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禮親王在裴紹謙的攙扶下,走出屋子,曬了太陽,和孩子們一塊走了一小段路,回房後沒有任何不適,心情還愉快得很,晚上很好入睡。
周側妃見狀,沒理由再說什麼,余孟嫻便和禮親王約定,每天早上孩子們習完字後,會陪他出去走走活動筋骨,下午三點間,則陪他喝喝茶,她會特別為他做適合他吃的點心。
禮親王在養成每日走動的習慣後,神奇的體力竟變好了,較不易染風寒,府里的僕人們都嘖嘖稱奇,說新嫁來的四少夫人比大夫還厲害。
今天風和日麗,禮親王走了一段路後,便在樹下休息,吃著余孟嫻為他準備的水果和餅干,謹慎起見,隨行的丫鬟還備了扇子、傘和厚衣,就怕天氣突然壞了。余孟嫻陪著禮親王在樹下乘涼,裴紹謙和裴紹禮陪著詩兒、堯兒在空地上玩踢
球、捉鬼的游戲,只見兩個大人都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了,兩個小的還精力旺盛,一人一手的拉起他們的爹想再玩。
「爹,當馬兒!當馬兒!」
裴紹謙求饒道︰「去……去找你們三伯伯。」
孩子們轉而朝裴紹禮走去,拉著他。
「三伯伯當馬兒!當馬兒!」
裴紹禮不忍拒絕孩子,努力趴著當馬,讓堯兒爬上背坐好,卻爬了幾步就倒了,一動也不動。
「馬兒跑不動了!三伯伯真沒用!」
「堯兒,不能老實說,三伯伯會難過的。」
孩子們的童言童語惹得眾人大笑。
余孟嫻在一旁陪著禮親王乘涼,氣氛熱鬧又溫馨,她忍不住也笑了。
在前世,她是個孤兒,雖然身旁圍繞著許多對她好的人,但,回到家她卻是孤伶伶的,一個人過日子,現在她有個疼她的丈夫、一對可愛的子女、和藹的公公和好相處的三伯,一家人聚在一起歡笑,她覺得自己好幸福。
「好了、好了,別壓著你們三伯伯|二裴紹謙連忙將兩個小家伙從三哥背上捉起,小家伙們一落地,立刻跑去找爺爺。
「來吃點心了!」余孟嫻遞上三明治和茶水給丈夫和孩子們。
孩子們在發泄完精力後也餓了,吃得滿嘴都是,她幫他們擦擦嘴。
「嫻兒,我也要……」裴紹謙也湊上嘴巴要擦。
余孟嫻順勢幫他擦嘴,無意識這動作她做得極為自然,她早習慣打理完兩個小的,再打理他,渾然不覺兩人的舉動在旁人看來有多親密。
「四弟和弟媳感情真好。」裴紹禮一臉欣羨。
「紹禮,你娶了妻,就不用羨慕別人了。」禮親王笑道。
「是啊,三哥,三娘也說過要給你娶媳婦呢,你都不要,說什麼要等考取寶名,你考了那麼多年也沒考上。」
裴紹謙直白地說,害得裴紹禮尷尬的爬爬發,「呃,我一定會考上的……」他苦著臉,忙揮手道︰「欸,娶妻可麻煩了,饒了我吧!我這人最不愛被管了,一個人想去哪就去哪,多自由啊!」
所有人听了都哄堂大笑。
余孟嫻看他這副敬謝不敏的模樣,也笑了笑。
裴紹禮不是世子,也不如裴紹謙受寵,更不是身為當家主母的周側妃所出,在王府里,可說是被極度忽略,沒有存在感的人。
但在余孟嫻看來,他是存心低調的,極享受這種不被關注的輕松日子。
裴紹禮發現她正在看自己,像是怕被她看穿了什麼,故意笑道︰「弟妹,你得救我,只要你趕緊生個孩子,就不會有人注意我的婚事了。」
余孟嫻尷尬的漲紅臉,但她不慌不忙的將三明治夾入盤里,放在他面前道︰「三伯請吃吧。」
「是想塞我的嘴嗎?」
此話一出,大伙兒都笑了。
余孟嫻回過神來,就見丈夫盯住她,不知在想什麼,接著他朝她走來,捉住她的手往另一個方向走。
「紹謙,你要去哪里,大家都在……」她轉過頭望向孩子。
裴紹謙拉著她來到前面一棵大樹下坐下,余孟嫻不明所以,看他鬼鬼祟祟的探向四周,然後神神秘秘的對她說︰「嫻兒,我們來幽會。」
「幽會?」她模不著頭緒。
裴紹謙臉上帶有羞意,搔搔頭道︰「三哥說的,一男一女在一起就是幽會。」余孟嫻盯著他,好笑道︰「幽會是還沒成親才叫幽會。」
裴紹謙想了想,好像是這樣,但他不管,「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沒有爹,沒有詩兒、堯兒,沒有紹禮,沒有阿智、小彌、嬤嬤和其他人,只有我們兩個人。」
余孟嫻不可思議地望著他,難不成,他對她也有佔有欲?
