大富人家的美妾,卷走丈夫的珠寶帶著年輕的情郎私奔,也大概是怕被狐君搶劫,還聘用鏢師一路護送,而選在這時期私奔,恐怕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馬車往前駛後,兩旁的樹木也跟著變多,風聲打在樹葉上響起的沙沙聲猶如女鬼的哀怨哭聲,挑起人敏感的神經,讓眾人惶惶不安。
這時候,前方突然冒出了一團團火把,馬車和鏢師們都緊急停下,以為是發生了什麼異象。
直到他們看清楚站在火把旁的人,他們臉上皆戴著狐狸面具,其中一張面具是銀色的,那人正咧開嘴笑著,下巴的痣也抖動著。
「你、你們想做什麼?」為首的鏢師逞勇道,雙手卻不停發抖。
「狐君」眯起眼,望向馬車的眼神閃著奇異的色欲。「我是狐君,我還會想做什麼呢?」他張狂大笑著,揚高手指示,「殺!把馬車里的美人兒留下,男人們都殺光!」
接著,「狐君」滿意地看著他的手下殺向鏢師們,貪婪的嘴臉變得更加邪佞。
真是天助他也,最近夜里會外出的人家明顯銳減,害他不得不闖入民家行搶,而且又有該死的官兵巡邏,也讓他難以找目標下手,幸好城的另一邊不知出了什麼事,官兵都趕過去了,要不他本來打算放火來個聲東擊西之計,把官兵引過去省得妨礙他辦事。
沒錯,他早知道這輛馬車會在此時此地出現。
花樓妓院里最多的除了女人還有什麼?就是小道消息啊,哪戶人家的兒子看似人品端正卻最愛嫖妓、哪戶人家的小妾在床上又騷又放浪,都傳得人盡皆知,因此有個小妾想卷走丈夫的財物帶著情郎私奔,暗中托人找鏢師,這事當然也傳進了他耳里。
而且听說那小妾還是個難得一見的天香絕色,他豈能放過?
「狐君」這時眼尖的看到馬車里的男人想帶著女人逃走,旋即施起輕功飛去想一劍砍死那男人,女人卻立即推開他,還像是為了不連累那男人,拔腿往另一個方向跑。
「美人兒,別跑了,跟我一起快活吧。」「狐君」婬穢地高喊追過去,嚇得那貌美的小妾跑得更快。「美人兒,我來了……」他追得很慢,存心讓她有機會逃,享受著威嚇她的快/感。
這就是狐君才享有的至高權力啊,有錢、有美人、有力量,宋君瀾那個愚昧的家伙不懂得利用,他可要好好享用。
砰!他看到美人兒跑到一半不慎踩到樹根跌倒了。還真可憐啊,他得安慰安慰她,他露出婬笑,一口氣飛到她身邊。「很疼嗎?要我幫你揉揉嗎?」
美人兒嚇得往後爬,花容失色的艷容讓人不禁想疼惜,他忍不住了,現在他就想痛快一番……
「啊——」
來自後方的慘叫聲令他倏地一震。誰的聲音?但他不以為意,只當作是有人被他手下殺死所發出的淒厲叫聲。
接著,他轉頭又往前撲向美人兒,手腳並用壓住她,雙手在她胸前亂模一通,可卻突然一愣——怎麼是平的?他又往下模,眼珠愈瞪愈大……「你,你放了什麼在褲襠?」
怎麼可能?這麼水當當的美人怎麼會是……
「啊——」
又一記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響起,這下連他都發毛了,轉過身想查看,卻倒抽了口氣。
他的人呢?一眼望去,他竟沒瞧到任何一把火影在,是熄了還是遭到不測了?
這怎麼回事?今天是撞邪了嗎?
