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孟嫻的親娘張氏原是個丫鬟,是靠著勾引將軍懷上胎才被抬為姨娘的,以至于她對這個庶女一直沒有好感,而今要嫁給傻子的不是這個低賤的庶女,而是她的寶貝女兒,更讓她心生怨恨。方才在丈夫交代完這件事後,她馬上陪女兒回到房里,並差人將余孟嫻叫來。
不能只有她的女兒受苦,這個丫頭也不能好過!
余孟嫻感覺自己被嫡母瞪得身上幾乎快多了兩個窟窿,知道嫡母對女兒的婚事很不滿,卻又無法命她代嫁,可恨死她了。
嫡母會為了泄恨,對她做出什麼事嗎?
「孟嫻,你二姊的婚事都訂了,接下來就是你的婚事了。」
余孟嫻倒抽了口氣,對上一臉得意的呂氏,簡直不敢相信嫡母泄恨的手段竟是將她嫁掉!
「娘,我年紀還小……」
「十五不小了,你早早死了娘親,多虧還有老夫人照顧你,但我這嫡母總不能被說不關心你,也該為你的婚事打算打算才對。」呂氏虛偽笑道。
余孟婷听娘親有意將余孟嫻嫁人,也露出假笑。
是啊,怎麼能只有她苦命的嫁給傻子,這丫頭也得受苦!娘一定會挑個比那傻子更糟的對象,這樣她心里才能好過些。
「太好了,妹妹也跟我一塊出嫁。娘,你有什麼好對象嗎?」
「這個嘛,讓娘想想……」
余孟嫻看她們母女倆一搭一唱的,那麼想將她嫁出去,她知道嫡母挑的對象肯定不會比傻子好……
不,她不想嫁給不愛的人,她才不想如她們的願。
「不勞娘費心,我的婚事由老夫人作主就行了。」
余孟嫻雖然不若十年前那般怕事,但也知道呂氏勢力大,不曾正面違抗呂氏;而呂氏從不把她當一回事,當她說出這句話時,向來溫婉柔弱的她看起來竟格外剛強,眼神也顯得堅決發亮,令她一震。
「怎麼,我這個當家主母不能作主?」呂氏惱羞成怒道。
「娘,我沒這意思,只是想問問老夫人的意見。」余孟嫻委婉的想為自己扳回頹勢。
「老夫人甚少出門,見識不廣,能為你挑什麼夫婿?」呂氏嗤哼,眼里閃過惡意,「我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了,楊州縣的劉縣令,他的元配死去多年,一直想續弦,你嫁他剛好。劉縣令有四個兒子,都娶妻生子了,用不著你生兒子,你嫁去當繼室可是享清福哪!」
這是她和幾個閨中好友閑聊時听到的消息,她就幫忙牽個線,相信劉縣令也會高興的。
余孟嫻臉色驀地刷白,對方的兒子娶妻生子了,那起碼大她二、三十歲,嫡母竟然想把她嫁給歲數大她那麼多的老男人,還真狠毒!
她掄緊拳頭,咬著牙道︰「老夫人知道的話,肯定不會允許的。」
呂氏陰狠地瞪著她,哼笑著,「只要在她游玩散心回來之前將婚事給訂了,白紙黑字的,她能不同意嗎?」
余孟嫻霎時圓瞠著眸,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呂氏洋洋得意,而余孟婷則開心的環住娘親的手,似乎是知道她要嫁給老頭子,心里平衡多了。
「娘,她都嚇成一張死人臉了,再對著她瞧多穢氣啊,我們出去吧,叫人進來打掃。」
母女倆出去後,丫鬟們陸續進來,余孟嫻仍待在原地,心都涼了。
這就是她的命運嗎?身為這世間的女子、身為一個庶女,她沒辦法抵抗命運嗎?
呂氏也不知怎麼說的,取得了丈夫余健的同意,要將余孟嫻嫁給劉縣令當續弦,待余老夫人回來知道這件事時,婚事已敲定,無力回天。
許是被媳婦氣著了,原本身子還算健朗的余老夫人竟病倒了,余孟嫻擔心祖母的身體,成天在余老夫人房里照顧她。呂氏怕她逃婚,命人看好她,還威脅她敢逃的話,就要將小彌賣給牙子,事已至此,余孟嫻也無力再反抗。
一直到進入籌備婚禮的階段,遇上了女兒節,這是赤陽國重要的節慶之一,每到這一天,未婚或訂有婚約的姑娘都會到廟里參拜,祈求姻緣順利,呂氏雖不樂意女兒嫁入禮親王府,但也希望女兒嫁得好,見余孟嫻這段日子還算安分听話,便讓她和女兒一塊到廣山寺參拜,余孟嫻這才有機會出來透透氣。
便山寺里供奉著觀世音菩薩,余孟嫻不忘替祖母祈福,希望菩薩能保佑祖母身體快點好起來,也將她縫的小荷包和小玩意都拿來過過火,祈求平安。
拜完後,余孟嫻和小彌來到寺廟後方的後山,這里有一大片草地以及涼亭、池塘,供香客休憩用,但不是每個香客都可以來,只有捐獻多的大戶人家以及身分顯貴的貴客才得以過來。此時,後山沒有其他人,挺清幽的。
余孟嫻有婆子和護院看著,無法走太遠,她眺望著這一片美景,深深吸了口新鮮空氣。
「小姐,要不是小彌的賣身契在夫人手上,小姐也不用……」小彌站在她身邊,難過的出聲道。
「與你無關,老夫人病著,我也走不了,就算能走,我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活下來。」余孟嫻嘆道,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古代,女人是無法獨自在外求生的,她又是官家之女,不能隨意拋頭露面,壞了名節就等于要了性命,她這樣不再反抗,算是認命了嗎?