這麼想時,裴紹謙突如其來的將頭枕在她腿上,嚇了她一跳,「紹謙,你……」
「三哥說可以這麼做。」裴紹謙有點心虛,但還是做了。
余孟嫻簡直不敢相信,「你到底都跟三伯聊些什麼啊?」
真看不出來,三伯這個斯文人骨子里很悶騷,而這男人,看起來很老實,可是偶爾也會做出賴皮的事!
余孟嫻想起幾次裴紹謙做壞事時心虛的表情,不由得噗哺一笑。
「好舒服,嫻兒的腿軟軟的。」裴紹謙見她沒生氣,放心的閉上眼道。
也不用說出來。余孟嫻沒好氣地想,看到他的頭發都飛到臉上了,微笑的替他撥好。
腿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睡得像天使,以為他睡著了,她有感而發道︰「紹謙,你知道嗎?我本來要嫁的不是你,是另一個男人。我二姐不甘願嫁給你,竟和娘聯手陷害我,逼我嫁給一個大我三十歲的縣令……」
余孟嫻一說完,裴紹謙睜圓眸看她。
「紹謙,你不是睡著了?」
裴紹謙蹙起俊眉,「嫻兒,你娘家人欺負你?」
「呃,這個……」
「你娘家人欺負你?」他追問。
「呃,也不是所有人都欺負我,我女乃女乃很疼我的。」
「你娘家人欺負你,那我要……」
余孟嫻看他想爬起來,活似想找她娘家人算帳,連忙按下他的頭,「听我說完,我本來很怨她們的,當太後指婚時,我更覺得嫁給你跟那個人沒有兩樣,可後來我才發現我錯了,你們不一樣,你比那個人好多了,嫁給你真好,我很慶幸我嫁的人是你。」
才剛說完,腿上的男人又想起來,余孟嫻這回來不及按下他,他已抬起上身轉向她,雙手分別按在她身側的草地上,異常認真的望著她。
頭一次,她說嫁給他真好,他好高興。
「嫻兒,我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的,我會當好你的丈夫保護你的!欺負你的人,我都會給他們好看的!」
余孟嫻心坎一震,有股暖流滑過。
和他成親以來,每天他總會帶給她一點點感動,一點一滴融化她的心,今天他說的這句話,更直直的打動她的心,讓她泫然欲泣。
待在娘家的這幾年來,雖然她有老夫人的保護,但大半時候都是她一個人面對困難,久了其實她也是會疲累的,也需要有個男人保護她。
裴紹謙是待她很好、很疼她,能給她一個溫暖的家,但因為他性子不成熟,無法給她女人需要的安全感。
這一刻,當他說他不會讓她後悔嫁給他,他會保護她時,她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他想守護她的決心,讓她相信他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能放心的將自己的下半輩子托付給他。
「嫻兒眼楮紅紅的,是想哭嗎?」裴紹謙靠向前問道。
「我沒有要哭……」余孟嫻回過神,才發現他靠太近了,臉對臉的幾乎能嗅到彼此溫熱的氣息,她直盯著他那雙帶著憂心,單純又漂亮的眸子。
毫無設防地,她的魂似被他這雙單純的雙眼吸納進去,也像是被他身上獨特的男人氣息迷惑住,她的心跳無法克制的加快,腦袋混沌發熱……
再靠近一點的話……他會親她吧……
「沒有想哭就好。」裴紹謙生性單純,也沒想太多,在說完後,重新躺上她的腿。「嫻兒的腿兒軟軟的……」他打了呵欠,閉上眼就睡。
余孟嫻呆了好久好久,有點搞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心里也一陣空蕩蕩的,像是他沒吻她,她很失望?