包邪門的是,有人無聲無息的拿了火把走近他,就在他身後,當他察覺到且快速轉過身時,可說是狠狠嚇了一跳。
「一宋君瀾?你怎麼會在這里?!」
方才可憐兮兮被他追的小美人很快自地上跳起,朝宋君瀾恭敬道,「宋公子,我幫你辦妥了。」
這嬌媚的男聲也讓秦慕扭曲了臉。原來「她」真的不是女人,而是小倌館里長得比女人還貌美的男妓,可惡!他竟然模到了男人?!
糟了,看來今天他要搶的馬車,只是宋君瀾暗中主導的一場戲。
「宋君瀾,你竟敢如此算計我?!」他面色猙獰的嘶吼。
「秦慕,束手就擒吧,不許你再以狐君之名殘害無辜百姓!」宋君瀾氣勢更甚的憤慨怒吼。
為了捉秦慕,他利用秦慕愛流連花叢的習性,派人到各花樓散播有人要私奔的小道消息,還特別強調那女人的美貌和所帶走的珍貴財寶,就是想引秦慕現身。
只是他也怕有官兵在,秦慕會有所戒備不現身,于是他們在幾里外利用疑似爆竹的煙霧制造了一點混亂,引走官兵。
終于,在一連串縝密安排下,秦慕上當了,他非逮住他不可。
被點出名字,秦慕索性拿下面具,張狂大笑著。「當狐君可真好玩啊,可以殺人、和搶劫。宋君瀾,你早該這麼玩了,真的很盡興。」
他銳利地眯起眼,目光涌上殺意。
秦慕看出他的不滿,更加得意。「宋君瀾,你不過是個強盜而已,別再滿口道義了,加入我吧,我們一起快活。」
宋君瀾黑眸嚴厲地盯住他。「你以為我會再容許你胡作非為嗎?」他一揚手,夜空陡然像施了法術般變得異常光亮。
秦慕詫異地往後一看,竟驚見原本熄滅的火把一一燃起,可拿著火把的都不是他的人,他的手下已成囚犯被捆綁在一塊,還全被點了穴,張著嘴叫不出聲,見狀,他氣得抓狂了。「宋君瀾,我饒不了你!這次我一定要殺了你!」他朝他凌厲攻去,卻在揮刀時發現站在他面前的人不見了,傻愣了下。
「我在這里。」
宋君瀾在他背後出聲,秦慕立即轉過身舉刀與他對峙,心驚著宋君瀾的動作競快如鬼魅,讓他冒了一身冷汗。
接下來,宋君瀾扯唇不屑的冷笑,將手中火把當成武器攻擊著他,秦慕用刀擋著,反手一刀削斷火把,火源落地在草地上燒了起來,眼看宋君瀾手中沒了武器,他可洋洋得意到眉毛都抬高了。
「哈哈,來啊來啊……」下一瞬,秦慕驀地瞠大眼珠,吐出一口鮮紅的血,原來是宋君瀾出其不意的騰空躍起,踹了他胸口一記。「可惡!」
他想攻向前,但一會是下巴被揍,一下是胸口又被踹,宋君瀾的每個招式都快到讓他無法預測而且狠勁十足,不需要動刀就能赤手空拳打死他了,這讓他招架不住地一步步往後退,剛好摔在燃燒中的火焰里。
「哇啊!燙死我了……」他哀嚎道,在草地上翻滾著,火勢不大,一下就被他身上的厚衣服給熄滅了,但也已燒得他皮開肉綻。
宋君瀾就這麼冷眼旁觀看著他,恨意在眸底熊熊燃燒。
「二當家,你在學狗叫嗎?怎麼叫得那麼難听?」
秦慕淒厲的尖叫聲引來阿智等幾個人靠過來看,譏諷道,還有人一見他便拔刀想砍了他,幫死去的弟兄報仇。
宋君瀾做出了個手勢要他們退後。「這個人渣,我要親自料理他!」他冷冷地宣告,目光閃著冷酷戾氣。
秦慕被震懾得不敢動彈,宋君瀾的眼神嗜血又駭人,像是想將他千刀萬剮、挫骨揚灰……天呀,他怎麼有膽子惹上這男人?