此時有一群人從余孟嫻前方走過,她望了過去,看到其中有個年輕男子手上牽著兩個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和女孩,後頭跟著小廝和幾個丫鬟、婆子。
余孟嫻前世是幼稚園老師,很喜歡小孩,不禁盯著他們看,看到婆子、丫鬟在草地上鋪上布後,男子隨即和兩個孩子一坐下。
男子面向她而坐,余孟嫻看清楚了他俊秀爾雅的五官,心髒不由得怦怦地跳,腦中閃過「妖孽」兩個字,這男子活月兌月兌就像電視里走出來的花美男,而他膝前的兩個孩子也長得白女敕可愛,整個畫面好萌。
接著,孩子不知在吵些什麼,那男子竟當著眾人的面,趴在地上當起馬兒,讓男孩坐在他的背上,丫鬟、婆子見狀連忙阻止,但男子似乎不以為意,笑得憨憨的、溫柔的,慢慢的在地上爬,男孩開心坐完,換女孩跨上。
余孟嫻見識過她那個將軍爹高高在上的架子,看到這男子竟放段讓孩子當馬騎,覺得他一定是個超級女乃爸。
「他是……」
余孟嫻听到小彌驚訝出聲,望向她道︰「你認得他?」
「小姐,他就是禮親王府的四公子,四公子摔馬前可是個風雲人物,只要他一出現就會造成轟動,我曾經看過他騎馬游街,多麼英姿煥發啊……」說著,小彌不禁害羞了,又指了指大樹下的馬車,「那馬車有著禮親王府的家徽,肯定不會錯的。」
余孟嫻一怔,他就是禮親王府的四公子?
小彌惋惜道︰「唉,四公子儀表堂堂、俊逸非凡,沒想到天妒英才,他竟會落馬摔成傻子。」
余孟嫻再回頭看,年輕男子已站起,和兩個孩子玩起球來,只見他摔了一跤,模樣看起來真有幾分笨拙。
「小姐,球、球來了!」
听到小彌一喊,余孟嫻看到一顆球直朝她的方向飛來,她的運動細胞向來不怎麼好,一時嚇得僵住不動,還以為自己會被球砸中,結果球往她旁邊砸去,頓時響起高亢的尖叫聲。
那球砸到了余孟婷,被砸中腳的她臉色發青,很生氣。
「球是誰扔的,給我滾出來!」她嘶喊道,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除了她們,在這里的也只有禮親王府一行人,只有那年輕男子和他的兩個孩子在玩球,余孟嫻瞧余孟婷這囂張的氣焰,真怕她不善罷甘休,連忙勸道︰「二姊,他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
余孟婷卻更快听到婆子所說的,知曉年輕男子的身分後,頓時臉色大變,往前邁步欲找他們算帳。
余孟嫻見勸阻無效,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禮親王府的四公子,也就是裴紹謙,見兒子玩球砸到人,馬上帶著兩個孩子來道歉,他的五官秀雅絕倫,一雙清澈帶著憨直的眼眸看起來相當無辜。他神色緊張,一字字的對著余孟婷說︰「很抱歉,姑娘,小兒打到你了……」
「對不起。」男孩低頭道歉,女孩也跟著低下頭。
尋常人看到他那麼老實來道歉都會作罷,偏偏余孟婷知道他是她要嫁的傻子後,一時更是怒火攻心,「道歉有用嗎?這孩子是怎麼教養的,這麼粗蠻,都砸痛我了!」
長得好看有用嗎?腦子裝草,看起來就是個呆子!