她猛拍拍臉,不敢再多想。
接著,她感覺雙腿被他枕得有點發麻了,可是她卻不想叫醒他,滿腦子都是他說要保護她的承諾,讓她心頭暖暖的,想多寵這個男人一下。
就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涼亭里,周側妃和她的兒子裴紹義,正隔著一段距離觀察他們這一家子的和樂。
周側妃平時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可這一刻她精致的妝容上只有陰沉。
「那個女人費盡心思讓王爺踏出房,還親自下蔚做膳食,希望王爺的病養好,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
除此之外,她還知道她私下調查賀禮被掉包以及馬車損壞之事,大力整頓府里輕視裴紹謙的下人,真讓她難以想像,一個才十五歲的閨秀有此能耐,當然,她什麼都查不到,沒有證據證明是她指使的,只是,王爺的病一天天好轉,確實對她沒好處。
她恨她的丈夫,他心里沒有她,只有寧平公主,當初還信誓旦旦的說他心里只有她死去的姐姐,故意冷落寧平公主兩年,最後還不是迷上那女人,寧平公主一去世,他更是悲痛欲絕;而他當初娶她不過是對于她娘家人的愧疚,娶林氏也只是為了證明他不會移情寧平公主。
她不是沒努力過要讓丈夫愛上自己,但經過這麼多年,她早就死心了,看清楚只有金錢權勢才是最重要的,隨著丈夫病倒,她終于當上禮親王府的當家主母,他可得一直病著,她才能一直掌權。
兒子更是她唯一的依靠,亡姐所生的世子長年臥病在床,日後肯定由寧平公主所出的嫡子裴紹謙繼位,丈夫的心都被那女人奪走了,她無法眼睜睜再看著那女人的兒子成為世子,比她兒子還風光。
所以四年前,她才要人在馬背上動手腳讓裴紹謙摔馬,她真恨不得他摔死,就跟他那礙眼的娘一塊死,她早想好,只要他一死,她便說服丈夫向皇上上疏,讓兒子繼承世子,雖然她兒子是庶子,但依丈夫和皇家的好關系,皇上應該會允準,沒想到裴紹謙卻沒死!不過他摔成傻子更好,可以任她搓圓捏扁,突顯她兒子的優秀。
「娘,看不出她外表柔弱,還挺能干的,真是有意思啊!」裴紹義邪氣道,想起曾在小房間里和趙姨娘燕好,疑似被她看見,這件事沒有傳出去,卻莫名讓他在意起來,留意起她,愈看她心愈癢。
周側妃豈不了解她這個愛流連花叢的兒子在打什麼主意,瞪著他道︰「你房里的女人還不夠多嗎?我這麼處心積慮的幫你鋪好世子之路,不準你去招惹她,傳出什麼丑聞!你在外頭玩樂也得收斂點,別老是賭輸錢或玩女人讓我收拾善後!」
「是、是,兒子听從娘的教誨。」裴紹義表面上順從道,心里可浮現余孟嫻那清秀嬌美的臉蛋,告訴自己要耐心點,找到機會再將她搶來,收入房里。
周側妃見兒子听話,安下了心。
至于余孟嫻,雖然她看不清她打的算盤,但,也用不著怕她。
王爺的病就算好轉,也不可能根治,有必要她可以買通大夫讓王爺病重,最重要的是,裴紹謙是個傻子,余孟嫻有這樣一個丈夫能有什麼作為,到最後一定是她兒子成為世子。
棒天,皇宮里的蘇公公帶來太後的旨意,太後再半個多月就六十大壽了,希望禮親王一家子都能到皇宮祝賀,還特別詢問長年臥病的禮親王能否出席。
禮親王連續兩年未入宮,大喜答應,蘇公公看出他比以往健康,禮親王說是余孟嫻的功勞,蘇公公直夸余孟嫻賢慧能干,余孟嫻頓時成為焦點。
余孟嫻和其他人一同跪下領旨,她穿來古代四年,第一次遇上這種大陣仗,而且,她竟有機會進宮面見當今皇上、太後,這可是難得的機會,讓她既興奮又緊張。
蘇公公走後,禮親王臉色紅潤,歡喜道︰「我得再加把勁活動,屆時進了宮才有體力。」
「王爺,今年你能入宮真的是太好了,過去兩年你沒能進宮,咱們禮親王府就像是缺了主心骨呢。」周側妃故作欣慰,然後對著裴紹謙慈愛道︰「紹謙,太後最疼你了,見到你肯定很開心。」
接著,她望向余孟嫻,餃起微笑,但笑意未達眼底,浮著詭異。「孟嫻那麼賢慧,太後一定也很想見你。」
「我從沒進過皇宮,肯定笨手笨腳的,得好好向二娘學學才行。」余孟嫻迎向她的目光,溫婉謙讓道,兩個女人眼神交會間似有暗流涌動。