「秦慕,你可知你犯了什麼罪?」宋君瀾終于拔出劍,朝他跨出一步。
可惡,他怕他不成?秦慕在心里罵著,卻怕死的又直往後爬。
宋君瀾節節逼近,他從不輕易取人性命,但這次他得親自滅了這只殺人惡鬼,讓秦慕無法再害人。「我要殺了你,替死去的弟兄和無辜百姓報仇。」
「不,別這樣,我們可是好兄弟。」秦慕不想死,尖嚷著拚命求饒。
這時候,一道粗獷身影忽地竄了出來,宋君瀾定楮一看——是三當家胡賓,他是來幫秦慕的?
秦慕看到胡賓霎時松了口氣,以為幫手到了,立刻變臉得意的喊著,「胡賓,快幫我殺了這小子!殺了他,我就不追究上回你阻止我派人去追殺他,還拒絕跟我一塊搶劫的帳!」
宋君瀾胸口一震,原來胡賓還惦念著兄弟之情想救他,也沒有跟秦慕一起同流合污,更沒有泯滅良心,那麼,胡賓出現是為了……
胡賓的選擇很明顯,他先是內疚的望向宋君瀾,可再轉向秦慕時,目光登時變得森冷。「秦慕,我不能再任由你作奸犯科了!」他就是為了阻止秦慕再殺人,才會隨後跟蹤他來的。
「胡賓,你敢背叛我?!」秦慕猙獰著臉,冷不防從衣襟里掏出暗器射向他們。
宋君瀾和胡賓都輕松的擋下暗器,還一同有默契的持劍抵住他的咽喉。
秦慕同時被兩把劍抵著,嚇得額頭都冒出大粒汗珠了,卻仍是逞勇的吶喊道︰「宋君瀾,你會後悔的!胡賓,你這背叛我的家伙也一樣!你們都……」
「閉嘴!」宋君瀾點上他的啞穴。
他一安靜下來,胡賓立即向大當家下跪。「阿瀾,我不該背叛你的,我一直都很後侮,是我讓秦慕有殺人的機會……」
宋君瀾將他扶了起來,欣慰道︰「過去就算了,即使你沒有背叛我,他還是會想辦法興風作浪。」
胡賓听他這麼說,感動得眼眶都紅了,抹了抹眼。「我一定要做更多善事來洗刷我的罪孽。」
宋君瀾拍了拍他的肩,然後冷眼望著一旁嘴巴吐不出聲音的秦慕。
「秦慕,你殺了幾個人,就將你砍成幾塊,如何?」
阿智在一旁出聲道︰「大哥,這混蛋還奸婬閨女,我看把他的命根子砍下來喂狗好了。」
秦慕嚇得臉色刷白地猛搖頭。
宋君瀾本是下定決心要親手殺秦慕的,但這一刻他突然遲疑了,他想起師父說的話。動用私刑的俠義真的是俠義嗎?殺了秦慕的他,又跟秦慕殺害無辜百姓的行為有何不同?
最後,他沉重道︰「將他送到宮府吧。」
阿智听了可不甘心。「那不是便宜了他?只要砍個頭就一死百了太簡單了。」
「現在最重要的是洗清狐君的污名,不是再弄髒狐君的手……」宋君瀾頓住,那張在夜色下的俊美臉孔地泛起一絲邪魅。「還有,我有說要讓他好過嗎?」
阿智听到他這麼說,興奮地高喊,「大哥,我有帶筆墨來,我可以扒光他的衣服,在他肚皮上寫「婬賊」兩字嗎?」
此時不難猜出,曹縣令當年肚皮上的「婬賊」兩字,是誰的大作了。
宋君瀾托著下巴,很認真地說︰「不,來點新鮮的吧。阿智,你還記得師父教過我們點穴法嗎?有一招可以讓他的嘴巴有說不完的話。」
「這招我知道,可是我一直學不會……」
他目光閃著詭異。「這招,我學得可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