她這一罵,兩個孩子害怕的躲在爹身後,而裴紹謙也像是嚇到了,卻又不知該如何使她氣消,只能繼續道歉,「真……真的很抱歉,請原諒小兒,他不是故意拿球砸你。」
余孟婷冷睇著他,完全不領情的嗤哼一聲。
裴紹謙看她那麼生氣,更慌了,講話結結巴巴起來,「很、很抱歉……請、請原諒小兒,真的很抱歉……」
見主子如此低聲下氣的道歉,一干婆子、丫鬟都默不吭聲,只有一個叫阿智的小廝跳了出來護主道︰「姑娘,我們少爺都道歉了,你竟還這般無禮,你知道我們少爺是什麼身分嗎?」
余孟婷叉著腰,橫他一眼,「你這下人又算哪根蔥,知道我是誰嗎?我是余將軍的二女兒、你們少爺的未婚妻,你要叫我一聲少夫人!」接著,她氣焰高張的朝裴紹謙道︰「裴公子,我對你真失望,你竟趴在地上讓孩子當馬騎,還讓孩子玩球砸人,簡直太丟人了!」
接著,她朝他的丫鬟、婆子道︰「你們這些下人是在干麼?明知你們少爺是個傻子,居然不看好他,讓他做出這種丟臉的事來!」
丫鬟和婆子被她罵得低下頭不敢吭聲,阿智也是,一听到她的身分,先前的氣勢都弱了下來,而裴紹謙也呆站著,不明白她怎麼會說是他的未婚妻,還使勁罵人。
余孟婷罵了人還不夠,竟回頭將地上的球撿起,往池塘里丟,對著孩子警告道︰「以後我成為你們的後娘後,不準你們再玩球!」
男孩看她把他最心愛的球扔入池里,忍不住大哭,女孩也跟著哭,裴紹謙見狀好心疼,抬起眸,溫厚憨直的神情里帶著固執,吐出堅定的字句,「你這樣不對。」
竟敢說她不對?「我哪里不對?」
面對她的咄咄逼人,裴紹謙有些慌張失措,卻仍堅持道︰「你不對,那是堯兒最愛的球,你把球丟入池里,害他哭了。」
就連將軍府里的下人們,也覺得他們二小姐對未來的姑爺太過分,且有違禮教,但他們哪敢說一句二小姐的不是。
這時,余孟嫻朝他們兩人走近,出了聲,「二姐,裴公子好歹是你未來的夫婿,還是太後的孫兒,你就別追究了,而且孩子們也還小,不懂事,好好跟他們說,他們會懂的。」
余孟嫻在一旁看著余孟婷欺負人的行徑,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對方已很有誠意的道歉了,她卻還不饒人,連幼小的孩子都要欺負。
以往她會顧忌余孟婷嫡女的身分,盡可能不招惹她,但她卻被她們母女倆聯手陷害,要將她嫁給大她二、三十歲的老男人,她沒道理連這口氣都出不得。
「余孟嫻,你敢教訓我?」余孟婷咬牙切齒的瞪住她。
余孟嫻毫無所懼,在她眼里,余孟婷不過是個被媽媽寵壞的死小孩。
「二姐,請你想想你的身分,在外頭撒野,別說讓人看笑話,傳回爹耳里你肯定會挨罵;你這未來的夫婿,背後也有皇上、太後撐腰,不是你能隨意教訓的,請你謹慎行事,別再惹麻煩。」
余孟婷氣得真想甩她一巴掌,但想想她說的話,也不敢再放肆,只能哼的一聲轉身走人。
余孟婷一走,小彌朝余孟嫻露出祟拜的眼神。
裴紹謙更一臉驚喜失神,直勾勾的盯著她看,像是她有多麼特別似的。
余孟嫻沒注意到他的目光,心疼孩子的她,馬上蹲,將方才已過火、繡著可愛圖案的荷包從袖子里取出,遞給他們。「別哭了,這個送你們好不好?」
男孩和女孩抬起淚眼看她,一臉怕生,但瞧她把那個壞姐姐趕走,又一臉和善,忍不住伸手接過荷包,怯怯地道︰「謝謝姐姐。」
余孟嫻見他們破涕為笑,又有禮貌,想模模他們的頭,但孩子們明顯不愛被陌生人踫,她便作罷。
裴紹謙看到她送孩子荷包,一雙清澈真誠的眸注視著蹲下的她。「姑娘,謝謝你幫了我,謝謝你送孩子荷包。」
他一出聲,余孟嫻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孩子的爹,連忙站起,又取出一個荷包給他,上頭繡的是普通的花樣,應該適合他。
「公子,這個送你。」
「我、我居然也有……好,謝謝姑娘!」裴紹謙的喜悅都表現在臉上,是那麼真摯,像個大男孩。
余孟嫻會心一笑。這位公子雖然憨直了點,但心地單純善良,比起有著惡毒心腸的人好上許多。
「小姐,小翠說二小姐要回去了,我們該走了。」小彌拉了拉她的袖子道。
二小姐對小姐已經很不滿了,再讓二小姐多等,待會兒肯定發更大的火。
「公子,我該走了。」余孟嫻朝他點了頭,也朝兩個孩子揮揮手,然後隨小彌快步離開。
兩個孩子對她送的荷包愛不釋手,裴紹謙也是,模了又模,然後抬起頭目送她離去,看了許久許久都沒有移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