王爺回房歇息後,所有人也各自離開了,余孟嫻看到裴紹謙垂頭喪氣,似不想入宮,問了王嬤嬤才知,宮中的壽宴可不像她上回參加林侍郎的宴席那般簡單,只是去送個禮物、吃吃飯就好,宮中還會準備各式活動,像是吟詩作詞、騎馬射箭或踢鞠球等游戲,皇子們和重臣之子為了表現自己的能耐,都會報名參加,沒參加的人都會被背地里議論怯懦或沒能耐。
裴紹謙自摔馬後,就對騎馬心生恐懼,四年來都沒參加騎馬射箭,可想而知會招來閑言閑語,也讓他沒有勇氣進宮。
余孟嫻心里有了主意,等晚上哄孩子入睡後,她將丈夫拉出房。
「嫻兒要找我幽會?」
有別于白天的落寞,裴紹謙興奮得眼楮發亮,余孟嫻睨了他一眼,他真是愈來愈滑頭了。
到了庭院的空地上,她直問道︰「紹謙,你不想進宮嗎?」
裴紹謙眼神一黯,像個無辜的孩子。
「嬤嬤都跟我說了,所有人都參加,只有你不參加,所以不敢進宮?」
余孟嫻問得直白,裴紹謙低頭吶響道︰「我怕我會失敗,干脆別參加,我不能
丟臉,害我爹、害太後和皇上蒙羞。」
他果然很在乎別人的眼光。余孟嫻見他自卑,鼓勵道︰「不,你不會失敗,上次你為林大人題了字,不是做得很好嗎?」
「那……那是嫻兒你幫我,我本來也被笑的。」裴紹謙當時是找回自信,但他的心結並沒那麼容易消失。
「字是你寫的,我並沒有幫上忙不是嗎?就像上次那樣做就好了!」
裴紹謙陡地說不出話反駿。
余孟嫻再接再厲勸道︰「紹謙,你不是很會畫畫嗎?那天就來畫畫吧。你無法騎馬,可是你還有其他本領,就用你最厲害的本領和他們一決勝負吧!」
「可、可是,我只會畫一些花呀蝴蝶呀!」裴紹謙仍很沒有自信。
「沒有人能像你那樣把花和蝴蝶畫得那麼漂亮,我們今晚就來練習畫畫吧。紹謙,你要有自信點!」余孟嫻握住他雙手鼓勵道。
為了守護他和孩子們,她和周側妃正面迎戰,但她不希望只守護他,她也期望他能靠著自己獲得別人的認同。
他是個有才能的人,她想挖掘他的才能,讓所有人都看到。
他有著純真善良的心,值得被更多人看到他優秀的一面。
裴紹謙看著她握緊自己的小手,再看她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絕的點頭。
余孟嫻很開心,馬上要阿智去找來畫紙和墨,並讓小彌去端來她白天做的糕點,今晚要熬夜了。
兩人在庭院的空地鋪上大張白紙,月光很亮,加上油燈的映照,庭院亮晃晃的,裴紹謙就著燈光畫起玄夜的月兒,和庭院里的假山流水。
裴紹謙一作畫就專注無比,每一筆都畫得很用心,余孟嫻看到他額上冒出汗了,便用帕子替他擦擦汗,小彌送來點心時,剛好看到這一幕,對阿智眨眨眼,兩人悄悄離開。
裴紹謙費了近半個時辰才畫好全圖,畫里不只有風景,還有他們兩人以及詩兒、堯兒,四人在月光下吃著點心。
「嫻兒,這是我們……一家人。」裴紹謙既得意又羞窘的對著她道。
余孟嫻大為驚艷,他畫畫不需要打草稿,一鼓作氣畫完,人物雖畫得小,但表情動作很傳神,更厲害的是,他把一家人的溫馨感覺都呈現出來了,他是天才嗎?
「紹謙,你好棒、好厲害!你真的是個天才!」余孟嫻忍不住環住他頸子,激動抱著他贊美道。
余孟嫻一直都很端莊得體,難得開心成道般,主動抱住他。
裴紹謙漲紅了臉,因她親密的擁抱,因她的贊美,高興得不知該怎麼辦,也因為她柔軟的身軀貼著他,觸動了他男性的自覺。
當余孟嫻意識到靠他太近了,貼著他的體溫漸漸上升,充滿著曖昧熱度,想收回環住他脖子的手時,卻被他雙手捧住臉頰。
「紹謙?」
「嫻兒就像仙女一樣……」
「仙女?」余孟嫻看著他清澈的瞳孔變得深濃,飽含深情,一時屏住氣息。
「就像仙女一樣,我喜歡嫻兒……」
余孟嫻曾經想過,或許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好,他才會喜歡上她,若換個女人對他好,他也會喜歡上對方,但這一刻,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他對她獨一無二的感情。
下一刻,她看到他低下頭,印上她的唇。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蛋發熱,氣息灼燙,但都比不上唇上的熱度,她沒想過他的唇會這般熱情,像把她的呼吸都抽光了,讓她肺部疼著,又那麼的柔軟,帶著清爽陽剛的氣息讓她暈眩,全身酥酥麻麻的。
世界好像靜止了,彷佛只剩下她的心髒在撲通撲通狂跳。